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奇案:段光清判毙鸡案

发布时间:2025-08-13 11:19  浏览量:4

道光二十五年的春天,绍兴府衙的晨鼓比往日早响了一炷香。衙役们提着灯笼清扫青石板时,看见西辕门外蜷缩着个黑影,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抱着竹篮的农妇,粗布衣裙上还沾着露水,篮子里盖着块蓝布,不知藏着什么要紧东西。

这年段光清刚调任绍兴知府满半年。浙江官场都知道这位新任知府是个“怪人”,放着京城翰林院编修的清贵不做,非要跑到地方磨勘案牍。更奇的是他断案从不坐堂,常带着个幕僚在街市转悠,茶馆里听书、米行里看价,活像个游方郎中。

此刻段光清正在后衙临帖,听到门子回报说有农妇击鼓喊冤,写的状纸只有巴掌大,墨迹还洇着水痕。他放下狼毫,想起前日在昌安门外看到的景象:桑田里新叶刚冒尖,几个农人蹲在田埂上抽旱烟,说今年春蚕价好,就是担心城里的鸡跑到田里啄食。

“带她进来。”段光清把宣纸晾在竹架上,案头的青瓷笔洗里,几条金鱼正围着墨点打转。

农妇被带进来时浑身打颤,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把竹篮高高举过头顶。蓝布揭开的瞬间,衙役们都倒吸口冷气——篮子里铺着稻草,躺着只脖颈扭曲的芦花鸡,鸡毛上还沾着几点暗红血迹。

“民妇周谢氏,叩见青天大老爷!”女人嗓音嘶哑,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响,“这鸡是被张屠户家打死的,求大人为小妇做主!”

段光清没看鸡,反倒盯着周谢氏的手。那双手布满裂口,指甲缝里嵌着泥垢,却在拇指第二节处有圈浅浅的白痕——那是常年握镰刀留下的印记。他想起昨日在城隍庙前,有个卖豆腐的老汉说,城东张屠户最近新得了条猛犬,见着鸡鸭就咬。

“你且细说,鸡是何时何地被打死的?”段光清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沉稳。

周谢氏定了定神,说起今早的情形。天刚蒙蒙亮,她像往常一样把鸡放出来啄食,自己去河边洗衣。没多会儿就听见邻居喊“你家鸡被狗咬死了”,跑回去时只见芦花鸡倒在张屠户家院墙外,脖子被狗咬断,张屠户的儿子正拿着棍子赶狗,嘴里还骂骂咧咧。

“那鸡可是我家下蛋的功臣啊!”周谢氏说着哭起来,“去年冬天孵了两窝小鸡,就活下来这一只,每天都下一个蛋,换些盐米度日……”

段光清让刑房书吏记下供词,忽然问:“张屠户家为何不赔你?”

“他说我家鸡跑到他家院子里啄食,打死活该!”周谢氏急得脸通红,“可我家鸡向来在自家篱笆里转悠,定是他家狗跑出来咬死的!”

绍兴府衙的差役去传张屠户时,段光清换了身青布长衫,带着幕僚李默生往城东走去。路过城隍庙,几个闲汉正聚在墙根下说闲话,见着段光清都慌忙起身作揖——这位知府大人常来听他们唠嗑,有时还会递袋烟。

“听说张屠户家打死了周寡妇的鸡?”段光清蹲在剃头摊子旁,看师傅给老汉刮脸。

剃头师傅手里的剃刀顿了顿:“可不是嘛,今早天没亮就吵起来了。那周寡妇也可怜,男人前年病死了,就靠几只鸡下蛋换些嚼谷。”

“张屠户家呢?”李默生插话道。

“他家啊,”剃头师傅压低声音,“仗着小舅子在县衙当差,平日里横行惯了。前个月还把王木匠的猪赶到河里,说是拱了他家白菜。”

段光清没接话,走到张屠户家附近的杂货铺。老板娘正往坛子里装酱油,见着他忙招呼:“大人要不要尝尝新酿的黄酒?”

“不了,问问你家的酱油多少钱一斤。”段光清拿起个空酒瓶,“昨天周谢氏来买过酱油吗?”

老板娘想了想:“买过,还买了包洋火。她说要攒够十个鸡蛋,给她儿子换支毛笔呢。”

从杂货铺出来,李默生忍不住问:“大人为何不直接去张屠户家勘察?”

段光清笑了笑:“现在去,他定会把现场拾掇干净。等会儿升堂,你且看那只鸡怎么说话。”

巳时三刻,张屠户被带到公堂。这汉子五大三粗,穿着件油腻的黑布褂子,往堂下一站就喊冤枉:“大人明鉴!那周谢氏的鸡跑到我家院子里啄食,我儿赶狗去撵,谁知狗性烈,一口咬死了鸡。按律,牲畜擅入他人地界,主人打死勿论!”

周谢氏哭喊道:“你胡说!我家鸡从未出过篱笆,定是你家狗跑出来咬死的!”

两人在堂上争执不休,段光清却让衙役把竹篮里的鸡端到公案前。那鸡早已僵硬,脖颈处有明显的齿痕,翅膀上的羽毛脱落了几片,沾着些黄色的泥土。

“张屠户,你说鸡是在你家院子里被打死的?”段光清拿起鸡,对着阳光仔细看。

“千真万确!”张屠户拍着胸脯,“我家院子铺着青石板,哪来的泥土?”

段光清忽然把鸡扔到张屠户面前:“那这鸡翅膀上的黄泥土作何解释?你家院子可有这种泥土?”

张屠户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李默生在一旁看得明白,方才他们在周谢氏家篱笆外看到,那里的泥土正是这种夹着沙粒的黄土,而张屠户家院子铺的青石板缝隙里,只有些碎木屑和煤渣。

“来人,去张屠户家院子查验!”段光清沉声道。

衙役们很快回来禀报,张屠户家院子里确实没有黄土,倒是在他家狗窝里发现了几根芦花鸡毛。

张屠户顿时瘫软在地,嘴里还嘟囔着:“就算是我家狗咬死的,一只鸡能值几个钱?”

段光清没急着判案,让衙役把周谢氏和张屠户都带下去,自己则翻开了绍兴府的户册。道光年间的绍兴,每亩桑田能产蚕茧八斤,每斤茧能卖一百二十文,一只下蛋鸡每月能产蛋二十多个,每个蛋能换三文钱——这些数字段光清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上个月带着书吏一家家农户走访得来的。

“一只鸡,对富户来说或许不值一提,对贫户而言却是半个家当。”段光清对李默生说,“去年冬天绍兴大雪,冻死了不少牲畜,现在一只好的下蛋鸡,在集市上能卖到五百文。”

李默生点点头:“可张屠户家显然不想赔钱,依大人看该如何处置?”

“不急,”段光清拿起周谢氏的状纸,“你看这状纸上的墨迹,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打湿的。可见这只鸡对她有多重要。”

傍晚时分,段光清又去了趟周谢氏家。那是间低矮的茅草屋,篱笆墙用竹片编的,院子里干干净净,角落里搭着个简陋的鸡窝,里面空空荡荡。周谢氏正在缝补衣服,见着段光清慌忙起身,局促地不知道该让座还是该倒茶。

“家里还有别的活计吗?”段光清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几张纸钱——那是给周谢氏亡夫烧的。

“就……就给人缝补浆洗,换些粮食。”周谢氏低下头,“儿子在私塾读书,学费还欠着先生呢。”

段光清没多说什么,起身告辞时,看见窗台上放着个陶罐,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每个都擦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一早,段光清让人把周谢氏和张屠户带到公堂,还传了几个邻居作证。第一个作证的是个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那天早上我起夜,看见张屠户家的狗在周寡妇家篱笆外转悠,没一会儿就听见鸡叫,接着就看见周寡妇哭着跑出来。”

第二个作证的是个年轻人,他说自己当时在河边挑水,看见张屠户的儿子拿着棍子赶狗,狗嘴里叼着只鸡。

张屠户听了急眼了:“你们都跟周寡妇串通好了!我要告你们作伪证!”

“肃静!”段光清一拍惊堂木,“张屠户,你说邻居作伪证,可有证据?”

张屠户顿时语塞,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段光清转向周谢氏:“你想要张屠户如何赔偿?”

周谢氏想了想:“我不要他赔钱,只要他赔我一只一模一样的下蛋鸡。”

张屠户一听这话,立刻嚷嚷起来:“我家哪有下蛋鸡?都是肉鸡!”

段光清看了张屠户一眼:“既然没有下蛋鸡,那就按市价赔偿。一只下蛋鸡五百文,你可愿意?”

张屠户嘟囔着:“五百文就五百文,我赔!”

段光清却摇了摇头:“你以为这就完了?”

张屠户一愣:“不然呢?”

“你家狗屡次伤人,若不严加管束,日后还会惹出更大的祸端。”段光清沉声道,“本府判你赔偿周谢氏下蛋鸡一只,若没有,则赔偿五百文钱。另外,你家的狗必须用铁链拴住,不得再随意放养。若再犯,定严惩不贷!”

张屠户还想争辩,被段光清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只好低下头,不情愿地答应了。

周谢氏听到判决,泪水夺眶而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段光清扶起她:“快起来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府衙找我。”

这时,李默生悄悄对段光清说:“大人,这样的小案子,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段光清微微一笑:“你可知道,百姓的事无小事。一只鸡虽然不值钱,但其中的道理却不小。若为官者不能为百姓做主,那百姓还能依靠谁呢?”

毙鸡案的判决很快传遍了绍兴城。百姓们都说段知府是个清官,连一只鸡的案子都如此上心。张屠户乖乖赔偿了五百文钱,还把狗用铁链拴了起来。周谢氏用这笔钱买了只新的下蛋鸡,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段光清却没有因此而懈怠。他知道,一只鸡的案子虽然小,但却反映出了绍兴城里的一些问题。他开始着手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减轻百姓的赋税。他还鼓励农桑,推广新的种植技术,让绍兴的农业生产有了很大的发展。

没过多久,绍兴城里就出现了新气象。街市上的秩序好了很多,再也没有恶霸横行的现象。百姓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都说段知府是个好官,是绍兴的福气。

段光清在绍兴知府任上待了三年,期间断了无数奇案,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这起“毙鸡案”。后来他升任浙江按察使,又调到江西、江苏等地任职,所到之处都深受百姓爱戴。

道光二十八年,段光清调离绍兴时,百姓们自发地在城门口为他送行,有的人还提着鸡蛋、拿着布匹,想要送给他。段光清一一婉拒了,他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这些都是百姓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马车缓缓驶离绍兴城,段光清回头望去,只见城门口站满了百姓,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不舍的神情。段光清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这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记得那些为他们办实事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