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兴亡录】67天下震动，安禄山攻陷洛阳

“这肯定是那些恨安禄山的人在散布谣言！”当李隆基初闻安禄山起兵反叛的消息时，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他仍抱有一丝侥幸，不愿相信这场风暴已然降临。

然而，身旁的高力士却冷静地打破了这份幻想。“陛下，安禄山心怀异志已久，您并非毫无察觉。老奴以为，他反叛只是时间问题。如今消息传来，还请陛下当机立断，早作应对！”

在满朝文武中，唯有高力士的话能让李隆基真正听进去。这番话如冷水浇头，令帝王脸上的从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忧虑。他当然清楚安禄山野心勃勃，但叛乱来得如此迅猛，仍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现实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李隆基的幻想。在高力士的提醒下，他不得不痛苦地正视眼前的危机。于是，他转向群臣，沉声问道：

“诸位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然而，当“叛军南下”的消息传入朝堂，多数大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彼此对望却无言以对。这些平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官员，惯于口舌之争、党同伐异，真到了国难临头的时刻，却个个噤若寒蝉，唯唯诺诺。

就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一人神色自若——那正是曾不断逼迫安禄山走上反路的杨国忠。

此时，杨国忠非但毫无惧色，脸上反而浮现出得意之态。在他看来，自己此前屡次向李隆基进言，断言安禄山必反的“先见之明”终于应验，这正是彰显其政治远见的绝佳时机。

当满朝文武因叛乱突起而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之际，杨国忠却刻意摆出一副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姿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挺身而出，宽慰玄宗道：“陛下无需担忧。依臣之见，如今不过是安禄山一人图谋作乱，其部下未必真心追随。仰仗陛下天威，不出数日，定有其部将斩其首级来献！”

这番话听来豪气干云，极具鼓舞性，实则空洞无物，不过是脱离现实的盲目乐观。然而，李隆基竟对此深信不疑。

面对杨国忠这般浅薄虚妄的言论，玄宗不仅未加质疑，反而频频点头称是，君臣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荒诞的“默契”，真可谓“异体同心”。

话音未落，李隆基便未作深思，当即下令：命已退休的特进毕思琛火速赶往东都洛阳，金吾将军程千里奔赴河东，各自就地招募兵勇，组织力量，阻击安禄山叛军的进犯。

从李隆基的部署来看，他显然对局势的严峻性估计不足。面对安禄山麾下训练精良、士气高昂、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他竟寄望于临时拼凑的杂牌军进行抵御，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败。然而，这一安排也暴露出天宝年间唐朝军事布局“内轻外重”的深层危机——中央空虚、边镇强盛，关中地区竟已无正规军可调，实属无奈之举。

李隆基起初并未真正将安禄山视为致命威胁，但在毕思琛与程千里离开后，他的内心开始不安。此时，来自河北的最新军情更是令他震惊：安禄山此次南下，竟集结了近二十万大军。

这一消息彻底打破了李隆基的侥幸心理，他再也无法安坐宫中。

恰在此时，安西节度使封常清正入京奏事。李隆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见面便急切地向他询问平叛方略。

李隆基之所以对他寄予厚望，不仅因为封常清同为节度使，地位相当，更因他是威震西北、战功卓著的宿将。早在天宝元年，他便随夫蒙灵詧远征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平定达奚部叛乱；天宝六年（747年），又随高仙芝远袭小勃律，大破依附吐蕃的势力，战功彪炳，威名远扬。

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将，在面见皇帝时竟如此轻率地夸下海口。封常清作为深受皇恩的将领，本该对战局有着清醒认知，却在对敌情毫无了解的情况下，贸然许下"必取贼首"的承诺。这看似豪言壮语，实则暴露了他日渐滋长的骄矜之心。

皇帝听闻这番慷慨陈词，当即龙心大悦，将镇守东都的重任交付于他。封常清也确实雷厉风行，昼夜兼程赶赴洛阳，迅速募集六万新兵，并拆毁河阳桥以固守城防。然而，这种仓促应战的姿态，已然预示了即将到来的悲剧结局。

表面上看，这是将领急于为君分忧的忠勇之举。但细究之下，这种未经深思熟虑的军事承诺，既违背了"知己知彼"的兵家要义，也反映出长期胜利带来的盲目自信。当一位将领开始轻视对手时，往往就是败亡的开端。封常清的悲剧，或许正始于这次轻率的承诺。

尽管封常清久经战阵、能力出众，但当李隆基接连听闻叛军势如破竹、攻城掠地的消息后，仍难掩内心的焦虑。封常清刚离开，玄宗便未再滞留华清宫，连夜启程赶回长安，着手重新布局军政要务。

抵达长安后，他第一时间召见的将领是郭子仪。

郭子仪，祖籍山西，出生于华州郑县（今陕西华县），时任朔方节度右兵马使兼九原太守。他自幼熟读兵法，勤练武艺，精通骑射，体魄雄健，相貌堂堂。年仅十八岁便以卓越表现考中武举，由此踏上军旅之路。

后世史学家评价郭子仪“以一身系天下安危者近二十年”，称其“功盖天下，再造唐室”，这样的赞誉并非夸大。从他在平定安史之乱中的杰出指挥，到长期守护大唐边疆的赫赫战功，无不印证其非凡将略。然而，连郭子仪自己也未曾料到，这次突如其来的召见，竟成为他传奇人生的真正起点。

面对这位沉稳威严的将领，李隆基郑重宣布：“朕今授卿朔方节度使之职，命你率军讨逆。望卿不负所托，为国靖难。”

其实，玄宗早已察觉郭子仪才堪大任，完全具备独当一面的统帅之才。只是此前朔方节度使一职长期由安禄山兼任，导致郭子仪始终未能施展抱负。如今局势剧变，正是启用良将之时。

现在局势终于明朗了，安禄山公然反叛，已成大唐的心腹大患。李隆基深知局势危急，决定起用老将郭子仪，委以重任，让他奔赴前线，施展平生所学，挽救江山社稷。

“臣虽年迈，但定当竭尽全力，哪怕拼上性命，也誓死捍卫大唐基业！”郭子仪听闻任命，当即跪地叩首，言辞恳切，忠心可见。

李隆基望着这位老将，语气沉重：“爱卿忠勇朕素来深知。然而此次安禄山势大，叛军来势汹汹，兵力雄厚，仅靠一人一军，恐怕难以独力支撑。平叛需举全国之力，方有胜算。”

郭子仪坚定回应：“但凭陛下调遣，赴汤蹈火，臣绝无二话！”

“好！”李隆基点头，“爱卿先整备兵马，暂驻京师待命，朕还需通盘谋划，部署全局。”

就在李隆基与郭子仪商议后的次日，也正是他返回长安的第二天，前线急报传来：叛军已攻陷博陵（今河北定州）。这一消息如惊雷般震动朝堂，李隆基终于下定决心——全面动员，举国平叛！

为应对安禄山由河北南下的攻势，李隆基迅速划分三大战区，构建纵深防线：

北路由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统辖，负责从侧翼牵制叛军主力；

中路由李光弼出任河东节度副使，驻守太原，扼守井陉要道，伺机反攻河北；

河南方面，则任命卫尉卿张介然为节度使，统领陈留等十三郡兵马，同时命程千里为潞州（今山西长治）长史，统筹各郡前线防务。

为协调三路大军协同作战，李隆基特命六皇子荣王李琬遥领三军统帅之职，以名将高仙芝为副元帅，统率东征大军。十二月初，高仙芝率主力自长安出发，进据陕郡（今河南陕县），正式拉开全面平叛的序幕。

安禄山起兵叛乱后，迅速攻占河北大部分州县，兵锋直指河南，逼近东都洛阳。面对来势汹汹的叛军，唐玄宗李隆基部署了三道主要防线以作应对：第一道设于陈留，由张介然统兵一万人驻守；第二道在洛阳，由封常清统领六万兵力；第三道则布防于陕郡，由高仙芝率领五万军队镇守。

从整体布局来看，李隆基试图构建一个以长安为核心的纵深防御体系。东部防线倚重封常清与高仙芝，北部则由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负责。从战略构想而言，这一部署尚属合理，具备一定的纵深与层次。

然而，现实情况却极为严峻。唐廷所能调动的正规军本就有限，且多数部队为临时征召的民兵，缺乏训练与实战经验。更致命的是，这些本已薄弱的兵力又被分散部署于多个战区，导致各防线兵力单薄、难以相互策应，严重打击了军队士气，也为后续战局的溃败埋下伏笔。

安禄山亲率十五万精锐（对外号称二十万），自范阳起兵南下。大军配备铁甲战车，步骑协同，气势如虹，行军时烟尘蔽日，鼓声震天。

由于叛乱爆发突然，而唐朝内地已近百年无战事，各地军备松弛，武器陈旧，守军或无力抵抗，或未战先降。叛军所至之处，河北诸州望风披靡，几乎未遇有效阻击，迅速横扫整个河北，兵锋直指中原腹地。

十二月初二，叛军攻占河北博陵后继续南下，抵达河南灵昌郡（今河南滑县）黄河北岸。时值深冬，黄河水位降至全年最低点，河面结冰严重。安禄山命士兵用绳索将老旧船只串联，并在船体间填充草木等物。经过一夜冰封，河面上形成一条"冰船浮桥"，次日叛军轻松渡过了天险黄河。

此时驻守灵昌郡的守将严重误判形势，认为隆冬季节叛军绝不可能渡河，至少要等到来年三月冰消雪融才能行动，因此未做充分防御准备。出乎意料的是，叛军仅用一昼夜就突破黄河天险。在突如其来的攻势下，灵昌郡迅速沦陷。

此役之后，叛军正式进入河南道境内，兵锋直指东都洛阳。十二月初五，叛军闪电般包围陈留（今河南开封）。此时新任河南节度使张介然到任仅三日，面对紧急军情只能仓促应战。他临时组织守军登城防御，但由于准备时间过于紧迫，既无法周密部署，又缺乏实战经验。更致命的是，守城士兵多为临时征召的新兵，听闻叛军震天的战鼓号角声后，个个惊恐万状，士气全无。

张介然作为唐玄宗李隆基的宠信宦官，从未经历过战阵。面对叛军的浩大声势，他早已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在这种情况下，陈留城的防御力量可想而知。当叛军发起进攻时，守城士兵瞬间溃不成军，城池转瞬即破。太守郭纳见大势已去，无奈开城投降，张介然与上万守军就此沦为阶下囚。

起初，安禄山并未打算处置张介然等人。然而，就在此时却传来了其子安庆宗在长安被杨国忠所害的噩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安禄山悲痛欲绝，他捶胸顿足，仰天长啸："杨国忠！此仇不共戴天！若不将你千刀万剐，我安禄山誓不为人！"

在丧子之痛的刺激下，安禄山对杨国忠的仇恨彻底爆发。为泄心头之恨，他下令将俘虏的张介然及上万将士全部处决。这场血腥屠杀虽然暂时满足了安禄山的复仇欲望，但儿子的死仍让他难以释怀。在他看来，唯有亲手诛杀杨国忠，才能真正平息心中怒火。

因此，安禄山并未在陈留久留。短暂休整两日后，他命部将李庭望留守陈留，自己则亲率大军继续西进。兵锋所指，正是通往东都洛阳的重要门户——荥阳（今河南荥阳）。

荥阳作为洛阳东部的战略屏障，距离东都仅二百七十里，其军事地位不言而喻。太守崔无波虽竭尽所能，除原有守军外又增募两万兵卒，然而这些临时拼凑的部队与陈留守军如出一辙，多是滥竽充数之辈。当安禄山叛军兵临城下时，这些守军同样不堪一击，只是与陈留守军望风而逃不同，荥阳守军竟在慌乱中纷纷坠城，上演了一出令人扼腕的悲剧。

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初九，荥阳城破，崔无波以死殉国。叛军连战告捷，士气如虹，安禄山更是一鼓作气，仅留武令峋镇守荥阳，主力部队马不停蹄直扑洛阳。

此时坐镇洛阳的封常清早已洞悉局势。这位久经沙场的名将不同于初出茅庐的张介然，在叛军围攻荥阳之际就预判到城破在即。他当机立断，一面下令毁断河阳桥以阻敌军，一面亲率三万精兵在虎牢关据险设防——这座洛阳以东二百里的雄关，即将见证一场更为惨烈的厮杀。

虎牢关地势险要，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当年李世民正是攻占虎牢关后击败窦建德，如今封常清手握三万兵马，自恃作战经验丰富，认为安禄山想要攻破这道天险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战争绝非儿戏，将领的才能固然重要，但士兵的素质同样关键。封常清麾下的这支新军，尽是临时招募的市井之徒和游手好闲之辈。这些人平日里横行街巷、打架斗殴或许是把好手，却从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战斗力堪忧。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封常清有通天本领，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这群乌合之众训练成可战之师。将领与士兵相互影响，若士兵素质低下，再优秀的将领也会力不从心。

十二月十一日，当叛军与封常清仓促组建的新军在虎牢关正面交锋时，面对安禄山精锐铁骑的猛烈冲击，这支未经充分训练的部队迅速阵型崩溃，四散奔逃。封常清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血集结训练的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无奈之下，他只能率领从长安带来的少数亲随突围撤退，退守至葵园（今洛阳郊区），试图重整旗鼓，伺机反击。

然而，安禄山并未给予他喘息之机。次日，即十二月十二日，叛军乘胜追击，对葵园发动猛烈进攻。封常清再次战败，只得带着残部仓促退回洛阳城内，紧闭城门，誓死坚守。

坦白说，即便到了此时，封常清仍未丧失斗志。作为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名将，他向来不因一时失利而气馁。但眼下这支军队素质低下、士气低迷，实在难堪大用，令他深感无力，犹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情形，正如一支长期积弱的男子足球队，即便聘请了世界级名帅，也难以在短期内扭转颓势——封常清此刻的处境，正如同那位空有战术却无可用之兵的主教练。

到了十二月十三日，决战之日来临。作为洛阳守军的主将，封常清本可继续向西撤退以保存实力，但他深知，若此时退却，不仅辜负了多年“名将”的声誉，更无法向当初在皇帝面前立下“不日擒安禄山，献首于长安”的豪言交代。于是，他选择坚守洛阳，背城一战。

然而洛阳的战局已然逆转，形势对封常清极为不利。此刻的他已无路可退，唯有死守洛阳一途。

叛军如潮水般涌来，封常清亲临城头督战。然而目睹的却是麾下将士或溃不成军，或被叛军箭雨轻易收割。最终他不得不退守城内，在街巷间与叛军展开殊死搏斗。

可叹一代名将，当战局沦落到街巷混战之时，其临阵指挥之能，竟不及市井斗殴之徒。刀光剑影中，部将疾呼："将军速退！此战已不可为，不如退守陕郡，与高仙芝副元帅合兵一处！"

封常清浑身浴血，力战多时已近力竭。手中长剑却仍奋力挥舞，不甘就此认输。他犹记当日面圣时的豪言壮语，岂能轻言放弃？

叛军愈发汹涌，封常清被迫退至宫苑西墙之下。部将再劝："将军！留得青山在啊！"最终，在亲信护卫下，他从残垣处突围而出，朝着陕郡方向疾驰而去。

洛阳陷落，安史叛军铁蹄踏破东都！封常清带着残部仓皇撤离，脑海中仍回荡着洛阳城头的惨烈厮杀。他从未料到叛军攻势竟如此凌厉，想起当初在玄宗面前立下的军令状，内心懊悔不已。眼下唯有将战况急报驻守陕郡的副帅高仙芝。

陕郡城内，高仙芝已获知洛阳失守的噩耗。他调集主力严阵以待，决意在此与叛军展开持久鏖战。腊月十五，风尘仆仆的封常清入城谒见，却见太守窦廷芝早已闻风逃往河东。

军帐中，封常清详细禀报了洛阳战况，进言道："叛军锋锐难当，末将连日苦战深有体会。今元帅虽集重兵于陕郡，然潼关守备空虚。末将斗胆建议暂弃陕郡，退守潼关天险，方可保长安无虞。"这番洞若观火的建言，尽显名将本色——虽经惨败仍能保持清醒判断。

怛罗斯之战的阴影始终笼罩着高仙芝。昔日骄矜的西域雄师，如今变得格外谨慎。他沉默良久，最终采纳了这个建议。那场改变他命运的惨败，让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将领学会了审时度势。

在高仙芝看来，封常清身为久经战阵的将领，完全有资格对当前战局发表见解。此前与叛军交锋中，唐军诸将里论资历与声望，无人能出其右，如今连封常清都兵败撤退，足见形势已极为严峻。

从战略角度而言，封常清的建议是合理的，高仙芝采纳其意见也无可厚非。然而，两人在决定退守潼关之后，却犯下了一个致命失误——缺乏周密部署，更未向将士们说明撤退的真实意图和战略目的，便仓促下令全军迅速向潼关转移。

结果，这场本应有序的战略转移演变成了混乱不堪的溃退。后军变前军本是常规操作，但关键在于要让士兵明白：这不是战败逃亡，而是有计划的后撤。由于高仙芝与封常清未能有效传达这一信息，军心动摇，队伍失控，士兵纷纷丢弃兵器盔甲，争相逃命，途中踩踏不断，甚至有人因此受伤或丧命。

在这般混乱之中，高仙芝与封常清如同惊弓之鸟，好不容易将残部带至潼关。就在他们入城的次日，安禄山叛军便紧随而至，立即展开猛烈攻城。所幸潼关地势险要、城墙坚固，加之二人率军拼死抵抗，终使叛军一时难以得逞，暂时稳住了防线。

由于此前连续征战，安禄山或许已略感疲惫；又或许是因为刚刚攻占东都洛阳，他急于在洛阳称帝，沉浸在权力巅峰的幻想之中。因此，在对潼关久攻不下之后，安禄山下令叛军暂时停止进攻，转而专注于筹备登基大典，正式拉开称帝的序幕。

随着叛军攻势暂缓，退兵回守，高仙芝与封常清终于得以喘息。面对暂时平静的战局，二人抓紧时机整顿残部，修缮军备，力图重新部署防线，为接下来可能的决战做准备。然而他们未曾料到，潼关这座雄关，竟会成为他们军事生涯乃至生命的终点。

而将他们推向悲剧结局的导火索，正是此前那场仓促而混乱的撤退。

自古以来，将帅手握重兵出征在外，往往容易引起朝廷猜忌。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是战场常态，却也极易触动帝王敏感的神经。为防将领拥兵自重，历代朝廷常采取“监军”制度，派遣亲信宦官随军监督。这些监军名义上是协助军务，实则肩负着监视主将、牵制兵权的使命。

此次高仙芝奉命东征，唐玄宗李隆基便派宦官边令诚担任监军。然而边令诚并非安分之人，他在军中屡屡越权干预军事决策，擅自发号施令，完全无视主帅高仙芝的存在。这种公然挑衅令本就性格刚傲的高仙芝极为不满，两人因此频繁发生争执，甚至多次在将士面前激烈对峙，关系日益恶化。

这场将帅之间的矛盾，最终悄然埋下了悲剧的伏笔。

高仙芝采纳封常清的建议退守潼关，边令诚对此决策并不认同，但他的反对意见只是出于主观臆断，缺乏深谋远虑。当高仙芝率军撤退时，边令诚借机离开，却在临走前目睹了军队撤退时的混乱场面。这促使边令诚萌生了一个阴险的计谋。

回到长安后，边令诚立即向玄宗皇帝禀报潼关撤退的情形，并添枝加叶地诬陷高仙芝擅自放弃陕郡、克扣军饷，同时指称封常清在洛阳故意战败以助长叛军气焰。此时的玄宗皇帝因连番遭受臣属违逆、朝堂纷争，对宦官愈发倚重。深居宫中的他本就对封常清战败和高仙芝退兵心存疑虑，加之前有怛罗斯之战的败绩损害了大唐在西域的威望，又想起封常清先前夸下的海口与其实际战况的巨大反差，在边令诚的挑拨下，不禁勃然大怒。

实际上，一个长期不理朝政的皇帝，在混乱局势下很难保持清醒判断。因此，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命运已成定局。"你即刻持朕诏书返回潼关，将高仙芝、封常清就地正法，以防不测。"

"老奴领旨！"

随着唐玄宗李隆基一纸诏令的颁布，边令诚终于尝到了复仇的甘甜滋味。然而此刻的玄宗绝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冲动的决定，将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就在边令诚再度从长安启程、尚未抵达潼关之际，高仙芝与封常清便已得知他重返前线的消息。面对这一变故，高仙芝显得颇为泰然，但封常清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自洛阳兵败之后，封常清始终处于自责的煎熬之中。他曾经遣使入朝呈报洛阳战况，却遭到玄宗的断然拒绝。此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边令诚的二次到来很可能暗藏玄机，甚至预感到自己恐将性命不保。在绝望与忧国的双重驱使下，封常清怀着满腔赤诚，向玄宗呈上了一封奏表。谁曾想，这封奏表竟成为他最后的绝笔。

奏表中，封常清详尽剖析了安禄山叛军的真实战力，深刻揭示了洛阳迅速沦陷的根本原因。面对朝中弥漫的轻敌情绪，他以赤子之心恳切进谏："臣愿以死谏诤，化作军前幽魂。若能泉下有知，定当引领王师旗鼓，荡平叛贼戈矛。生死以报君恩，臣常清不胜悲恋之至。"字字泣血，句句锥心，展现了一位忠臣最后的赤胆忠心。

封常清在临终奏表中仍不忘表达赤胆忠心，字字泣血，令人动容。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十八日，潼关驿南西街上演了悲壮一幕——监军边令诚召见封常清时，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冷笑，而封常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来，眼中却闪烁着惶惑与无助。

"封常清坐失洛阳，致王师溃败，贼势猖獗，更在御前妄言惑君，罪无可赦，奉旨正法！"边令诚的宣判令在场将士无不震惊。这些亲眼见证封常清率领临时征召的民兵，在众将畏敌怯战时死守东都，甚至城破后仍亲率残部巷战的将士们深知：洛阳陷落实非其过。然而圣旨既下，众人虽心有不平，亦只能垂首默立。

"讨贼无功，死亦无怨！"封常清跪地长啸，嘶哑的嗓音里饱含悲愤。这位百战名将早已预见今日结局，却难掩死于同袍之手的锥心之痛。他最后捧出染血的奏章："臣虽死无恨，惟愿边公将此表呈送御前，以明臣心！"

许多人亲眼目睹了封常清被处决的全过程，心头如压千钧，悲愤难抑。他们只盼这一刻尽快结束，却不曾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竟比眼前更令人震惊。

就在封常清头颅落地的瞬间，远处马蹄声急，高仙芝率领部下风尘仆仆赶到刑场。他早已得知封常清将被问斩，一路策马狂奔，只为赶在行刑前力挽狂澜。然而，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他看到的，已是挚友冰冷的尸身。

刹那间，高仙芝如遭雷击，身形僵立，脸色惨白，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可对监军边令诚而言，高仙芝的到来恰逢其时。皇帝的密诏上写得清楚：诛封常清后，便是高仙芝。

“元帅来得正是时候，”边令诚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圣上特派咱家，为元帅送来恩旨。”

高仙芝从恍惚中惊醒，强压悲痛，缓缓跪地听旨。

“高仙芝，擅自弃守陕郡，致大军溃败，士卒死伤惨重；又私吞军资，中饱私囊，罪不容赦，着即处斩！”

边令诚宣读圣旨时，字字加重，语气尖刻。长久以来，他自觉在军中受高仙芝轻慢，尊严尽失。而今日，他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刻——以皇命之名，行私怨之实。

当高仙芝最初见到封常清的尸首时，心头如遭雷击，悲愤难抑。而此刻，当宣读圣旨的内容传入耳中，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幸得身旁几名士卒眼疾手快，及时搀扶，才未让他倒下。

过了许久，高仙芝才勉强稳住心神。他紧咬牙关，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道：

“若因弃守陕郡，致使大军溃败、将士伤亡，此罪我甘愿承担，死而无怨。但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说我克扣军饷，纯属构陷！若因此蒙冤而死，我死不瞑目！”

说罢，他目光如炬，直直盯向监军边令诚。那眼神如刀似剑，竟让边令诚心头一颤，背脊发凉。

“不必多言！来人——行刑！”边令诚强作镇定，急忙下令，唯恐夜长梦多。

“哈哈哈……”

突然，高仙芝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大笑，悲怆中带着不屈。他环视四周将士，拱手抱拳，朗声高呼：

“我高仙芝若有贪墨军资之举，诸位只管道一声‘有’！若无此罪，恳请诸位为我喊一句‘冤’！我不惧一死，但求死得明白，死得坦荡！大丈夫行事磊落，岂能含冤而终！”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许多将士早已热泪盈眶。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一瞬，千百人齐声怒吼，声浪冲破云霄——

“冤！冤！冤！”

那一声声呐喊，响彻山野，回荡天地，仿佛连苍穹也为之动容。

高仙芝闭上了双眼，嘴角微动，似有释然。他，终于可以安心离世了。

……

边令诚冷眼旁观，心中暗喜，复仇得逞，随即启程回朝复命。然而对李隆基而言，诛杀高仙芝与封常清，无异于自断臂膀、自毁长城。此后潼关防务，全然系于哥舒翰一人之身。虽哥舒亦为名将，然独木难支，远不及高、封二人联手御敌之稳。大唐的防线，自此开始动摇。

安史之乱期间，在叛军首次进攻潼关失利后，其攻势确实出现了明显的减弱态势。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安禄山此时正坐镇洛阳，沉溺于称帝的美梦之中；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叛军在战略部署上的重大缺陷。

这一战略间歇为唐王朝提供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更值得注意的是，就在两军主力在中原地区僵持之际，已被叛军占领的河北、河南地区爆发了大规模抵抗运动。各地义士自发组织的反抗斗争，书写了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

从叛乱初期来看，安禄山自范阳起兵后，确实势如破竹，仅用月余时间就攻陷了河北、河南大片疆土，直至占领洛阳才暂缓攻势。然而这种迅猛的军事推进背后，却暴露出严重的统治危机。叛军在占领区实施的残暴统治政策，不仅未能有效巩固战果，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反抗，这种"攻而不守"的战略失误，最终成为导致其失败的重要因素之一。

河北、河南地区民众对叛军的暴行纷纷奋起反抗。在这国难当头的危急时刻，各地自发组织的义军纷纷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河北常山颜杲卿、颜真卿兄弟领导的抗敌斗争。颜氏兄弟出身显赫，是北齐著名学者颜之推和唐初大儒颜师古的后裔。兄弟二人德才兼备，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颜杲卿时任常山太守，颜真卿任平原太守。

安禄山叛乱后，其主力迅速逼近藁城。颜杲卿审时度势，认为常山守军难以正面抗衡叛军。但常山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既是叛军进退的咽喉要道，又控制着通往河东的土门关隘。经过深思熟虑，颜杲卿判断与其做无谓牺牲，不如暂时隐忍，保存实力以待时机。遂与长史袁履谦商议后，决定暂不抵抗，并亲赴藁城面见安禄山。

安禄山久闻颜杲卿之名，当听闻他主动献城归附，心中大喜过望，当即决定让他继续担任常山太守，并赐予金紫鱼袋以示笼络。

值得注意的是，在安史叛军横扫河北、所向披靡之际，唯有常山一地因颜杲卿审时度势、忍辱周旋，得以暂时免于兵燹之灾。然而这并非真心归顺，而是他与长史袁履谦暗中策划、积蓄力量的权宜之计。二人密谋已久，只待时机成熟，便起兵反正。

就在颜杲卿于常山紧锣密鼓筹备起义之时，他的堂兄颜真卿已率先在平原郡举起了抗叛大旗。相较之下，颜真卿性格更为刚烈果决，行动也更为迅猛。

颜真卿，字清臣，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祖籍琅琊临沂（今属山东），汉族。他不仅是唐代著名书法家，更以创立雄浑厚重的“颜体”楷书闻名于世，与柳公权并称“颜筋柳骨”，与赵孟頫、欧阳询、柳公权共列“楷书四大家”。

然而，若论其一生最光辉的篇章，或许并非书法成就，而是他在河北集结二十万义军，奋起抗击安禄山叛军的壮烈事迹。

早年，颜真卿在长安任侍御史、武部员外郎，因不满杨国忠专权跋扈，遭其排挤，外调为平原郡太守。到任不久，他便察觉安禄山图谋不轨，叛意渐显。于是暗中加强防备。由于平原地处安禄山根据地范阳的侧翼，形势敏感，为避免引起怀疑，他借口防范汛期水患，大举修缮城墙、囤积粮草。

同时，他也深知安禄山生性多疑，仅靠军事准备难以完全掩饰。为此，他特意召集文人雅士，日日泛舟湖上，饮酒赋诗，制造出一副不问政事、沉溺闲情的假象，成功麻痹了叛军的警惕之心。

颜真卿暗中部署之际，安禄山已在范阳起兵南下，河北诸城相继失守。因平原郡并非战略要地，叛军并未直接进攻。然而安禄山为求万全，仍命颜真卿统领平原、博平两郡七千兵力驻守河津。这既是军事部署，也是对颜真卿的试探。颜真卿顺势而为，借防守之名公开募兵。

史料记载，招募令一出，河北沦陷州县纷纷响应。不出十日，便聚集了近五万将士。济南太守李随、清河长史王怀忠等地方官员率部来投，他们虽在各自辖地未能抵御叛军，但仍保有五千至万人的部队。听闻颜真卿募兵，这些官员诛杀安禄山任命的伪官，毅然投奔。众人深信，以颜真卿的忠贞品性，绝不可能真心归顺叛军。

随着颜真卿军事力量的持续壮大，加之各地伪官接连被杀的消息传至洛阳，安禄山这才惊觉自己一直被颜真卿牵着鼻子走。盛怒之下，安禄山本想派遣李庭望率军东征讨伐颜真卿，然而由于战线过长兵力分散，已无力抽调更多军力，最终不得不放弃东征计划。

此时战局再生变故，饶阳太守卢全诚突然反叛，诛杀城中伪官据守城池。面对兵力短缺的困境，安禄山只得派遣张献诚在上谷、文安两地临时招募数千士兵围攻饶阳，同时意图切断颜真卿西进之路以缓解压力。

安禄山分身乏术，这给了颜真卿绝佳的发展机会。随着各州县官员纷纷来投，颜真卿的兵力呈现爆发式增长。可以说，正是颜真卿的运筹帷幄，成功开辟了对叛军的第二战场。

天宝十四年（755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平原郡城南门，众人一致推举颜真卿为抗叛盟主。在此危急存亡之际，河北、河南地区的抗叛力量终于形成体系，从零星抵抗逐渐演变为燎原之势。

安禄山万万没想到会陷入如此困境，待他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时，前方的战局已是一片暗淡。

安禄山！你以刀兵血火席卷北方，可曾想到忠义之魂永不屈服？暴行终将激起万众奋起，正义的火种，岂是屠刀所能熄灭！

颜真卿在河北奋起抗敌，义旗一举，震动四方。这不仅让叛军首领安禄山坐立难安，更让远在长安的唐玄宗李隆基心头一震。自安史之乱爆发以来，河北二十四郡纷纷陷落，朝廷节节败退，李隆基曾悲叹：“河北二十四郡，竟无一人守节乎？”正当他心灰意冷之际，颜真卿挺身而出，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照亮了沉沦的山河。

尽管李隆基早已记不清颜真卿的容貌，但当他得知这位曾被冷落朝堂的臣子，竟在危难之际举兵抗贼、聚众守义，不禁激动万分，当着群臣之面感慨道：

“朕不知颜真卿何许人也，竟能如此忠烈！”

一个曾被边缘化的官员，一个在帝王记忆中模糊的身影，却在国破家亡之际，以血肉之躯扛起忠义大旗。李隆基终于明白：真正的忠臣，不在庙堂之高，而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勇气之中。

深受触动的唐玄宗随即作出决断：全力支持颜真卿，重整河山！他任命郭子仪为统帅，率朔方精兵自山西东进河北。

郭子仪临危受命，挥师北上，先于振武军（今内蒙古托克托南）大破安禄山部将高秀岩；继而收复静边军（今山西右玉）；又在河曲（今山西永济）再败敌军，势如破竹；最终攻克云中（今山西大同）、马邑（今山西朔州）等战略要地，为大军东进河北扫清障碍，打开了反击叛军的关键通道。

忠义所至，人心所向；铁血未冷，山河可复。这不仅是军事的反攻，更是气节的昭示——在乱世之中，总有人以生命守护信念，以行动诠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千古精神。

颜真卿听闻郭子仪在山西战场捷报频传，军心大振，趁着安禄山主力西进之际，他当机立断挥师西进，意图与郭子仪部会师。然而就在大军行进途中，洛阳传来惊天噩耗——其兄颜杲卿惨遭安禄山毒手！

原来，镇守常山的颜杲卿虽早有准备，却因时间紧迫未能完成战备。目睹安禄山主力西进、胞弟在河北起兵、郭子仪在山西连战告捷的战局，为牵制叛军西进速度，策应弟弟的军事行动，颜杲卿决意冒险提前举事。

恰在此时，安禄山派大将高邈回幽州征兵以补充河南兵力。当高邈完成征兵任务返程洛阳时，颜杲卿敏锐抓住战机，命部将冯虔率五千精兵在藁城设伏。这场伏击出奇顺利，不仅生擒高邈，更意外截获了从洛阳返范阳督粮的何千年，可谓战果累累。

颜杲卿活捉高邈并未产生明显效果，但擒获何千年却带来了重大转机。

何千年生性怯懦，为了活命向颜杲卿献出了关键计策：

"太守既然决心报效朝廷，起事之初已做好充分准备，现在更应谋划完美收场。我观察大人麾下多是临时招募的义军，若与叛军主力正面交锋恐怕难以抵挡。建议深挖护城河、加固城墙，采取守势避其锋芒，待郭子仪将军的朔方军抵达后再合力反攻。此外应立即向赵、魏地区发布讨逆檄文，切断叛军与范阳、幽州的后方联系。可散布李光弼将军将率大军经井陉进军的消息，同时派人游说正在围攻饶阳的张献诚，向他指明其麾下都是地方团练，绝非朔方军精锐的对手。"

何千年这番精辟分析令颜杲卿深以为然，立即依计行事。这一策略果然奏效，张献诚听闻朔方军将至的消息后惊慌失措，当即撤围退兵，饶阳之危遂解。

不仅如此，当时河北地区的局势发生了重大转折。除范阳、卢龙、渔阳、密云、汲、邺六郡仍效忠安禄山外，其余十七个郡县纷纷倒戈归顺朝廷。短短时间内，河北地区响应朝廷的义军就聚集了二十余万之众。

颜杲卿采纳何千年的计策后，确实在河北战场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要知道，河北不仅是安禄山的根基所在，更是叛军重要的兵源和物资补给地。颜杲卿在河北的军事行动，直接威胁到安禄山的后方安全，迫使准备西进攻打潼关的叛军不得不分兵应对，这在战略上起到了重要的牵制作用。

然而，这一计策也为颜杲卿带来了致命危机。当安禄山在洛阳筹备登基大典时，惊闻爱将被擒、河北告急，立即调遣重兵反扑。他派史思明、李立节率领蕃汉联军直扑常山，又命蔡希德率万余精兵从河内（今河南沁阳）驰援，对常山形成合围之势。

值得注意的是，史思明正是后来与安禄山齐名的"安史之乱"中的另一位主角。这场军事行动不仅改变了河北战局，更埋下了之后长达八年动乱的伏笔。

史思明，原名崒干，出身于宁夷州的突厥部族，与安禄山同乡。天宝初年，凭借军功逐步升迁至将军，掌管平卢军务。他曾随安禄山出征契丹，担任平卢兵马使。安禄山起兵反唐后，史思明作为前锋攻占河北多地，被任命为范阳节度使，统辖十三郡，麾下兵力达八万之众。

“安史之乱”这一名称本身就说明了史思明在叛乱中的地位与安禄山并列。尽管在叛乱初期，史思明更多扮演的是辅佐角色，但随着局势演变，他逐渐成为叛军的核心人物。这一点，我们将在后续详述，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当时，史思明与部将李立节合围常山，真正令人担忧的并非敌军来势汹汹，而是守将颜杲卿因事机泄露，仓促起事，尚未完成城防部署，叛军便已兵临城下。城中兵力薄弱，守备空虚，难以长期抵御。颜杲卿心急如焚，立即派人突围，赶赴太原向太原尹王承业求援。然而王承业以太原局势危急、自保尚且困难为由，拒绝出兵救援。

失去外援的颜杲卿陷入绝境，但他性格刚烈，誓死不降。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率领军民拼死守城，浴血奋战数昼夜。最终，于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正月初八，常山城破。颜杲卿与部下袁履谦坚持巷战至力竭，终被俘获。

当颜杲卿被擒获的消息传到安禄山耳中时，这位叛军首领百思不得其解——他自问对颜杲卿恩宠有加，为何对方仍要背叛自己？盛怒之下，安禄山下令将颜杲卿押解至洛阳，准备亲自审问这位"忘恩负义"的臣子。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范阳户曹，是我将你一步步提拔为判官，又擢升为太守。"安禄山盯着被五花大绑的颜杲卿，怒不可遏地质问，"我待你如此厚恩，你为何要背叛我？"

"背叛？"颜杲卿毫不畏惧地怒目而视，厉声反诘，"你这个胡虏！天子待你恩重如山，你又为何要背叛朝廷？"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安禄山一时语塞。未等其反应过来，颜杲卿又继续痛斥：

"安禄山！你本就是个营州牧羊的胡人，是天子赐你三道节度使之位，如此厚恩，朝廷可曾亏待于你？如今你却兴兵作乱，祸害苍生！我颜家世代为大唐臣子，功名皆承皇恩，岂是你这逆贼所赐？为国除奸，唯恨不能亲手取你首级！胡狗！为何还不杀我？"

颜杲卿越说越激动，双目充血，怒发冲冠。这番掷地有声的怒斥，将一位忠臣的气节展现得淋漓尽致。

安禄山此刻怒不可遏，听到颜杲卿的痛骂后，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面目狰狞地指着颜杲卿咆哮道：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帅就成全你！定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来人！把他绑在柱上，凌迟处死！"

话音未落，几名士兵已粗暴地将颜杲卿拖起，架着他向殿外走去。

"逆贼！纵使化作厉鬼，我也要向你索命！哈哈哈！"

"必须割足三千六百刀！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天宝十五年正月初八，凛冽的寒风刺骨透心，一位忠贞之士的英魂在风雪中傲然挺立。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在为他哀悼悲鸣。

与颜杲卿一同慷慨就义的，还有长史袁履谦及颜氏满门忠烈三十余人。

四百余年后，民族英雄文天祥以饱含敬仰的诗句"人世谁无死，公死千万年"，向这位忠烈之士致以崇高敬意。其《颜杲卿》诗云：

常山义旗奋，范阳哽喉咽。

胡雏一狼狈，六飞入西川。

哥舒降且拜，公舌膏戈铤。

人世谁无死，公死千万年。

有的人虽生犹死，有的人虽死犹生。

思及于此，不禁悲从中来，这满腔悲愤，何时才能平息？

得知兄长颜杲卿及颜氏满门三十余人惨遭安禄山屠戮，颜真卿险些昏厥。然而这位性格比兄长更为刚烈的硬汉，紧握双拳强忍悲痛，迫使自己重归冷静。在他心中，哀伤绝非抗击叛军之道，唯有将河北义军势力发展壮大，才是对亡兄最好的祭奠。

颜真卿已然下定决心，誓要将河北化作安禄山叛军的葬身之地。正当他化悲愤为力量，率领河北义军风起云涌之际，一个噩耗如晴天霹雳传来——长安最后屏障潼关，竟已陷落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