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景帝刘启:七国烽火中的宽政与权斗

发布时间:2025-07-02 01:42  浏览量:8

【01】棋盘上的血案,年少冲动带来的深刻隐忧

汉景帝刘启,生于代地中都(今山西平遥),母亲窦氏。在他之前,还有原代王后所生四位兄长。

命运就是如此关照,在刘启出生不久,代王后及其所生四子先后病故,刘启遂成为代王刘恒年龄最大的长子。

刘恒即位,史称汉文帝!

刚满九岁的刘启毫无争议的做了太子,母亲窦氏也因了他的缘故,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相比起在偏远代国做了十六年藩王的文帝,刘启的储君之路显然要顺利的多。而这过于顺利的环境和高高在上的位置,让他觉得一切本应如此,养成了颐指气使、唯我独尊的派头。同时,与祖父刘邦、父亲刘恒厚待下属不同,他对侍奉左右的官员缺乏情感,有的只是主仆间表面上的那点礼仪。

以上构成了刘启的基本特征:年少即为太子,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在治国理政方面具有先天优势;过于优越的地位,让他自私偏狭、薄情寡义、冲动易怒。

正是受到这些负面因素的影响,让他犯下一次又一次的过失。

一次,吴国太子刘贤入朝觐见。刘贤的父亲刘濞与文帝是叔伯兄弟,从血缘关系上看,到了刘启、刘贤这一代已经不是很近。

刘贤完成了既定的参拜仪式,得以侍奉太子,陪太子饮宴、弈棋。两人年龄差不多,都是一呼百应的主子,又都处在血气方刚的青春期,难免争强好胜。弈棋中,刘贤因一步棋与刘启发生了争执,情急之下忘记了藩臣礼仪,连骂带比划只差没动手相殴。

高高在上的刘启哪受过这份闲气,顺手操起石制棋盘猛然砸向刘贤,正好击中了刘贤头部。刘贤当即倒地不起,伤重而亡。

太子杀了人,谁敢去查纠他的罪责。于是在文帝授意下,有司装殓好刘贤尸身,派专人送回吴国安葬。

正所谓父子连心,吴王得闻噩耗,既痛且恨,但他又不能要求朝廷杀掉太子替儿子复仇,只得满脸悲愤的对汉使说:“天下同为一家,他死在长安便葬在长安好了,何必带回!”

随即拂袖而去,不再搭理汉使。汉使无奈,又千里迢迢拉回刘贤,将其葬于长安了事。

按说刘贤好歹也是藩王太子,皇家宗亲,身份尊贵。可不论文帝也好、刘启也罢,连个起码的歉意都没有,反而在诏令中指责刘贤无礼悖逆在先,言下之意就是死了也活该!

刘濞伤心愤怒之下,不再像以往那般尊重朝廷,时常以身体有疾为由不入朝觐见。时间一长引起了朝廷关注,收押吴国派驻长安的官员,审讯吴王到底有没有病。吴王惊恐交加,开始有了反叛念头。

在不久后的例行秋请中,吴王安排亲信前往拜见文帝。文帝又问吴王病情,吴使直言不讳的说:“我家大王没病,只因朝廷拘押了我们好几位使者,大王害怕才声称有病。人们常说‘察见渊鱼者不祥’,恳请陛下放弃前嫌,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文帝见吴王服了软,加之确实有些理亏,下令赦免吴国使者,并赐吴王倚几、手杖,令他至老不用入朝。

吴王遂暂时打消了背叛想法,与朝廷恢复了关系,但他内心那股怨忿始终无法消融。于是利用封国内的铜山、盐池大肆取利,免掉封国百姓赋税邀买人心,招揽流亡在外的豪强,还公然隐匿逃到己方境内的罪犯,就这样一直过了数十年之久。

后来之所以发生七国之乱,太子刘启年少时的这次冲动也占有很大权重!

他人违法自会受到律法惩治,而刘启失手杀人却连句指责的话都没有!犯了错又无需顾虑后果,那还有什么错不能犯!所谓错误,在他眼里还会是错误吗!

朕即为真理,所有过失都是他人导致的,与朕无关!

陷入这样的一种自我迷幻,也就无需为七国之乱期间,他拿晁错出来甩锅的事感到吃惊了!

【02】即位之初,守成与革新的平衡

汉文帝后七年(前157年)六月初一文帝刘恒驾崩!

六月初九三十一岁的太子刘启即帝位,是为汉景帝!

尊祖母薄氏为太皇太后,母亲窦氏为皇太后。

景帝前元年(前156年)十月,丞相申屠嘉携群臣奏告:“我汉建国,论功业无人比高皇帝更大,论德行无人比孝文帝更盛。高皇帝应为太祖,孝文帝应为太宗,历任天子应世代祭祀!”

景帝大笔一挥,批示:“可!”

他对父亲的尊重与崇敬是发自内心的,一方面来自于父子天性;另一方也是由于文帝做得足够好,群臣拥护、百姓爱戴、国家安宁,给他留下了一个锦绣江山,身为帝王不正当如此吗!

纵观景帝执政后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沿袭父亲的政策,没有一丝一毫的变更。

但形势总是在发展变化的,景帝即位后所面临的政治局面也并非完全如意。

一方面,他需要继续推行文帝留下的仁政,维持朝堂以及整个社会层面的稳定;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国家存在的诸多问题,特别是诸侯势力过大,已经影响到了皇权安危,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关于此事,文帝其实也曾付诸努力,任上听从贾谊、晁错提议,利用平定济北王刘兴居、淮南王刘长作乱的机会,将诸侯国长子继续制,改为所有子嗣均可享有封国土地。并借机将齐国一分为六,淮南国一分为三,诸侯国数量从汉初的八个猛增至十七个,起到了弱化诸侯权势的效果。

但由于受形势所限,对吴、楚这样的强藩并未涉及。吴王刘濞看似与朝廷和解,实则仍在暗中蓄力、伺机而动。

而要解决这些极其重大且敏感的问题,需要有听令于他并让他信任的大臣!

即位近一年后,景帝将太中大夫周仁用为郎中令,执掌宫廷禁军,打理皇帝日程。张欧用为廷尉,分管天下刑狱。中大夫晁错用为左内史,负责京城民政。

此三人都是他做太子时的属官,周仁谨慎廉洁;张欧精通律法,有长者之风;至于晁错,在文帝时就极力主张削藩,与景帝想法不谋而合。

晁错使命感极强,景帝的重用让他倍感振奋,多次上疏针砭时弊,景帝对他言听计从,一时权倾九卿、风光无限。

与之相反,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申屠嘉却倍受冷遇,所上意见大多被景帝搁置不用。

申屠嘉本就耿直,认为晁错巧言令色蛊惑帝王,对其怀恨在心。

晁错为了方便朝见,从内史官署开了个南门,而此地恰好是刘邦父亲刘太公的宗庙外墙。申屠嘉得知此事,准备上疏奏请景帝以大不敬之罪处死晁错。

晁错急忙跑去向景帝解释,景帝完全站在晁错这边。待申屠嘉奏疏呈上,他告诉申屠嘉,晁错所行并非是宗庙院墙,只是一堵外墙罢了,以往散官大都居住于此。何况又是我让他开的门,晁错无罪。

申屠嘉郁闷而出,叹惜道:“悔不该先将晁错斩了,这下反被他所卖!”回府后越想越气,竟吐血而亡。

两个月后,景帝升任御史大夫陶青为丞相,将晁错提拔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在汉时与丞相、太尉并列“三公”,地位显赫。自此,晁错一门心思投入到削藩大业中。

如果说政治上的削藩是在推进文帝的未竟之业,那么在经济上,景帝则完全继承了文帝“以农为本、轻徭薄赋”的国策。

即位当年,景帝下诏征收农民一半田租,赋税按收入的三十分之一上缴。文帝执政的后十年田租全免,景帝征收一半,不算出格。赋税征收三十分之一,相当于百分之三,即便放到现代也不高。

第二年,景帝又诏告天下,男子从二十岁开始服徭役。

所谓徭役,是古时官方强迫平民从事的无偿劳动,包括力役、杂役、军役等,历代杂多而苛严。

汉时男子十六岁行“冠礼”,开始承担朝廷加派给一个成年男人的各种责任。景帝明确从二十岁开始服徭役,意味着普通民众有四年时间可将精力放到耕作养家上,极大减轻了负担。

文帝以仁德著称,曾一举废除了历代相传的残酷肉刑,将劓刑(割掉鼻子)改为鞭三百;将斩去左脚改为鞭五百。

这看似没肉刑那么血腥,但仍是极重的刑罚。加之施刑过程不规范,多数人根本无法撑到行刑结束便即毙命,即使侥幸不死,也往往落下残疾。

景帝有鉴于此,连续两次下诏,减少鞭刑数量。第一次从笞五百减为三百,笞三百减为二百;第二次又将笞三百减为二百,笞二百减为一百。仅是这一纸诏令,便活人无数!

他还颁布法令,规定用于笞打犯人的“箠”(行刑所用鞭子),必须是削平节棱的竹子做成,全长五尺,大头一寸,小头半寸,行刑时必须打屁股,不得胡乱下手,更不允许中间换人,以免增强笞打力量。

我们总说文明,其实从这些看似小事所折射出的,恰恰是社会整体文明的提升。

生在文帝、景帝时期的人,相较起其他朝代,无疑是幸福的!这也是后世历朝历代推崇“文景之治”的关键所在。

总体看,即位之初的景帝表现堪称优秀!不仅沿袭了文帝时的良法善政,还根据变化了的形势予以创新发展。如果不是即将到来的“七国之乱”,很可能成为不亚于其父的一代明君!

【03】七国之乱,危机中的转机

发生在建汉四十年左右的“七国之乱”,实际上早在刘邦加封八个同姓王时便已埋下了祸根。

所谓“上阵父子兵”,那是兵荒马乱条件下的抱团取暖。一旦危机解除,面对权势与利益的巨大诱惑,诸侯与朝廷的关系,也像他们日益疏离的血亲一样渐行渐远!

对于此事,那些从战火中熬煎出来的一众元勋不可能看不透,但他们出于自保均缄默不言。只有贾谊、晁错两位青年才俊,敢在文帝面前直言诸侯做大的危害。

贾谊英年早逝,晁错仍屡次上疏谏言吴王刘濞过失,提议削夺其爵位。怎奈文帝性情宽容,一直不忍下手,导致吴王愈发猖獗。

等到景帝即位,晁错劝景帝:“当初高帝平定天下,有鉴于兄弟较少,且子嗣均还年幼,大封同姓王。给了庶长子齐王刘肥七十余城,异母弟楚王刘交四十余城,侄子吴王刘濞五十余城,这三个皇室旁枝的封地就占了天下近一半。

“吴王因儿子被杀称病不朝,按律当处斩。文帝不忍,专门赐他几杖,还让他终生不必朝见。可吴王不仅不知感恩图报,反而更加骄横,利用铜山铸钱、海水取盐的巨大利益,招诱罪犯欲图不轨。”

“看今日局面,削夺他的王位他一定会反,不削也会反。早些动手,他准备不足,危害相对小些;拖得越久,他准备越充分。一旦谋反,祸患反而更大。”

景帝鉴于滋事体大,下令公卿、列侯、宗室商讨。这些老油条个个闭口不言,算是默认了晁错意见。只有窦太后的侄子窦婴认为不妥,与晁错争执不休,由此结下仇怨

景帝虽未立即表态,但在短短两年内将晁错提拔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授意其全权策划削藩一事。

晁错看问题虽然深透,但行事过于激进,只想着抓紧解决危机,支取全然没有意识到削藩背后的复杂博弈。

景帝前三年(前154年)正月,楚王刘戌(刘交之孙,景帝的堂兄弟)入朝觐见。

晁错借机上言:“去年薄太后病故,刘戌在服丧期间私下与人淫乱,大不敬,请将他处死!”

景帝下诏赦免,削夺楚国东海郡(治郯县,今山东临沂境),为朝廷所有。

关于诸侯王犯罪这样的事,晁错不可能临时起意,定然提前与景帝沟通过。君臣二人配合默契,一个唱红脸,把罪行往大里讲;另一个唱白脸,在看似宽容中施以惩治,让犯错的诸侯王无话可说。

不久,又以同样套路,削夺了赵王刘遂的常山郡(治正定,今河北石家庄境),以及胶西王刘卬的六个县。

楚王、赵王、胶西王与景帝都是平辈的叔伯兄弟,地盘不算大,资历不够深,虽然满腹怨气却也不敢声张。

晁错这一手看似是在捡软柿子捏,实则就是要震慑和激怒削藩的终极目标——吴王刘濞——逼着他造反,好借机发兵征讨,将吴国连根铲除。

吴王果然中计,担心封地会被朝廷侵夺,准备起兵对抗。然而他也清楚以吴国一家之力根本斗不过朝廷,而分封各地的诸侯虽多,却没几个有胆识敢与他一同起事。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刚刚被收走六县的胶西王刘卬!

刘卬是首任齐王刘肥的第十一子,生性勇悍,喜读兵书,与他一样分封在齐地的五个兄弟都很怕他。如果他肯出面,齐地诸侯均可群起响应。

于是吴王派中大夫应高出使胶西,对刘卬说:“如今主上重用邪臣,侵削诸侯土地,势头愈来愈猛。我们吴王身体有病,二十多年没有入朝请安,时常担心遭到猜疑。听说大王只因卖出几个官爵这样的微小过失,便被削夺六县。还有其他几位被削地的诸侯也是一样,实在罪不至此。因此我们考虑,朝廷恐怕不只是削夺土地这么简单,而是要灭掉我们的封国!”

刘卬说:“有这样的事!那该怎么办?”

应高道:“吴王自认为与大王有同样忧患,决心牺牲自己,替天下诸侯铲除祸患,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刘卬听出了应高的话外之音,惊恐的说:“寡人怎敢做这样的事!主上逼得虽急,大不了一死,怎敢反叛!”

应高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御史大夫晁错蛊惑天子,欺凌侵夺诸侯,诸侯都已有了反叛之意。今年慧星出现、蝗虫四起,正是万世难得的大好时机!吴王准备以诛杀晁错为名,追随于大王车驾之后纵横天下。大王如肯给句明话,吴王愿率楚王攻下函谷关,守住荥阳敖仓的粮食,阻拒汉军,修治宫舍,等候大王来临。大王一到,便可一统海内,两分天下,这样不好吗!”

皇帝谁不愿当!刘卬当即满脸喜悦,点头答应。

吴王听了应高的报告,仍担心刘卬变卦,亲自跑到胶西当面与刘卬定下盟约。

胶西群臣有人知道了此事,劝谏刘卬:“侍候一个皇帝都那么不易,何况二主纷争!您参与此事,定会有祸患发生。”

刘卬早被应高的话所蛊惑,拒不听从,遣使与齐王刘将闾、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东王刘雄渠、济北王刘志暗中联络。他们本就一个父亲的亲兄弟,很快达成共识,同意起兵响应。

首任楚王刘交是刘邦唯一的弟弟,也是刘家四兄弟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位。他酷爱读书,年轻时与鲁国的申公、穆生、白生三人共同拜儒学大师浮丘伯为师。等到加封楚王,便力邀三位同门师兄弟在封国担任中大夫,对他们礼遇有加。

穆生不善饮酒,每次设宴刘交都会贴心的备好甜酒。刘交死后,儿子刘郢客、孙子刘戌先后继任楚王。一开始还会为穆生准备甜酒,时间一长也就忘了此事。

穆生叹道:“不设甜酒,说明大王对我已懈怠,再不走恐怕命不久矣。”遂称病不朝。

申公、白生劝他不要为了一杯甜酒忘记了先王恩德。

他说:“先王厚待是因有道义存在,如今大王忽略了这些礼数,是因他忘记了道义。与没有道义的人相处,怎会长久!”拒绝了三人好意,辞职离开。

刘戌此人淫荡残暴,自坐罪被削夺一个郡后,整日郁愤难平。吴王稍一挑唆,即刻加入反叛阵营。申公、白生极力劝谏,反被刘戌抓起,给二人穿上囚衣,用绳索串到一起,罚他们在闹市舂米。

刘戌的叔叔刘富也劝他不可胡来,他却威胁说:“你不赞成,等我起事,第一个杀你!”刘富害怕,带着母亲逃往京师。

就在吴王抓紧布局之时,朝廷这边也开始对吴王动手,下诏削夺吴国会稽(治吴县、今江苏苏州)、豫章(治南昌)两郡。

诏书一到,吴王率先起兵,捕杀朝廷派驻的官吏。

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淄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楚王刘戌、赵王刘遂紧随其后,相继出兵作乱。

齐王刘将闾事到临头心生悔意背弃约定据城固守。

济北王刘志,因国都博阳(今泰安东南)城墙倒塌,忙于修理暂未起事,又被其郎中令劫持,没有参与叛乱,最后反倒因祸得福。

胶西、胶东、淄川、济南四王联兵进击齐国,围攻临淄。

赵王刘遂将军队集结于西境,准备与吴、楚二国军队会合,并遣使向匈奴借兵。

吴王动员封国民众:“寡人年已六十有二,亲自统率军队。幼子年方十四,也要披甲上阵。国中凡上与我同岁,下与我幼子同龄的男子,均要应征入伍。”

在这番引诱强迫下,累计征到二十余万士卒,又遣使游说南方的闵、东越出兵协同。

军队集结到位,吴王于广陵起兵(今江苏扬州境),向西渡过淮水与楚军会合,并檄告各地诸侯,列举晁错罪状,邀请他们共同发兵诛杀晁错。

大军继续西行,攻入梁王刘武境内。刘武是景帝的亲弟,立场上自然与哥哥站在一边,率军与吴、楚联军对战。

吴、楚联军利用兵力优势,一举击破梁国重镇棘壁(今河南永城境),斩杀数万人,乘胜而前,锐不可挡。刘武指派将领再战,又败,退入睢阳固守待援(今河南商丘境)。

消息传到朝廷,景帝想起文帝临终前所说“一旦国家有难,周亚夫可委以重任”的话,遂升任中尉周亚夫为太尉,统率三十六位将军进击吴、楚。

又派曲周侯郦寄进击赵国,将军栾布发兵助齐。

并委任表兄窦婴为大将军,率军进驻荥阳。

晁错在劝景帝削藩时就曾预见到吴王必反,与景帝所采取的众多举措也是为了尽快逼反吴王。

从景帝上述的从容部署来看,他们定然已经研究过了应对方案。景帝如能坚持既定计划,以朝廷这些百战宿将的实力,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吴王他们打着诛杀晁错的名义起兵,却让这一切产生了变数。

景帝在与晁错商讨军情时,晁错提议由景帝亲征,他留守长安供应军粮。还劝景帝放弃徐县(今江苏泗洪以东)、僮县(今安徽泗县东北)附近土地交给吴王,以便集中兵力。

晁错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借景帝声威,加速吴、楚等七国的败亡,并非真要景帝上阵厮杀。但长于深宫,从未经过战阵的景帝却认为晁错居心叵测——把我派到危险的前方,你在后方执掌朝局,还要让我把徐、僮附近土地拱手相让,这是想做什么——由此对晃错产生了猜忌!

吴国相袁盎,原为文帝近臣,在朝中一直与晁错不和。晁错只要在哪里,袁盎马上回避,两人没说过一句话。晁错做了御史大夫,派人调查袁盎接受过吴王财物,准备将他治罪。景帝念及他是老臣,下诏赦免,废为庶人。

吴王起兵后,晁错重提此事,称袁盎一定知道吴王造反图谋,应予以重判,丞相、令史都不同意。

有人将此事泄露了给了袁盎,袁盎惊恐之下连夜求见窦婴,告诉窦婴吴王之所以造反,完全是因为晁错,请窦婴禀明皇上,他愿当面陈述。

窦婴与晁错本有过节,看不上晁错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头,便带着袁盎入宫求见。

景帝此时正与晃错议事,见到袁盎随口问道:“如今吴、楚造反,你怎么看?”

袁盎言简意赅的答道:“不足为虑!”

景帝不满的说:“吴王就着铜山铸钱,煮海水为盐,引诱天下豪杰。他一个六旬老翁,如果不是计划十分周全,又怎会冒然发兵造反?你怎说不足为虑?”

袁盎从容道:“吴王铸钱煮盐的确利润很大,但如何招得到真正的豪杰!假如真有豪杰,一定会辅佐他行善政,怎会挑唆他造反!投靠他的不过是些无赖子弟、亡命之徒,以及铸钱的奸商罢了。”

袁盎这话倒与晁错所想一致,晃错立刻接口:“袁盎说得对!”

景帝问:“你的意思是?”

袁盎看了晁错一眼,答道:“请陛下屏退他人。”

景帝示意让左右侍从退出,只留下晁错一人。袁盎又说:“臣将要讲的话事关机密,人臣不宜旁听!”

景帝冲晁错挥了挥手,晁错只得悻悻离去。

袁盎扭头看了眼远去的晁错,进前一步说:“吴、楚两国互通书信,称高帝当年分封子弟为王,贼臣晁错却擅自削夺他们的封地,所以才起兵造反。准备共同西进杀了晁错,恢复原有土地才肯作罢。如今只要斩了晁错,再遣使赦免吴、楚等七国,归还他们的土地,即可兵不血刃让七国罢兵。

景帝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绝然说:“假如杀了晁错真能让他们罢兵,我不会因爱惜一人而得罪天下!”

于是拜袁盎为太常(九卿之首,主管礼仪祭祀),让他暗中置备行装,出使吴国。

十几天后,景帝指使丞相陶青、中尉陈嘉,以及廷尉张欧联名弹劾晁错,称他:“所作所为不符合主上恩德,疏离群臣与百姓关系,又准备将城邑交给吴国。毫无臣子礼节,大逆无道,当腰斩!其父母、妻子,以及一母所生兄弟,无论长幼一并弃市!”

景帝大笔一挥:“可!”

而这一切晁错全然不知,仍在苦心竭虑的谋划他的削藩大策!

中尉陈嘉亲自前往晃错居所,骗晁错说是拉他一起乘车到闹市出游。晁错不疑有诈,穿着一身官服进入车内,即刻被等候的狱吏绑起,拉到东市处死。

可怜曾提出屯田实边以备匈奴的晁错,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横遭惨死!

从弹劾晁错的罪行中,实在看不出哪条是大逆无道!即便要杀了晁错,赐死不就得了,何至动用腰斩大刑,还要满门处斩!所谓的轻刑、仁德又体现到了哪里!景帝的冷酷无情由此可知!

谒者仆射邓公从前线返回,奏报作战情形,景帝将他召来问道:“你从前方来,吴、楚他们听到晁错死后罢兵了吗?”

邓公说:“吴王为了反叛准备了数十年,这次不过是因为削地一事,打着诛杀晁错的幌子而已,本意决非杀了晁错那样简单!而且晁错一死,恐怕天下士人再没人敢讲真话了!”

景帝不解的问:“为什么?”

邓公答:“晁错出于忧患诸侯做大,朝廷无力控制,所以请求削弱他们,增强朝廷权威,这是与国有利的大事。谁知计划刚要实施,便被满门问斩。内塞忠臣之口,外替诸侯报仇,臣认为这一做法实不足取!”

景帝总算明白过来,长叹道:“你说得对,我也非常后悔!”

再说袁昂,当他与宗正刘通行至吴国,吴、楚联军已经攻入梁国境内。刘通因为吴王是他叔叔,先行去见,告谕吴王让他下拜接受诏旨。吴王听袁盎也来了,知道他准备劝说自己,大笑着告诉刘通:“我已是东帝,还要拜谁!

派人劫持袁盎,让其替己效力。袁盎不从,狼狈逃回京城。

袁盎以耿直著称,当初力劝文帝不要让受到宠幸的慎夫人与窦皇后同坐,受到文帝尊重。易中天评价袁盎是真正的“士”,还说他“国士无双”,我实在看不懂易先生是从何得出的这一结论!

就晁错一事来看,袁盎完全是假公济私,借景帝的手报他与晁错的私仇,如此行径也配称“士”?

回朝后,景帝并未追究袁盎责任。究其原因,不过是当初的那位窦皇后变成了如今的窦太后,景帝感念袁盎当初替母亲出头的情分罢了。依然是私情作祟!

眼看和谈无果,景帝只得按原计划执行!

吴、楚联军兵威正盛,梁王刘武在援军未至的情况下苦苦支撑,由于兵少将微,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形势不容乐观。

太尉周亚夫准备前往荥阳与窦婴会合,临行前去见景帝,提议:“楚军悍勇,不宜与之力战。愿放弃梁国不救,让其拖住吴、楚联军,我借机抄断他们的粮道,如此便可轻易制服他们。”

这样的打法能够避免陷入与叛军旷日持久的正面对决,但要以牺牲梁国利益为代价,如果梁国扛不住,梁王很有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梁王是景帝的胞弟,所以周亚夫才提前告之。

景帝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周亚夫遂乘朝廷传车赶奔荥阳。

刚走到霸上,僚佐赵涉劝道:“吴王富可敌国,延聘来的刺客、死士众多。知道将军有所行动,一定会派人在函谷关一带狭窄山谷中设伏。军事行动贵在出其不意,将军何不绕路从蓝田出武关进抵洛阳,时间不过就差个一两天!到时您带领军队直接开入武库,诸侯必以为您是从天而降!”

周亚夫采纳了这一计策,沿途一路安然。到达洛阳后,周亚夫喜道:“七国造反,我乘传车至此,竟然如此顺利。现在荥阳以东都在我掌控之内,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于是派兵到崤、渑之间搜索,果然发现了吴军伏兵,遂用赵涉为护军。

周亚夫统率军队向东北进发,抵达昌邑。

此时,吴国攻打梁国势头正猛,梁王刘武多次遣使向周亚夫求救,周亚夫均置之不理。

梁王派人向景帝告发周亚夫,景帝诏令周亚夫解救梁国,周亚夫仍拒不奉诏,坚壁不出。同时,委派弓高侯韩颓当率轻骑出淮泗口(江苏淮安西南),绕到吴、楚联军之后,切断了他们的粮道。

梁王眼见援军无望,只能率部死战。幸有中大夫韩安国、将军张羽相佐,韩安国持重,张羽悍勇,两人密切配合屡败吴军,到也能勉强支撑。

吴军被梁王所阻西进不得,转而攻向周亚夫。周亚夫据城坚守,无论吴军如何挑衅,就是不出战。时间一长,吴、楚联军粮食吃完,士卒要么饥饿而死,要么溃散叛降,吴王只好率军撤离。

周亚夫尽出主力追击,大破吴、楚联军。楚王刘戌自杀,吴王刘濞率数千残部逃到东越,被东越王所杀,首级传送长安。

吴、楚联军自起兵到败亡不过三个月!捷报传至长安,众将领这才认为周亚夫不救梁王、断敌后路的策略是正确的,但梁王却因此深恨周亚夫。

吴、楚败亡的消息传到齐国,正在围攻临淄的胶西、胶东、淄川、济南四王听后尽皆惶恐。

不久,将军栾布、平阳侯曹奇等率军赶到,一举击破四王。临淄解围,栾布听说齐王刘将闾最初也曾参与谋划,准备发兵攻打,齐王畏惧之下饮毒自杀。

四王各自归国,胶西王刘卬袒身露体前往汉军营垒请罪,哀求饶他一命。

关于造反诸侯的处理意见,景帝早已提前下诏:“一个不留”。

弓高侯韩颓当看着不停叩头的胶西王,从容说:“请大王讲讲发兵反叛的具体情形!”

刘卬以为事有转机,忙膝行至韩颓当面前,解释说:“晁错身为天子近臣,数次变更高帝法令,侵夺诸侯封地。刘卬等认为不妥,担心他祸乱天下,这才联合发兵诛杀晁错。听说晁错被杀,我们便立刻罢兵归国了。”

韩颓当质问:“大王如若认为晁错所行不当,为何不报告皇上?在未接诏旨、虎符的情况下,为何擅自发兵进击齐国?以此来看,恐怕绝非想杀晁错那么简单!”

随即取出景帝诏旨宣读,而后冷冷的说:“请大王自便!”

刘卬顿时瘫倒在地,喃喃道:“我刘卬死有余辜!”随即自杀。

胶东王刘雄渠、淄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也先后被杀。

济北王刘将闾原本也准备自杀,僚佐公孙玃说服了梁王刘武,由他出面向景帝讲情。景帝考虑到济北王确实未出一兵一卒,遂将其赦免,改封淄川王。

与此同时,曲周侯郦寄率军进至赵都邯郸。赵王刘遂据城固守,郦寄猛攻七月未下。匈奴那边听到吴、楚已败,不肯发兵支援。

栾布击破齐地诸侯后率军赶来助战,掘开河水冲垮了邯郸城墙,赵王刘遂自杀。

至此,参与谋乱的吴王刘濞、楚王刘戌、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淄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赵王刘遂全部授首,七国之乱平定!

景帝趁机将各诸侯王的权力收回朝廷,又大量裁撤诸侯国官吏数量,诸侯王不再拥有行政和司法特权。割据问题得以彻底解决,中央集权得到极大加强。

而这一切,正是被无辜冤杀灭族的晃错初衷!不知景帝在享受胜利果实时,可否会有一丝愧疚!

【04】权力博弈,窦太后干政与立储风波

窦太后,本名窦漪房,是文帝刘恒之妻,景帝刘启、梁王刘武的母亲,历经文、景、武帝三朝。

她虽未像吕后那样临朝称制,却也是当时朝中地位显赫的政治人物,对景帝、武帝时期的朝局产生了重要影响。

她生于清河郡,自幼家庭贫寒,孝惠帝时以良家女身份选入宫中侍候吕后,称窦姬。

后来,吕后为了拉拢、监视诸侯王,准备放出一批宫女出宫,将她们赏赐给诸侯为妃,窦姬也在其中。

窦姬因家乡清河离赵国近,请求负责遣送的宦官将自己名籍放到赵国。宦官临了忘记了此事,把窦姬安排到了代国。

名簿上奏后,很快得到应允。将要出发时,窦姬方知此事,哭着埋怨宦官。无奈诏令已下无法更改,不得不到了代国。

当时受诏前往代国的宫女,除窦姬外还有四人。然而代王刘恒唯独宠幸窦姬,窦姬很快为刘恒生下一女,取名刘嫖

刘嫖在武帝时被加封为馆陶长公主,其女陈阿娇嫁给武帝,成了武帝第一任皇后。一时风光无限,被人尊称“窦太主”。

孝惠帝七年(前188年),窦姬生下一个男孩,即后来的景帝刘启。不久又育有一子,即梁王刘武。

在此期间,刘恒的王后也先后生下四子。然而代王王后与她所生四子均先后离奇早逝,刘恒也没有再复立王后。

刘恒即位称帝不久,窦姬长子刘启在群臣提议下被立为太子,她也顺理成章成了皇后。因文帝母亲薄太后还在世,她表现的极其恭顺低调。就连文帝移情慎夫人,她也毫无怨言。

儿子景帝上任两年,她的婆婆、太后太后薄氏病故,她以太后身份熬成后宫当之无愧的主人。从此一改往日作派,开始插手政务。但与当年吕后问政天下不同,窦太后只是个顾家的母亲,关注点都在她两个儿子,以及少数近亲身上,对汉朝天下并未造成多大影响。

因为刘启已即位称帝,窦太后便将全部母爱给了小儿子刘武。由于景帝的皇后没有子嗣,太子之位空缺。窦太后时常在景帝面前念叨,希望景帝能把皇位传给刘武。景帝不好忤逆,一直未置可否。

景帝前三年(前154年)十月,梁王刘武入朝。景帝设宴盛情款待。酒酣耳热之际,为让窦太后高兴,景帝当着她及一众权贵的面向梁王许诺:“待我过世,就把皇位授予你。”

梁王虽知景帝说得不过是酒话,当不得真,然而仍内心窃喜,窦太后当然也很高兴。

就在此时,詹事窦婴端起酒杯给景帝敬酒,高声说:“天下是高祖打下的天下,父子相传乃朝廷所定规矩。皇上怎能传位给梁王!”

这兜头一盆冷水,顿时惹恼了正在兴头上的窦太后。但一来窦婴是她侄子,不好过重处理;二来碍于场合,无法立即发作,只得忍耐下来。

事后,窦太后立即下令将窦婴名字从宫门门籍中去掉,剥夺了他入宫觐见的资格。

两个月后,七王之乱爆发,景帝忙得焦头烂额,梁王也返回封国阻拒吴、楚联军,此事不了了之!

景帝四年(前153年)四月七国之乱平定,景帝在群臣提议下,立宠妃栗姬所生之子刘荣为太子,加封另一位宠妃王夫人所生之子刘彻为胶东王。

刘荣能做太子,一方面是皇后无子,在庶子中他排行最大;另一方也由于他母亲栗姬正受宠幸。

景帝的皇后薄氏,是景帝做太子时,由窦太后亲手指定。但景帝不喜欢她,因此两人一直没有子嗣。景帝即位,碍于窦太后情面,立薄氏为后。薄太后病故,景帝立刻将她废掉。

刘荣做了太子,按常理来讲,其母栗姬理应成为皇后。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命运却给刘荣母子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当初燕王臧荼有个孙女名叫臧儿,臧荼谋反被刘邦所杀,家道中落。臧儿嫁给了平民王仲为妻,生下儿子王信,以及两个女儿。王仲病故,臧儿又改嫁给长陵人田氏,生下两子,田昐、田胜。

文帝时,臧儿的长女王娡,嫁给金王孙为妻,生有一女取名金俗。

臧儿找了个卜者替儿女测命,得到“儿女都会大贵”的断词。遂逼王娡与金王孙和离,金王孙不肯,臧儿便托关系把女儿送入太子宫。

王娡生得十分美貌,虽已育有一女,却仍千娇百媚。立刻受到太子刘启的喜爱,一番云雨后身怀有孕,梦到一轮太阳进入怀中。十月分娩,生下儿子刘彻!

等到刘荣当了太子,景帝的姐姐、长公主刘嫖知道栗姬必为皇后,为了投机讨好,准备把女儿嫁给太子。栗姬却因刘嫖经常介绍后宫美人给景帝而心怀忌妒,坚决不同意。

刘嫖又去找王娡,王娡痛快答应。于是,刘嫖不断在景帝面前说栗姬的坏话,称赞王娡的美貌贤良。景帝十分听这位姐姐的话,开始疏远栗姬,把立她为后的事拖了下去。

王娡知道后,暗中派人唆使大行令向景帝奏请尽快立栗姬为后,景帝以为栗姬从中捣鬼,大怒之下处死了大行令,将太子刘荣废为临江王。

太子太傅窦婴力谏无果,称病辞职,栗姬怨恨而死。

景帝前七年(前150年)四月十七日,诏令王娡为皇后;二十九日,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

这下不仅王娡以二婚身份母仪天下,其子刘彻日后也成了名闻青史的一代雄主!

梁王刘武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有大功,加上又是皇帝的亲弟弟,景帝特赐给他一面天子旌旗,许他出行时陪驾千乘、骑士万人,享受与帝王等同的警跸仪式。

梁王宠幸宾客羊胜、公孙诡,二人均是心思不正的邪佞之徒,极力撺掇梁王成为景帝继承人。

太子刘胜刚刚被废时,窦太后想立梁王为太子,利用一次酒宴对景帝说:“天子车驾,可托付给梁王!”意思就是你要立你弟弟为太子!孝顺的景帝不敢违逆,立刻起身应是。

酒宴过后,景帝召集大臣商议,袁盎率先表态:“万万不可!昔日宋宣公不立儿子却立弟弟为太子,致使战乱五代不绝。孝顺没错,但不能妨害家国大义!”景帝遂不用太后提议,太后也没有再提及此事。

梁王由此深恨袁盎等一众大臣,回封国后与羊胜、公孙诡密谋,暗遣刺客杀死了袁盎,以及其他十余位反对他接任的大臣。

朝廷抓到了刺客,经审讯得知是梁王所为。景帝让田叔、吕季主前往梁国,缉拿公孙诡、羊胜。梁王却将二人藏匿到王宫,朝廷使者先后来了十余次,责令梁国官吏交出二人。

国相轩丘豹、内史韩安国等人在国中搜索月余,仍未找到。韩安国听人说他们藏于梁王宫内,求见梁王,哭着说:“主辱臣死,我等无能,抓不到公孙诡、羊胜,请将我赐死算了!”

梁王安慰道:“没必要这样!”

韩安国说:“大王您想想,您与皇帝的关系与临江王比起来哪个更亲?”

梁王答:“我当然不如临江王!”

韩安国说:“临江王是皇上所立太子,只因他母亲说错了话,便被废为临江王。近来又因宗庙宫墙那点事,被中尉郅都逼死。为什么会这样?治理天下不可能以私情扰乱公理!现在您位列诸侯,却听信奸人谗言,冒犯天子法度。天子因为太后缘故,不忍惩治大王。太后为了您日夜哭泣担忧,大王却始终不知悔改。假如太后离世,大王还能指望谁呢?”

韩安国的话戳中了梁王痛处,不禁泪流满面,下令让公孙诡、羊胜自杀,将二人尸体交给了朝廷。

景帝本就心胸不大,得知此事真是梁王所为,心里那点兄弟之情荡然无存!

窦太后担心梁王罪证坐实会被处死,日夜哭泣不已,搞得景帝也很为难。

恰好田叔、吕季主从梁国查案归来,将入长安时一把火烧掉了梁王的供词,空手入朝复命。

景帝问:“有梁王罪证吗?”

田叔毫不隐瞒的说:“有,死罪!”

景帝沉默片刻,问:“证据在哪里?”

田叔说:“请皇上不要再问梁王的事!假若不处死梁王,那就是有律不行!可要是杀了梁王,太后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忧虑的是陛下!”

景帝恍然大悟,派人拜谒太后,告诉她:“梁王并不知道刺客的事!筹划此事的是佞臣公孙诡、羊胜,二人均已处死,梁王安然无恙。”窦太后立刻恢复常态,精神也振作起来。

景帝中六年(前144年)十月,梁王入朝,请求留在京城。景帝不准,梁王郁郁不乐。四月,于封国病故。

比起文帝时因造反不成被废为庶人,在押送途中绝食而死的文帝胞弟、淮南王刘长,梁王刘武显然要幸运得多,这一切恐怕都得感谢他的母亲窦太后!

【05】盖棺定论,功过交织的守成之君

景帝前七年(407年)二月太子刘荣被废不久,景帝免掉丞相陶青,升任平定七国之乱的太尉周亚夫为相,并废止太尉一职。

这点倒是与周亚夫的父亲周勃完全一致,周勃也是在太尉位置上荣膺相位,同时太尉一职撤销。

不久,又升任济南太守郅都为中尉,负责京城治安。

郅都原为中郎将,以耿直敢谏闻名。一次,他陪景帝、贾姬到上林苑射猎,贾姬如厕时一只野猪突然闯进厕所。景帝示意郅都去救,郅都站在景帝身边一动不动。景帝担心贾姬有失,拔剑准备自己去救。

郅都拦在景帝面前,劝道:“死掉一个妃子,您还可以再换,天下不缺贾姬这样的人!可一旦您受到伤害,宗庙社稷怎么办,太后又怎么办?”

好在野猪跑掉,并未伤及贾姬。窦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赏给郅都黄金百斤,景帝也由此重用郅都。

待郅都做了中尉,行事严历苛酷。不管是谁,但凡落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朝中权贵对他侧目而视,称他“苍鹰”。

景帝中二年(前148年)三月,故太子、临江王刘荣因在文帝宗庙前修建宫殿,被郅都召入中尉府问讯。刘荣向狱吏索要笔墨,准备写信向景帝解释。郅都下令不准,刘荣架不住这番欺凌,在中尉府自杀。

窦太后闻讯大怒,寻了个罪名处死了郅都。

郅都死后,景帝又将济南都尉宁成用为中尉。宁成狡猾凶残,任性使威,施政完全效法郅都,但廉洁上却大为不如。

郅都、宁成开创了西汉酷吏的先河,也为后世的周兴、来俊臣之流做出了示范。

这样的人跻身高位,一方面是景帝猜忌使然;另一方也说明了当时的朝局与之前的质朴风气相比,已变得复杂起来。

太子刘荣被废时,周亚夫曾极力劝阻,得罪了景帝。梁王记恨周亚夫当初不发兵救他,只要入朝定会在窦太后面前说周亚夫坏话。

王娡做了皇后,窦太后劝景帝加封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景帝谦让不肯,窦太后坚持己见。景帝便去找周亚夫商议,周亚夫毫不客气的说:“高帝曾定下规矩: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王信虽说是皇后兄长,但寸功未立,如果封侯,便是失约。”景帝默然不语!

不久,匈奴六位要臣归降。景帝准备将他们封侯用以昭示后人。周亚夫又提出反对意见,认为:“他们背叛自己国家降于陛下,陛下如果将他们封侯,今后当如何责备那些不守臣节的大臣!”

景帝三番五次在周亚夫那里碰壁,不禁火了,怒道:“丞相所说不可用!”

倔强的周亚夫当即托病不朝,被景帝免去相位。

一年后,景帝想起了赋闲在家的周亚夫,派人召他过来,赐给他一大块肉,却没有准备筷子。

景帝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一下周亚夫心中是否还有怨气。周亚夫如果痛快吃了,可能也就没事了。

但带兵出身的周亚夫哪里受过这份气,竟回头向侍从索要筷子。景帝看着周亚夫,别有深意的笑道:“这样难道还不够你享用吗!”

周亚夫立刻跪倒请罪,景帝冷冷道:“退!”周亚夫踉踉跄跄退了出去。

景帝看着他的背影,叹道:“看他这样子,恐怕不是辅佐太子的大臣!”遂心生杀意。

不久,周亚夫的儿子通过关系,替父亲买了五百具用于陪葬的甲具,结果遭人告发。景帝下令有司彻查,狱吏让周亚夫交代,周亚夫闭口不言。

景帝怒道:“我不需要他的供词!”让人把周亚夫交给廷尉。

廷尉质问周亚夫:“你要这么多甲具,是想造反吗?”

周亚夫说:“臣买这些东西,不过是陪葬用的葬器,怎么能说造反!”

廷尉道:“你纵然不是活着时反,恐怕也是想在死后反!”对周亚夫百般凌辱。

周亚夫不甘受辱,绝食五天吐血而死。

从这一过程可以看出,逼死周亚夫完全出自景帝授意。对这样一位平定七国之乱、挽救朝廷于将倾的功臣,景帝竟全无一点感情。其冷血无情至此,不禁让人叹服!

与文帝相比,景帝心胸狭隘,对曾经得罪他的人必置之死地而后快。文帝宠臣邓通,当年在文帝腿上生出烂疮后用嘴吸吮,文帝让时任太子的景帝也吸,景帝虽勉强为之,心里却恨死了邓通。上任后,将邓通免去官职,没收全部财产,活活饿死。

与他的冷血无情相对应,他在施政上他却全盘接受了父亲以宽和为本的理念,先后两次颁诏重农薄赋,继续推行与民休息的政策。还曾多次下令惩治擅用民力的官吏,促进了社会经济的繁荣。

他还扩大设于西边(如北地郡)、北边(如上郡)边塞的马苑,鼓励民间饲养马匹。

在他的治下,西汉王朝国力不断增强,为后来武帝时期的强盛奠定了基础。

景帝后三年(前141年)正月二十七日景帝刘启驾崩,享年四十八岁!太子刘彻即皇帝位,是为汉武帝!

从景帝一生行事来看,他既有明君作派,又有暴君潜质。一方面,他延续了文景之治的盛世局面;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帝王的残忍与猜忌。

他一改汉初黄老之术的无为而治,重用酷吏治国,开启了汉武帝时外儒内法的施政策略,对后世封建王朝产生了深远影响。

他的统治有值得肯定的一面,也有应当批评的地方。正如后世学者所评价的那样:“景帝忌克少恩,无人君之量。”

然而无论如何,景帝在位期间所取得的成就是不容抹杀的。其过是非,也成了后世君主借鉴的重要历史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