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讲良心

发布时间:2025-07-28 03:54  浏览量:1

从前有这么个光棍汉,姓李,大伙儿都叫他老李。他打小没了爹娘,家乡遭了灾,地里颗粒无收,房也被洪水冲垮了,实在没法子,才揣着半块干硬的窝头,一路乞讨着往南走。

走了快一个月,脚底板磨出了血泡,终于在一个镇子外停下——他瞧见镇子东头有座气派的宅院,朱漆大门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着“张府”,门两旁还立着两尊石狮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老李当时三十出头,身板还算结实,就是面黄肌瘦的。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敲门,想求个活路。开门的是个管家,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虽然落魄,但眉眼周正,不像奸猾之辈,就领着他进了府。

这张府确实不一般。往里走,先是个宽敞的院子,青石板铺地,墙角种着石榴树,枝头挂着红灯笼似的果子;再往里,是几排大瓦房,青砖灰瓦,窗棂上雕着花鸟,看着就透着富贵。管家说,张府不光有这些宅院,镇子周边的良田占了大半,还有几十亩茶山,家里养着骡马,雇了十几个长工,一年到头进项不少。

没过多久,男掌柜张老爷就来了。这张老爷看着五十来岁,长得肉墩墩的,脸圆圆的,说话慢声细气,带着点文绉绉的调调。他爱戴个金戒指,戒指上镶着块翠玉,一抬手就晃眼。管家说,张老爷年轻时也读过几年书,心眼不坏,就是性子软,家里的事多半做不了主。

真正当家的是张老爷的媳妇,大伙儿都叫她张婆子。这张婆子看着比张老爷年轻些,身量瘦,鼻尖尖尖的,下巴也尖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人时总像在盘算着什么。她穿得倒体面,绫罗绸缎不离身,可做事却抠门得厉害。就说府里的长工吧,别家给长工的月钱最少三百文,她偏给二百五,还说“多一分都能买两斤米了”;连下人们喝的茶,都是最便宜的碎末子,泡在水里半天沉不下去,她还天天盯着,怕人多喝了一口。府里的老伙计私下都说,这张婆子啊,“飞鸟从她头顶过,都得被薅根毛下来”。

张老爷见老李实在,就留下他当伙计,说:“你也别干重活,先在府里打打杂,劈柴挑水啥的,管你三顿饭,月钱……就按三百文给吧。”这话刚说完,旁边的张婆子就撇了撇嘴,没吭声,但那眼神里的不乐意,谁都看得出来。

老李没计较这些,有口饭吃就知足了。他干活勤快,眼里有活,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扫院子,挑水把水缸灌满,晚上还帮着看大门,从不说累。

没几个月,张婆子生了个闺女,粉雕玉琢的,张老爷给取名叫张秀儿。这孩子刚出生,屎布尿布堆成了山,府里的老妈子嫌脏,推三阻四的。老李见了,主动说:“我来洗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从那天起,老李每天干完活,就蹲在院角的石板旁洗尿布。冬天水凉,冻得他手通红开裂,他就往水里加把柴灰,稍微暖和点再洗;夏天天热,尿布容易馊,他就洗得勤,洗完还拿到太阳底下晒得香喷喷的。秀儿哭了,他会抱着哄;秀儿长牙时爱咬人,抓着他的手指啃,他也不躲,还乐呵呵地说“秀儿力气大”。张秀儿从小就跟老李亲,刚会说话时,不叫“李叔”,偏叫“李伯”,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就这么一年年过去,老李在张府待了下来。他看着秀儿从满地爬的奶娃,长成梳着丫髻的小姑娘,又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他自己,也从三十多岁的壮年,熬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白了大半,背也有点驼了,挑水时走几步就得歇一歇,咳嗽也越来越厉害。

这年秋天,老李夜里总梦见老家的山,梦见小时候爬过的那棵老槐树。他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哪怕在老家搭个草棚,守着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也比在外漂泊强。他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找张老爷辞行。

张老爷正在院子里看账本,见老李来了,放下笔叹了口气:“老伙计,我知道你想家了。你在府里待了二十年,秀儿的尿布是你洗的,院子是你扫的,家里的活你没少干,劳苦功高啊。”他红着眼眶,从抽屉里拿出个算盘,“我跟你算笔账,一年给你二十五两银子,二十年就是五百两,你拿回去,在老家买几亩地,盖间房,娶个老伴,好好过日子。”

老李一听,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在张府二十年,张婆子处处克扣,他早没指望能拿到多少工钱,没想到张老爷这么实在。他抹着眼泪说:“老爷,太多了,我……”

“不多,”张老爷摆摆手,“这是你应得的。老家路远,路上不安全,我让管家给你准备辆马车,再给你带点干粮。”旁边的秀儿也红了眼,拉着老李的袖子哭:“李伯,你别走行不行?我舍不得你。”

老李正感动着,张婆子从屋里出来了。她刚在门后听见了,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五百两银子啊,能买多少亩地?能做多少件新衣裳?她想拦,可张老爷话说得明明白白,秀儿又在旁边哭,她不好明着反对,就假惺惺地笑着说:“老伙计啊,你看你,都在这儿待了二十年了,跟自家人似的,急着走啥?再住些日子,等天暖和点再走也不迟啊。”

老李知道她的心思,可架不住她天天“挽留”,今天说“明天给你凑银子”,明天说“管家去镇上换银子还没回来”,就这么拖着。一拖就是好几个月,从秋天拖到了冬天,又从冬天拖到了第二年夏天。

老李实在等不下去了。这天,他见张老爷去茶山了,就直接去找张婆子要工钱。张婆子正在院子里嗑瓜子,见他来了,脸上的笑立马僵了,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伙计啊,看你急的。我们是真舍不得你走,既然你非要走,就让秀儿给你做顿好饭送行吧,也算我们的心意。”

秀儿向来敬重老李,一听母亲松口,高高兴兴地去了厨房。她杀了只鸡,炖了锅鸡汤,又炒了几个菜,还蒸了白米饭,擀了面条,忙得满头大汗。老李看着不忍心,就进厨房帮忙,烧火、洗菜,搭把手。

正忙着,秀儿转身拿酱油时,用力过猛,“嘣”的一声,围裙带子断了,围裙“啪嗒”掉在地上。她两手沾满面粉,没法系,就红着脸对老李说:“李伯,我小时候你天天抱我,现在你尝尝我做的饭。麻烦你……帮我系下围裙吧。”

老李没多想,拿起围裙帮她系好。可他刚系完,张婆子正好从门外经过,瞧见了这一幕。她眼睛一亮,眉头一皱,坏主意就来了。

“快来人啊!不要脸的东西!”张婆子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声音尖得像划破了布。她冲进厨房,一把推开老李,对着他脸上“呸”地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在我们家待了二十年,居然敢对我闺女动手动脚!还想要五百两银子?做梦!不送你进衙门吃官司,就算便宜你了!”

她说着,抄起墙角的竹竿,像赶猪似的往老李身上抽。老李被打懵了,想辩解,可张婆子根本不听,嘴里骂骂咧咧的,把他赶出了张府大门,还把他的小包袱扔了出来,摔在地上,里面的几件旧衣裳撒了一地。

秀儿在旁边急得直哭,替老李辩解:“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让李伯帮我系围裙的!”张婆子回头就给了她两巴掌,打得秀儿嘴角都红了:“你个死丫头,被他骗了还帮他说话!”

老李心里又气又委屈,捡起包袱,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转身慢慢走了。没走多远,身后传来秀儿的声音:“李伯,等等!”

他回头一看,秀儿红着眼眶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李伯,是我连累了你。”秀儿把纸包塞给他,“我没啥好送的,这包茶叶你收下。这是我花了十五年才制成的,一共就这么一小包,爹说叫‘千金不卖’,喝了能……能返老还童。你带着,路上渴了喝。”

老李心里窝着火,也没多想,接过纸包揣进怀里,说了句“你保重”,扭头就走了。

一路颠簸,老李终于回到了老家。老家还是老样子,山还在,水还在,就是村里的人换了不少。他在村边的山坳里搭了间草棚,平时去镇上打短工糊口,下雨天没法干活,就去村头的庙里听老和尚聊天。

过了大半年,这天,庙里来了位总兵。这总兵是路过村子,要在庙外歇脚。他的随从跟着小和尚进庙烧香,老和尚想泡点好茶招待,翻遍了藏经阁,才发现平时待客的茶叶早就喝完了,急得直搓手。

老李正好在庙里烤火,见老和尚着急,就说:“大师,我这儿有包茶叶,您不嫌弃就拿去用吧。”他从怀里掏出秀儿给的那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卷曲的茶叶,颜色墨绿,还带着股清香味。

老和尚也顾不上挑了,赶紧让小和尚拿去泡茶。总兵在庙外喝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放下茶杯就问:“这茶是哪儿来的?”

老和尚见总兵神色不对,还以为茶里有问题,吓得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说:“这……这是村里一个光棍老汉送的。”

“快把人找来!”总兵眼睛更亮了。小和尚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把老李拉来了。总兵上下打量他几眼,忙问:“这茶叶哪儿来的?”

老李就把在张府当伙计、被张婆子刁难、秀儿送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总兵又问:“你喝过吗?”

“我饭都吃不饱,哪舍得喝?”老李挠挠头,“一直揣着,忘了。”

总兵一听,哈哈大笑:“算我有福气!这茶叫‘仙芽’,十年前我立了功,皇上宴请时才喝过一次,全天下也没多少。你若不喝,就卖给我,价钱你开。”

老李这辈子没见过多少银子,他怯生生地伸出三根手指——他想说“三两”,够买几亩地就行。

总兵一看,大笑:“好!三千两!”

老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大人,我说的不是……”

“哎,一文钱一文货,拿着。”总兵摆摆手,让随从当场点出三千两银子,堆在老李面前,白花花的,闪得人眼睛疼。他收起茶叶,翻身上马,笑着说:“老汉,你有福气。”说完就带着随从走了。

老李看着眼前的银子,恍如做梦。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手抖得厉害。可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握着银子就想起了秀儿——这茶是秀儿给的,这钱也该是秀儿的。他心想:“不义之财不能要,得给秀儿送去。”

他数出五百两,这是他应得的工钱,剩下的两千五百两,用布包好,揣在怀里,就往张府赶。

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张府。一打听,才知道张老爷已经去世了,秀儿也出嫁了,嫁给了邻镇的一个秀才。张婆子听说老李来了,以为他来讨那五百两工钱,躲在屋里不敢见人。

老李又打听着找到秀儿的婆家。秀儿见他来了,又惊又喜,拉着他进屋。老李把布包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说:“秀儿,这是卖茶叶的钱,该给你。”

秀儿一看就急了:“李伯,这钱我不能要!那茶是我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再说,那茶叫‘仙芽’,我爹说过,真要卖,何止三千两?你太亏了。”

“不亏,”老李摇摇头,“我留了五百两,够我养老了。这钱你拿着,好好过日子。”

秀儿拗不过他,只好收下了。她知道老李重情义,就留他住了一个多月,天天给她做家乡的饭菜,陪他聊天。临走时,秀儿又给了他不少干粮和银子,让他路上用。

老李回到老家,用那五百两银子买了几亩地,盖了间瓦房,还娶了个老实本分的寡妇,日子过得踏实。他心里过意不去,常拿出些银子接济村里的穷人,谁家有困难,他都乐意帮一把。乡亲们都说:“老李是个良心人啊。”

后来,秀儿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她用老李给的银子,帮丈夫捐了个小官,丈夫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人们听说了他们的故事,都说:“秀儿也是个良心小姐,好人有好报啊。”

而那个抠门的张婆子呢?没了张老爷护着,她手里的钱慢慢被她折腾光了,最后只能靠给人缝补衣裳过日子,再也不敢算计别人了。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算计来算计去,不如踏踏实实做人。就像老李,实在本分,最终得了好报;就像秀儿,善良重情义,也收获了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