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亮节光彩照人——记彭德怀同志解放后两次回湘潭

高风亮节光彩照人

——记彭德怀同志解放后两次回湘潭

翟禹钟 何立序 罗海鸥

一九五八年初冬和一九六一年深秋，彭德怀同志两次回故乡湘潭考察，在湘潭人民的脑海里留下了永远难忘的回忆。人们一提起当年的情景，就想到彭老总那农民一般质朴的音容笑貌，想到彭老总对故乡人民和故乡一草一木的深切关怀，想到彭老总那体现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的崇高节操，心底便涌现出崇敬和感激之情。在故乡人民中间，至今传诵着不少扣人心弦的故事。让我们沿着彭老总当年在故乡巡行的足迹，追忆他的高风亮节吧！

在乌石，凡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彭老总当年叫“真伢子”，因为他讲真话，行真事，耿直刚正。几十年以后，看到探访故园的彭老总，坚持实践，追求真理，实事求是，光明磊落，人们赞誉他是一个“真人”。

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乌石峰上，枫红似火。彭老总由当时中共湖南省委书记周小舟同志陪同，回到阔别几十年的故园，对家乡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情况做了周密细致的调查研究。随后，他又去了韶山、平江、株洲等地考察。

当时的湘潭城乡，在大跃进的磅礴进行曲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切实的高调。只见墙头上、田墈上、山坡上写着斗大一个个字的标语:“反右倾，拔白旗，誓夺亩产三万斤，定叫卫星飞上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每到一地，就召集有各方面干部和群众参加的座谈会，进行调查访问。他具体解剖了乌石公社这个“麻雀”。为了弄清生产队粮食生产的情况，他找队里的干部、社员谈心，还冒着刺骨的寒风，夜里来到吴公塘生产队的田里，亮起手电，察看收割以后的禾克。他到办在谢家祠堂的公社炼铁厂，具体询问了原料、燃料、产量和质量的情况，勉励干部、职工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彭老总还考察了公社、大队的集体食堂、幼儿园、学校、敬老院。彭老总从群众中获得了真知灼见，盛赞家乡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冲天干劲，同时又为一些地方出现的“浮夸风”、“共产风”，说大话，说假话，因而挫伤了群众的积极性的情况而深深焦虑。就在彭老总离开乌石的头天晚上，在生产队的社员会上他对大家说:“明天我就要走了。根据我了解的情况，觉得我们搞大跃进，要定个章法，立个规矩。”

“章法?规矩?”大家议论开了。

“我先说几条，同志们看要得不?第一，不准说假话。就是不要浮夸、虚报、吹牛皮。”

“好，要得！”

“第二，不准乱共产。”

“说得对!”

“第三，不准打人骂人;第四，不准瞎指挥;第五，不准压制民主。一、二、三、四、五，五条了，大家还可以补充一些。”

一个中年社员站起来说:“我说一条，不准毁坏山林。把山林毁坏了，社员没柴烧，还造成水土流失。”

这时，有的说不准没收自留地，有的提出不准废除小锅小灶。大家七嘴八舌，争着发言，不久就凑足了十条。

彭老总归纳了大家的意见说:“我看就叫十不准吧，要得不?”

“要得，要得，好得很！”

“十不准”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人们兴高采烈。

散会以后，彭老总同周小舟同志在庭院里散步，又坦率地谈了起来。夜深了，彭老总回想连日来的调查，思潮激荡，挥笔写下一首《故乡行》的诗:“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我为人民鼓与呼1….“”以此抒发自己的胸臆。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彭老总又一次返回湘潭故园，在家乡住了四十多天，就作了四十多天的调查研究。在乌石，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调查了一个区、两个公社、五个大队，接待了来访的几百名农民、工人、教员、学生、营业员、干部和其他阶层人士。

其中一些人来自韶山和湘乡、宁乡等地。以后，老总又到湘潭锰矿考察，并调查了附近的两个公社、四个大队和一个矿山。摸清了基层情况后，他又向湘潭县委、市委、地委的负责同志了解了面上的大量情况。四十六天的调查结束后，彭老总把自己调查的情况(其中有“五风”给农民带来的危害和自己的意见)，整理成厚厚的一大本材料，准备汇报中央。彭老总的堂侄担心地说:

“伯伯，那都是一般情况，不要报告了吧。”

“情况是一般情况。我吃了人民的饭，就要为人民做事，替人民说话，把情况反映上去，参考参考也好嘛。”

彭老总接着说道:“古人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古代仁人志士能够做到的，共产党人还不能做到吗?”

家乡的人民从彭老总的身上，看见了一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坚持真理，实事求是，对党对人民无比忠诚的一颗丹心。

彭老总两次回故乡调查时，最关心的是群众的衣食住行。

彭老总一九五八年回乌石，考察了大队的几个福利单位。当他和陪同的同志来到乌石小学和办在赵家弄子的幼儿园时，“彭阿公来了!”“彭元帅来了!”孩子们蹦蹦跳跳地一齐围了上来。彭阿公握握孩子们的小手，亲亲孩子们的小脸，乐得孩子们哈哈直笑。

他参观学校食堂时，拿起一双筷子挑了一下白菜汤，对校长说:“细讶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让他们吃饱一点，吃好一点。小时候亏了身体，大了就搞不好建设。”他来到学生寝室，看到一长排统铺，建议校长让学生们回家吃饭、困觉，在家里爷娘带得好些，不要去搞那个形式。

接着，彭老总又来到许庵塘参观大队幸福院。这里有许多当年一起砍柴、放牛的伙伴。彭老总亲切地向他们问寒问暖，紧紧握着肖二阿公、胡十阿公的手，乐哈哈地说:“做细份子上山砍柴的时候，你们‘南粉’都流到嘴巴里，如今都是七老八十的作田老手啦!”

肖二阿公说:“那时节没饭吃，只好吃‘南粉’，要么就不得跟你去闹案罗!”

胡十阿公也说:“那时节为了活命起来造反，哪一桩不是你领的头哟1"

彭老总和儿时伙伴坐在一条板凳上。他细心倾听老人们关于群众生活的意见和要求，又把党的温暖送进他们的心窝。他摸摸老人们身上的衣着，看看老人们床上的铺盖。他看到床上都是垫着席子，关切地问:“冷不冷呀?”老伙伴们说不冷。彭老总说:“怎么不冷呢?你们都是年过花甲的人了，铺盖太单薄了。”彭总拿出自己的两百块钱，让给每个老人添置一床毯子，给每个幼儿添置一个围兜肚。老人们嚼着泪花，激动地说:“我们进幸福院度晚年，就蛮不错了，今天你又送钱置棉毯，真是共产党恩情似海啊I."彭老总慈祥的目光投射到老人们身上，感慨地说:“这个幸福院眼前还只能叫吃饱饭院，不饿肚子院，以后人民公社的生产发展了，就能过上真正幸福的晚年了。只要我还没去见马克思，我也会进幸福院来和你们作伴的。”他还语重心长地对周小舟同志和公社党委书记老李说:“你们当省委书记、公社书记的，要尽快想办法把社员的生产、生活安排好，不然就不能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啦!”

彭老总不仅自己无微不至地关心人民群众的冷暖和疾苦，而且十分关心基层干部的成长与进步，教育他们关心群众生活，为人民谋利益。在乌石广泛地流传这样一件事:有个大队干部在大跃进中打骂过群众。彭老总六一年回故乡时，这个干部不好意思去见他。彭老总知道后，主动登门找这个干部谈心。

“我今天找你不为别的，群众反映，你过去搞过强迫命令，逼着群众在寒冬腊月里打赤膊挑土，不搞，就动手打人。这，对吗?”

彭老总说。

“不对。”这个干部愧悔地答道。

“是嘛，毛主席制定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准打人骂人嘛!”

“我承认我错了，可群众还是不理我。”

“他们心里有气啊。不理你，你主动上门去赔礼道歉嘛。不然，你怎么能开展工作呀?共产党脱离了群众，就象鱼离开了水，寸步难行，懂吗?”

“我懂了，彭元帅，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照您说的去做。”

以后这个干部果然改正了错误，得到了群众的谅解和拥护。

彭老总十分关心家乡的生产建设，曾经要他弟嫂请人绘制了一张乌石地图寄给了他。对改造家乡的山山水水，他亲自运筹规划，身体力行。乌石这地方过去缺水，十年九旱。一九五七年彭老总从北京写信给乌石乡，建议在楠木冲修座大水库。一九六一年回到故乡时，他还亲自去察看了这座水库，高兴地说:“原先我们这里是干旱连年的火龙脊，滴水贵如油，十年九不收，连吃水也要从外地挑来。现在有了水库，好了。不过水库还小了，要加宽加高。”

“水从哪里来呢?”

彭老总用手指指前方，说:“你们把乌石寨、野鸭子佗的几股浸水接过来，再从蓼叶坨修一条渠，引水进来，不就行了吗?”他还建议在水库里养鱼，为集体增加收入。

乌石寨山头的参天树木，刮“五风”时大都被砍了。彭老总指着光秃秃的山岭，感叹地说:“现在应该把它重新绿化起来，我在朝鲜见到那里山上的板栗、核桃多，有些地方一年吃几个月的山粮。核桃还可以榨油。”他建议大队也在山上种些板栗、核桃。回到北京后，他给家乡寄来了一箱子板栗、核桃种子，要求每户种几株。

彭老总就是这样关心家乡的建设，关心家乡人民的生产、生活。以后，乌石人民按照彭老总的建议，加宽加高了水库，在水库里养起了鱼，在山上栽上了树，家家户户种上了板栗、核桃。今天，乌石人民放眼郁郁葱葱的山林，碧波荡漾的水库和水库里翻腾戏水的鱼群，想到连年丰收，六畜兴旺，日子越过越甜的生活，更加深切怀念和他们心连心、为党为人民奋战一生的彭老总。

“我们是人民的儿子，不要忘本，不要忘记人民，不要铺张浪费，不要追求生活享受。”彭老总就是这样艰苦奋斗的楷模。他还说，只有不搞特殊，才能同群众打成一片，群众才会把你当自家人，不会对你说“应付话”，而向你吐“肺腑言”。家乡人民清楚地记得，敬爱的彭老总一九五八年回来时，戴的是一顶半旧不新的青呢便帽，穿的是褪了色、打了补丁的呢便服。初次见面的人怎能相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位经过南征北战、为人民卓著功勋的老元帅呢?陪同彭老总到平江调查的省委书记谭余保同志开玩笑地说:“彭总，你这个老帅，穿着补丁衣服回砌南哭穷来了!”

彭总却认真地说道:“哭穷?我是打柴棍子出身的，穿惯了补丁衣。这比小时候的百钠衣好多了!”

彭总不仅穿着简朴，吃的也是“随便餐”。住在湘潭锰矿招待所的日子里，他不让服务员搞饭菜，每天到食堂里和工人一样吃钵子饭。即使在自己家里，也是如此。有次，他看到弟嫂和侄儿的饭里拌有红薯，给他盛的却是白米饭，就不高兴地说:“社员们没把我当外人看，家里人怎么把我当外人看?”他挟起一只红薯就吃，边吃边说:“吃红薯好，红薯有糖分，有营养。我小时候是吃红薯长大的，对红薯有感情。”

彭老总严以律己，也要求家里亲属永远保持劳动人民艰苦奋斗的本色。他一九六一年回故乡，正遇上他的一个侄儿结婚。他高兴地对弟嫂说:“这次我回家，又遇上侄儿结婚，要算双喜临门吧I”侄儿却想趁机借伯父停在坪里的小车去接亲。彭老总没同意，并严肃地对侄儿说:“小车是公家的，可不能用来办私事。我们家又不是封建王朝的帅府，你在思想上千万不能有超人一等的优越感，切不可搞半点特殊化!”夜里，他又组织全家忆家史，教育弟嫂和侄儿不要忘记过去，要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跟着共产党、毛主席，把革命进行到底。

彭老总出身贫苦，从小就养成了热爱劳动、热爱劳动人民的优良品德。几十年以后探访家乡时，他还亲自参加农业生产。乌石峰下，有块方圆上百亩的黄泥坪，相传是元末一支农民起义军首领易华练兵的地方。彭老总参加革命前曾受过易华劫富济贫思想的影响。他少年时曾发誓说:“将来我也要造反，带的兵要让黄泥坪也装不下。”彭老总一九六一年回故乡时，看到仍是荒坪一片，感慨地说:“这么大块坪，让它荒着，不开发生产，真可惜。”他向大队建议在坪里开荒造田，并带领侄儿全家一连干了几天，开出五分多地，种上了麦子。“彭元帅带头开荒啦!”消息象春风一般吹遍了乌石寨，全大队社员都扛起锄头来参战，不到半个月就将黄泥坪翻了个边。

乡亲们围着彭老总问道:“老总，你拿惯了枪杆子，现在摸锄头把，习惯吗?”

彭老总望着乡亲们关切的目光，爽朗地说道:“我是在乌石寨长大的嘛1做细讶子的时候，在乌石峰砍柴，在黄泥坪放牛，在彭家围子摘茶，在楠木冲挑石灰坯子，在王不责岭挖煤，早就跟锄头把结上了交情。有好长时间没摸过它了，虽有点生疏，却还干得来。”停了停，他又笑着说:“我还想在社里落个户头，当个社员咧，你们同意吗?”

“欢迎，欢迎!”空旷的黄泥坪上，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彭老总取下青呢便帽，有力的大手又高扬起锄头，一锄一锄有节奏地挖着。乡亲们深情地望着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元帅，钦佩地说:“岁月如流，时过境迁兮还是人民的‘真份子’。”

彭老总两次回故园，都受到家乡人民的热情欢迎。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四日，当彭老总驱车回到乌石寨时，家乡的男女老少早聚集在彭家围子前迎候他。当人们看到自己敬爱的彭老总比以前又瘦了，头上又增添了丝丝银发，脸上又增刻了条条皱纹，心中的感情便象火山一样爆发了!

“彭老总!”

“彭元帅!”

“彭阿公1”

男人、妇女、老人、细份子，一声声喊着。

“乡亲们，你们好吧!”彭老总亲亲热热地问候大家。招呼着幼时的同伴，同他们亲切握手;亲着细份子、细妹子的脸蛋，笑语微微。

人民对彭老总的爱戴是真挚的，深厚的。去看望他、拜访他的人川流不息。乌石附近的石潭镇上住满了人，有的等了几天几晚，只希望见上他一面。他们和彭老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尽的相思情。湘潭锰矿招待所有个女服务员真挚敬爱彭老总的事，至今传为美谈。这个女服务员是宁乡县人，孤儿。她看到彭老总风里来，雨里去，搞调查研究，关心群众疾苦，眼睛熬红了，人也越来越瘦，不由得一阵阵心疼。因此，她格外细心周到地照顾老人。每到深夜，她总是三番五次地催请老人休息，甚至把洗脚水打来，“强迫”老人洗脚。彭老总也很喜欢这个心地纯洁的姑娘，经常同她拉家常，讲革命道理，辅导她学习毛主席著作。

彭老总离别招待所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对那姑娘说:“我革命一生，两袖清风。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的。拿支钢笔给你留个纪念吧，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进步。”

姑娘双手捧着钢笔，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声来，泪水扑簌簌地掉在笔上。是的，家乡人民对彭老总的爱戴之情，怎能够用语言来表达啊!

一晃十多个年头过去了。乌石峰上的古枫，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在文化大革命中，彭老总遭到林彪、“四人帮”的迫害，悲愤的离开了人世。但彭老总那无产阶级革命家光彩照人的形象，永远活在家乡人民的心中，激励着我们在新的长征路上高歌猛进。

一九七九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