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仓子·君道篇》:以耳目取人者，官多而政乱；以心虑取人者……

《亢仓子·君道篇》全文译注

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之天子。天子之动也，以全天为。故此官之所以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则失所以为立官之本矣。草郁则为腐，树郁则为蠧，人郁则为病，国郁则百慝并起，危乱不禁。

译文：

最初生育万物的是上天，而培育养成万物的是人。能够养护上天所生育的万物，且不违背自然规律的人，称作天子。天子行事以保全天道为本，设立官职的根本目的是维护民生。当今昏庸的君主广设官职反而危害民生，这完全背离了设立官职的初衷。野草积郁会腐烂，树木积郁生蛀虫，人积郁成疾病，国家积郁则各种祸患爆发，危乱难以遏制。

所谓国郁者，主德不下宣，人欲不上达也。是故圣王贵忠臣正士，为其敢直言而决郁塞也。克已复礼，贤良自至；君耕后蚕，苍生自化。由是言之，贤良正可待不可求，求得非贤也；苍生正可化不可刑，刑行非理也。

译文：

所谓国家积郁，是指君主的德政不能下达，百姓的诉求不能上通。因此圣王重视忠臣直士，因为他们敢于直言疏通阻塞。君主克己复礼，贤良自然归附；君主亲耕皇后亲蚕，百姓自然教化。由此可见，贤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刻意求得的未必是真贤；百姓是可教化不可严刑的，滥用刑罚违背天理。

尧舜有为人主之勤，无为人主之欲，天下各得济其欲；有为人主之位，无为人主之心，故天下各得肆其心。士有天下人爱之而主不爱者，有主独爱之而天下人不爱者，用天下人爱者，则天下安用主。独爱者则天下危，人主安可以自放其爱憎哉。由是重天下爱者，当制其情。

译文：

尧舜有为君之勤勉，无为君之私欲，故天下各遂其愿；居君主之位而无专断之心，故天下各展其志。有贤士被天下爱戴而君主不喜，也有君主偏爱却被天下厌弃的。任用天下共爱之人则国安，独宠私爱之人则国危，君主怎能放任个人好恶？因此重视天下公认的贤才，应当克制私情。

所谓天下者，谓其有万物也；所谓邦国者，谓其有人众也。夫国以人为本，人安则国安，故忧国之主，务求理人之材。玉之所以难辨者，谓其有怪石也；金之所以难辨者，谓其有鍮石也。

译文：

所谓天下，因其包容万物；所谓邦国，因其汇聚万民。国家以民为本，民安则国安，故明君必先求治国安邦之才。宝玉难辨是因混杂怪石，真金难识是因掺杂黄铜。

今夫以隼翼而被之鷃视，而不明者正以为隼，明者视之乃鷃也。今夫小人多诵经籍方书，或学奇技通说，而被以青紫章服，使愚者听而视之，正为君子也；明者听而视之，乃小人也。故人主诚明，以言取人理也，以才取人理也，以行取人理也；人主不明，以言取人乱也，以才取人乱也，以行取人乱也。

译文：

如果给如果给鷃鸟装上鹰隼的翅膀，愚昧人会误以为雄鹰，而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鷃鸟。如今小人熟读经典医书，或掌握奇技异说，披着官袍玉带，在愚者眼中俨然君子；而智者听其声观其行，便知为宵小之辈。故明君执政时，以言论选才合乎道，以才能选才合乎理，以行为选才合乎义；昏君当政时，以同样的标准选才却导致朝纲混乱。

夫圣主之用人也，贵耳不闻之功，目不见之功，口不可道之功，而百姓畅然自理矣。若人主贵耳闻之功，则天下之人运货逐利而市誉矣；贵目见之功，则天下之人恹形异艺而争进矣；贵可道之功，则天下之人习舌调吻而饰辞矣。使天下之人市誉争进饰辞见达者，政败矣。人主皆知镜之明己也，而恶士之明己也。镜之明己也功细，士之明己也功大，知其细失其大，不知类矣。

译文：

英明的君主用人，看重那些耳朵听不到的功绩、眼睛看不见的功绩、嘴巴说不出的功绩，这样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如果君主只看重耳闻的功绩，天下人就会通过运送货物追逐利益来沽名钓誉；如果只看重眼见的功绩，天下人就会用奇装异服和怪异技艺来争宠求进；如果只看重口头的功绩，天下人就会练习口才修饰言辞。让天下人依靠沽名钓誉、争宠竞进、巧舌如簧获得重用，政事必定败坏。君主都知道镜子的明鉴之用，却厌恶贤士的直言劝谏。镜子的明鉴之用只是小用，贤士谏言明鉴得失才是大用，看重小用而忽略大用，这是轻重不分啊！

于呼，人主清心省事，人臣恭俭守职，太平立致矣。而世或难之，吾所不知也！若人主方寸之地不明不断，则天地之宜，四海之内，动植万类，咸失其道矣！以耳目取人者，官多而政乱；以心虑取人者，官少而政清。是知循理之世，务求不可见不可闻之材；浇危之世，务取可闻可见之材。呜呼，人主岂知哉！以耳目取人，人皆勷敚以买誉；以心虑取人，人皆静正以勤德。吏静正以勤德，则不言而自化；吏勷敚以买誉，则刑之而不畏，世主岂知哉！

译文：

唉！君主若能清心寡欲、减少干预，臣子恪守本分、恭俭尽责，太平盛世旋即可至。但世人往往觉得难以做到，我实在不能理解！如果君主内心不够清明果断，那么天地运行、四海之内、万物生灵都将失去秩序。以耳目观察选拔官员，则官员众多而政治混乱；以心智考察选拔官员，则官员精干而政治清明。由此可知，政治清明之际，往往致力于寻求那些深藏不露的隐世高才；国家危乱之际，则致力于选取那些沽名钓誉、徒有其表的人物。可叹啊！君主哪里明白这个道理！用耳目选拔人才，人们就会拼命钻营博取虚名；用心智选拔人才，人们就会静心修养勤修德行。官吏静心修德，不需说教百姓自然教化；官吏钻营沽名，即便刑罚加身也不知畏惧。当今的君主哪里懂得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