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文学的热爱，就没有我教书生涯的幸福

要是根本不热爱文学，四十年教书生涯是什么样子，我的人是什么性格，我还有多少幸福，不可想象。

我完全可能没有发现爱亲人的美景，爱学生的美景，更不用奢谈爱自我的美景，无缘爱的诗意幸福吧？

经历那么多事情——曾以教师不幸的集大成者自居，如果不热爱文学，我会堕落吧？至少躺平吧？

不热爱文学，天天看到愚昧孩子被种种恶嗜奴役，践踏自我尊严，我会嫌弃他们吧？

总之，不热爱文学，我就不会深刻感受爱的痛苦和欢乐，不会成为孩子爱戴的好老师，不会评上正高，不会享受如此丰盈的幸福。

是文学塑造我的生命，赐予我拥有的一切。

初中毕业时，如果有人对我说，你未来要热爱文学，一辈子教语文。我会非常惊异，那时对语文毫无兴趣，只喜欢纠缠几道理科难题。中考时，不需要语文成绩，我也能考上中师，跳出农门。

读中师完全逆转人生。是李政权老师为我打开文学的大门，第一次发现天地间还有文学的海市蜃楼。中师接受的是健康的教育，我能有时间读到文学经典，于是一头扎进文学世界。

相反，如果拒绝读中师，去读普高，一定泡在题海里，继续跟难题纠缠，考上重点大学，学理工科，可能最终也与文学很隔膜，哪里知道还有点艺术天赋呢？

有幸遇到文学，就像有幸遇到好妻子，一辈子的命运就彻底改变。

因为热爱，很顺利地完成中文自学考试，又很顺利地考进省教院读本科。省教院两年，是我最幸福的时光，热爱的文学经典大部分都读完。

每天读10个小时经典，几乎没有听过课，可我总是全班考得最好的，因为那时的专业课都用写论文的方式考查。

沉醉在文学经典里，没有时间观念，就寝后就在厕所里的灯下读书。立在那昏黄的灯下，我也享受到文学的幸福。

那时《追忆逝水年华》第一次翻译到国内，七本之多，每本两人翻译。阅读的美感无可言传，难以磨灭。我深刻地理解了这样的评价：那是二十世纪最富有艺术趣味的长河小说！

沉醉在《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大卫·科波菲尔》《约翰·克利斯朵夫》《悲惨世界》《红与黑》等不可超越的经典里，创造最美好的记忆。

读到《战争与和平》最后部分，生怕读完了，每天规定只能读20页。

同学都忙别的事，没有人理解我。老师们对我评价很高，记得毕业论文是《论艺术家的悲剧》，得到导师很高的评价。

还有什么比发现天赋更令人欣喜的呢？还有什么比开发天赋更令人幸福的呢？没人打扰，想读什么都行，实在是自由美好的日子。

中师时那群文艺青年，还有几人热爱文学呢？我是那样一种性格，只要热爱就终身相守，也就热爱三尺讲台，一辈子坚守，因为教语文是热爱文学最相宜的生涯。

曾经有机会离开讲台，但我拒绝了。

再也没有哪种行当，让我自由地读写，自由地讲文学。

我只有一个使命，用文学启蒙孩子爱的觉醒，用文学开启孩子爱的旅程。

因为高考方式，我注定受挫折，可从没有动摇使命。

教语文不仅要应对高考，更要为孩子人生服务，怎么能抛弃文学呢？

我很清醒，高考忌讳考文学素养，但文学素养是爱的素养，是认识自我的大智慧，何况文学素养并不损害高考。

文学指引我，除了爱学生，教书生涯没有幸福；除了做文学探索的导师，教语文没有快乐；除了文学，孩子对语文没有兴趣；除了文学，孩子无法领略自爱和爱的诗意美景；除了文学，孩子生命难以启蒙。

文学即人学，要唤醒生命，重塑孩子，培养认识自我的文化智慧，文学是最有效最有趣的路径。

语文饱受争议的源头就是对文学的排斥，教师误人子弟的源头就是背叛文学导师的责任。有人试图否定我，用的就是考试的手段，可每届高考成绩都狠狠地打了那些人的嘴巴。

尽管如此，我仍不能不忧伤，高考耗去了孩子太多的光阴，文学重塑的生命并不多见，像我这样被文学彻底塑造的生命太少了。

我渴望，不久之后，语文改为汉语或文学，彻底破解工具论的魔咒。孩子怎么才能真正熟练掌握语言工具？那是用文学塑造美丽的生命，唯有拥有爱和思想的文化素养，孩子才学会语言，学会听说读写。莫非这也是深奥的理论？

语文是认识自我重塑生命的基地，读的是自我，写的是自我，说的是自我，听的是自我，哪有跟自我生命毫无关系的语言实践呢？

而我们竟然有这种语文！几十年来，把文学紧闭在语文之外，就是排斥语文对自我生命的探索，孩子的心灵才蜕化成荒漠！

台湾没有工具论，听说那里的孩子很有人文素养，语言能力很优秀。

文学呀，你得罪了谁，非得使高考缺失文学趣味，语文缺失文学趣味，教师缺失文学趣味，课堂缺失文学趣味，孩子缺失文学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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