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状元包
发布时间:2025-10-16 07:24 浏览量:8
话说大宋年间,在清河县最热闹的南大街上,新开了一家包子铺。
开张那天,鞭炮噼里啪啦响得震天,硝烟还没散尽,就见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汉子,站到铺子前头,亮开嗓门吆喝起来:
“南来的北往的,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鲜出笼的‘状元包’!皮儿薄馅儿大,热乎烫嘴!
吃上一个,文思泉涌;吃上两个,金榜题名;吃上一笼啊,保不齐明年殿试,您就是那新科状元爷喽!”
这一嗓子,跟平地起个雷似的,把整条街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人们围拢过来,瞧着那蒸笼上冒着热气的白胖包子,又瞅瞅那红光满面的老板,议论纷纷。
有个书生就笑了:“老板,您这牛皮吹得可有点大!一个包子,还能吃出状元来?那我们寒窗苦读十年,还不如天天来您这铺子吃包子呢!”
老板听了那人的话,也不恼,反而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嘿嘿一笑:
“这位老哥,您这话可不对!我大名就叫周状元,我卖的包子,就叫‘状元包’!天经地义!您说我骗人?我骗您什么了?是包子不香,还是我名字是假的?”
他这话一出,围着的人都乐了,还真找不出话来反驳。
是啊,人家就叫这名儿,卖的包子叫这个,你能说啥?
街坊邻居都是老熟人,有那好事的就挤上前打趣:
“周老板,照您这么说,您家那五个大小子,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吃这‘状元包’吧?咋样,啥时候让我们瞧瞧您家一门五状元的盛况啊?”
这话像根小针,轻轻巧巧地扎在了周状元的心尖尖上。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随即像是被风吹灭的油灯,暗了下去,讪讪地转过身去收拾笼屉,不接话了。
为啥呢?哎,这可是周状元最大的心病。
周家祖上,据说也曾出过读书人,但功名最高也只到举人,那“进士及第”、“状元及第”的牌匾,成了周家祖祖辈辈魂牵梦绕、却始终够不着的执念。
您看看周家这几代人的名字就知道了:周秀才、周举人、周进士……
到了他这辈,他爹更是心狠,直接封了“周状元”。
这哪是名字,分明是沉甸甸的期望和诅咒。
周状元自己是不成了,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儿子们身上。
可惜啊,老天爷仿佛故意跟他开玩笑。
前面四个儿子,老大忠厚有余,灵性不足,一看书就打瞌睡;老二机灵,但全用在调皮捣蛋上;老三身子弱,药罐子里泡大的;老四倒是健壮,可只喜欢舞枪弄棒,看见书本就头疼。
四个儿子陆续长大成人,却没一个能读进去书的,个个成了街面上“不学无术”的典范。
周状元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他不甘心啊!拼着老命,四十多岁上,又得了个老五,取名周文魁,意思是文章魁首。
这小五子,如今刚满四岁,别的孩子还在娘怀里撒娇、在外头玩泥巴呢,他就已经被他爹按在了书房那张特制的小椅子上。
天不亮就被拎起来,跟着请来的老夫子念《三字经》、《千字文》,咿咿呀呀的,那小脑袋困得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
周状元就背着手在窗外踱步,听着里头的读书声,脸上才有点笑模样。
家里请来的老夫子也实在,有一回,他私下对周状元说:“东家,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状元忙说:“先生请讲。”
老夫子叹口气:“五公子嘛,读书明理,将来考个秀才,或许有望。只是……那天赋灵性,实在寻常。
若要指望他蟾宫折桂,中那状元,怕是……怕是镜花水月,徒劳心神啊。东家还是早做打算,莫要强求,伤了孩子天性。”
周状元一听,脸就沉下来了,心里老大不痛快:“先生此言差矣!铁杵还能磨成针呢!只要功夫深,我儿必成大器!”
他心里那团状元火,烧得更旺了。
却说这清河县学里,有个书生名叫李志远。家境贫寒,但读书还算用功。
只是他这人,资质确实平平,每次学堂里小考,成绩总是不上不下,勉勉强强混个中等。
这一日,又逢月考。
李志远心里没底,起了个大早,揣着几文钱,准备去集市上买个炊饼充饥,也好赶去学堂。
路过周状元包子铺时,正好听到周状元在那吆喝“状元包,吃了文思泉涌,金榜题名!”
李志远心里一动:“这名字倒是吉利……要不,今日就换个口味,讨个彩头?”
于是,他摸出两文钱,买了一个“状元包”。
那包子确实不错,面皮宣软,肉馅饱满,汤汁浓郁。他几口吃完,抹抹嘴,匆匆赶往学堂。
说来也奇,那天考试,拿到题目,李志远只觉得头脑格外清醒,平日里有些混沌的章句,此刻仿佛都清晰起来,文思来得特别顺畅,下笔如有神助。
等到考卷发下来,他竟然破天荒地名列前茅!
李志远捧着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左思右想,忽然一拍大腿:“是了!定是那‘状元包’的功劳!周老板没骗人,这包子真有奇效!”
从此,李志远就认准了这“状元包”。
每逢考试,必早早起来,去周家铺子买上一个,虔诚地吃下。
说来也巧,自那以后,他的成绩竟然真的稳定在了前几名。
同窗们都觉得惊奇,纷纷来问他有何秘诀。
李志远心里把这包子当成了独门法宝,生怕别人知道了也去买,分了自己的“文运”,便总是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后来,学业日益繁重,早起去买包子有时会耽搁晨读。
李志远的母亲,一位慈祥的妇人,见儿子如此看重这包子,便说:“儿啊,你安心读书,娘去替你买。”
于是,李母便接过了这买包子的重任,风雨无阻。
这一日,又到了书院大考之期。
天公却不作美,从后半夜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直到清晨也未停歇。街上积水成河,泥泞不堪。
李母惦记着儿子的“状元包”,早早起身,撑起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出门。
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冷风飕飕地往脖子里钻。
她好不容易赶到周家包子铺,却见铺门紧闭,门口贴着一张纸条,被雨水打湿了一半,模模糊糊写着:“小儿患病,歇业三日”。
李母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怎么办?儿子就指望这包子考出好成绩呢!
她深知儿子对此物的迷信,若买不到,只怕会影响他考试的心绪。
老太太站在雨里,急得直跺脚。
抬眼一瞧,街对面另一家包子铺倒是照常营业。
那家包子铺没那么多花哨名头,就叫“张记肉包”,价格还便宜一文钱。
情急之下,李母也顾不得许多了,心想:“反正都是包子,模样差不多,志远那孩子考试心急,未必吃得出来。”
于是,她赶紧跑到“张记”,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用油纸仔细包好,揣在怀里,一路小跑着给儿子送到了学堂。
李志远果然心急火燎,接过包子,看也没看,三两口就吞了下去,然后便匆匆进了考场。
考完试回来,李志远满脸喜色,一进门就拉着母亲的手,兴奋地说:
“娘!和以前一样,考得极好!笔走龙蛇,顺畅无比!多亏了您买的‘状元包’!”
李母一愣,张了张嘴,想把实情说出来,可见儿子如此高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心想:“罢了罢了,只要孩子考得好,心里踏实,吃的是哪家的包子,又有什么要紧?”
从此以后,李母便次次都去那家更近、更便宜的“张记肉包”买包子。
李志远一直蒙在鼓里,吃着这“山寨”的状元包,心里装着满满的自信和“文运”,一路考将下去。
先是中了秀才,后来又中了举人!
消息传回,左邻右舍都来道贺,都说李家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文曲星。
寒来暑往,几年过去。
京城传来惊天喜讯——李志远高中了头名状元!
这下可不得了了,整个清河县都沸腾了!状元爷要衣锦还乡了!
那一日,清河县万人空巷。
李志远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状元袍,骑着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在仪仗队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进了城。
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真是风光无限。
状元爷回到家,恭恭敬敬地拜见了父母。
他没有急着去拜访县尊,也没有四处显摆,而是对着父母和前来道贺的乡亲们,说了一番发自肺腑的话:
“爹,娘,各位高邻父老!我李志远寒窗十载,能有今日,金榜题名,实乃侥幸。绝非我有多大才学,实在是……
是咱们街上周老板那‘状元包’的庇佑啊!若非每次考前,吃了那包子文思泉涌,断无今日之功!”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众人皆惊。
谁能想到,这周状元的包子,竟真有如此神通?
于是,状元爷命人备上厚礼,亲自前往周状元的包子铺道谢。
此时的周状元,正在铺子里对着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生闷气呢。
忽听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新科状元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径直走到了他的铺子前,对着他深深一揖:
“周老板,晚生李志远,特来拜谢!多谢您的‘状元包’助我高中!”
周状元当时就懵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鲜衣怒马、光彩照人的状元郎,又想起自家那个还在后院掏鸟窝的小五,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心里那是五味杂陈:惊的是世上竟真有这等奇事;喜的是自家包子名声这下算是顶破了天;
可那心底深处,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溜溜直往上冒——这状元,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
他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道:“状、状元公……您、您太客气了……折煞小老儿了……这、这包子……它……”
他“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围的人群已经炸开了锅,纷纷嚷着要买“真状元吃过的状元包”!
自此,“周状元包子铺”名声大噪,不仅响彻清河县,连邻近州府的人都慕名而来。
铺子前天天排起长龙,生意红火得如同那蒸包子的炉火,旺得不得了。
周状元数钱数得手软,可每当夜深人静,看着呼呼大睡的小儿子,那份“望子成状元”的失落,依旧挥之不去。
这天正值清明节,一大早,周状元看着店里忙活的老大、老二,又想起在外头瞎混的老三、老四,还有那个一提读书就溜号的老五,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把五个儿子叫到跟前,挨个痛骂:
“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看看人家状元爷!再看看你们!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老子我这‘状元’的名字,真是被你们玷污了!我真是没脸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啊!”
骂完之后,周状元带着五个垂头丧气的儿子,提着香烛纸钱,准备去城外祖坟祭拜,顺便告个罪,觉得自己教子无方,愧对先人。
来到祖坟前,却发现已有先到的。
定睛一看,竟是一位多年在外奔波、很少回来的远房堂弟,周大福。
这周大福早年跑生意,后来就在外地落了脚,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但具体如何,周状元也不甚清楚。
周大福一见周状元,立刻满脸喜色地迎上来,紧紧拉住他的手:“大哥!可算等到你了!我正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说着,他朝身后招招手。只见一个身着常服、但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微笑着走上前来。
周状元一看,哎呦!这不正是那位新科状元李志远吗?!
李志远走到近前,对着周状元福了一福,然后转向周大福,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这一下,周状元和他那五个儿子全都傻了眼,呆若木鸡。
周大福这才激动地解释道:“大哥!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喜事!我找回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了!”
原来,周大福早年外出经商时,家中遭遇变故,年仅五岁的独子在那场混乱中不幸走失,从此杳无音信。
这孩子,就是李志远,他被现在的老娘收养,也算幸运。
他走丢那年还小,对生父模样也很模糊,所幸身上有块祖传的玉佩和一处特殊的胎记为证。
那日他骑着高头大马回乡,周大福在人群中观看,越看越觉得这状元郎眉眼间像极了自己逝去的妻子,心中起疑。
几经周折,暗中打听、查验,最终凭着记忆和信物,父子得以相认!
周大福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他紧紧握着周状元的手,看着周围的周家祖坟,声音哽咽却又充满自豪:
“大哥!咱们老周家,祖祖辈辈盼了多少代,想了多少年的科举梦,状元梦!今天,今天总算圆了!咱们周家,出真状元了!列祖列宗在天上,也能瞑目了!”
周状元听着这话,看着眼前这本家的状元侄儿,再看看旁边自己那五个“歪瓜裂枣”的儿子,心头百感交集。
先是震惊,难以置信;继而,一股强烈的、与有荣焉的家族自豪感涌了上来,冲散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郁结和失落。
他周家,终究是出了状元了!虽然不是他亲儿子,但血脉相连,依然是周家的荣耀!
他忍不住用力拍着周大福的手,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眼里闪着泪光,连声说道:
“好!好!好啊!祖宗显灵!祖宗显灵啊!”
笑了几声,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感慨,对周大福和李志远说道:
“说起来,志远侄儿能中这状元,跟我那‘状元包’,多少也有点缘分吧?嘿嘿,看来我这包子铺,开得也不算完全骗人嘛!”
众人闻言,想起这前因后果,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后来,李志远(现在应该叫周志远了)在朝为官,因为他深知民间疾苦,为人清正廉明,一心为民请命,成了百姓爱戴的好官。
而周状元呢?经此一事,他彻底想开了。
祖辈压在心头的那个“必须中状元”的沉重枷锁,已经被这位本家侄儿给解开了。
周家已经有了状元,完成了家族使命,他肩上的千斤重担一下子卸了下去,整个人都轻松快活了不少。
他不再整日逼着五个儿子去读那些他们根本不感兴趣的四书五经,也不再动不动就把“状元”挂在嘴边教训人。
他彻底放手让儿子们按照自己的天性去发展。
这一放手,反而像是解开了捆住树苗的绳索,五个儿子竟然都找到了自己的路:
老大周忠,手巧心细,对木工活计有着天生的热爱,以前被逼着读书,总是无精打采。
如今开了个木匠铺,潜心钻研,做出的家具既结实又美观,尤其是一手雕花手艺,栩栩如生,成了县城里有名的“周木匠”。
老二周聪,脑子活络,精于计算,以前读书只觉得枯燥,如今做起生意来却是如鱼得水。
他接手了家里的包子铺生意,不仅把“状元包”的招牌打理得更加红火,还开了分号,把生意做到了邻县,家业越发兴旺。
老三周健,身子骨好了不少,他不爱舞文弄墨,也不喜经商算账,却对庖厨之事情有独钟。
他潜心研究,把包子的馅料做出了十几样新花样,什么山珍馅、素菜包,味道一绝,很多人慕名而来,就为吃一口“周三郎的巧手包”。
老四周勇,一身力气,性情豪爽,以前被关在书房里如同坐牢。
如今跑去走了镖,凭着一身武艺和仗义性格,在镖行里混得风生水起,也成了人物。
老五周文魁,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文魁”,彻底摆脱了书本的束缚,他不在纸上做文章,却在田地里找到了大学问。
他喜欢伺弄庄稼,研究节气、土壤、种子,他种出的稻谷穗大粒饱,瓜果格外香甜,成了清河县有名的种田好把式,连县衙的农官都常来向他请教。
周状元看着五个儿子,虽然没人戴上那顶状元帽,却个个活得精神抖擞,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受人尊敬,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他时常抱着小孙子,坐在修缮一新的院子里,看着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心里那份舒坦和满足,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这才真正明白了老人们那句话的真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这人哪,就像山里的树,松树有松树的挺拔,杨柳有杨柳的婀娜,果树能结甜果,楠木能成栋梁。
何必都挤在那科举一座独木桥上?
只要人走正道,勤劳肯干,心存良善,在哪一行都能活出个“状元”的精彩来!
至于那“状元包”的传说,依旧在清河县流传着。
不过,后来人们再说起这故事,重点早已不是那包子是否真有神效,而是这其间的机缘巧合,世情冷暖,以及那最终让人释怀的、平凡踏实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