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回不过神，后劲太大了……

夜读·开卷有益

演员宋佳曾说，自己在《山花烂漫时》中演绎张桂梅“后劲太大，越演越惭愧”，“张桂梅”这个角色引发了一种无法完全触及的敬畏之情。

张桂梅老师，最为人熟知的事迹是创办了华坪女高，托举数千名女孩走出了贫困的大山。殊不知，她早在成为张校长之前，已经走了很长很远的路，做了非常非常多的事。

她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性？为何她如此受人敬重、爱戴？

最近读到了《张桂梅》，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人物传记，书中以真实的笔触全面、清晰地讲述张桂梅从出生至今的人生轨迹。她的故事让所有宏大、抽象、高远的概念，都有了具体的载体。

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张桂梅老师吧。

01. 死神又来敲门

一边在创造着成就，一边在接受着磨难，这似乎成了你的宿命。

1997年12月，你腹痛难忍，去医院复查，被告知肿瘤复发。你不相信这样的结果，趁寒假你又去昆明复诊，得到的是同样的答复。

你拿着诊断书从医院出来，脸上挂满泪水，精神恍惚地走在昆明街头。

诊断书也是一份死亡通知书。你忽然觉得活着好累好累。天下事，了又未了，最后皆不了了之。你想回到丈夫身边，跟他一起躺在地下，让他像生前一样宠着你、惯着你。

你不是超人，不是伟人，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孤独的女人。你在这个世界上已无牵挂，你不想再坚持了。一个人不惧死亡，那是因为活着比死亡更艰难。

疾病将让你失去生命。你是谁的妻子，是谁的女儿？是谁的母亲？都不是，你只是一个想要离开人世的女人。就像当年高考走进考场，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你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闭着眼睛走向车流。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彻街头，恍惚中，你心里想：死了吗？

你忽然听到一个男人愤怒的咒骂：“你想死去跳滇池啊！你想怎么死都行，别来这里害人！你撞我的出租车，你死了我还要承担责任，我家还有老有小，哪个来养他们？”

咒骂声和随之而来的围观，让你无地自容，落荒而逃。

自己不想活了，怎么可以去害人呢？看来，选择死亡也涉及伦理道德。

你蹒跚地走着，见有人挑着西红柿卖。那红宝石般的颜色唤醒了你对美好生活的爱。你花了10块钱买了一大袋，回到住处，也不洗，把一袋西红柿全吃完，栽倒在床上，任泪水打湿枕头，一直躺到天黑。

图 / 摄图网

如台风掠过大海，你内心的狂风骤雨逐渐平息，忽然想找人倾诉，但那时并没有手机，你联系不到朋友。

你情绪的冲动那么强烈，你选择向岁月倾诉。

你从包里找出一个本子，摸出笔，开始疯狂地书写。从幼年、少年、青年，到遇到丈夫，到拥有的那些幸福日子，到丈夫丢下你让你孤独地生活，到你全身心地对学生的付出，到华坪县委、县政府领导对你的关心。你边哭边写，像在写一篇无限长的遗书。你要死了，要让人们知道，你是多么爱你的丈夫，你是多么热爱生活，也那样深切地爱着你的学生。开始你只是想用对学生的付出来忘记对丈夫的思念，但渐渐地，对学生的好，已经成了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哭了一晚上，写了一晚上，迎着旭日，身心俱疲的你终于放松了下来。

你“审判”了自己！

你睡得很沉，想在梦中见到丈夫，听他的安慰，可是他并没有来。

你的思绪回归现实：你的学生的学习成绩刚有起色，难道你就要离开他们吗？你的人生已经残缺不全，老天还不能给你一个健康之躯去为教育孩子尽微薄之力。

人的生命之所以宝贵，是因为它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所以，有的人生命轻如鸿毛，有的人生命重于泰山。

你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何在？

你怀念起那些来自贫困山区，与你朝夕相处并有了超越血缘之情的孩子。

那些可爱的孩子如果不能考出去，他们不可能有机会复读，只能重返大山，重复他们父辈的宿命。

你要用自己生命最后的烛光，照亮他们精彩的明天。你要尽全力抗拒死神对你的绑架。

图 / 摄图网

你毅然回到华坪。领导和同事得知你的病情，劝你住院，你婉言拒绝了。

他们说：“我们需要你坚强地活着，还想同你多共事几年，请你服从安排，住院治疗。”

这份真情使你住进了华坪县中医院。

你成了医院里最不守规则的病人。如果有课，你拔下针头就跑回学校上课；没有课时，你就回医院打针。这样跑来跑去，控制不住肿瘤的生长。为了不浪费国家的钱，你干脆放弃治疗，出院回到学校。

你的学生们哭了。孩子们说：“是我们把老师累病的！听老师讲第一节课时，老师是那么年轻，可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说：“同学们，老师不会死的，也决不会离开你们，请相信老师。”

于是，有的学生就学着你的样子，有了小病也不休息，照样上课。

可爱的孩子们唤回了你的信心，激发出你生命的火花，他们是你的“特效药”。你决心在有生之年，加倍地爱护他们，用生命微弱的烛光去点燃他们的理想。

年轻时的张桂梅 / 图源网络

中考在即，你改变了教学方法：不提“中考”两个字，少批评，多鼓励。

学生们都离家很远，学校只能采取“放大假”的办法，每到月底放四五天假，让他们回家背米。有的学生为了节省路费，一直要到放寒暑假才回去。

星期六的晚上，你领着他们做游戏、看电影，把亲友送给你的营养品分给他们。

这一年，学校刚迁到新址，家底薄，一放假，锅炉房就熄火。回不了家的学生没有水喝，你便自己掏钱去附近的一家饭店买开水。一暖水瓶收1元钱，你一次提四个暖水瓶，回来一杯杯倒满，再回去提。学生不喝生水，保障了身体健康。这使学生很受感动。他们说：“老师，你身体不好，我们自己去提。”

当饭店的老板知道你每天买水是给学生喝，降到5角钱一瓶，最后干脆不收钱以示支持。

学习方面，你从不看重分数多少，只要他们尽力学就行。课间放音乐，讲课前唱一首歌，提倡讲普通话，让他们多读多写，引导他们带着感情放声朗读，把自己的情感糅进课文描绘的画面之中。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注意与学生沟通情感，师生之间已经产生了默契，所以，每当你提出建议，他们都会立刻响应。孩子们不是被老师“逼着学”，而是变成了自觉的“我要学”。

一个苗族学生，看起书来废寝忘食，你就盯着他吃饭，盯着他喝水，盯着他睡觉。天气酷热难当，他还穿着一身厚衣服，经常大汗淋漓，你就提醒他脱掉外衣，并劝他：“孩子，要科学地安排学习时间。”

“我的基础太差，不这样拼搏，我无法挽回两年里丢掉的东西。”

“那也要注意作息时间，失去了健康什么也学不成了。”

“老师，有你做榜样，我精力充沛得很。”

中考结束，全县1000多名考生，他考了第二名。

你身带疾病站在讲台上，成为感召学生的一面旗帜；你的每一堂课，都是学生励志的军号声。

…………

02. 挑战极限

来自高寒山区的学生，虽然能爬山、能干活，但是在体育技能的训练中不容易掌握要领，而有的技能科目又是中考必考的。比如，投掷铅球，女同学百分之九十拿不到及格分。仅这一项，就把全班的体育成绩拉了下来。

这个班的女孩子自尊心比较强，也不怕苦，体育老师也非常着急，但似乎已无能为力。

每个星期有两节体育课，如何挖掘她们的潜力，冲出体能极限这一关呢？

你从培养她们的勇敢精神和自信心开始，不畏困难，不怕强手，相信自己能行。

这个班的女孩子会打篮球，你就鼓励她们和强手打，而且要竭尽全力争取打赢。

每天晚饭后，一场接一场地打球，结果越战越勇。你看她们练得差不多了，就让她们和女老师比赛，结果她们获胜。

这一下，全班精神大振，你又把话题扯回掷铅球的问题上，让她们坚信：只要顽强、勇敢，就没有攻不破的难关！

你和她们一起尝试。

每节体育课你都忍着病痛坐在旁边，为她们呐喊助威。有的女生胳膊都练肿了，也不叫苦，咬着牙继续练。有时，你真不忍心看她们累成那个样子，真想说：同学们，我们不练了！

但你没有那样做。一个民族要想强大，立于不败之地，不但要有聪明的大脑，还要有健康的身体，更要有顽强的意志和精神。这种意志和精神不仅会让她们在人生道路上终身受益，也关乎民族的兴衰。

三个月后，从体育考场下来，女生的投掷铅球全部过关。胜利给她们带来的喜悦，冲刷了昔日的懦弱和劳苦，平添了一种顶天立地的豪迈气魄。你想，此时她们不仅是为成绩欢呼，更多的是为能超越自己而欢呼。

体育老师被感动了，多少年后还在念念不忘她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

你想：教师工作，不能只被看成是一种职业、一种谋生手段，更应该看到它承担着国家、民族、人民和时代赋予的神圣使命。要真正地教好书、育好人，让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作为教师所要付出的应该是整个身心，才能换来英姿勃勃的一代新人和国家的繁荣强大。

拜“死神”所赐，你以重病之身，悟出健康的重要性。

你要让每一个孩子都真正站立起来！

华坪县民族中学

03. 全体起立

有一天，华坪县政协委员来学校视察。校长在汇报工作时介绍了你的事迹，政协委员们很感动，都渴望见一见你。校长让人把你叫到会场。

你刚刚下课，不知有何事，匆匆赶往会场。当你在会场出现时，政协领导突然发出一声口令：“全体委员起立，向张桂梅老师致敬！”

话音刚落，在场的36位委员齐刷刷地起立，恭恭敬敬地向你，向他们心目中的人民教师深深鞠躬，表达华坪人民对一位山村教师最虔诚、最崇高的敬意！

这是你终生难忘的一次心灵震撼！你更坚定了为教育华坪的下一代、为教育事业付出自己所有一切的决心。

为帮你治病，全体委员当场自发捐款，他们事先并没有准备，倾尽囊中所有，共捐出6230元。

他们中有六七十岁的老领导，有各行业的先进工作者，有来自山寨的各民族优秀代表，他们的总称是“华坪人民”！

不久，县里召开妇代会，全体代表和县领导也纷纷为你治病捐了款。

当时你作为列席代表出席大会，并向大会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当你从台上下来时，只见两百多人的会场里，四处都在嘁嘁喳喳地低语：

“你应该留下车票钱。”

“不留了，全部捐了吧，多翻几座山就回去了。”

“你这钱不是给娃娃买衣服的吗？”

“不买了。”

代表们一个接一个地从主席台右边角走上台去，把钱放在妇联主席面前，再从左边角下来。

“这是干什么？”你向周围的几位代表打听。

所问皆无回应，只有代表们友好地向你点头致敬。

你着急了：这一定又是什么慈善捐款。你没带钱，忙找身边的熟人借钱。

你所属的代表团的团长告诉你：“张老师，大家在为你捐钱。”

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钱”是等价交换物，谁愿意无偿地付出呢？扶危济困，急公好义，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苍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华坪这片沃土上的善良儿女、张桂梅的好姐妹们，他们本身并不富裕，但为帮助一个有病的教师，却倾尽所有！

病魔无情人有情。有华坪人民做后盾，你可以与病魔抗争到底！

县委书记带领有关部门领导，亲自把捐款送到你手里，共计6040元。

当这些带着体温、由大大小小的面额组成的捐款塞到你怀里时，你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

张桂梅和她的儿女们（儿童福利院）/ 曾旭林 摄

04. 第二次手术

捐款是无法退回了。

你想，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要把这12270元钱用到最该用的地方。

学校是年久失修的旧楼，电力不足，灯亮不起来，还经常停电，学生全靠点蜡烛上晚自习。看到那一簇簇的烛光，你心如刀割。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正好了却你的一大心愿。

你把这两笔捐款捐给学校架电。

学校用这笔钱重新装了变压器，电力充足了。看见教室明亮的灯光，你的心里也变得透亮。

中考结束了，在两位老师的陪同下，你住进了省城的医院。

1998年7月22日，你做了第二次手术。手术耗时四个多小时。因为各种原因，你对麻醉药不太敏感，手术时，手术刀划开皮肤的感觉是那样真切，刻骨的痛让汗水湿透了你的衣服。你请求医生把伤口缝上，不做这手术了。

医生耐心劝说：“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四个小时，你痛得陷入昏迷状态。手术终于结束，你被推出来时，铺的、盖的全被汗水湿透。看到姐姐的一瞬间，你像溺水的孩子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泪水哗哗地流也流不完，姐姐给你擦也擦不干。

医生跟姐姐介绍了手术情况，并说这种麻醉效果不好的情况不多见。姐姐脸都吓白了，你反而哭不出来了。

姐姐趴在你身边，说痛你就哭吧，哭一哭会减轻疼痛的。而你瞬间变得坚强起来，对姐姐说：“现在比在手术台上已经好多了，不想哭了。”

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姐姐，你忍住你的怕、你的孤独、你的委屈。你又想着华坪人民和学生都在牵挂着你，痛哭只能证明自己是弱者！

为了省钱，麻醉过后，你坚持不打止痛针，能下床就尽量下床活动。

你怕住在医院久了，你和姐姐都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当邻床病友还在由家人呵护照看着时，你已经捂着伤口自己挪着去打开水了。

一个星期后伤口拆线，你要求出院，医院方不同意。你不敢跟人说怕药费不够，就算有国家报销你也得先垫付。你也不敢跟姐姐说，来医院前华坪县委、县政府为你组织募捐的1万多块钱已全部捐给了学校。你跟医院撒着各种谎，向医院保证你回华坪后会继续治疗。说尽好话，医院勉强同意你出院，并让你签下了“生死状”：如果发生意外跟医院无关。

出院后回到华坪，你得知班里学生的中考成绩，综合成绩名列全县第一，在全地区108所学校中名列第六，全县状元也是你班里的学生。

这成绩是在一年内取得的。你手捂着伤口，脑际倏忽浮现出带病和他们一起拼搏的日日夜夜。

…………

05. 和孩子们休戚与共

和孩子们融为一体，你的生命得以丰富、得以延伸。

你任班主任的这个班共60多名学生，有一半的学生是家长慕名送来的，有的是别的学校推出来的“双差生”，有两个孤儿，三人来自单亲家庭。从衣着上来看，有不少贫困生。

你真的有些犯愁了。你也食人间烟火，亲情、友情、人情，谁的情你都不能欠。

你一个月几百元工资，过着极俭的生活。你把每天的生活费控制在三元以内，一顿饭一元钱，吃学生伙食，不添置衣物，头发长了自己剪短，日用品压到最低限度，余下的工资全部用来接济学生。你最害怕学生生病，有一个学生生病，可能就要填上几个月的工资。

两角钱的一份菜，不见油星，纯属于白水清煮。菜也不是优质的，是市场上别人挑剩下减价处理的。这种价格如果用优质菜，食堂是要赔钱的。如果菜价格高一点儿，一半以上的学生就吃不起。刚开始吃这寡淡无味的菜，难以下咽，但想想学生都在吃，你为什么不能吃？

你还从药店买来一些常用药，备一个小药箱，学生得了感冒或小伤小病，随时可以拿出来用。

手术后的两个月，你感觉腹部又开始疼痛，到医院一复查，该死的肿瘤又长出来了。它是如此死乞白赖地要置你于死地！

你觉得无力回天，生命快到了尽头，默默地从医院回到了学校，已无泪可哭了，只有满腔的愤懑。你呆呆地站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狮子山上一座座新旧坟茔，眼前出现了幻觉：一会儿是鲜花，一会儿是荒草，一会儿是沙漠。你该躺在哪座小山包上？

纪录片《张桂梅：大山里的女校长》

忽听耳边有呜呜的哭声，回头一看是学生，教室里哭成了一片，哭声震动了整个校园。

“老师，我们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们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好好地学习。”

你的泪水也夺眶而出。师生哭作一团。

这哭声给了你动力，又燃起了你的使命之火。

你说：“都不哭了。从此谁也不准哭了！老师有病是常态，剩下的是我们师生同心同德共同战胜困难、创造一流成绩的勇气！”

课堂上慷慨悲壮，像在临战誓师、同仇敌忾！

你又去医院开中药，用来止疼和抑制肿瘤生长。

你感触最深的是有人需要你，有别人的关心和问候，你心里就感到温暖，也增添了活下去的勇气。

华坪县四班子领导专程来看望你、慰问你，他们带来了华坪县人民的关心。这给你战胜病魔增添了巨大的勇气，你感恩至今。

教育局局长要求校长减下你一门课，你不同意，对他们说：“领导的关心我心领了，但请求给我一个机会。对于我来说，能工作的日子不多了。请允许我像正常人一样上班吧。”

06. 空座位

你执教以来，最不愿看到的是教室里出现空座位。

空座位意味着一个孩子命运的转折——辍学，回到大山里，重复着父辈、母辈的命运。

你以一个空座位为起点，第一次上山里访问一个女孩的家。

一打听，这小女孩的家，离乡镇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山路。想租个车，驾驶员要50元钱，你舍不得，这足够你半个多月的伙食费了。

你索性走路上山，打听好方向，就循着山路往上爬。一开始，还不时能遇见路人，越往上走，就越觉得前面的山更高，两边还有悬崖峭壁，遮住了阳光，眼前一片阴暗。

你小脑受过伤，平衡能力受影响，走得急了就会跌跌撞撞。有时，明明想往前走，反而会后退；越着急，腿越不好使。每到这时，你才觉得自己不是英雄，是凡人，是最普通的人，一切豪言壮语都无法激励你，只得乖乖地坐下来，等待体力慢慢恢复。

此时你深刻体会到“进退两难”这个词的含义，抱怨自己想一出是一出，也不问清楚是什么样的地势，就冒冒失失往上走。

走出了阴暗的山谷，又爬上一面高坡，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满是绿油油的稻田。见到了散落在山坳里的几户人家，你高兴起来，问一个老乡，你要找的那个女生的家是否在附近。

老乡说：“还远着呢，要爬过这个坡，下去，过河，再爬到山那边，一条小溪旁，就是她家。”

就是这样的袖珍小县，你坐了半天汽车，又走了三个多小时，还没到达目的地。而这个女孩的家还不是学生中住得最远的。

你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接下来的行程更加糟糕，走在窄窄的稻田埂上，你掌握不了平衡，像走太空步，东歪西倒，弄得浑身是泥。干活的老乡闲论：“城里人真是没处玩儿了，这稻田里有什么好玩儿的？”

好不容易走出了稻田，来到了小河边。河宽流急，看样子水还不浅。没有桥，大大小小的石头横七竖八地露出水面，这大概是老乡们走了多少年的“便桥”了。你是绝对不能踩着石头过河的，只好蹚水过去。下水走了没多远，一只鞋就被冲跑了。

图 / 摄图网

到了女生的家，女生给你舀来山沟里的冷水。你实在是渴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喝下大半瓢。吊锅里煮着饭，还煮着几大块火腿肉，真香啊。这是他们待客的最好饭菜。

女生的父母都在田里。你走出院子，望着静静的山坳，倾听着山溪细细诉说着世世代代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偶尔看见一两个人在田间劳作，周围稻谷如海，田野静极了。你要是在这里长期生活，会闷死的。

女生被你艰辛的跋涉和倾心的交谈所打动，同意和你一起下山，继续读书。

看着你步履艰难的样子，她双手扶着你哭了起来，说了句：“老师，我对不起你！”

这时你两脚红肿，疼得钻心，用手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回答。

光下山你就用了六个多小时，用脚掌边斜着往下蹭，晚上10点多才回到学校。

所有的学生，都坐在教室里等着你。

见女生和你一起回到课堂，全班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你带回的女生填补了那个空座位。

你忍住疲劳和疼痛，做了十五分钟的“演讲”，然后让大家回宿舍睡觉。

而你回到自己宿舍，连盥洗也取消了，一头倒在床上，像电影里一个中弹倒下的战士。

2024年6月，张桂梅送学生高考 / 赵庆祖 摄

07. 难忘《乡村女教师》

2000年暑假，你作为全国劳模去北戴河度假。

你乘飞机来到住地，生平第一次面对大海，大海的辽阔、大海的磅礴、大海的包容震撼着你的心灵。

你与近百名全国劳模在此度假。你看到这些劳模不论男女，个个都气质非凡。唯独你，面色黄黑，与同龄人相比，显得苍老而憔悴。时值盛夏，你却穿了一套西服——还是专为此行狠心花60块钱置办的“礼服”。而其他女同志大都着各色夏衫和裙装，你的自卑感悄然而生。

你这种心理状态书上称为“一过性自卑”，是环境骤然变换所致。你有意不和大家走在一起。乘车，坐在人少的车尾。记者的镜头来了，你悄悄躲开，怕影响别人的画面。

图 / 电视剧《山花烂漫时》

北戴河度假的联欢晚会上，你应邀演出了一个节目，你那带有高原气质的歌声和舞姿，爆红了晚会。大家得知你是来自云南大山里的山村女教师，对你刮目相看，对你载歌载舞展示出的自信报以久久的掌声，彼此的心顿时拉近。

你带来了高原的歌声和舞姿，却没有带来你的无数动人故事。

疾病依然赖在你的身上不肯离去。每一次面对生死拷问，你都拒绝向死亡屈服。

医生说，所有的疾病都是人体的免疫系统打了败仗，而你却带着一身疾病，穿越了属于你的艰难而光荣的旅程！

…………

曾经有位哲人说过，那些为大家而献身的人，就是灵魂里有黄金的人，因此，他们不需要现实世界的黄金。那么，张桂梅，这个一出生就险被送人，黑龙江农户家里的第十二个孩子，她生命的轨迹从何处起，她灵魂里的黄金从何处来？传记文学《张桂梅》一书讲述了张桂梅60余载的真实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