李在明泪悼卢武铉，韩国进步派第四代将如何继承先辈遗产？

5月23日，韩国总统候选人李在明前往庆尚南道金海市峰下村，含泪悼念已故前总统卢武铉，誓言要继承其遗志。16年前的这天清晨，卢武铉走上自家附近的烽火山猫头鹰岩，趁随从不备，跳崖自杀。

李在明在社交媒体上写道：“16年前的那天，我们国民失去了曾经爱戴和尊敬的领导者。卢武铉的梦想，是一生中面对既得利益，在偏见面前也从未放弃，执意越过地域主义的高山，越过特权和违规的岩石，最终走向民主主义大海的宏伟梦想。我将打造‘虽然没有卢武铉，但所有人都是卢武铉’的时代。”

除了悼念这位进步派的精神领袖之外，李在明当天还与卢武铉遗孀权良淑以及卢的生前挚友、前总统文在寅共进午餐。

距离韩国选举投票只剩11天之际，李在明的这一举动，不论其心迹如何，事实上都像是在出征之前祭奠进步派的“宗祠”，凝聚本方支持者，并争取中间派的举动。

李在明与卢武铉遗孀权良淑以及文在寅共进午餐

韩国自1987年民主化以来，进步派总统共有三位，分别是1998-2003年执政的金大中，2003年-2008年执政的卢武铉和2017-2022年执政的文在寅。如果李在明这次顺利当选，那就是第四位。（PS：金泳三政策偏向保守，一般不被视为进步派，当然此事也有争议，这里就不多提。）

在这其中，金大中属于“开山鼻祖”，但因为相隔太久，他和李在明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

要想知道李在明究竟会不会如他宣誓的那样继承卢武铉的遗志，又要怎么继承，可以通过他和卢武铉、文在寅三人的出身、经历以及互动情况来一探究竟。

卢武铉是韩国一位非常特别的总统

卢武铉1946年出生于庆尚南道金海市峰下村贫农家庭，教育程度是釜山商业高等学校毕业（高中），通过七次司法考试后，于1975年取得律师资格，是韩国历任总统中学历最低者。

1978年，卢武铉开设律师事务所，专注税务诉讼与劳动权益案件，曾为1980年“光州民主运动”被捕者辩护。

1988年卢武铉开始步入政坛，当选国会议员，历任海洋水产部长官和新千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2002年以“平民总统”身份当选第十六任韩国总统。

人权律师时期的卢武铉

从卢武铉的经历来看，他是妥妥的真进步派，也是亲劳工的政治家和活动家。他主张“分配优先于增长”的经济政策，推动公务员制度改革、缩小贫富差距，任内通过《公平交易法》强化对财阀的监管。

外交上，卢武铉推行“阳光政策2.0”，2007年与朝鲜签署《南北关系发展与和平繁荣宣言》，主张东北亚多边安全合作。

卢武铉任期内推动朝韩首脑会晤、任内韩国经济年均增长4.5%。被韩国进步派视为“反权威主义”象征，而2009年他在家人丑闻的压力下自杀，也成为韩国社会撕裂的重要标志。

李在明的第二位进步派前辈文在寅，1953年出生于庆尚南道巨济市的渔民家庭，父亲经营运输业，母亲为鱼贩子，家境贫寒。

年轻时的文在寅曾在特战部队服役，旅长正是全斗焕

他比卢武铉受教育程度更高，是庆熙大学法学系毕业，1980年通过了司法考试。1982年与卢武铉开始有了交集，两人合办律师事务所，代理劳工纠纷与民主化运动案件，1987年因参与反独裁集会被捕。

政治经历上，文在寅历任青瓦台民政首席秘书、民主统合党常任顾问，2017年当选第十九任韩国总统。

文在寅在政治上秉承社会民主主义，延续卢武铉路线，主张“经济民主化”，推动财阀改革、提高最低工资、扩大公共福利。

外交方面，也和卢一脉相承，2018年促成第三次朝韩首脑会晤，签署《板门店宣言》，但因美朝的谈判破裂，朝韩关系最终也未能实现实质性突破。

文在寅与卢武铉的情谊中国人也很清楚

文在寅任内推动了《特定经济犯罪加重处罚法》反腐，改善中韩关系，来华访问时在小吃店吃饭，也给中国人留下了颇为亲民的印象。

但他执政期间，时间已经来到了2010年代后半，韩国的好日子已在逐渐逝去，开始面临房价飙升、生育率低迷等大量经济社会问题。这些问题很多是外部环境影响，光靠韩国自身，其实是很难解决的。

现在说到今天的主人公李在明，他1964年出生于庆尚北道安东郡一个贫困家庭，小学毕业即离家打工，曾冒用身份在工厂工作，因工伤致左手六级伤残——和两位前辈一样，也是个苦出身的政治人物。

1986年，李在明中央大学法学院毕业，通过司法考试后成为人权律师，专注劳动权益与环境诉讼。

李在明，年龄：30多岁，职业：律师

2010年李在明当选城南市市长，任内推行无偿校服、青年分红等福利政策，2018年又以高票当选京畿道知事。 2021年李在明当选共同民主党党首，2022年参选总统，但败给了尹锡悦。

李在明在政治路线上和前辈卢武铉以及文在寅既一脉相承，但又有所不同，主张“参与式民主”，要求财阀股权透明化、废除《检察厅法》赋予的搜查权。

外交方面，他支持持韩美同盟，但强调“自主国防”，主张通过对话解决朝核问题，同时加强与中国在半导体、新能源领域的合作。

李在明在城南市任内，因为化解7000亿韩元的财政危机，推动公共产后调理院等创新福利项目，被《朝鲜日报》评为“最具改革精神的地方长官”。

李在明是从地方做上来的政治家

李在明和卢武铉的政治渊源，始于他80年代在司法研修院听过卢武铉的课，深受触动，坚定了为民众发声的信念。但那时候，其实已经是韩国民主化的前夜——1987年，韩国正式确立了民选政府。没有在民主化运动中冲锋陷阵的经历，也让他的行事方式和卢武铉、文在寅有显著的区别。

2002年总统大选，当时作为城南市长候选人的李在明，目睹卢武铉提出“庶民政治”理念后，又毅然退出保守政党加入新千年民主党。多年之后，他坦承卢武铉就是自己的“政治导师”。

文在寅与李在明直接的交集不算多，文担任总统时，李正在担任地方官。不过他在城南市建立医院、推行免费校服等政策，和文在寅的理念是近似的。

文在寅探望绝食中的李在明

此外，在2023年9月19日，文在寅曾亲赴医院探望绝食中的李在明，也被视为是一种同阵营前辈对后辈的支持鼓励。到了今年这次共同悼念卢武铉，应该可以算是昭告天下的“传递接力棒”了。

从经历来看，李在明不像卢和文两人一样在韩国民主化阶段起到过自己的显著作用，虽然也是苦出身，但可能相对欠缺和劳工大众共同面对逆境去抗争的经历。

卢武铉在1970-1980年代为釜山码头工人罢工提供法律支持，文在寅作为“釜林事件”受害者辩护人，与劳工群体建立了直接的情感联系。两人任总统期间，均推动《劳动组合法》修订，将工会覆盖率先后从10%提升至15%和18%。

卢武铉和文在寅都是斗争中过来的人

李在明的劳工联系更多体现在法律代理与政策设计层面：他作为人权律师时，免费承接城南工业园区劳工案件，任市长后推行“青年分红”覆盖12万青年。

但这些互动缺乏卢、文在威权统治下与劳工群体“并肩战斗”的历史厚重感，也不那么能树立自己的政治领袖身份，李在明干的更多是体制内的权益维护，而非对抗性的集体抗争。

但李在明的优势在于，他比卢武铉和文在寅有更多的地方政府施政经验，经济上的手腕可以预计能更强一些。

他们三人，前两个像是在制度转型期间，积极投身历史洪流的热血侠客，后一个则是已经完成转型之后，在官场利用规则实现自己政治理念的老谋深算官员。

前者有更多理想主义，敢冲敢闯，后者则更注重于对制度的改良。韩国延世大学政治学教授金贤哲就曾经指出：“李在明更像是政策工程师，而非意识形态领袖。”

李在明的战场在官场上

卢武铉和文在寅的号召力以及权力合法性，源于自身抗争的履历，比他们年轻的李在明没机会投身那个时代，权力合法性就必然只能来自于治理水平了。

因此李在明的“继承遗志”，重要的任务就是在秉承进步派亲劳工理念的同时，带领韩国走出经济低迷。要是这方面不见起色，情怀也是不能当饭吃的。

不过盘点一下李在明之前的业绩，应该可以谨慎乐观——至少比尹锡悦那个只会整人的酷吏会好不少。这是因为他在搞经济时，明显更愿意找中国合作。

担任城南市市长时，李在明曾经积极吸引中国投资，尤其关注半导体、电子等产业领域。2016年5月，他率城南市代表团访问中国惠州仲恺高新区，实地考察三星电子在当地的生产基地，并与惠州市政府就加强产业合作交换意见。

李在明肯跟中国打交道，这一点就比尹锡悦好得多

在任京畿道知事期间，他率团访问重庆，双方就大数据智能化、生物医药等产业合作达成共识。李在明一行考察了SK海力士半导体（重庆）有限公司，并参观重庆韩国光复军总司令部旧址，强调深化两地在产业升级与历史文化领域的合作。此次访问推动了京畿道与重庆在半导体产业链上的联动，SK海力士后续也扩大了在渝投资规模。

由此可见，在推动对华经济合作方面，李在明比卢武铉、文在寅应该更有经验，比保守派总统则心态更开放。只要他顺利当选，确实有希望为韩国经济带来些变化，同时也符合中国如今安定周边、巩固互信、加深合作的战略目标。

如果李在明用行动表现出诚意，韩方必然也能得到中方的回报，这样才有希望在解决韩国传统产业下滑的问题上，找到缓解甚至“刹车”的办法。

韩国的问题，当然不能靠中方单方面施舍，需要两国在新形势下找到一种更优的配合方式，也需要韩国的执政者有手腕能解决在野党的掣肘和错误的民意裹挟。

总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课题，接力棒已经交到韩国进步派阵营的第四位总统。李在明在国内保守派气势汹汹、美国影响若隐若现的时局下，到底会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接下来的5年内，世人将亲眼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