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贵州一男子清理猪圈,给猪冲洗后,1小时被16头猪咬死

发布时间:2025-11-11 13:54  浏览量:7

电话是村长打来的,声音隔着几百公里,被信号搅得又轻又碎,像冬天窗户上的霜花,一碰就散了。

他说,你爸出事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只大马蜂撞了进来,横冲直撞。

出什么事了?

村长的声音顿了一下,那一下的空白,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你爸……他……在猪圈里,被猪给……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也或许是听清了,但我的大脑拒绝处理那些字眼。

猪。

猪圈。

我爸。

这几个词搅和在一起,变成一团黏糊糊、黑漆漆的怪物,堵住了我的耳朵,也堵住了我的心。

我挂了电话,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我刚跟客户发完的报告。PPT,KPI,Deadline。这些我赖以为生的词,在那一刻,忽然变得像外星语一样陌生。

窗外是城市的傍晚,霓虹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把天空染成一种不真实的紫红色。车流像一条沉默的铁河,缓缓地流淌。

一切都那么有序,那么冷静。

可我身体里的一切,都乱了套。

我请了假,买了最早一班回贵州的机票。

坐在飞机上,云层在我脚下翻滚,像一片没有尽头的棉花海。我看着窗外,脑子里却一遍遍地回放着村长的那句话。

被猪给……

怎么可能呢?

我爸,那个能一个人扛起半扇猪、一巴掌能拍死一只牛虻的男人。那个在山里,连野猪都要绕着他走的男人。

怎么会被一群他亲手养大的猪……

我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飞机降落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我闻到了。

那种熟悉的,混杂着泥土、青草和水汽的味道。这是家乡的味道,是我逃离了十年的味道。

从县城到我们村,还要坐两个小时的班车。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摇摇晃晃,像个喝醉了酒的醉汉。窗外的山,一座连着一座,绿得像要滴出水来。

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

可我爸不在了。

车上的人不多,都是乡里乡亲。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恐惧。

他们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老杨家的……”

“造孽哦,养了一辈子猪,最后……”

“听说是下午去冲猪圈,一个多小时都没出来,他婆娘去找,才发现……”

那些话像细小的针,一根一根,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把头埋得更深,假装睡着了。

车子终于在村口停下。

我下了车,脚踩在熟悉的黄土地上,腿却有点软。

村长和几个叔伯辈的人在村口等我。他们看到我,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

“幺女,回来了。”村长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的手很粗糙,带着一股烟草和泥土的味道。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家门口围了一些人,他们看到我,自动让开一条路。

我家的院子,还是老样子。泥巴糊的墙,青黑色的瓦。院子角落里那棵枇杷树,是我小时候我爸亲手栽的,现在已经长得比房子还高了。

只是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那味道刺鼻,钻进鼻子里,呛得人眼泪直流。

我妈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背对着外面。她的头发,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黑白分明的,现在却全白了,像一蓬被霜打过的枯草。

她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我走过去,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她像是没听见。

我又喊了一声。

她才缓缓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看到我,她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久,才发出一点破碎的声音。

“你爸……没了。”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才终于掉了下来。

我爸的后事,是村里人帮忙办的。

一切都像一场混乱的梦。

我机械地跪着,烧纸,磕头。耳边是唢呐的声音,忽高忽低,像在哭,又像在笑。

空气里混杂着香烛的烟味、饭菜的香味,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我爸躺在堂屋中间那口冰冷的木头盒子里。

我甚至没能看他最后一眼。

他们说,样子……太惨了。

惨。

这个字,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来吊唁的人很多,他们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

“你爸是个好人。”

是啊,我爸是个好人。

老实,本分,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

可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我一直不明白。

直到葬礼结束,家里的人都散了,我才有机会,一个人静一静。

我坐在我爸常坐的那张竹椅子上,椅子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扶手上还有他常年握着留下的凹痕。

我把手放在上面,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桌子上,还放着他的茶杯,一个带豁口的搪瓷杯,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

杯子里,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凉茶。

一切都好像他只是出门了,去山里砍柴,或者去地里看庄稼,很快就会回来。

只要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扛着锄头,满身泥土地走进来,看到我,会憨憨地笑一下。

“幺女回来了?”

可我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目光,穿过堂屋,落在了院子尽头。

那里,是猪圈。

一道木门把它和院子隔开。

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那里面,就是杀死我爸的凶手。

十六头猪。

我爸养了一辈子的猪。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猪圈走过去。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或许,我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个地方。

那个吞噬了我爸生命的地方。

我走到门前,手放在那把冰冷的铁锁上。

锁已经生锈了,上面沾着干涸的泥点。

我没有钥匙。

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她沙哑着声音说:“别去。”

我回头看她。

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情绪。

是恐惧。

“别去,”她又重复了一遍,“脏。”

脏。

我懂她的意思。

那里不仅有猪的粪便和骚臭,还有我爸的……血。

我摇了摇头,固执地说:“我要看。”

我妈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音。

她把钥匙塞到我手里,转身就回了屋,好像多看一眼那个地方,都会让她崩溃。

我的手也在抖。

我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推开木门。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骚臭味,混合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差点吐出来。

猪圈里很暗,光线从屋顶的几个破洞里照进来,形成几道光柱,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地上,已经被冲洗过了。

但水泥地上,还是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一块块丑陋的胎记。

十六头猪,被关在几个圈里。

它们听到开门声,都骚动起来。

有的用鼻子拱着食槽,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有的挤在一起,哼哼唧唧。

它们看起来,和普通的猪,没有任何区别。

肥头大耳,眼神浑浊。

我看不出哪一头是凶手。

或者说,它们全都是。

我的目光,在猪圈里扫视。

我看到了我爸常用来给猪冲水的胶皮管子,还扔在地上。

看到了墙角堆着的半袋猪饲料。

还看到了……地上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

我走过去,蹲下来。

那是我爸的老花镜。

镜片碎了一只,另一只上面,沾着一点已经干涸的血迹。

我把眼镜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心。

镜腿冰冷,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爸有点老花,但平时不爱戴眼镜。他说戴着头晕。

只有在给猪配料,或者看兽药说明书的时候,他才会戴上。

他那天,为什么要戴着眼镜去冲猪圈?

猪圈里的猪,开始叫得更厉害了。

那种声音,低沉,烦躁,听得我心里发慌。

我站起来,看着它们。

它们也看着我。

它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只有一种动物最原始的……欲望。

对食物的欲望。

我忽然觉得一阵恶寒,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头顶。

我逃也似的跑出了猪圈,重新把门锁上。

我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那些猪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回到屋里,我妈正坐在桌边,呆呆地看着我爸的那个搪瓷杯。

我把那副破了的眼镜,轻轻地放在桌上。

我妈看了一眼,眼泪又下来了。

“他说……他说眼睛越来越花了,看不清东西了。”

“他说,等卖了这栏猪,就去县里,重新配一副好点的眼镜。”

“他总说等一等,等一等……”

她一边说,一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走过去,抱住她。

她的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在我怀里轻轻地颤抖。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样的悲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母女俩,就那样抱着,哭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陪着我妈。

她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大部分时间,她就坐在那张竹椅子上,看着院子,发呆。

我知道,她在等。

等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村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家里看我们。

他们带来一些自家的蔬菜、鸡蛋,放在桌上,然后坐一会儿,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走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那些猪。

那些猪该怎么处理?

村长来了好几次。

他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烟雾缭熏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幺女,那些猪……你看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问。

“杀了。”我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村长愣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杀了,卖了,这事就算了了。”

他又说:“只是……村里的人,没人敢去。”

我懂。

那些猪,在村里人眼里,已经不是普通的猪了。

它们是“凶手”。

是“不祥之物”。

“我来。”我说。

村长惊讶地看着我:“你一个女娃子……”

“我来。”我打断他,“找几个胆子大的,帮我按住就行。钱,我照付。”

村长沉默了很久,最后掐灭了烟头,站起来。

“行。我去找人。”

第二天,村长找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他们手里拿着杀猪刀,绳子,表情都有点紧张。

我开了猪圈的门。

里面的猪,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全都挤在角落里,惊恐地叫着。

我指着其中最肥的一头。

“就它。”

几个小伙子对视一眼,咬咬牙,冲了进去。

猪圈里顿时乱成一团。

猪的惨叫声,人的吆喝声,混在一起。

我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

我没有丝毫的怜悯。

我只觉得,它们叫得越大声,我心里的恨,才能消解一点点。

第一头猪被拖了出来,按在院子里的长凳上。

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让我想起了那天。

我爸倒下的那天。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我强忍住了。

我不能倒下。

我爸的仇,还没报。

一头,两头,三头……

院子里,血流成河。

我妈躲在屋里,用被子蒙着头,不敢看,也不敢听。

杀到最后一头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那是猪圈里最大的一头公猪。

我爸叫它“老黑”。

它比其他的猪都要壮,也都要凶。

几个小伙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捆住。

就在他们准备动刀的时候,老黑突然发了狂,猛地一挣,挣断了绳子。

它嘶吼着,朝离它最近的一个小伙子撞了过去。

所有人都吓呆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冲了上去,狠狠地砸在了老黑的头上。

“砰”的一声闷响。

老黑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停住了。

它转过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们对峙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

我握着木棍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我以为它会扑过来。

但它没有。

它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它突然发出一声哀鸣,那声音,不像是猪的叫声,倒像是……人的呜咽。

它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了猪圈。

它走到角落里,趴了下来,不动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个被撞倒的小伙子,也被人扶了起来,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

村长走过来,心有余悸地说:“这畜生,成精了。”

我看着猪圈里的老黑,心里却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说:“今天就到这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小伙子们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拿了钱,匆匆忙忙地走了。

村长看着我,欲言又止。

“幺女,这猪……留不得。”

我点点头:“我知道。”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爸。

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衫,站在猪圈门口,看着我。

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像是不舍,像是担忧,又像是……责备。

我哭着喊他:“爸!”

我想跑过去,抱住他。

可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白光里。

我从梦中惊醒,脸上全是泪。

窗外,月光如水。

我再也睡不着了。

我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我妈也没睡,她坐在堂屋里,就着月光,在缝补一件衣服。

是我爸的那件蓝色劳动布衫。

上面破了好几个洞,还沾着洗不掉的血迹。

“妈,别缝了。”我走过去,声音有点哑。

我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一针一线地缝着。

“你爸这人,爱干净。”她说,“穿着破衣服走,他在那边,会不安心的。”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我坐在她旁边,陪着她。

我们就这样,一个缝衣服,一个看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我妈忽然开口。

“幺女,那些猪……别杀老黑。”

我愣住了。

“为什么?”

我妈放下手里的针线,叹了口气。

“你爸……最疼它。”

我爸疼一头猪?

这听起来,有点可笑。

我妈却很认真。

她说,老黑是它那一窝里,最弱的一只。

生下来的时候,像只小猫一样,别的猪都抢着吃奶,只有它,被挤在外面,饿得直叫。

兽医都说,这只活不成了。

是我爸,把它抱回屋里,用米汤,一口一口地喂活了。

从那以后,我爸就对老黑格外上心。

给它开小灶,给它挠痒痒,甚至……还跟它说话。

“你爸总说,老黑通人性。”我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他说,等他老了,走不动了,就让老黑陪着他。”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爸,那个沉默寡言,一辈子都把心事藏在心里的男人。

他竟然,会把自己的晚年,寄托在一头猪身上。

这是何等的孤独?

我忽然想起,我每次打电话回来,问他身体好不好,他总说好。

问他钱够不够用,他总说够。

问他想不想我,他总是沉默一下,然后说:“你在外面好好的,就行了。”

我以为他真的都好。

我以为他一个人,也能把生活过得很好。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只想着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我走了以后,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守着那一群猪,是怎么过的。

那些猪,是他生活的全部。

是他的寄托,是他唯一的陪伴。

而我,却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是在为我爸报仇吗?

不。

我只是在发泄我的恨,我的无能为力。

我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一群不会说话的畜生身上。

第二天,我告诉村长,剩下的那头猪,不杀了。

村长很惊讶,但他看我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提醒我:“这猪留着,也是个祸害。没人敢买,也没人敢养。”

我说:“我养。”

村长以为我疯了。

我也觉得自己疯了。

我一个在城市里生活了十年,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的人,要去养一头猪。

一头……“杀”了我爸的猪。

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很清晰地告诉我:我必须这么做。

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赎罪。

也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离我爸近一点。

再近一点。

我开始学着我爸的样子,照顾老黑。

每天给它喂食,给它冲洗猪圈。

一开始,我很不习惯。

猪圈里的味道,还是那么难闻。

老黑看我的眼神,还是带着警惕。

我每天跟它说话,就像我爸以前那样。

我说我小时候的事,说我在外面的生活,说我有多想我爸。

它听不懂。

它只是安静地吃着食,偶尔抬起头,用它那双小眼睛看看我。

我妈看我这样,很担心。

她劝我:“幺女,回城里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说:“妈,我想再陪你一段时间。”

也是陪我爸,一段时间。

我开始整理我爸的遗物。

他的东西很少。

几件旧衣服,一双穿了很久的解放鞋,一个用了十几年的钱包。

钱包里,没有钱。

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了。

是我上大学那天,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上,我穿着新裙子,笑得很灿烂。

我妈站在我旁边,一脸的骄傲。

我爸站在最后面,他不太会笑,嘴角只是微微地咧着,眼神里,却满是温柔。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

是我爸的字,歪歪扭扭的。

“幺女,高飞。”

我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他不是不想我,他是希望我能飞得更高,更远。

哪怕,这意味着他要一个人,忍受无尽的孤独。

我在他的床头柜里,还发现了一个小本子。

那是一个账本。

上面记着每一笔开销。

“买猪饲料,300元。”

“买兽药,50元。”

“给幺女寄生活费,2000元。”

“给幺女寄学费,8000元。”

……

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我寄回来的钱,他一分都没动,全都存着。

他自己的开销,少得可怜。

我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笔记录,是在他出事的前一天。

“买老花镜,150元。”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给幺女打电话,看不清按键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我无法呼吸。

原来,他不是为了看兽药说明书才买的眼镜。

他是为了……给我打电话。

我忽然想起,出事前几天,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里,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支支吾吾的。

我当时正在开会,很不耐烦地说:“爸,有什么事快说,我这忙着呢。”

他沉默了一下,说:“没事了,你忙吧。”

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当时,甚至没有一丝的愧疚。

我不知道,那通电话,他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我不知道,那副新买的老花镜,他是不是就是为了能看清手机上的按键,好好地跟我说说话。

我更不知道,那成了我们父女俩,最后的通话。

我拿着那个账本,冲到猪圈。

我跪在老黑面前,嚎啕大哭。

“对不起……爸……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是对我爸,还是对老黑。

老黑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它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它慢慢地走过来,用它的鼻子,轻轻地拱了拱我的胳膊。

它的鼻子,湿漉漉的,凉飕飕的。

带着一股泥土和饲料的味道。

那一刻,我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烟消云散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我爸了。

他为什么那么疼爱这头猪。

因为在这头猪身上,他找到了最简单,最纯粹的陪伴。

没有要求,没有索取。

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用它的方式,回应你。

从那天起,我不再把老黑当成一头猪。

我把它,当成我爸留给我的,最后的念想。

我开始认真地研究怎么养猪。

我把我爸留下来的那些养猪的书,全都翻了出来,一本一本地看。

我上网查资料,看视频。

我甚至还去请教了村里的老兽医。

老兽医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跟我爸是几十年的朋友。

他听了我的来意,很惊讶。

“你这女娃子,是铁了心要养猪了?”

我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箱。

“你爸出事那天,我去看了。”他说。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现场……很乱。”老兽医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猪圈里,到处都是血。”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我急切地问。

“你爸的身上,除了……除了那些伤口,我还在他的太阳穴上,发现了一块淤青。”

“淤青?”

“对。那块淤青,不像是被猪拱的,倒像是……摔倒时,磕在了什么硬物上。”

老兽医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怀疑,你爸在被猪攻击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你的意思是……”

“他很可能,是突发了什么疾病,比如脑溢血,或者心脏病,先摔倒在了猪圈里。”

“猪这种东西,闻到血腥味,会变得很兴奋,很狂躁。”

“所以,后面的事……就发生了。”

老兽医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里所有的迷雾。

我一直以为,是我爸的善良,害了他。

是他对那些猪太好,让它们失去了对人的敬畏。

原来,不是。

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悲惨的意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老兽医家的。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回到了猪圈。

我看着老黑。

它正在食槽里,吃得正香。

它不是凶手。

它和它的同伴们,只是遵循了动物的本能。

真正杀死我爸的,是孤独,是劳累,是那些他从来不对我们说的病痛。

我走到老黑身边,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它的毛很硬,有点扎手。

它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埋头吃东西。

“老黑,”我轻声说,“以后,我来照顾你。”

我决定,留下来。

留在这个我逃离了十年的地方。

我把城里的工作辞了,房子也退了。

我用我所有的积蓄,加上我爸留下来的那笔钱,把家里的猪圈,重新翻修了一遍。

扩大了面积,改善了通风和排水。

我还买了几头新的小猪仔。

我妈一开始,是反对的。

她说:“幺女,你这是何苦呢?你一个大学生,回来养猪,会被人笑话的。”

我说:“妈,我不怕人笑话。我只想,做一点让我爸在天之灵,能安心的事。”

我爸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这个猪场办好。

他总说,等猪场规模大了,就能赚大钱,就能让我在城里,买个大房子。

他没能完成的心愿,我来替他完成。

养猪的日子,很苦,很累。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拌料,喂猪,打扫猪圈。

猪生病了,要整夜整夜地守着。

我的手,变得越来越粗糙,上面布满了老茧和伤口。

我的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洗不掉的猪粪味。

我再也不是那个在写字楼里,穿着高跟鞋,喷着香水的白领了。

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养猪女。

村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我傻的,有说我疯的,也有说我孝顺的。

我都不在乎。

我只知道,每天看着那些小猪仔,一天天长大,看着老黑,安逸地在猪圈里打滚,我的心里,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好像,离我爸越来越近了。

我开始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些……在他看来,通人性的生灵。

因为在这里,每一分付出,都能看到回报。

你撒下一粒种子,它就会为你结出果实。

你用心照顾一头猪,它就会为你长出一身好肉。

这种踏实感,是城市里的KPI和PPT,永远给不了的。

一年后,我的猪场,出栏了第一批猪。

我赚到了我人生的,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我没有把钱存起来。

我用这笔钱,在村里,修了一条路。

一条从村口,通到山脚下的水泥路。

我爸以前,总念叨着要修这条路。

他说,路修好了,村里的年轻人,出去打工就方便了。村里的农产品,运出去也方便了。

现在,我替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路修好的那天,全村的人都来了。

他们敲锣打鼓,放鞭炮,比过年还热闹。

村长握着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好娃子,好娃子啊!”

我站在新修的路上,看着远处的青山,眼眶有点湿。

爸,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家乡,正在变得越来越好。

我也在,变得越来越好。

又过了两年,我的猪场规模,越来越大。

我引进了新的品种,学习了科学的养殖技术。

我还注册了自己的品牌,叫“杨家猪”。

我开始做线上销售,把我们山里的猪肉,卖到全国各地。

很多人,都是冲着我的故事来的。

他们说,我的猪肉里,有“人情味”。

我妈的身体,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她不再整天发呆了。

她开始帮我照看猪场,给我做饭,还学着在网上,跟客户聊天。

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只有老黑,一天天老了。

它走不动了,大部分时间,都趴在猪圈里睡觉。

我给它单独隔了一个小单间,铺上了厚厚的稻草。

每天,我都会亲自给它喂食,给它擦洗身体。

我常常坐在它旁边,跟它说话。

我说猪场的新变化,说村里的新鲜事,说我又签了一个大订单。

它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用鼻子,蹭蹭我的手。

我知道,它快不行了。

那天,是个阴天。

我去看它的时候,它已经不吃东西了。

它只是看着我,眼神很温柔。

我摸着它的头,就像我爸以前那样。

“老黑,别怕。”我说,“我爸在那边等你呢。”

它好像听懂了。

它轻轻地哼了两声,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把老黑,埋在了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下。

那里,是我爸以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他会搬一张躺椅,在树下乘凉。

我想,这样,他们就不会孤单了。

生活,还在继续。

猪场越来越好,我也越来越忙。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

如果,2018年的那天,我爸没有出事。

我现在,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可能,还在那个大城市的写字楼里,为了一个又一个的PPT,熬着最深的夜。

我可能,还在为了所谓的成功,拼命地奔跑,却忘了回头看看,那个一直在原地等我的人。

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父亲。

但我好像,也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拥有了他。

我活成了,他希望我活成的样子。

不是在城里,有多大的房子,开多好的车。

而是,脚踏实地,心怀感恩,认真地过好每一天。

我常常会想起我爸。

想起他沉默的背影,想起他粗糙的双手,想起他看着我时,那满是慈爱的眼神。

他没给我留下金山银山。

但他留给我的,是比金山银山,更宝贵的东西。

是这片土地,是这个家,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的……心安。

前几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我以前在城里的同事。

她说,她很羡慕我。

她说,她每天挤着地铁,看着电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了什么。

她说,她也想回来,回到自己的家乡。

我笑着说:“那就回来吧。”

是啊,那就回来吧。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

但家,永远是那个,可以让我们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停靠的港湾。

我走到院子里。

枇杷树下,已经长出了一片青草。

我仿佛看到,我爸就坐在那棵树下,手里拿着那个带豁口的搪瓷杯,正看着我,憨憨地笑。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我的身上。

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