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家族世代诅咒:一胎双生女,长女必定貌美,但定无子息之命
发布时间:2025-07-07 02:32 浏览量:1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已完结,请放心观看)
接上文:
10
裴忌醒来时,那个女人和周崇都已经到了寺庙里。
一见到我,她就迅速握住我的手,满眼担忧模样。
「意儿,幸好你没出事。」
我也配合着掉了两滴泪,而后又将目光落在周崇脸上。
他此刻正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想,他应该是在生气,未能如计划般英雄救美,还因此伤了裴忌。
得罪了国师,这对他的皇位之争可是大大的不利。
但我只当作看不见。
目光落在裴忌脸上,露出满脸担忧。
「国师大人,您终于醒了。若非您偶然路过救下我,或许此刻我已经丢了性命。」
说话间,我又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
和裴忌姑且算是明牌。
彼此心照不宣,他见我演戏,只是眼角抽了抽,倒也没揭穿。
半撑着身子坐在床榻上,一副清清冷冷模样。
「碰巧路过罢了。」
说完,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又看了看裴忌,她走上前,微微行了个礼。
「还要多谢国师大人救下舍妹了。」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
这个女人,似乎和裴忌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像是好友,但也不是陌生人。
一切,似乎更复杂了。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面前这几个人的表情,最终决定走向周崇。
「姐夫,这京城好不安全,我有些害怕。」
面对我的突然示好,周崇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嘴角弧度勾起,肉眼可见的愉悦。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故意没去看那个女人,也没有看还躺在床上的裴忌。
但我知道,他们此刻的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但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跟在周崇身边,装出一副害怕到了极致的样子,时不时再掉几滴泪,露出一副全身心依赖模样。
良久,前来追查匪徒的大将军,说是有要事告知周崇。
他走了出去,裴忌这才开口:「房中血腥味太重,王妃还是不要待太久了。」
闻言,那女人瞧了我一眼,眼底有些复杂。
然后点点头,便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一走,裴忌便没了先前那副淡然模样,而是微蹙着眉,目光紧紧落在我身上。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周崇就是想要利用你。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利用,如何能让对方死心塌地,你身为沈家家主,纵然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也必定不会什么都不懂。沈枳意,他不是个好人,你应该离他远些,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了然,转身看着裴忌,冲他笑了笑。
「你明知我想知道什么,可你不愿意告诉我,那就别拦着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找真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终沉默了下来。
半响,才只说了一句:「你只需要知道,你可以信任我,我可以保护你。」
这话可真好听啊。
没有人不喜欢听漂亮的话。
可像鲜花。
越漂亮,或许就越有毒。
可是人,总得面对现实。
11
之后几天,我一直都待在王府内,并没有再出去过。
先前让人查探的消息,也逐一有了回应。
譬如宋家,宋湄是嫡女,自幼金尊玉贵,性子也养得极其跋扈。
宋家有不少儿女,那些庶女都受过她的欺负。
更有甚者,被她毁了容,丢到庄子里自生自灭。
如此蛇蝎毒妇,要是能入萧王府,可就热闹了。
只有足够热闹,足够乱,那些隐藏在阴暗里的秘密,才能够一点点浮现出来。
而这个机会,也很快就来到了。
天子寿宴,普天同庆。
原本,我作为一介商女,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可我阿姐是萧王妃,我亦是沈家家主,又提前准备了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敬献帝王。
如此,龙颜大悦,我奉旨入宫参加宫宴。
进入皇宫,处处都是规矩。
我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却也依旧免不了有人前来刁难。
宋湄走过来,一开口便是极难听的话。
「像这种宫廷宴会,你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参加这一次,好好享受着吧。」
说完,她又含情脉脉看向周崇。
对方微微点头,谈不上多热情,可却也绝不算冷淡。
换句话说,他在给宋湄机会。
我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姐」,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握着杯子的手几乎扭曲。
在王府里时,偶然我也会看见有姬妾争宠。
她虽然每次也会眼露不悦,可却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带着恨。
这就很有意思了。
我看着面前这几人各怀鬼胎的模样,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眼见宋国公走过来,我直接牵起卿卿的手,一同走到宋湄面前,语出挑衅:「宋国公当真好家教,教养出的女儿整日想着如何勾引别人的丈夫,就这么恨嫁吗?」
我这话说的声音可不小,加之这件事本也是真的。
从前,大家或许都只是在私下讨论,如今见我直接摊到明面上,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宋国公一把年纪,向来受人爱戴,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他伸手狠狠摸了一把胡子,然后冷哼一声:「我宋家教养女儿不行,你沈家倒是不错,家主竟然是一介女子,也不怕偌大家业,全都毁在你这小小女子身上!」
我当真觉得他这话是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他可以说我不够聪慧,也可以说我没有能力,却偏要拿我是女子说事。
换一种说法,这是他认可了我其他方面的能力。
所以我一点也不恼怒,甚至还笑了起来,端着酒杯向他敬了酒。
「可偏偏是我这小小女子,成为了沈家家主,就连宋国公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的布料,也是我这小小女子派人做出来的。我想,您应当还算满意,否则也不会在今日穿在身上。」
可以说,今日入宫参加宫宴的绝大多数人,衣裳布料和首饰,大多都是出自我沈家。
甚至还有好些首饰的款式图,都是我亲手所绘。
是男子?还是女子?
又有何区别呢?
见我不卑不亢回话,宋国公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像是在跟我这小小女子计较。
故而,他只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阿姐」身上。
「你这妹妹,倒是伶牙俐齿啊。」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卿卿看着宋国公,总有一种不自觉的谨慎和恭敬。
我想,那个猜测,又被我验证了几分。
而这个小插曲过后,我有注意到周崇和坐在对面的宋湄交换了个眼神。
而后宋湄便走到了我身旁。
一如我所料,倒酒时不小心崴了脚,酒水全部都洒在了我的裙子上。
我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在她将酒水洒到我身上时,我佯装惊愕,也将杯中的酒倒在了她的衣服上。
宋湄惊呼一声,而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全然忘记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殿前失仪乃是大罪。
这般场合,也有提前多带几套衣裳,还有专门供人休息的寝殿。
一切都似乎顺其自然。
我起身,跟着那个婢女往后殿走去,临走之时我还看了一眼裴忌。
他此刻也正盯着我看。
那眼神里,倒不是担忧,反倒像是无奈。
或许,他的确有那么一点了解我。
我收回目光,跟着宫婢离开,还调整时机往嘴里塞了颗清明丹。
这丹药价值千金。
生意场上,总有太多腌臜事,这丹药能让人清明,不会轻易中招。
一如我所料,供人休息的寝殿里有着浓郁的熏香。
那宫女一进去,就不自觉屏息凝神,然后又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宋湄就在我隔壁的房间。
房门敞开,她已经换好了衣裳,临走前看见我,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走了进来。
她就站在门口,眼神冷漠。
「沈枳意,其实比起你姐姐,我更讨厌你。」
我冲她笑笑:「你是否讨厌我,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或许是我眼里的轻蔑太过明显。
她本就性子急,此刻直接提着裙摆冲了进来,气冲冲开口:「你不过就是一介商女,有什么资格敢这么同我说话?」
「就凭王爷需要我,我有很多的钱,不是吗?」
她喜欢周崇,我就要用周崇刺激她。
直到她在这房间待的足够久,脸颊开始泛上不正常的潮红,我这才缓缓起身。
「你想算计我,我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不算欺负你。」
说完,我径直走出房间。
但我没有关门,看着她匆匆追出来,即将踏出门槛前。
我又一次开口:「机会可只有这一次,我让给你,你确定不要吗?」
宋湄脚步微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径直转身。
我想,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往后命运如何,她也怪不了任何人。
走出宫殿后,我刚刚想四处逛逛。
却没想到一个转角,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月色下的裴忌。
12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国师大人,这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裴忌点头,越过我看向身后宫殿。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这话带了些许无奈,而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糕点,伸手递给我。
「刚才在宫宴上,见你没怎么吃东西,我想你应该喜欢。」
我微愣,然后伸手接过。
糕点还泛着些许热意,可见一直被人好好揣着,还是我最喜欢的海棠糕。
我拿起其中一个,轻咬了一口,瞬间便愣在了原地。
这糕点,和阿姐做得很像。
裴忌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转身与我并肩,然后一步步往前走。
我低头吃着糕点。
熟悉的味道,总是让人怀念。
我想,姐姐应该和他关系是真的很好,好到能够教他做海棠糕,可见一斑。
刚吃完一块,我便将剩余的全部收好。
「怎么不吃了?味道不好吗?」
裴忌停下脚步,低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丝丝关怀。
我摇摇头:「味道很像,我不想那么快吃完。」
阿姐做的海棠糕,是独一无二的。
后来我找了许多厨子,都复刻不出这味道,如今好不容易再吃到,有些珍惜罢了。
裴忌自然能够听懂我话里的意思。
他勾了勾唇角:「你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做。」
这话,多少是有些过线了。
所以我只是打趣:「国师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了?」
裴忌挑眉:「是你先入为主,我从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模样。」
我点点头,露出一副了然模样。
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心口骤然一痛,心悸之症发作,随时都有可能。
见状,裴忌当即伸手扶住了我。
「心悸又犯了?」
说话间,他直接从我袖子里拿出药,倒出了一粒后,就直接往我嘴里塞。
我刚想咽下去,不远处跑来一道青色身影。
二话不说就拽住了我肩膀,一阵使劲摇晃,刚塞进嘴里的药丸,也硬是被吐了出来。
「周慕,你在干什么!」
裴忌脸色有些难看,连忙又掏出了一粒药丸,以极快速度塞进我嘴里。
「国师大人!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在给她吃什么东西!」
周慕一脸气愤模样,而后又转身看向我,满眼担忧。
「沈小姐,你身子不适吗?我去给你找太医……」
「不必,我已经服了药,无须再惊动太医。」
吃下药后,我缓了缓,才极其艰难地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闻言,周慕方知自己误会了裴忌。
脸颊有些燥红,努力别开眼不去看他。
周慕年纪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只当作是弟弟,并不觉得他有坏心,只是他对我的过分关心,倒是让我觉得有些诧异。
「安王念着阿姐的恩情对我多番维护,我还未曾道谢,倒是我失礼了。」
他赶忙摇头,又冲我笑笑:「你无恙就好。」
我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裴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和周慕没有太多私交。
故而,我又继续说:「但刚才在宴会上,安王似乎和我阿姐并不娴熟?」
闻言,周慕神色一滞,表情有些难看。
他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你,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安王这是何意?」
听着我的话,周慕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一步步退后。
「罢了,权当我胡言乱语。」
说完,他直接转身,再无留恋。
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处,而后慢慢收回目光。
很显然,周慕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他和我一样,不知真相,也找不到阿姐。
「沈枳意,你想知道的,终有一日我会全部告诉你,但现在还不行。」
裴忌忽然开口,神色也严肃了许多。
我猛然抬头看向他,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忍不住逼问。
「为什么现在不行?」
他摇头,还是那副淡然模样。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可笑。
我很讨厌故弄玄虚。
因为这样会把我衬托得像傻子,会被耍团团转的那一种。
所以我伸手推开他。
连带着那令我怀念的海棠糕,也一并被我留下。
13
等回去时,宫殿外已经很热闹的了。
一群人乌泱泱冲了进去。
为首的那人,嘴里高呼着我的名字,一口一个清白不再。
我跟在人群最末端,走进宫殿。
又见人推开寝殿门,好几个婢女直接冲了进去,接着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哎呀,果然是商贾之女,当真是豪放啊。」
「竟然在陛下寿宴之日,做出如此污秽之事,当真是丢了咱们女子的脸!」
「可不是,她眼巴巴来参加宫宴,不就是为了得嫁高门吗?」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我是什么天底下最淫荡的荡妇。
我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一瞬间,人群寂静,那几个说我坏话的贵女,用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向我。
「沈枳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坦荡迎上她们的目光,众人不自觉给我让了条路,我走到队伍最前端。
我的「阿姐」,此刻也是错愕不已。
我佯装一副无知模样,走到她跟前,疑惑开口:「我刚更完衣,就觉得屋内闷得慌,便一个人出去走了走,谁知竟然迷了路,刚刚才找到这里。」
说话间,冲进寝殿里的婢女又急忙忙跑了出来。
一个个脸上震惊不已。
「里面、里面是萧王和宋小姐……」
「什么?」
站在我身旁的「阿姐」,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震惊不已,连着平日的端庄温柔,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底是浓稠恨意。
我想——
这王府后院,往后应该没有平静日子了。
但很有趣,不是吗?
14
发生了这样子的事情,又是天子寿宴,解决办法也唯有那一个。
宋国公当场气得直接昏了过去。
周崇脸色也不好看,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淡淡阴鸷。
唯有宋湄,满脸娇羞模样。
纵然是侧妃之位,已然让她心生愉悦,脸上带着憧憬的幸福。
可到底这件事情算不得光彩。
所以侧妃之礼,也可以算是办得格外潦草。
不出几日,宋湄就入了王府,和林若一样同为侧妃。
但她没有林若那般隐忍。
一入王府,行事作风就格外高调,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她才是王爷心中唯一所爱。
甚至三番四次想抢王妃的风头。
这原本是僭越。
奈何王妃明明气得咬牙,可好几次还是忍了下来,至少在外人面前,她颇给面子。
但若是关上门,两个人在院子里,便会吵得天翻地覆。
宋湄入王府不到半月,整个后院就乌烟瘴气的,每日都能听见争吵之声。
至于周崇,许是因为忌惮宋国公,对宋湄到颇为照顾。
我就这样看戏似地静静等了半月。
直到又一日,二人争吵后,周崇出现,最终选择去宋湄的院子过夜。
我去找卿卿时,她正在摔东西。
用作摆设的上好瓷瓶,全都被她狠狠砸在地上。
「宋湄!」
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带着难掩恨意,直到看见我的那一刻,都不能快速收敛回去。
我故意不去瞧她眼底的那一抹慌乱。
只做一个知心妹妹,快步走到她身边,又轻握住她的手。
「她不过一个侧妃,若他日王爷登基,最多封个贵妃。阿姐您才是正妻,实在不必如此气恼。」
这话原本也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她是沈枳月,是周崇明媒正娶的妻子,加之我的助力,她的位置会很稳定。
可若有朝一日身份被揭穿。
她成了她自己,那便是和周崇没有任何关系。
正妃之位只要空出来。
宋湄,就必然会第一时间爬上去。
她是国公之女,自有傲气资本,如今能够忍辱负重当侧妃,定然是瞅准了时机。
而我眼前的这位阿姐,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有苦不能言,心焦罢了。
「意儿,我只是担心宋湄心思阴狠,会对我腹中的孩子不利。」
说话间,她已然低垂着眼眸落了泪。
和阿姐一样的面容,哭起来自是梨花带雨,很容易让人心疼。
可是,她无论怎么装,都假得很。
我面无表情伸手,轻轻拥抱住了她,我衣裳上的香气将她裹挟,她哭声渐小,略见疲惫。
「阿姐,你是有身子的人,别再难过了。刚过晌午,正好歇一歇,我不走,就守着你可好?」
或许人在脆弱时,对于别人给予的关怀,便没了那么多的警惕。
又或是我身上的香味让她失去了戒备。
但无论哪一种,只要她点头应下,而后在我面前沉沉睡去,这便足够了。
眼看她睡熟,一旁伺候的婢女也被我打发走。
房门关上的瞬间,我缓缓站起身,朝着房内环视一周。
坦白说,她和我阿姐的喜好有着很大不同。
阿姐喜爱各种玉石,所以房间里的陈设,并不会有太多瓷器。
钟爱的颜色也淡雅,不像如今房里的床幔,大红色瑰丽妩媚。
我收回眼神,开始在房间里寻找起来。
先前这个房间已经来过多回,总是借着各种由头有所触碰,这一次翻翻找找,大多是那些平日里不能碰的角落。
人只要有秘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我翻找许久,直到在梳妆台上的一个盒子里,发现了暗层。
打开,里面放了个白瓷瓶。
瓷瓶里的药膏,已经快要见底,我弄了一点抹在手上,膏体带着阵阵异香,瞧不出是什么。
所以我又多挖了些出来,放进我随身带的瓶子里。
不仅如此,瓶子下方还压了一张信纸。
纸上并没有纸,只有一个图纹。
世家大族,都有家族徽记,就连我沈家,也自有家族图纹。
但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人查了宋国公府。
这个图纹,和宋家没有关系。
可偏又被放在暗层里,可见东西贵重。
我不能将它拿走,但好在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仔细盯着瞧了好些眼,才将东西重新放回去。
接着,我便离开了她的房间,然后回到了海棠小院。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图纹临摹下来。
15
为了以防万一。
花灯节那晚,我借口外出游玩,然后带着这两样东西去找了我京城里的亲信。
「给我查一查这是什么药,还有这图纹,代表着什么。」
亲信点了点头,将两件东西都妥贴收好。
只说明日便能查出那药来。
我点头应下,和他约定好了时间,然后便走出了首饰铺,任谁也瞧不出异样。
京城里的花灯节,倒是格外热闹。
为了凑趣,我出来时随手买了盏海棠花灯。
顺着人群往前走,整个街道都格外亮堂,两侧挂着一盏盏花灯,市集中心还有着各种玩乐的地方。
我本无意去凑这个热闹。
只是我没想到,我会遇见裴忌。
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袍,隔着人群看向我,倒是少了初见时的清冷,像个人了。
我勾了勾唇角,看他一步步走向我。
「国师大人也有完成不了的心愿吗?」
花灯节的最后,是放一盏花灯,许一个愿望。
大多数人的一生都太苦。
需要寄托。
所以总爱许愿,祈求上天怜悯,这日子才能好过些。
从前我是万万不信的。
想要的东西,就得靠自己去争取抢。
但如今许是心境不同了。
我也想放一盏花灯,求一求老天爷,让我早日找到阿姐。
闻言,裴忌垂下眸,似在自嘲。
「我到底是人,身为人就有欲望,就会有想得到的东西,我没你想的那般出尘。」
「正好,我也没觉得你是仙人。」
听着我的话,裴忌眼角染上了淡淡笑意,目光又落在我手里的海棠花灯上。
「那一起放一盏花灯?」
我点头,说了声好。
接着并肩而行。
但他到底名声在外,国师的身份足以让众人对他无有不敬。
想要在这般热闹场合玩得愉快,就得遮掩些。
所以我给他买了个狐狸面具,戴上的那一刻,向来清冷出尘的裴忌,倒像是只狐狸。
莫名的,有点撩人。
只是如今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
我没法生出多余的旖旎心思。
再往前走,就走到了河边,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在放河灯了。
裴忌买了两盏,又将毛笔递给我。
「写下心愿吧。」
我点头,心愿也只有那一个,写完后我就和裴忌一同将河灯放进了河里。
我问他写了什么。
他没说,只目光温柔地盯着那盏灯。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看我,只说了一句:「人有七情六欲,我亦不能免俗。」
说话间,不远处有人开始在放烟花。
漫天烟花齐绽,他垂眸看我,眉眼染上些许暖意,可偏偏戴了狐狸面具,像是永远也触及不到的神明。
我别开眼,不再看他。
裴忌也收回了视线,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支海棠花簪。
「欠你的海棠,如今还你。」
我伸手接过那支簪子,应当是亲手雕刻,玉簪通体冰凉,握在手里很是舒服。
没有人不喜欢用心的礼物。
我亦不能免俗。
或许是此刻氛围极好,我将那枚簪子又递给了他。
「那就替我亲手戴上吧。」
他点头,拿着簪子微微俯身,然后将它插在我的发际上。
我冲他笑,问他好不好看。
他耳尖微红,抿着嘴轻嗯一声,然后狼狈别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人说话,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良久,他开口:「沈枳意,你会一直留在京城吗?」
他声音一贯清冷,可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我竟然听出了一丝紧张。
自然,我也没有半分犹豫。
就冲他摇了摇头,然后轻笑出声:「你忘了,我是家主,我有我的责任。」
江南,才是我的归宿。
本着礼尚往来,我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那你呢?要当一辈子的国师,永远留在京城里吗?」
他沉默一瞬,而后点头。
「是,这是我的责任。」
我慢慢站了起来,抬头看着漫天烟花,此刻的气氛竟然是极好的。
但——
「裴忌,我们不是同道中人。」
他没再接话,同我一样站起身,有人站在桥上撒着花瓣彩带,裴忌伸手去接了那片花瓣。
我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只一眼,就看见了他袖子微微下滑时,露出的手腕上的那个图纹。
16
我掩饰了心底的疑虑,装作浑然不知模样。
又冲他笑:「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想,可以随时为我做海棠糕。」
他目光微微下滑,眼底带了一点点关切。
「现在就要吗?」
我点头:「可以吗?」
他抿着嘴沉默一瞬,然后说了句好,接着带我去了他的府邸。
国师的府邸,可没有多少人能够一观。
我运气倒是不错的。
但他的府邸并不大,所以哪怕没有下人伺候,也不会显得冷清。
「我去厨房,你可以自己在院子里逛一逛。」
我点头说好,然后慢悠悠走着,本就没几间屋子。
除了待客的正厅。
最里间的寝殿。
最能装下秘密的,就只剩下了左边这间书房。
我没什么觉得可羞耻的。
直接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裴忌的书房如他这个人一样冷清。
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格外整齐,没有半点杂乱,我走上前,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书。
几乎是什么类型的都有。
我伸手,抚摸着书架,仔细感受着是否略有不同。
但很可惜,我没有找到什么密室和暗格。
正当我失望而归时,一个转身,我就瞧见了角落里插在瓶子里的海棠花。
海棠无香,却分外美艳。
我不由走上前,目光落在那株海棠花上,然后缓缓往下移。
伸手,拿起花瓶。
柜子上忽然传来轻微声响,接着下方突然弹出一个暗格,我低头看去,里面放了一本书。
我伸手,将那本书拿了出来。
翻开书的第一页,看着上面写下的几个大字,我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同一时刻,裴忌走了进来。
他似是低声呢喃。
语气悲凉:「枳意,你不该来的。」
17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
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那本书上的内容,让我再度验证了那个猜测,彻骨冰冷。
刚进入海棠小院,那女人就挺着孕肚走了进来。
她眼角含泪,紧紧抓着我的手,脸上是说不出的急切和哀求。
「意儿,你快帮帮王爷,可好?」
我努力按捺心底的异样,仔细听着她的话。
原是今夜花灯节,宫内也有宫宴,本该又是普天同庆,奈何帝王一朝晕厥。
昏倒前,还吐了一大口鲜血。
在场众人吓坏了。
陛下未立太子,又无嫡出之子,每个皇子身后各有势力,说不出谁才最应该登上那皇位。
加之太医传出的消息,陛下已无多日。
先前暗藏在黑暗下的涌动,也随着他的病情加重,逐渐浮出水面。
人心,开始躁动了。
我不动声色,她愈发急躁,眼泪大颗颗掉落,字字句句都在道自己可怜。
「意儿,若是王爷夺位失败,定然会丢了性命,我身为王爷的妻子,便是陪他一起去死,我也是不害怕的。可如今我有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是你的小外甥,我不想让他死。」
说话间,她拉着我的手,缓缓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
如今她已几月有余,肚子微隆。
「要银子可以,但需要点时间,毕竟其他人也盯着咱们沈家。但阿姐你放心,京城里也有咱们家的势力,到时候真要打起来,咱们手里可还有火铳,不会输的。」
我何尝不知道周崇的心思。
他需要我的钱招兵买马,购置更好的武器,培养更多的军队。
除此之外,他还想要我手里的火铳。
这东西比黄金还要贵。
所以放眼天下,除了皇室,也就只有我沈家有了。
甚至比皇室的火铳还要好。
毕竟,赚了那么多银子,总得研制些保命的武器才行。
这算是我沈家最大的底牌。
周崇知道,也想据为己有,才会一再想对我下手。
或许一开始还图图徐之。
但如今帝王病重,许多事情都慢不得,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如此也好,所有事情也该有个交代了。
而听着我的话,她眼睛亮了一瞬,然后紧紧抓着我的手。
「如此,就多谢意儿了。」
我点点头,然后忽然开口问:「阿姐,最在意什么?」
她微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抹娇羞笑容。
「咱们身为女子,成亲之后,最重要的自然是夫君的疼爱和子嗣傍身了。」
我了然,那我可就都要毁了才行。
18
我带的那一匣子灵丹妙药,各有各的用处。
其中一颗丹药,更是价值万两黄金。
混入水中无色无味,不出三天,药效便已经开始发作。
我去见她时,她又在摔东西。
「那个贱人为什么会这么快怀孕!为什么!」
「如果她也生下了男孩,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
「……」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带着满腔悲愤,婢女纷纷不敢靠近。
我走上前,看着地上破碎的瓷器。
挥手摒退了众人,这才开口:「只是刚怀上,前三个月最是要紧,稍微磕碰一下,可就没了。」
我的话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急忙冲到我身边,用着阿姐一模一样的脸,对我眼露哀求。
「好妹妹,好意儿,你帮帮姐姐好不好?帮姐姐除掉宋湄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她的孩子降生,我和我的孩子,就真的再没有依靠了。」
她眼里太过悲哀,不知想到了什么,悲愤与恨交织,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但我这次并没有如她所愿点头。
「阿姐,王爷那边已经有所动作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实在分不出身来帮你。不过阿姐这么聪慧,深宅内院里的手段,应当也是会一些的吧?」
闻言,她变得有些迟疑。
「王爷不喜欢心思过重的女子,如果他知道我害了他的孩子,他肯定会厌弃我的。」
我点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男人喜欢女人,要么出自真心,要么便是那张脸,宋湄有家世,若是再生了男孩,纵然有我给你当依靠,也保不齐宋国公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届时我远在江南,就算京城里发生了些什么,快马加鞭赶来,也是无用的。」
所以啊,隐患得自己解决。
而不是总想着借他人之手,自己还当个活菩萨,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总之,我言尽于此。
我既不会帮她,也不会阻拦,我只看人心选择。
一如宋湄,我和她说了同样的话。
正妻所生的嫡子,天然就具有优势,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被压一头呢?
本身,当侧妃就已经够委屈了。
王府后院,已经好几年未曾修葺,我自掏腰包修了后院凉亭,还特意嘱咐各房,行至凉亭时,一定要小心谨慎,只因青石板稍有松动,容易摔倒。
做完这一切,我便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
周崇要我的钱财和火铳,我自然得把态度给做足,替他把东西拿来。
唯有这样,他才有足够底气逼宫。
而留在府里的安嬷嬷,每日都会快马加鞭送信前来。
直到第三日——
萧王妃和侧妃共同游园,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双双踩中青石板跌倒。
关键时刻,王爷赶来,护住了宋湄。
而萧王妃则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府中众人亲眼所见,她身下,血流不止。
19
得知此事的我,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回了王府。
她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了无生机。
见我出现,紧紧抓着我的袖子,满眼怨恨。
「我只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她抓住了我的袖子,我也不会跟她一起跌倒,更不会没了孩子!」
我叹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副善解人意模样。
「可我听下人说,王爷当时明明可以救下你,却还是选择了宋湄。」
一句话,让她眼里恨意骤现。
陷入情爱里的女子,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两人撞到一起,周崇必定会选择偏帮宋湄。
倒不是说有多少情谊。
而是如今帝王病重,宋国公在朝堂有不少学生,登上皇位除了钱财,还需要人心,自然是拉拢得越多越好。
故而,周崇如今还不敢得罪宋国公。
但他能得罪我。
因为他从骨子里就轻视女子,所以三番四次想将我据为己,那么无论届时他对阿姐如何,我为了自己的幸福,就必定全心全意依附他。
天下女子,无一不依靠丈夫,这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他们不信女子能够无情。
我又连着安慰了几句,但字字句句间,都是故意在拱火。
「我刚回来时,听着府中小厮回禀,说宋湄偶感不适,王爷便连忙放下公务去陪她了。」
听着我的话,她脸色愈发难看,却还是选择自欺欺人。
「不,王爷说过的,他此生只爱我一人。」
我轻笑,觉得她当真愚蠢。
「这天下男子大多薄情,今日能爱你,明日便能爱别的女子。若是阿姐不信,可敢和我一起去宋湄的院子,我敢保证,此刻王爷定然搂着她温柔小意,许给你的承诺,也正在许给她。」
大概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败者。
她也不例外。
偏要证明自己的唯一性,所以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在我的搀扶下,走到宋湄的院子里。
刚走近,就听见了房中嬉笑打闹声。
「王爷可是真心爱妾身的?」
「那是自然,否则本王也不会听闻你身体不适,就立刻放下公务来陪你。」
「那姐姐呢?姐姐如今还在小月子里,也需要王爷陪呢。」
「怎么?是醋了?我来爱你还不好吗?」
「自然是极好的,也希望王爷日后,日日都来见妾身。」
「……」
一字一句,如刀割般剜在她心口。
我止不住摇头,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精致却又极其锋利的金钗,握在手心把玩。
「阿姐您瞧,这就是你口中的爱。你的王爷,此刻正在爱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似乎在前不久,害你丢了孩子。」
我的话,像是夜晚鬼魅似的蛊惑,让本就情绪激动的人,顷刻间失去了理智。
我就看着她眼神骤然阴狠。
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金钗上,一瞬间的恨意上头,她抓着金钗推开我,直接冲进了房内。
我没动,片刻之后,听见了女子的痛苦哀嚎声。
我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熏香。
味道很淡,会放大人心里最深处的欲望,但在可控范围内,除非自己不愿意控制。
紧接着,我又听见了周崇的怒吼声。
其中夹杂着女子哭诉,字字泣血。
我想,或许当初发现真相的阿姐,也曾这么哭过吧。
如今只能说,报应不爽了。
20
如我所料,她被囚禁了。
宋国公很是生气。
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女,成为区区一介侧妃,本就是莫大委屈。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
才过多久,就被人一簪子戳进了小腹。
这胎本就还没坐稳,这下子还伤了根本,以后子嗣艰难。
周崇也很生气。
在这种关键时刻,后宅争斗不休,一连失去了两个孩子,又得罪了宋国公,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自然是再深爱,也是抵不过心里的恼火的。
她被人囚禁在房间里。
周崇下令,不许人接近。
但周崇如今需要我,所以这个命令对我而言,形同虚设。
我带了点点心去见她。
比起前两日,她更加消瘦了。
见我出现,也没什么反应,就卧在贵妃椅上,抱着怀里的小儿衣服。
我将糕点摆在桌子上。
然后坐下,自顾自开口:「阿姐这次算是惹恼了王爷,还有宋国公。」
听到后面时,她才略微有了些反应。
我又继续说:「宋国公和国公夫人,向来疼爱宋湄,觉得她遭受了无妄之灾,想让王爷严惩你,如今只是把你关在房中,他们自然是消不了气的。你可知,他们为了泄愤,做了一件怎样的事?」
说到最后,我竟然忍不住露出讥讽笑意,然后眼睛直直盯着她。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终是忍不住开口:「他们,做了什么?」
「宋国公和国公夫人,无法杀你泄愤,就将满腔怒气转移给了一个死人。据说是府里的姨娘,早些年病逝,被葬在庄子上,国公夫人今早带人去了庄子,说是要把那姨娘的尸骨挖出来,反复鞭尸,以此发泄心头之恨。」
我缓缓说完这话,刚才还了无生机的人,瞬间挣扎着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
她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恨。
明明连站也站不稳,却还是冲着想要跑房间,却被派来的侍卫阻拦。
出不去,她只能将目光投向我。
「沈枳意,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终于不叫我妹妹了吗?」
我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抚上她这张芙蓉,言语中是抑制不住的痛与恨。
她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止不住往后退。
「你,都知道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开口:「若是我没记错时间,再有半炷香,那个姨娘的坟,应该就要被挖了。你说人都死了,还被挖出尸骨,她在地下能安心吗?宋卿卿,因你之过,让你娘亲死后不得安宁,你可有愧?」
说罢,我一点点靠近她,看着她因我这话溃不成军,最后无助跌坐在地。
人若是真无情,或许能成大事。
怕就怕有软肋,为此甘愿放弃一切。
宋卿卿绝望闭上双眼,双手撑着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可谓泣不成声。
「帮我,沈枳意,帮帮我。」
她还是在哀求,为了那个从前数年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
我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我帮你,可以,不准备拿点什么东西来换吗?」
她沉默一瞬,然后伸手慢慢抹干眼角的泪,然后抬头看我。
她说:「只有我知道沈枳月在哪。」
说罢,她伸手抓住我裙摆,语气中带着极尽哀求。
「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求你帮我,护住我娘亲死后安宁,好吗?」
21
我这人向来有仇必报,可却也从不牵扯无辜。
更别提宋卿卿的娘,也是个可怜人。
这个故事,更多像是话本子。
乔装打扮的温润书生,和青楼花魁偶然相遇,从此暗生情愫。
书生花言巧语,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花魁为此甘愿放弃所有,拿出全部积蓄为自己赎身,只想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可书生非书生,不过是闲来无趣时的捉弄。
世家大族的公子,可以和花魁一夜风流,但绝对不能让她入门。
至少在迎娶正妻前,后院得干净。
所以最开始,宋卿卿是外室女,比私生子还不如。
再后来,她和娘亲入了宋府。
本就是一夜欢好,加之年岁渐长,宋国公愈发觉得这个女儿是自己的污点。
他应当是风高亮节之人。
唯一有所诟病的,便是这对母女。
格外不喜。
她们的日子也就过得很是艰难。
更别提嫡女高傲,又有母亲撑腰,对其多番捉弄和欺负,两人算是成了仇敌。
而每一次争吵,宋卿卿永远都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
往前十数年,她恨透了宋湄,和娘亲相依为命。
直到娘亲离世,她被赶出国公府,独自住在庄子上,宋湄也依旧不愿意放过她。
「我从前,也有一张芙蓉脸。」
宋卿卿眼里含着泪,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骤然恨意丛生。
「宋湄她说,我这样低贱之人,不该生得比她貌美,所以她放了一场火,毁了我的脸。」
说话间,她又低低笑出声。
「可我运气好,便是毁容了又如何?如今,我不还是换上了一张更美的脸?」
这次,轮到我掐住她脖子,眼神冰冷。
「我阿姐的脸,也是你配用的?」
从来就没有什么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
有的,不过是将一张脸皮剥下来,当作新生。
宋卿卿就着这个姿势,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忽然就笑了。
「可是,我没有强迫你姐姐啊。」
「沈枳意,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姐姐是心甘情愿的呢?」
我猛然闭上眼,想起在裴忌家中看到的那本书。
书中写了换脸之法。
因太过于阴狠毒辣,有伤自身阴德,所以换脸的两人,必须都心甘情愿。
可是阿姐,到底是为什么而愿意的呢?
宋卿卿忽然大笑起来,她凑近我,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恨意。
「这样,你替我杀了宋湄,杀了宋祁和温若仪,我就告诉你原因好不好?」
宋祁、温若仪,便是宋国公和国公夫人。
我并没有答应,但也不算拒绝,只是又多问了一句。
「你,不想要周崇的命吗?」
刚才满脸恨意的少女,突然间就松了手,眼神落寞。
她口中喃喃:「他是我心爱之人……」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一句。
「痴儿。」
22
我不怕宋卿卿告诉周崇,因为她若想让娘亲安宁,就必须学会当一个哑巴。
娘亲和爱人。
前者,为她遮风挡雨多年,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至于后者,或许也曾同样重要。
这是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到底会让她寒心。
更别提,她想要借我之手,替娘亲报仇。
所以这次谈话后,我就没再去看过宋卿卿。
至于裴忌,在我看见那本书后,我就不愿再去见他。
我和他之间的恩怨,还没到时候。
而现在,听着皇宫里那敲响的丧钟,站在我身侧蠢蠢欲动的周崇,才更重要。
我为他撒了大把银子,还搬来了一箱箱火铳。
纵然三皇子周易手握兵权,可有火铳相助,真要打起来,周崇胜算更大。
至于我,只需要安安稳稳度过今晚。
天亮的那一刻,所有肮脏又重新被藏入了黑暗里。
对于百姓而言,无论谁当皇帝都好,只要今后的太平日子可以过。
反倒是那些世家大族,一夜未眠。
站错了队,今日便是凌迟。
天光大亮,一切尘埃落定,我坐上提前备好的马车,进入皇宫。
那把龙椅上,有人正危襟坐。
我走上前,恭敬行礼。
「民女,拜见陛下!」
抬头,我和周慕四目相对。
周崇则满身鲜血跪倒在地。
见我出现,他忍不住怒吼:「沈枳意,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背叛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
然后走到他面前,接过侍卫手里递来的长剑,慢条斯理地在他身上划下一道道血迹。
「背叛?你我之间何谈背叛?」
我又看了一眼周慕,他虽然眉眼之间还残留稚嫩,可眼神清明,会是个好皇帝。
「周崇,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我的盟友,就是周慕呢?」
初见,我只觉得这人有些许奇怪。
怀揣着警惕,让人去查他和阿姐发生过的事。
后来宫宴再次相遇。
看似不经意间的鲁莽冲撞,实则是为了给我传信。
他说,阿姐非阿姐,他要和我一起找到她。
所以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帮助周崇,花了不少银子,又弄来了这批火铳。
我沈家私下研制火铳多年。
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
所以这些残次品,乍然一看威力十足,实际上都是没用的玩意儿。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拥有真正巨大威力火铳的周慕,自然而然就成为最后的赢家。
闻言,周崇忽然冷笑一声。
「沈枳意,你以为自己就赢了吗?一个被蒙在骨子里的蠢货,一天天喊着阿姐阿姐,可你知不知道,你阿姐早就死了呢?」
23
我知道的。
早在花灯节那一夜,我就已经猜到了。
只是这个秘密。
我所拼凑出的故事,还不算完整。
所以我去见了裴忌。
这次,我们是在海棠花林里的那个小木屋里相见。
海棠花已过花期,遍地萧条。
裴忌此刻站在花圃前,冲我挥了挥手。
「再过片刻,这花就要开了。」
我没有言语,而是陪他等着花开的那一刻。
鹅黄色的花瓣,伴着露珠舒展。
香味也开始一点点蔓延。
「这就是解语吗?」
花开一刻,异香十里。
裴忌点点头,伸手将那朵完全开了的解语,自枝头掐断。
而后,他将那朵花递给了我。
「这是你阿姐留给你的礼物,把它吃下去,我就告诉你所有真相。」
我点头,顺从吃下。
24
裴忌视角:
那年京城里发生了件大事。
七皇子周崇,在皇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只为求取沈家女沈枳月。
彼时,听到这件事的我,并没有太大感触。
我从不认为周崇是痴情郎。
更别提我知他辛秘。
年少外出游猎,被兄长暗算,深受重伤,得一女子所救。
那女子孤苦可怜。
周崇和她相处三月,加之救命之恩,两人暗生情愫。
他曾允诺——
若他日登基,必定迎娶卿卿为后。
而如今他却说要娶其他女子,我只当他少年负心薄情,但这并不关我的事。
直到他大婚,我见到了那女子。
我和沈枳月的相识,不算偶然。
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我的踪迹,求到我跟前,想让我救她的妹妹。
她说:「枳意自幼孱弱,却向来乐观,虽时常嘴硬心软,但她是个顶好的女子。」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沈枳意的名字。
可我虽然一身血肉有奇效,但对于治愈沈枳意的心疾,却远远不够。
当今贵妃出自苗疆,族中至宝雪丹,才是唯一的救命良药。
雪丹被她带去皇城,而后又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周崇。
沈枳月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打听到这个,所以她哪怕明知周崇非良人,只是为了自己身后的万贯家产,可为了妹妹,还是选择进入皇城,成为萧王妃。
原本,也能这般囫囵吞枣地过下去。
他的钱财,沈枳月愿意给,只要能交换雪丹,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宋卿卿的存在,却是个意外。
她和周崇是有着真正情义在的,可偏又被毁了容,所以她看上了沈枳月的脸。
这一切,原本也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
可年少初下山,仗着一身本领,得罪了不少人。
濒死之际,被一妇人所求。
如此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所以我给了她一张带有玄门标记的信纸。
他人若有所求,必无有不应。
所以当宋卿卿带着信物求到我面前时,我难以拒绝。
可这种秘法,需要双方心甘情愿。
所以宋卿卿又和沈枳月达成了一致。
她要她的脸,她给她雪丹。
原本只是换皮,能够留住性命。
可我从玄门得到的秘法中,得知了「解语」的存在。
解语花开,百病与孽,全消。
这便意味着,只要沈枳意吃下这朵解语花,不仅能够治愈心疾,就连家族世代的诅咒,也能从此破解。
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女饱受诅咒折磨。
而关于沈家诅咒一事,沈枳月也只告诉了我,让我替她保守秘密。
我自然应允。
可是想要培育出一朵解语,并非易事。
以雪丹为引,加之我的心头血,以及服用之人的最亲近之人的一身鲜血灌溉。
一胎双生,本就是极亲密的存在。
所以唯一符合要求的,就只有沈枳月。
我曾问过她,为了妹妹,做到如此地步,当真值得?
她轻笑,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希望她健康长乐,此生顺遂。」
我钦佩她的牺牲。
也因此和她成为了挚友。
沈枳月的性格和我很像,话也投机,她总爱提及沈枳意,那个永远坚韧如太阳般炙热的姑娘。
说来可笑——
我竟然只靠描述,就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所以,我去了一次江南,见到了坐在海棠花树上的她,眉眼弯弯,灵动异常。
我想,她真的如沈枳月所说的那般美好。
可我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我离不开京城,她也走不出江南。
我们之间,各有想守护的人和事。
一切都如计划那般。
准备好了一切,沈枳月在被放干全身血液前,心甘情愿将脸换给了宋卿卿。
而后,我按照秘法,以心头血为引,开始培育这株解语。
至于沈枳月的尸首。
如她所言,交给了宋卿卿,怎样处置都好,但我不能再见一面。
原本,只要等到解语花开。
我再以沈枳月的名字,将这朵花送往江南,亲眼看她吃下,一切就算结束了。
为了怕她发现,沈枳意还提前写了上千封书信。
每月一封,安妹妹的心。
可周崇和宋卿卿,却破坏了约定。
原本,他们有答应沈枳月,绝不将她的任何消息传至江南,以防我去往京城。
可帝王一朝病重,周崇想要沈家的钱财和火铳。
至于宋卿卿,想要借沈枳意的手,除掉宋湄,如此自己依旧干干净净,最后全部甩锅给沈枳意便可。
而这两人,从来就没想过让她活着再回到江南。
二人各怀鬼胎。
破坏了约定,将有孕消息传至江南,故意让沈枳意前来。
可他们不知道沈家的诅咒。
所以,注定要自食恶果了。
25
听完裴忌的话,我心口一股莫名疼痛蔓延开。
这不是以往的心疾之症。
而是只要想起阿姐,心口就会疼。
「你阿姐说,你向来聪慧,便是他们二人违约,你也一定能够发现不对劲。而她曾对周慕有恩,这一定会成为你的助力。只是她求我,在解语花开前,我一定要守住所有真相,否则依照你的性子,这株用你阿姐鲜血灌溉的解语,你绝对不会吃的。」
所以,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26
我回到了王府。
新帝登基,萧王府全部获罪,按照我和宋卿卿的交易, 我将他想要的那三人, 都给了她。
作为交换, 她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我。
「这里面的东西, 全是你阿姐的秘密, 如此我们两不相欠了。」
宋卿卿说着话时, 面色几度苍白。
她刚才亲手解决了宋湄,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 包括宋湄的母亲。
而周崇必死。
她在这世间, 已经再无任何牵挂, 便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服了毒,换上最好看的那身嫁衣。
坐在梳妆镜前,口中喃喃:「王爷, 你还没有正式娶我一次呢。不过没关系, 黄泉路上,我不会再让你松开我的手了。」
话音落下,少女没了气息, 可嘴角笑容依旧。
我抱着盒子走出她的院子。
回到海棠院,坐在那棵海棠花树下, 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只有一张小像。
小像里, 我坐在海棠花树上,笑着看向树下的阿姐,那是幼年在家时,我们最好的模样。
小像下方, 有一行小字。
【愿我的意儿, 此生康乐顺遂,一生无忧。】
这话她其实说过许多遍。
从我记事起,阿姐每一年的生辰愿望, 都是希望我健康长乐。
可她,总不记得为自己许一次愿。
身后婢女紧张,急忙忙将她扶住,唯恐她受伤。
「回我」阿姐的尸骨, 就埋在这棵海棠花树下。
28
离开京城那天, 正值盛夏。
阿姐的骨灰被我捧在怀里。
裴忌来送我, 依旧穿着初见时的那身白袍,只是不像初时清冷。
「新帝登基, 我作为国师,需要助他安抚民心,或许往后数年, 我都不能离开京城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沈家家主只能待在江南,这是我们和皇室的约定, 所以,我也不会再来京城了。」
我们各自有着自己的责任。
所以, 应当是再不相见了。
风吹过, 他忽然垂眸,同我说了句:「沈枳意, 要健康长乐。」
我说好, 你也一样。
抬手, 抚上发髻,那支海棠花簪,应当极美。
29
不再犹豫, 我转身直接上了马车。
抱着怀里的阿姐。
我小声和她说:「阿姐,我带你回家。」
回,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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