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离开后我一年都缓不过来,保洁阿姨的一句话,让我一下想开了

发布时间:2025-06-17 08:50  浏览量:3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蔫蔫地挂着,蝉鸣一声接一声地叫着,搅得人心头发毛。又是个黏糊糊的星期三上午,墙上挂钟的指针刚卡在九点,门铃准时 “叮咚” 响了。我窝在沙发里,后背黏着层薄汗,身上是件洗得没型的灰色汗衫。头发随便用根筷子挽着,露出蜡黄的脸,眼皮底下两个乌青的眼袋坠着。

去年这时候,也是这么闷热的天,老陈到底没熬过七月流火,在医院雪白的床单上没了声息。他走的时候,瘦得就剩把骨头了,眼睛凹在眼窝里,看着我,又像透过我瞅着老远的地方。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他身上那股药味和衰老的气味,成了我脑子里甩不掉的阴霾。

客厅天花板上的老吊扇,“吱呀吱呀” 费力地转着,搅动着一屋子沉甸甸的、混着灰尘和旧家具味儿的热风。眼前雾蒙蒙的,恍惚看见老陈坐在那张吱呀响的竹躺椅上,一只手摇着豁了口的蒲扇给我赶蚊子,另一只手里捏着半块沙瓤西瓜。汗珠子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往下淌,他一边 “咔嚓咔嚓” 啃着西瓜,一边含混地嘟囔:“老伴儿,这瓜可真甜!井水里湃过的,透心凉!快吃!” 西瓜汁顺着他嘴角流下来,把汗衫前襟浸湿了一小块。厨房纱门敞着,傍晚难得的一点穿堂风溜进来,吹得案板上切开的西瓜清香直往鼻子里钻。我拿毛巾给他擦汗,指尖蹭过他温热粗糙的皮肤,他眯着眼躲闪,嘴里还含着瓜瓤,笑得像个偷吃了糖的孩子。

可那蒲扇摇出来的凉风,那西瓜的清甜气儿,连同老陈那实实在在的体温和笑声,都被那场大病熬没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滚烫的人间里熬着,浑身冰冷。

“嚓嚓嚓” 的扫地声响起。是张姨来了。每周三这时候,她顶着日头准时出现。老陈的痕迹在这儿凝固着 —— 他夏天最爱戴的那顶洗得发白的旧草帽,还挂在门后的衣帽钩上;茶几上放着他用了十几年、杯口磕了好几个小豁口的玻璃茶杯,杯底积着层没洗净的茶垢;竹躺椅的扶手上,搭着他那条洗得透薄的蓝白条老式汗巾。灰尘无声无息地落上去,又被张姨那带老茧的手一遍遍抹掉。这屋子,表面是干净的,可一股子散不去的沉闷味,像个捂太久不透风的盒子。全靠张姨这双闲不住的手,好歹给屋里续着点活气儿。

听见大门轻轻带上的声音,我把身子往沙发深处又窝了窝,汗衫黏在背上,闷得慌。隔着客厅朝门口喊了声:“张姨来了?” 外面应了一声,接着就是拖把在地上规律地蹭着地面的声音。我知道她手脚麻利,干活轻省。偶尔,拖地间隙,她会隔着客厅朝里问一句,声音轻轻的:“林姐,今天…… 看着像是舒坦点儿了?” 那声音轻得像片柳絮,飘进我这潭死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我总是含糊地 “嗯” 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露出的一小截线头。老姐妹们早先还来劝,后来电话也稀疏了,厂里工会的慰问电话早停了。窗外的绿树、蝉鸣、街市的嘈杂,都像隔着层厚厚的、油腻的毛玻璃。

这个星期三,闷热像块湿透的厚毯子,紧紧裹着人。也不知怎么地,我竟从沙发上撑起身,腿脚发软地站起来,挪到客厅角落那个老式五斗柜前。柜子顶上,躺着个深蓝色的塑料眼镜盒,里面是老陈那副宝贝似的、一条镜腿用白胶布缠了十几圈的老花镜。他总爱戴着它,眯着眼看晚报上的小字,时不时推一下,油腻腻的指印就糊在那本就浑浊的树脂镜片上。

心口像被只湿冷的手猛地攥紧了,闷得发慌。我伸手想去碰那眼镜盒,指尖却抖得厉害,像筛糠似的,眼镜盒一下子就从手里滑脱了!

“啪嗒!”

盒子磕在五斗柜的棱角上,又掉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盒盖掀开,那副缠满胶布的眼镜狼狈地摔出来,“哐啷啷” 在地上滚了两圈,那条原本就断过的镜腿彻底分家,可怜巴巴地躺在滚烫的地上,镜片也崩裂了一小块。

那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像根烧得通红的针,猛地扎破了我积攒了一整年、鼓胀欲裂的悲伤气囊。

三百六十多天咽下去的苦水、熬过的空茫、嚼蜡似的没滋味,瞬间决堤。我腿一软,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咕咚” 一声砸在烫人的水泥地上。喉咙里先是挤出像被掐住脖子的猫似的呜咽,紧接着就变成了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嚎哭,声音嘶哑地在闷热的屋子里冲撞。

“…… 老陈啊…… 一年了……” 我蜷成一团,浑身抖得像狂风里的树叶,手指抠着滚烫粗糙的地面,指甲划过发出刺耳的 “嚓嚓” 声,“一年整了啊!这颗心…… 它咋还跟泡在滚油里煎似的!一点没轻省啊!” 眼泪混着汗水糊了满脸,气都快喘不上,“我熬不下去了…… 真熬不下去了…… 连你这点念想…… 我都守不住…… 我这活着…… 还图个啥?” 声音劈裂嘶哑,“老陈啊…… 你把我这没用的人也带走吧……”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歇斯底里的哭嚎。模糊的泪眼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后背汗湿了一小片的蓝布罩衫的身影快步过来 —— 是张姨。她没手忙脚乱地拽我,也没念叨 “别哭了”“想开点”“日子总得过” 那些套话。她就稳稳当当地在我面前蹲下来。那双骨节分明、指甲缝里嵌着点污渍的手,仔仔细细地,一片一片地去捡拾地上那副摔得七零八落的眼镜。动作不快,却有种无声的定力,不像在捡垃圾,倒像在收拾啥重要的东西。碎裂的镜片、缠着胶布的镜框、彻底断开的镜腿,都被她小心地归拢到一块半旧的格子手帕里,仔细包好。整个过程,只有窗外单调烦躁的蝉鸣作背景。

就在我哭得眼前发黑,胸口憋得像要炸开,觉得这闷热的天花板都要塌下来把我活埋的时候 ——张姨包好了最后一块碎镜片。她抬起眼,目光平平地望着我满脸涕泪纵横、狼狈不堪的样子。没叹气,也没露出怜悯,就用她那带浓乡音、像聊地里庄稼收成的平常口气,清清楚楚地说:

“林姐,东西摔碎了,拾掇起来,别让碎碴子扎了脚。日子么,它总得一步一步往前挪,对不?你听听外头这知了,” 她头朝窗户歪了歪,“叫得再心烦,日头再毒,明儿清早的露水不还得照样滴?人没了,那是老天爷收回去歇着了。可咱们这些还喘着气的人呢?”

她略停了一下,那双见过太多风雨的眼睛像山涧底下的石头,沉实得很。

“得替他们,把那没过够的日子,接着好好过下去。”

时间,仿佛被这闷热的空气冻住了一瞬。那撕心裂肺的嚎哭猛地噎在了喉咙里。我懵懵地抬起头,透过糊满泪水和汗水的眼,望向张姨那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纹路却一派平静的脸。她的话,没半个文绉绉的字眼,就是实打实的大白话,砸在地上当当响。可偏偏像颗带着土味儿、热乎乎的种子,一下子投进了我这片被苦涩泪水泡得硬邦邦结了一整年的土疙瘩里。

没劝我硬撑着装 “没事人”,也没让我轻飘飘地 “往前看”。她就是掰开了揉碎了告诉我:这日子,它就得往下过。没抹掉我的疼,没叫我忘了老陈,却在那片令人窒息绝望的闷热沼泽上头,硬生生给我扒开了条道 —— 替他活?替他再看看他没看够的景?替他去吹吹他再没机会吹的凉风?不是变成他,是揣着对他的惦记,活出双份的热乎劲儿来?

“是啊……” 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我哆嗦的唇边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我…… 我这口气还在……” 手指松开抠着的地面,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和灰尘,“可我这…… 算‘活’着吗?”

老陈那张总是汗津津、笑起来眼角皱纹堆叠的脸,在模糊的泪眼前一闪而过。要是让他瞧见我就这么陷在过去闷热的泥潭里,一天天干枯下去,像棵晒蔫了的草,他能安心?他那双总爱眯着笑看我的眼睛,会不会蒙上愁云?

“喘气的人…… 得把走了的人那份儿…… 也活出来……” 我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像股带辛辣味儿的凉风,猛地吹进了积压一年、闷罐子似的哀伤里。一种迟来的、带着点刺痛的明白过来的劲儿,狠狠撞醒了那颗在悲伤里泡得麻木的心。

张姨没再多说。她把那个格子手帕包,轻轻放在五斗柜脚边,站起身,重新拿起拖把,接着拖那光溜溜的水泥地,动作依旧稳稳当当。屋子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窗外不知疲倦的、单调的蝉鸣。

又到了星期三。张姨推开门进来时,难得见我没在沙发角落里蜷着。客厅窗户开了半扇,一丝微弱的风钻进来,稍稍驱散了些闷热。空气里,飘着缕淡淡的、廉价花露水的气味。

“张姨,” 我嗓子还有点哑,但眼神没躲闪,指了指墙角,“我…… 把老陈夏天的几件衣裳理出来了,” 那边堆着几个敞开的旧纸箱,里面整整齐齐叠着老陈的几件圆领汗衫、一条洗得发白的短裤,“料子都还行…… 你拿走吧,看看谁家实在缺穿的。”

张姨点点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一点:“好,好,天热,穿这个凉快。” 她拿起抹布去擦窗户框上积的灰。

我走到五斗柜前,蹲下,拿出那个深蓝色的塑料眼镜盒和包着碎镜片的格子手帕包。手指摩挲着那磨得发亮的盒盖边缘,摸上去温热,心里却不再掀起惊涛骇浪。我摊开手帕,里面躺着那副摔得残破的老花镜。静静看了一会儿,我把盒子也放了进去,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手帕。我没扔掉它,而是认真地把它放回了五斗柜顶上的角落。那是过去的念想,收好了。

傍晚,暑气稍微消了些。我破天荒地进了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清汤挂面。锅里腾起的热气扑在脸上,潮乎乎的。

我走到窗边,深深吸了口还带点热乎气儿的夜风。胸口里那些沉甸甸的灰,仿佛被搅动了一下,翻腾着,带出股怪怪的、带点酸溜溜的释然。那份沉甸甸的、名叫 “老陈” 的分量,一丝一毫都没减轻,它沉沉地压在我往后每天的日头升起落下上。只是,在那片被泪水反复冲刷、硬邦邦结了一年的土疙瘩上,恍惚间,好像有啥东西正顽强地拱动着,想从那滚烫的裂缝里钻出来,嫩生生的,带着股倔强的、想活命的蛮劲儿。

日子,它横竖得往下过。还得带上看不见又无处不在的那个人,他的念想,他的温度,热热乎乎、实实在在地往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