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缘记
发布时间:2025-07-22 04:00 浏览量:1
一、云端赌约
乾隆二十三年的谷雨,天庭的桃花刚谢了最后一瓣。文曲星揣着两锭御赐的墨锭,正往魁星阁走,忽被灶王爷拦在南天门。老灶君怀里的酒葫芦晃出醇香,竟是太上老君炼的"流霞酿"。
"文曲老弟,急着去哪?"灶王爷咂着嘴,胡子上还沾着酒星子,"刚从玉帝那儿讨了两葫芦好酒,不喝两盅?"
文曲星皱眉推开酒葫芦:"忙着给新科进士点功名,哪有闲工夫喝酒。"他素来瞧不上灶王爷整日围着人间烟火转,觉得满身俗气。
灶王爷却不恼,指着云下滚滚红尘笑道:"你总说文章定乾坤,依我看,人间事啊,多半是柴米油盐定的。就说那财运吧,你道是你笔尖点出来的?"
"不然呢?"文曲星拂袖,"寒窗苦读,金榜题名,自然财源广进。"
"错喽!"灶王爷猛灌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淌,"去年江南有个状元郎,中了功名就贪赃枉法,不到半年就抄了家;反倒有个卖豆腐的,本分经营,如今开了七家铺子。这财运,是人心熬出来的,不是你笔写出来的!"
文曲星哪里肯信,从袖中摸出那两锭墨锭——是用万年松烟和天河之水炼的,能写出字字珠玑的文章:"敢不敢打赌?我若输了,这墨锭归你;你若输了,那两葫芦流霞酿,我要连葫芦带酒全抱走!"
灶王爷把葫芦往腰上一拴:"赌了!就赌十年为期,看两个人的造化。"
二、街头遇两生
两位神仙按下云头,落在苏州城的护城河畔。正是早市热闹时,挑着菜担的农妇、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捧着账簿的掌柜,摩肩接踵,汗味混着鱼腥气,倒比天庭的香火气鲜活。
"就他吧。"文曲星指着个穿锦缎马褂的后生,正站在绸缎庄门口,指挥伙计卸货。那后生叫钱万贯,是城里有名的"机灵鬼",十岁就帮着爹倒卖茶叶,如今二十出头,已是三家铺子的老板。
灶王爷眯眼瞅着:"此人心火太旺,怕是守不住财。"
"胡说!"文曲星掏出笔,蘸了点云气,往钱万贯头顶一点,"我已给他点了财星,不出三月,必有横财。"
正说着,街角传来吆喝:"热乎豆腐脑嘞——"一个穿粗布短打的青年挑着担子经过,扁担压得弯弯,却走得稳当。他叫石老实,爹娘早逝,靠着卖豆腐脑和炸油果过活,每天天不亮就起身磨豆浆,收摊后还帮邻居挑水,分文不取。
灶王爷指着他:"这后生倒有几分福气。"
文曲星嗤笑:"卖一辈子豆腐脑,能有什么出息?"
两人约定,十年后再来,看这两人谁能真正守住财运。文曲星临走时,又往钱万贯的绸缎庄门上瞥了眼,那里正停着辆华丽的马车,车帘掀开,露出张珠光宝气的脸——是知府的小姨子,听说正想找个绸缎商合伙开铺子。
而石老实的担子旁,蹲坐着个穿补丁衣裳的小姑娘,正眼巴巴望着油果。他舀了碗豆腐脑,又递过两个油果:"吃吧,不要钱。"小姑娘的娘赶来道谢,他挠挠头:"举手之劳。"
灶王爷看着,偷偷往他的豆浆桶里撒了点金粉——是用灶膛里的余火炼的,能让寻常吃食添三分醇香。
三、横财如烈火
不出三月,钱万贯果然撞上了"横财"。知府小姨子要开家"锦绣阁",点名让他供货,还说能打通关节,把绸缎卖到宫里去。钱万贯乐得整夜睡不着,立刻盘下隔壁的铺子,扩大经营,甚至把爹留下的老宅都抵押了,凑了五千两银子做本钱。
开工那天,他请了戏班搭台,锣鼓喧天,还请了知府大人亲自剪彩。文曲星站在云头,得意地对灶王爷说:"瞧见没?这才是发家的样子。"
灶王爷却盯着绸缎庄后院——那里堆着些发霉的绸缎,是钱万贯从旧货市场低价收来的,打算染成新色充作上等货。"你且看着。"
果然,没过半年,宫里就传来消息,说锦绣阁的绸缎掉色,染坏了贵妃的凤袍。知府小姨子一口咬定是钱万贯以次充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官府查抄时,不仅搜出了发霉的绸缎,还查出他偷税漏税的账册。
钱万贯被关进大牢那天,天阴沉沉的。他隔着铁窗喊:"我是状元命!文曲星都帮我!"文曲星在云头听着,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笔差点捏断。
而石老实的豆腐摊,倒真因那点金粉添了彩。他的豆腐脑滑嫩如脂,油果外酥里嫩,每天刚出摊就排起长队。有个南货商尝了,非要跟他合伙开铺子,说愿意出本钱,让他当掌柜。
"不妥。"石老实摇摇头,"我只会磨豆浆,做账算钱的事,怕是弄不来。"
货商笑道:"我派账房来,你只管盯着品质。"
石老实还是不放心,提出要立个字据:"豆子必须用本地新收的,卤水得是自家晒的,每天卖剩下的,宁可倒给猪吃,也不能留到第二天。"货商被他的实诚打动,一口答应。
头家铺子开在巷口,挂着"石记豆腐"的木牌。开张那天没请戏班,只给街坊四邻每人送了碗豆腐脑。灶王爷舀了一勺尝尝,咂嘴:"这味道,比蟠桃宴的玉液琼浆还香。"
四、十年见分晓
转眼五年过去。钱万贯在牢里蹲了三年,爹托人把他赎出来时,头发都白了大半。他变卖了最后一点家产,凑了点钱,在码头边开了个小杂货铺,整日唉声叹气,见谁都骂官府黑心,骂小姨子寡情。
有天夜里,他守着铺子打盹,梦见文曲星拿着笔追他,骂他"烂泥扶不上墙"。惊醒时,发现货架上的油灯倒了,引燃了账本。等他扑灭大火,铺子已烧得只剩个空架子。
而石记豆腐铺,已开了五家分号,连杭州、扬州都有了分店。石老实还是每天天不亮就去作坊,亲自盯着磨豆浆,只是多了个习惯——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给街坊的孤老送些吃食。
有次,他去乡下收豆子,见河边有个破草棚,住着个瞎眼的老婆婆,靠捡柴禾度日。他不仅把老婆婆的柴禾全买下,还让人把草棚拆了,盖了间瓦房,又请了个丫鬟照看。
"您这是图啥?"伙计不解。石老实指着天上:"做人嘛,总得有点念想。"灶王爷在云头听见,偷偷往他的钱柜里塞了锭金元宝——是用灶王爷的香火炼的,能生财,更能安神。
十年之期到了那天,苏州城出了件奇事。钱万贯在码头扛大包时,被掉落的货物砸断了腿,躺在破庙里等死。而石老实被请去知府衙门,原来他的豆腐铺诚信经营,被当作商户典范,要给他题块"德润生财"的匾额。
文曲星和灶王爷站在衙门的屋脊上。钱万贯的魂魄飘出破庙,看见石老实捧着匾额,人群里有个穿补丁衣裳的姑娘——正是当年他送油果的那个,如今已是他的媳妇,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
"你输了。"灶王爷晃着流霞酿的葫芦,酒香飘得老远。文曲星把那两锭墨锭递过去,叹道:"原来这财运,真不是笔尖能点出来的。"
"也不全是。"灶王爷指着石老实的账本,上面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你看他写的'诚信'二字,比你那万年松烟炼的墨,还亮堂呢。"
五、墨香混酒香
后来,石老实的儿子中了状元,文曲星亲自给他点了朱砂。那状元郎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人们都说,是石老实积的德。
而钱万贯的魂魄,被土地爷引到地府,判官翻开他的轮回簿,上面写着:"心术不正,贪念太重,来世托生为驴,拉磨十年,磨去戾气。"
文曲星把那两锭墨锭送给了石家,说能写出"字字皆良心"的文章。灶王爷则把流霞酿倒进苏州河,说要让全城的水都带点酒香,醉醒那些贪心的人。
如今,苏州城里还流传着一句话:"笔杆写不出金山,灶台熬得出玉缘。"意思是说,财富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靠本分和良心,一点点熬出来的。
有回,有个货郎起早赶车,看见两个老叟坐在桥头上,一个捧着墨锭,一个抱着酒葫芦,正对着城里的炊烟说笑。货郎听见那捧墨锭的说:"明年再赌一场?"抱酒葫芦的答:"赌就赌,我还不信,有人能把黑心钱焐热了!"
话音刚落,两人就化作两道光,钻进了云里。货郎揉揉眼,只闻到空气中飘着墨香和酒香,混在豆浆的热气里,甜丝丝的,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