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讲故事:聪慧王后达格玛(丹麦民间故事)

从前，世上有一位年轻的王子。王子从小就招人喜欢，凡见过王子的人，无不夸他是世上最聪明、最英俊的人。王子自己也信以为真，因此变得十分傲慢。到了该娶妻的年纪，王子发誓要娶一个智慧与美貌相称的女子为妻，既不要空有美貌的傻瓜，也不要聪明却丑陋的妻子。

老国王把王国里最聪慧伶俐的少女都召进王宫，但没有一个让王子称心。于是，年轻的王子决定独自周游世界，寻找未婚妻。他换上朴素的衣服，骑上马，不带随从，独自出发了。

他游历了许多国家和王国，见过无数少女，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新娘。有的容貌美丽，却头脑简单；有的聪明过人，却姿色平平。最终，王子只好一无所获地踏上归途。

一天，他骑马穿过一片茂密而寂静的森林，天色渐暗。马已疲惫不堪，他自己也饥肠辘辘，却望不到森林的尽头。忽然，他看见树梢间升起一缕炊烟，不久便发现一座歪歪扭扭、快要埋进土里的小木屋。王子赶忙上前，走进屋去，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老夫妇正坐在桌前，就着黑面包和牛奶吃晚饭。

王子向主人鞠躬致意：“您好，好心人。请让我在这儿借宿一晚吧。我走了很远的路，眼看天就要黑了。”

“当然可以，”老人回答，“总不能让你在森林里过夜吧。只是我们家境贫寒，恐怕招待不周。”

“我不需要什么讲究的招待，”王子说，“和你们一样就行。”

老人出去拴好马，给它喂了些干草；与此同时，老妇人开始用牛奶和面包干招待客人。

吃过晚饭，老人对客人说：

“您请睡床上吧，客人，我们老俩口在长凳上凑合一夜就行。”

“不用，”王子回答，“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在地上铺些干草就行。”

王子躺在干草上，很快就沉沉睡去——旅途实在太疲惫了。睡梦中，他又看见那些空有美貌却缺乏智慧的少女，以及那些虽然聪明却不够美丽的女子。

不过，干草堆毕竟不是王宫的床铺，躺久了难免硌得难受，何况还是初次体验。王子半夜忽然醒来，朦胧中听见阁楼传来纺车的嗡嗡声，还有少女的歌声。她唱得那么动听，王子听得入了神，竟忘记了世间的一切烦恼。

次日清晨，老夫妇刚起床，王子便问道：

“楼上是谁在唱歌？唱得真好。”

老夫妇连忙说楼上没人，定是他听错了。可王子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最后老人才吞吞吐吐地说：

“实不相瞒，我们有个女儿叫达格玛。今早唱歌的就是她。我们一直把她藏在这里，怕被坏人欺负或拐走。没了她，我们二老也活不下去啊。她纺纱织布样样精通，全家就靠她的手艺糊口。”

“原来如此，”王子说，“能否让我见见她？难道她丑得见不得人吗？”

老人受不了这般轻视，一气之下喊女儿下楼。这正中王子下怀。

少女跑下楼来，轻声问：“父亲，您叫我有什么事？”

“这位客人想见见你，”老人说。

达格玛抬头看了王子一眼，顿时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呆立在原地，仿佛生根了一般。王子也看得愣住了——他走遍天涯海角，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女子。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久久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王子才回过神来：堂堂王子，怎能对一个农家姑娘动心？他匆匆辞别老夫妇，赏了些银钱答谢招待，便骑马离去。

回到王宫后，王子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达格玛的美貌始终萦绕在王子心头，无论看向何处、走到哪里，她的身影都挥之不去。最终王子决定：

“我要考验她的智慧是否配得上美貌。若她缺少智慧，我便不再想她。”

他派侍从送去两团丝线，命令少女用它们为王室床铺织一条床单。达格玛却从线团上取下两根细纱，交给侍从说：

“请转告王子，让他先打造一台织机，这样我才能用丝线织布。”

王子立刻明白：这姑娘一点也不笨！但他仍想再考验一次。于是又派人传令，让达格玛“既不在白天也不在夜晚，既不步行也不乘车，既不裸体也不穿衣”来王宫一趟。

老人听完直摆手：“这可怎么解？这么刁钻的难题！”

达格玛却微笑道：“父亲放心，王子聪明，我也不是傻瓜。”

她在地上铺开渔网，坐上去让父亲用绳子拖着网向王宫走去。抵达时正值黄昏——白天将尽，夜晚未至。她身上则穿着一件长长的亚麻衬衫，既非全裸，也非正装。

王子亲自迎接她进宫，对老国王说：“父王，世上没有比达格玛更美丽聪慧的女子。请允许我娶她为妻，否则我终身不娶。”

国王面露难色——哪有王子娶农家女的道理？但王子心意已决，国王只好应允。两人举办了盛大婚礼，从此恩爱有加。

后来老国王去世，王子继位，达格玛成为王后。

丹麦从未有过如此聪慧公正的王后——出身贫寒的她始终体恤百姓，尽其所能帮扶穷困。人们爱戴她的善良，更传颂她的美貌。

然而，国王心中却生出疑虑：他害怕臣民议论，说自己并无治国之才，所有国事都是王后在操持。他把王后叫来，命令道：

“你发誓永远不干涉我的政务，否则就把你送回森林里你父亲的小屋！”

达格玛笑道：“随你便吧，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从此，国王负责治国断案，达格玛则管理王宫事务，不再过问朝政。国王安心了，两人又恢复了从前的恩爱。

直到有一天，两个农民——一个穷、一个富——从集市回家，发生了争执，事情发生了变化。原来，众所周知，农民赶完集总要在酒馆歇脚喝酒：赚了钱的开怀畅饮，赔了本的借酒浇愁。这两人也不例外，一杯接一杯喝到深夜。

这时，穷汉的母马生下了小马驹。小马驹受了惊，跌跌撞撞跑到富汉的母马旁边。

两人从酒馆出来，富汉立刻起了贪念：“看，我的马生了小马驹！”

“胡说！”穷汉反驳，“这是我的母马生的！”

富汉狡辩：“马驹站在我的马旁边，自然是我马生的！”

两人争执不下，从低级法庭告到高级法庭，最后闹到国王面前。

审案花费巨大，富汉钱袋充足毫不在意，穷汉却耗尽了家财。

国王听完案情，虽贵为君主，却和之前的蠢法官一样判道：“小马驹在谁的马旁边，就归谁所有。”

穷汉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心想：“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路上他遇到个好心人，劝他说：“你去求王后吧！大家都说她比国王更聪明公正，说不定能帮你解难。”

穷汉心想：“反正也没退路了，不如试试。”

他找到王后，哭诉事情经过，恳请她在国王面前美言几句。

王后想了想说：“我发过誓不干涉朝政，但可以给你个办法。你要发誓绝不透露是谁教你的，否则会给我招祸。”

穷汉连连起誓保守秘密，王后便说：“明天清晨你带张渔网去海边沙丘，把网撒在沙地上坐着等。国王每天打猎都走这条路，他停马问话时，你就说在捕鱼。”

穷汉照做了。次日国王路过，见他撒网沙中，大笑道：“傻子！怎么能在旱地里捕鱼？”

穷汉答道：“既然您的马生了小马驹，那旱地自然也能捕到鱼。”

国王一愣，立刻明白小马驹案判错了。

“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国王追问。

“没人教我。”穷汉谨记誓言。

“随我回宫。”国王拨转马头。

穷汉进了宫殿，只见国王坐在宝座上，右手边放着一袋金币，左手边站着手持战斧的卫兵。

“选吧，”国王说，“说出谁教你的，就还你小马驹，再赏一袋金币；不说，卫兵立刻砍了你。”

穷汉心想：“说实话会连累王后，不说就没命，孩子要成孤儿……”

无奈之下，他只得如实招认。国王归还了他的小马驹，赏了金币，便命王后收拾行李回森林小屋。

“是我违背誓言，甘愿受罚，”王后说，“但我俩夫妻一场，求你答应我三个心愿：最后共饮一杯酒，和平分手；派豪华马车送我，别让我步行；允许我带走宫里最珍贵的东西，留个念想。”

国王心软了，让人拿来美酒。王后趁他不注意，在酒杯里下了安眠药。国王一饮而尽，沉沉睡去。王后命人将他抬上马车，带回了娘家。她给国王换上农家床铺，自己穿上旧衣，坐在纺车边唱起当年那首歌。

国王睡了很久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破旧木屋的床上，王后正一边纺纱一边唱歌。

“你又违抗我的命令！”国王怒道，“为何带我来这里？”

“我没有违抗你的命令，”王后回答，“不是你允许我从宫里带走最珍贵的东西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我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你吗？”

“你总是比我聪明，”国王叹了口气，“好吧，收拾东西回家吧。我们怎能留在这里？没人替我们治理国家呀！”

从那以后，国王撤销了禁令，凡事都与王后商议。他终于明白，尽管妻子比自己聪慧，却绝非有损他的尊严，反而让国家更加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