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瑞 ‖ 一个清代文人的传奇人生

发布时间:2025-07-25 18:23  浏览量:1

树碑立传 千古永垂

一文说透刘淑愈

山东第一才子

清道光年进士

进士造反第一人

琅琊学派创始人

一个清代文人的传奇人生

----刘淑愈的故事

文/王有瑞

刘淑愈 (1796~1863),字亦韩,刘庄乡毛家河村人。清道光六年丙戍科进士。著名幅军军师。

刘淑愈曾任顺天府房山县知县,后因忤上爱民,被借故革职。太平天国革命运动期间,安徽捻军屡次进入山东,诱发了鲁南山区大规模的幅军起义。刘淑愈在耿家埠带领农民举行反清武装起义,之后,联合孙化祥在岐山组织幅军,充任军师。他们在岐山坚持武装斗争3年,沉重地打击了进剿的官兵和地主武装团练,使鲁南山区各基层清政权土崩瓦解,形成“吏不能治”的割据局面。

刘淑愈身为清朝科甲进士却毅然率百姓造反,曾使朝野为之震动,清统治者对他恨之入骨,但又对此讳莫如深,不愿张扬,故有关他的文字记载绝少。幅军起义失败后,刘淑愈遭到清统治者的虐杀,功名被勾销,房产充公,土地籍没。清光绪年间纂修《费县志》,竟然不载其名,使他在社会上湮没无闻历百余载。令人惊喜的是山区人民却非常喜爱这位英雄,不但当时幅军各部和捻军将士爱戴他,即百年之后,在苏北,在枣庄夏镇,当年起义者的后裔们对他还有口皆碑,颂声不绝,这是清统治者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建国以后,《山东近代史资料》、《山东省志资料》、《幅军》、《捻军论丛》、《星星草》陆续刊出他的事迹。虽属只麟片爪,但却引起史学界的注意。1985年,清史专家江地教授在日本东海大学学报连续发表《捻军人物传》,刘淑愈的事迹从此蜚声海外。

刘淑愈祖居兰邑(今临沂)芳泉村,清乾隆年间,四世祖刘仕皇迁居费县毛家河村,背依岐山,面对洗耳河,世代务农。刘淑愈兄妹多人,家庭贫穷,但生来聪明,记性绝佳。据说他七、八岁在外放猪时,即能为人代看药单,传为神奇。

兰山县城子村有个廪生叫陈管,曾宦游京都,颇具慧眼。他在费县马庄教学时,发现了刘淑愈的非凡天资,便动员其父,答应免费带他读书,刘淑愈即拜他为师,授业仅8个月,即能联句应对。老师曾出一题:子曰头上一个圈。他出口对答:“从古至今,驾乎圣人以上者,浑然一太极!”老师暗自惊服。

又一次,老师叫他到邻村某馆借一本新书,他回来时两手空空,老师责怪他,他竟全书背诵一遍。老师不相信,又把书借来,对照原文叫他再背一遍,果然一字不差,一时惊动乡里老宿,人称刘淑愈是过目不忘的“神童”。

刘淑愈十几岁中秀才,23岁中举人,当时乡试试帖诗为:赋得袖中有东海(得持字),他作诗如下:

文石生蓬岛,坡公手自持。

波从云外起,海若袖中移。

仿佛风涛现,依稀蜃气滋。

三山凭想像,万顷记迷离。

自昔神游处,而今注目时。

百川归把握,双袂纳涟漪。

贝阙悬北数,珠宫望偶窥。

君身曾化百,妙谛恰成诗。

1826年(清道光六年),他到北京参加会试大考,同行的富家子弟车载金银,马驮书箱,兴师动众。刘淑愈身背小包袱,手持墨盒、铜圈、笔砚,除此别无长物。乡邻劝他多带些书本以资温习,他拍着胸脯说:“都在这里了!”

刘淑愈在京会试期间,正值满人大学生穆彰阿主考。此人当时权倾朝廷,但素有恶名。他见刘淑愈文才出众,意欲收他为门

生,几次派员去客店笼络他。这在别人当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淑愈却以久闻其恶名而不愿投靠他,又不便直说,于是婉言谢绝。穆彰阿闻之怏怏不快,殿试后,刘淑愈被排为第三甲第二十二名。刘淑愈会试诗得甲等,题目是:赋得莺声细雨中(得声字)。其诗如下:

紫陌新含润,银簧巧弄声。

有人径细雨,倾耳听流莺。

斗酒双柑路,青蓑绿笠情。

万家春树重,百啭落花轻。

幂历金衣湿,间关碧霭清。

歌酬泥滑滑,响彻木丁丁。

出谷当寒食,和烟绕帝京。

上林枝可借,鼓吹庆升平。

刘淑愈崛起于穷乡僻壤,题名于京都金榜,一举成为沂州府当年唯一的新科进士。快马来报时,沂费响震,士林仰慕,但也惹起乡间豪门世族的嫉妒和毁谤。

毛家河东去8里东墠村,有王姓大财主,自明代起即累世为宦,称沂州府名门望族。当时有王嘉麟、王殿麟叔兄弟八、九人,才学逊于刘淑愈,却以门阀自矜;刘淑愈家虽贫穷,又以才高傲视王家兄弟。王嘉麟长刘淑愈一岁,都是辛卯科举人,因此两人常相过从。王嘉麟性情谨慎拘迂;刘淑愈则风流倜傥,才气纵横,双方见面常相讥讽,两家也互相贬低。

刘淑愈要去北京会试,王嘉麟一家讥笑说:“顶着一头高粱花子去北京,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笑他京里无人当官,没有门路,考中进士不可能。不料三场考毕,刘淑愈得中,而王嘉麟却榜上无名。王家甚为丧气,只得继续复读,又过了九年,王嘉麟才中进士,时已48岁了。王家为了表示庆贺,特别邀请县乡头面人物宴乐。被邀者送诗作联,多是歌颂王家祖宗荫庇积善成德一类,极尽奉承之能事。刘淑愈在乡间已是老资格的进士,自然也被邀请。他作诗讽讥曰:远望旗杆,半截黑半截红,呀!无穷富贵;近视匾额,一字钦一字赐,噫!有限功名。

王家虽嫌他狂妄自大,但守着众多来宾,也不好说什么。不久,王家大兴土木,修建客厅、花园,精工巧制、糜费无数。竣工之日又邀请全县名流观光宴赏。席间,王嘉麟自题一联曰:美哉轮美哉奂。刘淑愈见他得意忘形,即针锋相对,当众写出下联:民之脂民之膏。王嘉麟兄弟恼羞成怒,宴席不欢而散,自此两家积怨。

刘淑愈对为富不仁尤其痛恶,他去省城考举人无盘缠,到两个姑家借钱,先遭到富裕姑夫的白眼;他又哭着到另一个穷些的姑家借,其姑夫卖了几亩地给他80吊钱,考中后,富家姑父也急忙送来钱,被他拒之门外。刘淑愈长期生活在农村,对劳动人民的疾苦有深切的了解,因此养成爱贫憎富的性格特点。他一生中,不管同学、朋友,还是亲戚庄邻,只要有人为富不仁,他都出面过问。常常喜笑怒骂,以自己的智慧讽刺戏谑那些统治阶级的帮凶、伪君子。其生动故事数不胜数,盛传不衰。

1839年(清道光十九年),刘淑愈赴任顺天府房山县知县。房山县地近京畿,过往官员络绎不绝,迎送招待不胜其繁。当时社会风气已开始腐败,各级官员只靠钻营投机过日子。刘淑愈生性刚直,初出茅庐,信奉为官公正廉洁和勤政治国之道。他早晚两次坐堂,审理前任积案。人员过往,多有慢待。他因痛恨为富不仁的地主,故抑强扶弱,救贫济危,地主恶霸叫苦不迭。传说刘淑愈在大堂审讯恶霸,气愤不过时,即离座抢夺衙役手中的黑红棍,亲自动手责打,一时传为奇谈。所谓“不谙政体”的考语即是指此。他对手下人立法甚严,原县衙走卒都是假公济私惯了的,一时捞不到油水,即私下不满,故意捅漏子惹麻烦。这时,房山县内发生了一起杀母“逆伦案”,刘淑愈发签缉拿凶手,差役竟图财受贿,策动凶手逃走。案情不能具结,刘淑愈被夺印革职,大轿锁顶去顺天府听候发落。此时府尹是琦善,本和穆彰阿一党,专一排斥异己分子。他素闻刘淑愈生性倔犟,有“强项令”之称。升堂后他见刘淑愈果然站在堂前,就说:“你一个小小知县,在王公大臣面前缘何不跪?”刘淑愈刚硬地说:“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此外无他跪!”琦善见他果真强硬,草草问过案由,即以刘淑愈“不谙政体,难膺民社”等语奏报。朝廷以“该员文理尚优,可任教职”将他降为泰安县教谕。刘淑愈在房山任职仅百余日,即被削职降用,“发配”山东,这无疑是政治生涯中遭受的重大打击。当时,刘淑愈有诸城好友刘喜海在京都任职,闻讯后即从中斡旋,劝他纳银留任(清制,革职官员可出一定数量的银两复职叫留任),推心置腹地对他说:“你高桌子矮板凳的,能到今天也不容易,一般案情,只要有两千两银子,仍可留任。”并愿意解囊相助,他婉言谢绝。刘淑愈心灰意冷,懂得了“朝里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尝到了信奉“直道”的苦头。他自小苦读圣贤书,满腹经纶,如今一腔热血都变得多余无用,他满怀悲愤地来到山东,候补泰安县教谕一职。

俗语说:山好改,性难移。

刘淑愈秉性刚直,候职期间恃才傲物,看不惯官场的蝇营狗苟,更兼他是县令改教谕,所以不把泰安县令放在眼里。平日在官场不拘小节,不到半年,又触迕了权贵,被当道以“有文无行,难司风化”弹劾。刘淑愈出仕不到一年连遭两次打击,最后被挤出官场,满怀愤懑回到家里。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为官时间虽短,但出污泥而不染,强似那班贪官污吏和龌龊小人,因此在堂前手书楹联一幅,用以自慰:

房山三月,两袖清风;

泰岱半载,一堂化雨。

刘淑愈才学出众,当时有“山东第一才子”之称。他回家后,沂州秀才、举人纷纷登门拜访,希望得到他的指教。他也热忱地给徒弟批改文章。平日除种田、教子侄读书外,他也常看牌、玩鹌鹑,掩抑苦闷,借以消磨时光。他虽闭门不出,却密切地注视着国家命运和前途。不久,鸦片战争爆发,朝中以穆彰阿、琦善为首的投降派力主议和,陷害以林则徐为首的爱国者。朝政黑暗,国势危如垒卵,刘淑愈深叹民族不幸。这时,他的学生还凑集银两,劝他出仕做官,他都付之一笑。此后他到岐山寺设馆收徒,开办书院。他的教学方法与一般人不同,多少年进不上学的童生,考不上举人的秀才,会不上进士的举子,一经他指点,很快就能成功,因此名声大噪,门生很多。他最得意的门生尹开勋,兰山县南旺庄人,于清道光二十四年中甲辰科进士,后选为福建道台;第二年皇太后七旬庆寿,特开一次恩科,刘淑愈第二个高足弟子密云路又会进士。密云路是兰山县苗庄人,中举后常年在东墠王家教书,屡次会试皆不中。他竟不顾王、刘两家的积怨,放学后即去拜访刘淑愈,认他为师,经他指教果得高中,不久选授浙江太守。

此外,太平张鲁瞻、寨子于腾经他指点先后中进士,选授知县、知府。还有其他举、贡、生员不计其数,皆出其门下,因此刘淑愈才名大震。刘淑愈为政不成,育才却有方,受到百姓的尊重和爱戴。这时他家产渐丰,生活好转。但他不爱穿戴,平时束装形同一般百姓。教读之暇,作诗写文,研讨佛经,也钓鱼登山,应当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时候。但当他看到清政府自道光中期衰落以来,日益腐败,心中忧闷无比。道光二十六年春三月,他为空仙和尚撰写《重修旗山寺释迦庙碑序》碑文,其中写道:“余尝偕二三贤士大夫,登旗山之巅,慨然而动遐思:东望艾山,则柳毅神君传书处;又其东,抵琅琊,为汉武乡侯、晋王右军故里;转而北望,蒙山在焉,山之下郁郁乎,苍苍乎,是唐颜常山、颜鲁公三昆仲坟墓。苍松古柏,历历可数,非惟人杰,山亦有灵。假使诸先政而在,虽为之执鞭所欣慕焉!”

所撰碑文只有二百余字,竟有此大段议论抒情,充分证明他是在借立碑写文之机,剖露自己思慕先贤、热爱故土,却报国无门的思想感情。

正当刘淑愈身居茅屋心忧天下的时候,广西爆发了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军起义。不久占金陵,建都天京,震动了全国。这时兰、费、峄边界的“幅党”,费滕边境的“棍党”,费邹边境的“白莲教”活动频繁,时常深入费县南部山区抢掠大户。刘淑愈家住岐山西麓,正处县东南山区腹地,但他不害怕饥民抢他的东西,府县劝他迁城居住,他并不理会,却对幅党“反清复明”的口号甚为赞赏。

刘淑愈曾数入省城、京都,洞悉清最高统治者内部的黑暗腐败,目睹鲁南山区劳动人民的悲惨生活,对清统治阶级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太平天国起义后,刘淑愈在家乡利用各种场合进行旨在“反清排满”的思想宣传。他曾用讲解《推背图》、“扶乩”等迷信方式,宣传中国的穷困是因“九兔吃尽中原草”(九兔指道光皇帝的九个儿子);说满清统治中国有定数,是“鞑子不过三百秋”。并编演儿童游戏“藏军”,传播“收家二百八”童谣。

当时鲁南一带地震频繁,地光闪耀,人心惶恐。刘淑愈曾效陈胜、吴广之计,令心腹子弟密刻一碑,埋于村外,交更后地光闪现,村人惊骇。刘派人标志其处,次早掘出一石碑,上有两行篆文,无人可识。最后只得找刘淑愈辨认,他念道:“夷狄乱中华,收家二百八”。村民不懂,他就解释说:“夷狄,满清也,入主我中原已二百零八年,如今水旱兵灾,交相并行。外有洋人虎视,内则狼烟四起,苛政暴敛,贿赂公行,气数尽矣!收家二百八,盖当今日!”村民遂信以为真。

太平天国军队北伐时,安徽捻军乘机进攻山东,苏北、鲁南一带自嘉庆道光年间秘密形成的“幅党”公然举行武装起义,组织幅军。费县仲村集的陈更池、阎三虎首先起义,活动于费县北部蒙山一带。继则石井李其孟兄弟起义,活动于费县南部抱犊崮山区。不久,宋三冈、岳湘林、孙化祥纷纷起义。他们仿效捻军“蓄发巾额”、“杀富济贫”,打击乡村地主豪绅。清政府屡次派兵镇压,不料其势如火,越扑越炽。清廷先后诏令兵部员外郎丁守存(日照人)、兵部侍郎杜〖乔羽〗(滨州人)督办山东团练,意在组织地主武装抵御捻军和镇压幅在官府督责下,费县大部分村庄实行并村、筑圩、结寨、编团。杜〖乔羽〗写信令费县东墠村(今属临沂市)王嘉麟统理整个沂州府团练事务。王嘉麟又推举从弟王殿麟督办费县各地团练。兄弟两人都曾在南方做官,以被太平军打破城池获罪革职,后见世道不靖,遂告老还乡。此时被清廷任用办团练,为国为家,自然十分卖力。

此时,刘淑愈解散岐山书院,居住耿家埠亲戚家。耿家埠在岐山东10余里兰、费交界处,北靠沂兖驿道,分前后两村。前村苑姓大户,后村李姓大户,两姓结好,共修一个圩子。刘淑愈以亲谊关系寄居此圩,秀才苑二胖、廪生李宗棠拜他为师,关系密切,遂推他为圩主,李宗棠为副圩主。他们办团练初以自卫为名,筑圩挖濠、打造兵器,设立拳房,请武秀才张太基为拳师教练武艺。当时,昼演骑射、夜练拳脚,声势甚大。邻村村民慕名前来居住,推粮挑担,络绎不绝,一时势力大增。据老人讲:当时出沂州西行,首先看到的是耿家埠大圩子,粮囤高耸,大旗飘扬。耿家埠南五里是东墠圩子,王嘉麟、王殿麟虽为府县团总,但刘淑愈、李宗棠不听调度。王见状害怕,即和土城子圩(在耿家埠东五里)结成军事联盟,成犄角之势,企图使耿家埠之圩左右受掣,腹背受敌。刘淑愈、李宗棠、苑二胖、张太基、李八等不惧威压,与之对立,双方互相逞雄,其部众以地界连接,常常械斗,矛盾不断激化。王殿麟身为费县团总,认为耿家埠团应该服从命令,不想他们常常和自己对立、发难。因此就到官府告状,说耿家埠是“通贼匪”的圩子。耿家埠村北驿道的官家邮差被人劫杀,东墠就说这是耿家埠圩子人干的。当时费县县令赵惟峄胆小怕事,又知王嘉麟、刘淑愈都是费县进士,历来不合,因此睁一眼闭一眼,并不处理上报。王殿麟一时无可奈何,双方继续对峙。

咸丰十一年(1861)春,兰、费幅军大起义,费县南部山区全部被幅军占领。宋三冈、孙化祥、王洪平等部盘旋费县城周围四五日,知县赵惟峄吓得闭门不出。费县至沂州的驿道被幅军封锁,只有东墠、土城子、徕庄铺三地主圩寨固守顽抗。土城子村地主团练依恃坚固圩墙屡犯幅军,刘淑愈、李宗棠联合中村张太基、朱堡李八等众组成两千人的联军包围了土城子,连续围攻六昼夜。土城子圩主窘急,派人到东墠求援。王殿麟即派独子王肇鼎带队赴援,途中被耿家埠圩众设伏杀死,余兵回窜。联军大怒,乘势转攻东墠,围困三日,因降大雨收兵。至此,刘淑愈在耿家埠公开树起反清大旗,他题联明志:

圣主本仁慈,都被赃官污吏破败二百年基业。

我是真貔貅,全靠强兵猛将扫清十八省山河。

这幅对联明确地提出只有用“强兵猛将”,用武装斗争才能达到“扫清赃官污吏”的目的。这是刘淑愈的思想在当时形势下的一次大飞跃,他认识到光凭嬉笑怒骂是不能使腐败的清王朝倒台的。

东墠团总王殿麟折兵损子,对刘淑愈恨之入骨,扬言踏平耿家埠,以20人偿一人之命。谁知费县知县赵惟峄害怕幅军,不敢派兵去打耿家埠。王殿麟即以全县团总身份调集祊河以北诸满、方城、汪沟等团练武装,并向蒙阴县令王成谦哭诉乞求援助。王成谦即派军功满茂宣、武生韦象源率兵勇支援。双方在麻绪一带激战,幅军失利,一部向南撤退。王殿麟带领官军,率团练乘机将耿家埠包围,刘淑愈、李宗棠率部血战竟日,因寡不敌众,于深夜率部突围,西奔岐山,据守岐山凤凰顶、霸王寨两个山头。

岐山在清代叫旗山,南北走向,绵延数里,中段分脉呈簸箕形,因此古代又叫箕山。上有山头10余个,又独立又相连。山南有涑河,河南岸有孤峰一座名旺山,与岐山隔河南北对峙,形势险要。先有黑土湖村雇农孙化祥、孙化清占踞旺山起义,官兵屡攻不克。孙化祥有“大志”,素苦无文化人辅助,今见刘淑愈、李宗棠等人来山,甚为高兴,兄弟俩亲去拜跪,求他协助。此时,王殿麟带领官兵、团练已攻陷古城幅军圩寨,又夺取武德,最后转攻旺山山寨,切断了山寨取水路。孙化祥暗中遣人去车辋调来援兵,内外夹击,杀死地主团练百余人,其余大败而逃。孙化祥乘胜追击,并分兵占据了岐山全家寨。其他如罗家寨、马家寨等10余处皆归并孙化祥。刘淑愈、李宗棠部从此与孙化祥合兵一处。

岐山中段谷地有一唐代古寺,名为岐山寺,寺中有三间正殿为佛爷殿,曾为刘淑愈讲学处,此时成为各山头寨主的“议事堂”。在这里各寨主盟誓刑牲,发下反清大愿,口号是:

东灭麒麟西灭凤;

南灭苗蛮北灭清。

天下一统。

麒麟指东墠地主;凤,指马庄王家大地主;苗蛮指安徽苗沛霖;清即满清。

盟会推孙化祥为总寨主,刘淑愈为总军师,孙化祥曾以刘淑愈德高望重以寨主相让,刘淑愈则以年老不宜征战推辞。

刘淑愈对孙化祥部众晓以大义,约以章法,并请人教之战阵,军容为之严肃。刘淑愈还为岐山幅军制定了北联淄川刘德培起义军,西结邹县宋继鹏文教军,南依安徽捻军的近期战略方针。他曾作书传示蒙山之阳抱犊之阴各圩寨,申张大义,劝说各圩寨捐弃前嫌,共襄反清大计。各山寨俱愿称属,听其号令,因此根据地迅速扩大。鼎盛时地域方圆数百里,圩寨数百个,孙化祥被称为“九山王”、“七十二寨主”。刘淑愈则称为苏北鲁南幅军各部的总军师。刘淑愈辅助孙化祥以岐山幅军为基干力量,两次北征界湖、淄川,三次攻打东墠地主圩寨,屡创清官兵。在幅军根据地内,命令将士蓄发以志反清,拒交官府租税。作战所获粮食财物为山寨集体所有,需用统一分配。他们已不再是单纯的杀富济贫,而是在同官兵争夺地盘,扩大势力。凡有富户归顺者不夺其财,因此参加幅军的不光是贫民,即殷实人家、僧、道,生员也都纷纷参加,幅军势力迅速壮大,地方官兵惊慌失措。

在孙化祥征战期间,刘淑愈率留守人员精心修守山寨。他在陡峭之处设哨卡,宽阔之处砌石墙,各个山头之间磴道相通。山南出口设一道数里长墙,连接东西两个山头。新任费县知县王成谦、兰山知县长赓,素以善战出名,几次偷袭皆被击败,自此不敢复犯。岐山各山头旌旗相望,鼓角相闻。刘淑愈与一班文武秀才共聚“议事堂”。他被岐山幅军的大好形势鼓舞,曾为“议事堂”作楹联:

南朱雀,北玄武,左青龙,右白虎,

恰成岐山阵势;

周姜尚,汉诸葛,唐李靖,宋武穆,

居然名士风流。

刘淑愈敬慕助武王伐无道的周朝姜子牙,晚年每以姜太公自励,满怀推翻清统治者的雄心大志。特别当他看到咸丰皇帝死后朝中群龙无首、洪秀全定鼎南京时江北豪杰揭竿并起,鲁南山区的数十股强大的反清武装,已成为争夺天下的逐鹿力量,便奋然为岐山大营门题联,借以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

东狩获麟,食其肉寝其皮;

中原逐鹿,大者王小者霸。

刘淑愈在耿家埠起义时,尚以“扫清赃官污吏”为己任,经过半年多的生死斗争,他的思想认识有了飞跃发展。他通过这幅对联,明确宣告了武装夺取清朝政权是幅军的最终目标,极大地鼓舞振奋了鲁南各部幅军,地方官绅闻之莫不股栗!

同治元年(1862年),是幅军鼎盛的一年。清将绪伦及部下千人被长枪会、幅军聚歼;府县兵勇被打得焦头烂额,不敢出城;地主团练圩子大多被攻破,余者处于朝不保夕的惶惶之中;乡村政权已土崩瓦解。为此,山东巡抚谭廷襄屡受朝廷斥责。谭只得连连上折,奏请朝廷自外省调兵遣将到兰、费协助“剿幅”。清廷见“地方糜烂”,形势已十分危急,急调江南兵勇进入山东。同时责令山东官兵和沂属地主团练要密切配合,不得怠慢怕死。同治二年二月(18633),江南漕运总督吴棠奉旨派总兵陈国瑞率马、步队两千自苏北逼进。在长城(今苍山县长城镇)与幅军刘兆青等各部会战。激战半月,幅军失利,许多幅军首领遂叛变倒戈,引敌北进。孙化祥为保岐山大寨,主动出击,率部进占中村,结果陷入重围。刘淑愈一面派孙化清向捻军求援;一面与李宗棠等率老弱坚守山寨。当时山寨中普患伤寒病,粮食又被援军食尽,形势十分危急。这时,王殿麟率清兵一部和地主团练赶到山下,发起猛烈进攻。经过3天激战,山寨因无援兵最后失陷。刘淑愈、李宗棠等数百人被清兵守备戴广福所俘。其后,孙化祥在中村战死,孙化清随捻军西去,岐山幅军彻底失败。

刘淑愈被俘后,坚贞不屈,清兵因他是进士,不敢擅杀,将他交给地方关押。据说他妻子周氏去看他时泪流满面,不能言语。刘淑愈劝说:“贤妻莫要泪交流,下州县里掉不了头。”当时,王成谦带兵出境,费县知县由兰山知县长赓兼任。长赓是满州正黄旗人,嗜杀成性,有“长剥皮”称号。初次提审,刘淑愈轻蔑地说:“不才也做过七品正堂,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子!”长赓冷笑着说:“听说你的文章作得好,我来试试。”遂叫人取来纸笔,限一炷香作完,题目是“老而不死”。此题出自《论语·宪问章》,原句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贼”在古时作“祸害”讲。当时清统治阶级诬蔑幅军为“贼”,长赓一语双关,用意阴险,无非是叫刘淑愈写“悔过书”,承认自己是老“祸害”,是“贼寇”。刘淑

愈不假思索,飞笔走毫,一炷香未完,文章写成。“老而不死”本是孔子责骂原壤的话。刘淑愈不直接反驳“圣言”,只引经据典,用姜太公、伯夷“避纣待清”事例,暗示满清无道,形同纣王。他以颜回为例,说“有幼长而远过乎老者”;又以卫武公为例,说“有老而远过乎幼长者”,痛斥了人老必是祸害的谬论。最后他大呼:“老而亦正大可用也!”文章是用八股文形式写成,却字字慷激,句句忧愤,通篇未露一个“贼”字,长赓无奈,只得吩咐将刘淑愈寄监候讯。

寄监期间,沂州城南关秀才赵宝善还慕名向他求教学问,天天探监给他送饭,他就给赵宝善批改文章,两人结成患难之交。当时,刘淑愈的学生尹开勋在福建任知府,张鲁瞻、于腾等也在外地为官,他们积极活动,准备保释老师。消息传来,东墠王殿麟深恐刘淑愈不死,极力贿赂长赓,怂恿他将刘害死。长赓二次过堂,把刘淑愈问成“死罪”。刘淑愈轻蔑地说:“你再厉害,也不见得有绑进士的绳,杀进士的刀!”长赓恼羞成怒,狞笑道:“我虽没有杀进士的刀,可有砸进士的杠子!”遂令如狼似虎的差役将他按倒在地,乱棍齐下。长赓欲其速死,又恐留下死证,示意打手用棍子击其睾丸,致使当场昏死。

深夜,刘淑愈在狱中苏醒,又被王殿麟侦知,他贿通狱卒,用棉纸蘸烧酒,“蒙其口鼻四五层气毙而死”。次日弃尸南门外,无人敢过问。幸亏赵宝善奔走敛资,备棺送归毛家河,草葬于岐山脚下。“业师刘某以从逆伏法,尸诸市,无过问者,宝善醵金棺殓,返其柩,人咸义之。”(见《临沂县志·人物二·赵宝善》),按清律:进士、举人、贡生犯了死罪,可以特赦三次。不经清廷批准,府县一级无权杀死一名进士,长赓虐杀刘淑愈后,也恐遭不测,为掩人耳目,故意制造假象,摆设药单、药壶,以“在监病故”呈文上司。后,刘淑愈的门生故旧告到军机处,要求重新审核刘“在监病故”一案,京都“三法司”令长赓进京接受审查,当时长赓已升任河南藩司,自知触犯清律,途中畏罪自杀。

刘淑愈生前著有《砚山堂文集》四卷,为文犀利、峻峭、轻清,“其气机似胎息柳州而参以竟陵公安笔法者”,为乡里后学爱读。后经官府抄家、日寇焚烧、文革浩劫、传抄本很少存世。目前尚发现几十篇八股文在乡间流传,抄本名《砚山堂制艺》。

刘淑愈身为清朝科甲进士,公然率农民占山造反,实为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中造反最彻底的知识分子代表。

清统治者要使他沉没海底,民众却对他有口皆碑。

随着近代史研究的深入开展,长达13年之久的幅军起义已为人们所注目。

刘淑愈将和中国历史上其他农民起义领袖一样,永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