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湘南“八月失败”始末
发布时间:2025-06-20 13:54 浏览量:1
引子
#本文摘自《江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辑(1991年10月),作者肖克,原标题《八月失败在湘南的始末》
王尔琢烈士陵园
正文
1928年4月底,朱德、陈毅同志率领的一部分南昌起义部队和湘南起义农军陆续到达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在宁冈砻市同毛泽东同志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
井冈山会师旧址——龙江书院
两军会合后,合编为中国红军第四军。红军在毛泽东、朱德等同志的领导下,并在井冈山人民群众的支援配合下,以不足四个国的兵力,和进攻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敌人进行了顽强的斗争,胜利地粉碎了湘赣两省国民党反动军队的“联合会剿”。红军队伍日益壮大,割据地区不断扩展,土地革命逐步深入,红色政权日趋巩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进入了全盛时期。
然而,正当根据地的革命形势迅速向前发展的时候,由于湖南省委“左”倾盲动主义思想的严重干扰,导致了惨重的“八月失败”。当时我在红四军二十九团二营七连任连长,曾亲身经历了“八月失败”在湘南的始末,对这一沉痛的历史教训,至今记忆犹新。
龙源口战斗遗址
1928年6月,我们取得龙源口大捷后,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和省委派充边界特委书记的杨开明来到井冈山,要红四军离开井冈山根据地,分兵向湘南的敌人进攻。6月30日,红四军军委、边界特委和永新县委在永新县城召开联席会议,抵制湖南省委的错误主张,决定红四军不去湘南,留在湘赣边界继续巩固和扩大井冈山革命根据地。7月上旬,根据永新联席会议的决定,朱德、陈毅同志率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到实福、莲花,毛泽东同志率领三十一团到永新等地发动群众,王佐、袁文才率三十二团留守宁冈。
7月中旬,湘敌第八军吴尚部入侵宁冈,我二十八、二十九团闻讯立即从安福、莲花回师应敌。由于我三十二团和当地的暴动队、赤卫队森严壁垒,早有戒备,入侵之敌在我军民的扰击之下,仓惶从宁冈撤退,经莲花逃回茶陵。至我二十八团、二十九团赶到宁冈时,敌人已经逃之夭夭。我们遂于宁冈集结,向威胁我井冈山根据地的湘赣边城酃[líng]县敌人进攻。部队攻克酃县后,本应再攻茶陵,然后返回永新。但是,由于二十九团是由宜章起义农军组成,干部战士中狭隘的农民意识和家乡观念很强,此时,大家便吵着要打回湘南老家去,于是士兵委员会错误地作出进军湘南的决定。当部队集合准备出发时,朱德同志闻讯赶来,说服动员大家重返井冈山,并令部队开回酃县沔渡。这时,随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行动的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乘毛泽东同志远在永新之际,不顾永新联席会议的决议,不察当时的敌我形势,不听朱德和军委其他同志的劝阻,顽固执行湖南省委的“左”倾盲动主义路线,怂恿和迎合二十九团战士想回家乡的错误思潮,煽动二十九团并挟持二十八团一同开往湘南。
7月17日,部队从酃县沔渡出发,向湘南郴州前进,行至部县水口,因为被挟持同行的二十八团干部战士对去湘南持异议,队伍哗然,杜修经等人不得不令部队停下来,开会再议此事。当时我因脚伤未愈,行动不便,没有去参加会议。听我们连参加会议的同志回来说,会上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同志提出反对回湘南的意见,杜修经竟指着王团长的鼻子威胁说:“是你听省委的,还是省委听你的?”在杜修经的胁迫下,第二天,二十九团在前,二十八团在后又继续向郴州进发。二十九团战士回家心切,一天走七、八十里,二十八团赶都赶不上。
走了六、七天,7月24日,在距郴州城东一来里路的地方,和范石生部遭遇了。开始我军取胜,并于当日中午一举攻克郴州城。部队打下郴州后,即在城内住下,二十八团住城北,二十九团住城南。黄昏时分,敌范石生部主力突然从北面反攻,二十八团旋即投入战斗。但驻守城南的二十九团听到城北枪响,都向南跑。一时扶老携幼,人马杂沓,闹哄哄地乱成一团,跑出城外二、三里路,队伍还是不停。当时我们连也夹在乱军中跑出了郴州城。后来我发觉情况不对,二十八团正在和敌人苦战,情况很紧急,二十九团不去增援,反向南跑,而军部并无南撤的命令,这显然是擅自行动。于是我命令我们连的战士在道旁坐下,不要走动,就地待命。等队伍走完,我带着全连往回走,至晚上八、九点钟,遇到二十八团正向东撤,我们就跟着二十八团一起向东走。第二天,我们退到了东江一带。这时,二十九团团长胡少海带着一、二十个通讯员,还有一些特务连战士和勤杂人员也赶到这里。至此,二十九团只剩下一百多人,八、九十条枪(其中我那个连有六、七十人,四十五条枪),其余的人跑回宜章老家去了。结果,一部分在乐昌被土匪胡风璋消灭,一部分散落在郴、宜各地,不知所终。幸喜二十八团安全撤退,尚无多大损失。部队在东江住了一天,退到资兴山区龙溪洞,逐渐把敌人甩掉了。队伍在此进行了整编,把我们二十九团剩下的一百多人编到二十八团,我任一营二连连长。
8月1日,部队在龙溪洞的布田圩召开了“八一”起义纪念大会。会后决定在龙溪洞、桂东、沙田圩一带分兵发动群众。此时,有人揭发二营营长袁崇全从郴州撤出后,一直心怀鬼胎,行动诡秘,有投敌叛变之嫌。军委当即在布田圩开会,向他质问此事。袁崇全在会上暴跳如雷,矢口否认。军委感到此人不大可靠,决定将他调离二营。但因当时部队急于分兵活动,没有立即执行。于是按原分兵计划,袁仍带着机关枪连、迫击炮连和二营的四个连出发了。袁崇全带着六个连越走越远,机关枪连党代表何笃才和六连党代表赵尔德等连干部,感到行军路线可疑,便持枪到营部质询:“你们打算把部队拉往何处?军队是否有命令?”伙同袁崇全叛变的营党代表和副营长,假传军令,欺骗大家。我们的干部对袁崇全等人已有所戒备,没有轻信他们的谎言,于当晚半夜时分,带领二营六、七、八连和机关枪连悄悄地返回了团部和军部驻地。二营五连因连长是袁崇全的亲信,迫击炮连因离营部住地很近,行动不便,所以这两个连被叛徒袁崇全拉走了。
袁崇全叛变后,由王尔琢同志兼任二营营长,继续分兵活动。我们第一营被分到桂东一带。此时,毛泽东同志在永新得知红军大队在湘南失利的消息,于8月23日亲率三十一团第三营来到桂东,迎接我们回井冈山。朱德、陈毅同志闻讯于次日带着军部赶到桂东城,和毛泽东同志会见。接着召开了干部会议,决定红军大队经崇义、上犹重回井冈山。这时,湘敌第八军吴尚部突然袭击桂东城。战斗打响后,敌人将毛泽东同志带来的三十一团第三营和我们这个营切断了。敌人攻势很汹,仗打得很恶,但我军战士沉着应战灵活反击,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天黑后,我们甩开敌人,开始向井冈山方向转移。
转移途中,有一天,老百姓跑来报告我们,在崇义的思训圩有一支编号不明的部队,约有二、三百人,三门迫击炮。经我们分析,这无疑就是被叛徒袁崇全拉走的二营五连和迫击炮连。当晚,王尔琢同志带着二营的三个连,行军三十多里,于半夜包围了思训圩。叛徒发现被围,立即胁迫部队开枪顽抗。王团长带着通讯班往镇子走去,边走边喊:“同志们,别怕!我是王尔琢,是来接你们回去的!”王尔琢同志参加南昌起义后,和朱德、陈毅同志一道把部队带上井冈山,他英勇善战,在部队中威信很高,深受士兵爱戴。镇子里的战士听到团长的声音,便停止开枪。不料叛徒袁崇全带着十几个死党,集中了七、八条枪向王团长射击,夺路而逃,王尔琢同志不幸中弹牺性。袁崇全的叛逆行为,使第五连和迫击炮连的干部战士迅速觉悟过来,回到了革命队伍。
第二天,我们告别和掩埋了王尔琢同志的遗体,在毛泽东和朱德同志的率领下,又踏上了重返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归程。
“左”倾盲动主义路线导致的“八月失败”,不但使我军在湘南遭受重大的损失,丧失了二十九团,牺牲了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同志。同时,由于红军主力被拉往湘南造成井冈山根据地兵力空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使刚刚建立和发展起来的根据地遭到了严重的挫败。九月下旬,红军大队一路转战,从桂东返回井冈山后,立即又投入了恢复根据地的艰苦斗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