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家族世代诅咒:一胎双生女,长女必定貌美,但定无子息之命

发布时间:2025-07-06 23:29  浏览量:1

阿姐生得一张芙蓉面。

加之性情温良,求娶之人踏破门槛。

可她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及笄那年,阿姐救下一男子。

对方乃是当朝萧王。

阿姐一见倾心,对方亦以正妃之位求娶。

往后数年,阿姐每月一封家书,让我勿挂勿念。

直到三年后,阿姐有孕的消息传至江南。

众人欢呼,我却如坠冰窖。

只因我沈家世代诅咒——

若一胎双生女,长女必定貌美,但定无子息之命。

所以有孕的萧王妃,绝不会是我阿姐。

同月,我收拾好行囊,踏上去往京城之路。

我想,我得带阿姐回家。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故事分为上下阕,进主页可查看)

1

刚下马车,我就瞧见了站在王府门口的阿姐。

她的模样未曾有丝毫变化,眉眼温柔,与我记忆中的阿姐,可以说是毫无差别。

见我出现,她连忙迎了上来,满眼心疼:「舟车劳顿,意儿受苦了。」

身后婢女紧张,急忙忙将她扶住,唯恐她受伤。

「小姐身子金贵,可要小心些。」婢女轻声说道。

阿姐又冲我笑了笑,有些羞涩:「这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太医说须得小心仔细,她们就紧张了些。」

我点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阿姐的手。

幼年我曾立志成为一代神医,虽无天赋,但也认真学了好些年,能探得出喜脉。

我垂眸,仔细探脉,脉象如珠滚玉盘,往来流利,毫无阻滞,确为喜脉。

我心口不由一痛,但依旧未露半点破绽。

抬眸,我看向眼前的阿姐,她无论是容貌,抑或是言谈举止,都瞧不出丝毫问题。

「阿姐,你这些年过得可好?」我轻声问道。

「好,王爷对我很好,意儿不必担心。」她温柔地回答。

若非我沈家那无法宣之于口的诅咒,或许我也会被蒙蔽。

眼前之人未曾察觉,只笑着牵住我的手,带我进入萧王府:「王爷痴情,这几年对我无微不至,意儿大可放心。」

说话间,阿姐领我进了一处院子。

我抬头看向院门处的牌匾,「海棠院」三个字写得行如流水,颇具大家风范。

「王爷知你要来京城,特意让我提前收拾好院子。就连这牌匾,也是王爷亲手所写,唯恐你觉得怠慢,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阿姐轻声说道。

若是这话,是真正的阿姐对我说的,我定然会感动不已。

「阿姐,王爷对你这般好,我便放心了。」我抬手,虚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而后附和道。

沈家世代从商,根基全在江南,可谓富可敌国,自然担心皇室忌惮。

所以除了当年阿姐大婚,这是我第二次踏足京城。

思绪回笼,我望着院落里的那棵海棠树。

幼年时顽劣,阿姐为了哄我开心,曾在家中亲手种下一棵海棠花树,还曾许诺于我,每年花开之际,便会为我做海棠糕,年年不忘。

「阿姐,这海棠树……」我轻声问道。

「前两年海棠花开时,总想着该为你做一碟海棠糕,但京城到江南到底太远,总不能如愿,我便让人移植了这棵海棠树,就想着有朝一日你若来京城,我能在亲手为你做上一碟海棠糕。」阿姐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轻声说道。

说起曾经,总是让人容易感怀,可还未等我开口,小院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人未至,声先行:「卿卿,可是枳意到了?」

2

我的阿姐,名唤沈枳月。

她生得一张芙蓉面,宛若天上月,像神仙妃子。

我们虽为双生子,但在阿姐面前,我的容貌只能算作清秀。

又或许是家族无法摆脱的诅咒,一胎双生——长女必定貌美,但终生无子息命,姑且算作病弱美人;幼女虽无绝世之貌,但自幼康健,晚年多数子孙绕膝。

「阿意,你相信这诅咒吗?」阿姐曾这样问我。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力护你周全。」我回答道。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我佯装疑惑,抬头看着面前的周崇:「卿卿……是在唤我阿姐吗?」

周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而后很快恢复如常,又露出了阿姐喜爱的那副谦谦君子模样。

他冲我轻笑:「卿卿是我给你阿姐取的小字。」

那女子也连连点头,还凑到我耳畔旁,眼含羞涩开口:「等你成亲,便懂了。」

如此,便是在暗示我身为未嫁女,这是我不懂的闺房情趣。

我自然也不好再过多追问,至于这女子,我姑且也称作卿卿。

良久,又有一个下人走了进来,恭敬行礼,说是已备好晚膳,问何时前往。

「意儿,京城有许多江南没有的吃食,我特意吩咐小厨房多备了些,你可得都尝尝。」卿卿握住我的手,又冲着周崇轻轻点头,然后带我走出了小院。

我乖顺跟在她身后,但余光扫过周崇,他此刻也正盯着我瞧,眼底难以掩饰的算计,有那么一刻被我捕捉到。

我想,如果周崇对我有算计,那只能是为了银子。

沈家富可敌国,我作为家主,银子于我而言便如沙砾,要多少有多少。

坦白说,在某种程度上,我掌握住了大周的经济命脉。

而如今帝王病重,诸皇子皆蠢蠢欲动,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城,早就是人人自危了。

站错队,丢的可就是全族性命。

「阿意,你可知道,如今京城局势紧张得很。」卿卿轻声说道。

「我略有耳闻,但有阿姐在,我便不担心了。」我回应道。

周崇,应当也有问鼎皇位之心。

而我猜得并没有错——

晚膳间,周崇一副细心妥帖模样,全然不顾皇子至尊,亲自给卿卿布菜。

但阿姐自幼挑剔,家中不知换了多少厨子,也只能勉强让她多吃几口。

许多食物,她更是连碰都不愿意碰。

如今,眼前这人倒是胃口极好。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打量的目光,卿卿放下筷子,笑容温柔:「许是因为有了身子,从前诸多挑剔,如今倒是什么都能吃了。」

说罢,她伸手抚摸着并不明显的小腹:「这孩子乖巧,知道娘亲体弱,便想让我多吃些东西吧。」

这番解释颇为合情合理。

我不动声色点头,佯装一副了然模样,然后继续用着晚膳。

但没过多久,一个婢女跑了过来,她眉梢上带着难掩的急切,跑到周崇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周崇立刻就站了起来,转身看向阿姐:「若儿身子不爽,刚又晕厥了,我过去瞧瞧,晚一些再去看你。」

说罢,周崇大步转身离开。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阿姐,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忧愁:「若儿是谁?」我轻声问道。

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测。

周崇是王爷,还是当朝的七皇子,本就身份贵重,娶了一介商女为王妃,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最是无情帝王家。

纵然深爱,可后院里总也会有几个姬妾。

她叹了口气,笑容勉强:「如今陛下病重,各皇子心怀鬼胎,谁不想争一争那皇位?就连咱们王爷,也是动了心思的。」

「可惜我已被逐出家族,不像林若,她阿爹是户部尚书,掌管财政。所以纵然王爷爱我,可也免不得对林若上心。」说完,她又自顾自低下头,连着声音都带着似有若无的哭腔:「到底是我无用了。」

我看着她,这个同我阿姐面容一模一样的女人。

如果她当真是我阿姐,按照我沈家世世代代护短的性子,拿出万贯家财帮助周崇争夺皇位,甚至出钱替他招兵买马,对我而言也都是易事,只要他能对我阿姐好。

可惜,这些都是算计。

我忽然就明白了。

她有孕之事,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到江南。

身为沈家家主的我,为了整个家族,就必须瞻前顾后,谨慎做出每一个选择。

所以,他们必须得找个借口让我来京城。

我只有见到阿姐受委屈了,那么,我才会心甘情愿掏钱,帮助周崇招兵买马,助他登上帝位。

倘若没有沈家诅咒的话,这确实是天衣无缝的一场算计。

我又仔仔细细瞧了瞧面前的女人。

阿姐的容貌,我一日未曾忘却,而眼前这个女人,的确生得跟我阿姐别无二致。

就连细微处的斑点小痣,也都一模一样。

有一瞬间,我会觉得她这张芙蓉面,或许就是我阿姐的。

但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我怕,很怕。

我缓了缓,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放眼整个天下,若是比钱财,谁能够有我沈家富有?」

听着我的话,她抬眸,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到底违反了族规,是没有资格再让你帮我的。」

我轻轻摇头:「你是我阿姐,我定然不会看你受委屈的,不过就是些银子,我沈枳意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说罢,我低头把玩了一下袖口里的印章,还故意露出了半个角。

那是能够调动我沈家名下所有银钱铺子的印章。

她瞧见了,眼里隐隐激动,但却隐藏得极好。

3

夜晚,我回到了海棠院。

伺候我的丫鬟有两个,一个叫红袖,一个叫绿腰。

红袖机灵,绿腰妩媚,但我只让红袖伺候。

小丫头年纪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伺候我洗漱完,我便赏了她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红袖,这块羊脂玉拿去,算是我赏你的。”我轻声说道。

她捧着玉连连道谢,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谢姑娘赏赐,姑娘真是大方!”

至于绿腰,眼里含了些许羡慕,便也忍不住上前替我倒了杯茶水。

“姑娘,奴婢给您倒杯茶吧。”绿腰轻声说道。

见状,我赏了她一块金子:“绿腰,这块金子给你,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虽然没有羊脂玉值钱,但金子对于她们而言也足够贵重了。

或许是见我出手太过于阔绰,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就纷纷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嘴跟抹了蜜饯似的。

见目的达成,我这才缓缓开口:“我到底不能在京城长住,阿姐性子柔弱,深宅大院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不知你们能否告诉我,这几年来,阿姐过得如何呢?”

红袖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思考,而绿腰则抢先一步开口:“王爷痴情,对王妃百般照顾。尤其是近半年,那可真谓是恩爱无双了!”

近半年?我心里咯噔一声,但面上不显,往她手里又塞了一块金叶子:“是吗?那之前呢?”

红袖见状,急忙忙补充:“之前王爷对王妃,那也是千般万般好的。王妃性子端庄温柔,从不苛责府内下人。王爷和王妃,可谓是相敬如宾。每年王爷都要带王妃去避暑山庄小住几月,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当真是羡慕极了呢。”

听完,我连连点头,然后给红袖塞了一支上好的金钗:“红袖说得真好,这金钗就给你了。”

二人收到的赏赐到底不同,放在手里掂一掂,绿腰嘴角弧度渐小,像是有些不开心。

我当作没看见,只冲着红袖挥挥手:“我睡前需得点香,但房间里这些我不太喜欢,你去重新给我找些新的来。”

说罢,我又给了她一个玉手镯。

红袖握着手镯,眉梢带笑,连忙就跑了出去。

同时,我也挥手让绿腰离开。

绿腰点头,慢慢退至门口,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转身走到我跟前,小声开口道:“奴婢在府中多年,知道的事情比红袖多多了。沈姑娘若是想知道些别的,都可以来问奴婢,奴婢保证知无不言。”

我挑眉,冲她勾了勾手,在她俯身的那一刻,我想也不想就甩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了那一刻,绿腰错愕。

我慢里斯条用帕子擦着手,而后缓缓开口:“我问这些事,无非就是担心阿姐受委屈。但我到底是外人,除了阿姐的事,其他的跟我也没有关系,我没有什么兴趣知道。但你这般卖主,不怕王爷心寒吗?”

说完,我余光瞥了一眼门口那若隐若现的人影。

门边有一抹玄色。

若是我没有记错——周崇,今日穿的那身衣裳就是玄色的。

而深夜来找自己的小姨子,这个周崇,又意欲何为呢?

4

绿腰挨了我的打,有些委屈,捂着脸就往外跑。

结果转头就撞上了门口的周崇。

“王爷?”她小声惊呼。

我也顺势抬头望去,周崇只得从门外走进来。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绿腰一眼,后者不敢言语,低垂着脑袋就连忙退了下去。

房中,瞬间就只剩下了我和周崇。

按照规矩,他本不该私下来找我,毕竟孤男寡女相处一室,若是被外人瞧见,于名声有损。

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心昭昭,我亦了然。

“王爷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和我商量?”我轻声问道。

除去他小姨子这层身份,我还是沈家家主,他应当能够听得出我在给他找台阶下。

见我语气严肃,周崇温润地笑了笑,好一副翩翩俊朗公子做派:“别担心,并无要紧之事。只是想着你今日才到京城,而你阿姐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太过操劳,怕府中下人怠慢,所以本王过来瞧一瞧。”

他话虽这么说,可却逐步向我靠近,已经逾越了和小姨子该有的距离。

我没动,只静静瞧着他。

屋内的熏香太浓郁,我有些头昏脑胀。

“这小院处处精致,可见用心。我一切都好,多谢王爷关怀。”我轻声说道。

听着我的话,周崇往前进了一步,眼里多了丝探究:“阿意身为沈家家主,年纪轻轻担此重任,不能如寻常女儿家那般自由洒脱,得一个贴心夫婿,有终身依靠。”

听着这话,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作为家主,我手中有着无上权力。虽说失去了些许自由,但我所得到的更多。

不知是什么地方能让周崇觉得,我身后的万贯家财与权力,都比不上一个贴心夫婿要来得重要?

将一生荣辱系于他人,这才是最蠢的行为。只因为,我是女子吗?

我敛下眼中嘲讽,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世间女子只为寻求一个好夫婿,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果不其然,我刚说完,周崇就迎了上来,想要握我的手,但被我先一步避开:“王爷,你想做什么?”

听出了我言语中的警惕,周崇笑了笑,自然收回手,还是那副坦荡做派:“阿意若是想找一个贴心夫婿,倒也不难,你觉得呢?”

这话已经算是在明示了。他,想要我。说得更直白些,他想要我身后的财富。

想当帝王,就得有制衡其他兄弟的筹码。他没有兵权,人心也不如其他皇子,唯有在财之一字之上,有一搏之力。

直到此刻,我便是再笨拙,也察觉出了屋内的熏香有问题。

往前几年,身子还算康健时,有跟叔伯外出做生意,也并非没有见识过那些腌臜手段。人心难测,多数肮脏。

怕自己不够清醒,我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攥紧。指尖嵌入肉里,会疼,但能让我清醒。

周崇不再言语,而是步步朝我逼近,大有霸王硬上弓的趋势。

我敢一个人来京城,自己也是做了些准备的。

万贯家财,不知能买多少奇珍异宝,那些看似精致漂亮的首饰,实则个个都藏了毒。关键时刻,能护我性命,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但未曾等我取下手中戒指,门口就传来了动静,小厮低垂着脑袋前来传话:“王爷,国师来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有些许意乱情迷的周崇,眼神瞬间清明。

他狠狠皱了皱眉,又看了我一眼:“你早些休息,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

我点头,目送他离开,又快速转身进入到里屋,将我带来的那一盒灵丹妙药拿出来。

取了其中的清明丹,和水服用后,体内的那股燥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我又缓了缓,直到那股燥热感彻底消失,我才继续去想刚才小厮口中所说的国师。

我虽常年居住在江南,可对于国师,也是略有耳闻的。

国师裴忌,玄门中人,端着一副慈悲清冷,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比帝王更得民心。

而像这样的人,若是能够拉拢,他日登上帝位,也是轻而易举的。故而,周崇才会离开得如此果断。

若说我对裴忌不好奇,那定是假的。

我素有心疾,已非凡间灵药可救,曾有一江湖术士扬言,若世间能有人救我,只能是国师裴忌。

不过这次来京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这般想着,我已经走出了小院。

夜晚微凉,独自在月下漫步,烦躁的心境倒有了一丝平缓。

只是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某处喧闹声。

走近一看,是几个婆子丫鬟聚到一起,欺负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脸上有好几道伤疤,她低着头,蹲在角落里,始终一言未发。

年少外出游玩时,阿姐总是过于心慈,凡是孤苦之人,她总想救上一救。

她还告诉我:“咱们家多的是银子,既然不缺,能帮一把是一把。何况救人能得福报,意儿,阿姐希望你能多积些福,此生康健。”

我本算不上什么心善之人,可阿姐是。

所以我走上前,拦住了她们:“王府的规矩,便是可以肆意凌辱他人吗?仔细着全部都被发卖出去!”

听到我的话,那几个欺负人的丫鬟婆子纷纷跪倒一地,不断哀求:“姑娘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没去看她们,而是走到那老嬷嬷面前。

老嬷嬷缓缓抬头,她眼睛有些浑浊,但面容慈祥,让人瞧着很是舒服。

所以我告诉那些丫鬟婆子:“我院子里还缺了个照顾我的嬷嬷,她就挺好的,以后她就是我的人,明白了吗?”

闻言,跪倒在地的众人纷纷点头:“是,沈姑娘。”

而那个嬷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红,然后搭着我的手缓缓起身。

她冲我笑,和我说:“你当真和她说的一样善良。”

闻言,我心里咯噔一声,怕隔墙有耳,并没有接话,只当作听不见,然后将她带回了我的院子里。

关上门,有些话才能讲。

“嬷嬷姓甚名谁?”我轻声问道。

“老身姓安,前两年得过王妃几分照拂。”安嬷嬷轻声回答。

我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忆:“阿姐心善,对人总是这般。”

安嬷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王妃心善,但不愚昧。她为人心思玲珑,也绝不委屈自己半分。”

我沉默了一会儿,只似作无意开口:“嬷嬷可知国师裴忌,和咱们王爷关系如何?”

安嬷嬷点头,像是在回忆:“国师非凡夫俗子,得百姓爱戴,诸位皇子倒是尊敬,也各有拉拢。但国师向来清冷,素来不喜热闹,对诸位皇子一视同仁。不过他和咱们王妃,前两年倒是有了几次往来。”

“前两年?”我忍不住复述了一遍。

加上先前红袖和绿腰的话,我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

阿姐良善,但不愚昧。为人心思玲珑,也绝不委屈自己半分,愿意来往的,那必然对方有可取之处。

所以这个裴忌,我得见上一见。

5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放到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大把银子撒下去,就算是被奉为神明的国师裴忌的行踪,也能很快送到我手上。

京城向东十里,有一片海棠林。如今正是好时节,海棠花开,踏青之人数不胜数。

而林中深处有一木屋,国师裴忌每年海棠花开时,便会在那里小住几日。

“国师身份尊贵,无人敢轻易打扰,沈姑娘此行恐怕不易。”安嬷嬷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笑了笑:“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

走过海棠花林,越往里走,踏青之人就越少。

直到我看见了那木屋。木屋建在一片海棠花中,颇具仙境之感。

但许是海棠花的品种不同,这一片的海棠花树开得分外美艳。

我又走近了些,木屋前方围了一片花圃。但花圃里只种了一株花,还未绽放,但隐隐能闻见其香。

我皱了皱眉:“这花倒是奇特,任凭我怎么瞧,都看不出是什么花。但一定不是海棠,毕竟,海棠无香。”

正当我思考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冷嗓音,直接打断了我的思绪:“此花名唤解语,花开一刻,异香十里。”

闻言,我略略收回心神,知晓身后之人必定是裴忌,但待会还得装出一副无知模样。

准备好,我缓缓转身,刚想露出一副惊吓模样。

就因为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瞬间愣在了原地:“是你!”

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去年三月,我偶感风寒,不知用了多少名贵药材,才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族中的叔叔伯伯被吓坏了,唯恐我出事,便让家里的丫鬟看着我,不许我出院子半步。

彼时正是海棠花开时节,心里想着阿姐,就想摘一束最好的海棠花,放到她的房间里,增添一抹春色。

看着我的丫鬟都被我找借口支了出去,我便爬上了海棠树,仔细寻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束最满意的海棠花。

“这海棠花真好看,阿姐一定会喜欢的。”我轻声自语道。

为了养病,我的院子是最清静的,也最偏僻。靠着旁边的围墙,加之又爬得太高,拿着手里那束海棠花,正思考着该如何下来时。

墙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本就有些紧张,被吓到后,手里的海棠花没拿稳,最后落在了那人手里。

这些年,我倒是见过不少俊美男子,可大多染着世俗气息,唯有墙下那人,一身白袍飘逸,像是天上仙人。

“你是谁?”我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路过之人罢了。”他轻声回答,语气清冷。

人是有劣性根的,越是不染凡尘,就越想沾染分毫。

那一刻,我脸颊有些不争气地泛红:“你把花还给我。”

“这花本就无主,你为何要我归还?”他反问道。

“因为它是我摘的,我想送给我的阿姐。”我有些急切地说道。

可我刚开口说些什么时,院子外传来动静,被我支走的丫鬟回来了。

“姑娘,您在这儿呢,可吓死我们了!”丫鬟急切地喊道。

唯恐被叔叔伯伯发现,又得絮絮叨叨好些时日,我只得赶紧挣扎爬下来。

“等等,你把花还给我!”我朝他喊道。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惊鸿一瞥,本该转身就忘怀,也不知为何,至今还会记得。

再相见,却未曾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情况。

思绪逐渐回笼,我看着面前的裴忌,对方此刻也正看着我,眼中一片从容,仿佛已然知晓了一切。

半晌,他冲我微微点头,语气娴熟得像是个老朋友:“好久不见。”

我本就有所图谋,自不会矜持,言语间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的确是好久不见,我的那束海棠花,你可至今还未还给我呢。”

许是听出我言语中的揶揄,裴忌嘴角弧度微微勾起,虽不明显,但到底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这让我很满意。

他未曾立刻应答,而是转身走进小屋:“进来吧。”

我跟在他身后,小屋内的布局很是雅致,一方木桌,我俩对立而坐。

他亲手替我倒了一杯茶,推至我面前,缓缓开口:“如今还还不了,得再过些时日,可好?”

本就是打趣,一束鲜活的海棠花,被我从枝头摘下,就算细心养着,也会逐渐走向枯萎。更别提距今已有一年有余。

“行啊,那我可等着我的花呢。”我轻声说道。

裴忌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倒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遂自报家门:“萧王妃是我阿姐,我是江南沈家的家主,沈枳意。”

闻言,裴忌抬眸看了我一眼:“裴忌。”

“你就是国师?”我故作惊呼,用帕子捂着嘴,做出一副慌乱模样。

裴忌依旧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你既然能寻到这里来,自是知道我是谁的,不必如此。”

很显然,裴忌并不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人。

见他把话说得过于明白,我也省了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切入正题:“我听闻,你跟我阿姐有私交?”

说话间,我仔细观察裴忌的神色,刚才还分外从容的人,此刻眼里染上了一抹异样。

安嬷嬷果然没有骗我。

半晌,裴忌才开口回应:“曾经,是挚友。”

“为何是曾经?”我追问。

面对我的追问,裴忌这次并没有再回我的话,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花圃。

他不愿回答,我自然也没法逼迫。

不过,但我依旧能看出来,他对我没有敌意,甚至还有些许纵容。

或许,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

但他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异样,显然知道其中内情,可他不愿意告诉我。

为什么呢?

我心中思绪万千,像是一团乱麻似的,却怎么也抓不住最关键的一部分。

阿姐,如今又到底在哪?

又或者说,她还活着吗?

心中思绪万千,心口莫名刺痛。

我身子微微蜷缩,心口那股熟悉的刺痛感渐渐加重,我有些难以喘息,扶着桌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怎么了?”许是发觉了我的异样,裴忌微蹙着眉,起身朝我走来。

我摇摇头,艰难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帮我倒杯水。”

裴忌接过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塞进我嘴里,又替我喂了杯茶水。

吃了药,那股剧痛才渐渐缓解。

我脸色此刻应当是不好看的,裴忌的眉头也越蹙越紧:“这是什么病?”

“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这些年看了不少郎中,但都无济于事。”我轻声说道。

听着我的话,裴忌那清冷的面庞上,才终于多了一丝异样:“放心,会治好的。”

对此,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若是没出阿姐这件事,我应当就要听从长辈吩咐定亲,然后准备为沈家开枝散叶了。”

裴忌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为何不能定亲?”

我叹了口气:“我这身子,一旦有孕,生下孩子的那一日,便会是我的死期。”

阿姐曾因为这件事情抹了太多次眼泪,可她也没有办法。

我们从小锦衣玉食,无论天南海北何种奇珍异宝,只要开口,就一定能够得到。

可以说,自幼得意,无人不偏宠。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姓沈。

家族供养了我,我也得到了诸多好处,自然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推卸我的责任。

早已接受的事实,没什么可伤怀的。

我甚至还能和裴忌打趣两句:“听闻国师是玄门弟子,堪比天上仙人,一身血肉有起死回生之效,尤其那心头血,加入药里,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顷刻间都能消失,不知是否是真的?”

裴忌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是能入药,但你的心疾,我的心头血却救不了。”

他说得太认真,不像在说谎,我多少有些失落:“如此,便真的再无办法了。”

好在我只伤感了一瞬,就很快恢复如常:“人各有命,能活多久是多久吧,我不贪心。”

他这次没有再回我,沉默喝茶,直到离开时,身后风裹挟着声声呢喃。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他说:“沈枳意,你会长命百岁的。”

6

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我刚走入王府大门,就瞧着有一抹靓丽身影,朝着阿姐院中走去。

这几日下来,王府后院的那些姬妾,我也算是一一见过。

可这女子的背影,太陌生了。

见状,我赶忙跟了上去。

进入阿姐院子时,院里下人不知因何全部被遣散开。

无人通报,反倒给了我机会。

我坦坦荡荡走进院子,一进去就听见了房内的争吵声。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萧王妃,不是你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萧王妃?呵……」

「宋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王爷已经娶了我,我才是王妃。无论你再如何去王爷那里献媚,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

二人的争吵之声越来越大,我倒是想继续听下去,奈何房门已经被人从里推开。

「意儿?」

她看见我,神色明显慌张,急忙忙朝我走了过来。

我先一步开口:「阿姐,我今日外出踏青,回来本想陪你一同用晚膳。刚走进院子,就发现无人看守,屋内好像是在争吵,可是后院姬妾欺负你了?」

说话间,屋内的宋湄此刻已经走了出来。

她容貌艳丽,虽比不上阿姐,但到底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闻言,她冷哼一声:「姬妾?我乃宋国公嫡女,身份贵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比得上的!」

她说这话时,站在我身旁的卿卿脸色明显一变。

我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目光,而后开口:「宋国公嫡女又如何?我阿姐是萧王妃,皇室儿媳,君君臣臣,你那当国公的爹爹,没有教过你君臣有别的道理吗?」

宋湄像是有些被我气到,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拂袖离开。

临走前,她咬牙切齿冲我笑:「沈枳意,咱们来日方长!」

「行啊,我等着你向我出招。」我毫不避讳地接了她的话,然后搀扶着卿卿进入房间。

一进屋,她就开始用帕子抹着泪:「我来到京城后,就因为商女的身份,被世家贵族的女子所排挤,唯有宋湄,起先温柔小意,一口一个姐姐喊着我,我也是真心待她。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看上了王爷,想入王府。如今,我和她算是撕破了脸皮,但她毕竟是宋国公嫡女,若当真想嫁给王爷,我也是阻止不了的。」

说罢,她又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要是她真的入了王府,也不知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降生。」

我掩饰眼底冷意,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好妹妹模样,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柔开口:「阿姐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闻言,她这才笑了起来。

而后又似作无意,拿出一张花笺,递到我手中:「我如今身子重,去不了春日宴,劳烦妹妹替我跑一趟了。」

我含笑应声,自无有不应。

临走前,她又多叮嘱了句:「那日,宋湄肯定也会去,你且小心些,莫被她欺负了。」

这话的潜台词,我自然也听得懂。

要想不被欺负,要是想保护姐姐,那最好就先动手。

她,想玩一出借刀杀人。

可我不会成为她的刀,我只会把这场局,搅得更混些。

故而,回到海棠院后,我又送了封信出去。

沈家世代从商,如今富可敌国,京城自然也有沈家的铺子,和不少能为我做事的掌柜。

信中,也只提了一件事。

那就是查一查,这宋家,到底有几个女儿?

7

春日宴,来了京城大半的世家闺女和夫人们。

宋湄自然也在其中。

她一身艳丽红裙,衬得容貌愈发娇艳,身边围了不少小姐妹,大多都在恭维。

见我出现,宋湄没有掩饰半点敌意。

直接来到我面前,轻笑出声:「沈姑娘应当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吧?待会儿可能会有些表演,弹琴也好,作诗也罢,若是输了,可得罚酒。不过沈小姐应当酒量不错,跟着家里人做生意,见识可比我们多多了。」

闻言,有好几个贵女聚集在一起,毫不掩饰对我的恶意。

「商女啊,那双手应该只会打算盘吧?」

「满身铜臭味,可别让我们沾染上了。」

「仗着姐姐是萧王妃,就想融入我们,实在是太可笑了些。」

「……」

你一言我一语,被当枪使的这几个世家小姐,一看就是没什么脑子的。

我自也不会因为这些话而恼羞成怒。

甚至还能言笑盈盈,看向那些小姐:「这位小姐头上戴的钗子,好像就是我家首饰铺新出的。还有这位小姐身上这件流云锦,好像也是我家的。若是不想沾染我身上的铜臭酸气,这些东西可千万不要穿戴,否则沾染上了铜臭气息,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说罢,刚才还口出恶言的她们,一个个被噎住,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这偌大京城里,每次最时兴的首饰衣裳,都是我沈家铺子里出来的。

无人再和我呛声,宋湄脸色微冷:「沈姑娘今日想表演些什么呢?」

说罢,未曾等我开口,人群中传来轻微躁动,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便走了过来。

「早就听闻宋二小姐温柔端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话多少带了些讽刺意味。

或许,本就是真的在讽刺。

宋湄脸色不好看,可竟然也没敢还嘴,还恭恭敬敬向那人行礼:「臣女拜见安王。」

安王,当今陛下的十一子,周慕。

他母妃曾是最得宠的淑妃娘娘。

可后来淑妃一朝失宠,传言和侍卫有染,连带着周慕的血脉,也存了疑。

可以说,如今的周慕,是众位皇子中最不受陛下待见的。

但他到底天家血脉,君臣有别。

便是心里看不上,可众目睽睽下,一句沈国公教不好女儿,就足够毁了宋湄的名声。

所以,该低头时便还是得低头。

但周慕没看她,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眼睛直直盯着我,不知在瞧什么。

我也不惧,恭恭敬敬行了礼,而后对上他的目光:「安王殿下,民女沈枳意见过殿下。」

他低声说道:「你无须怕宋湄,我会替你撑腰的。」

初次见面就对我散发善意。

要么,是对我一见钟情。

要么,是对我另有图谋。

又或者,是因为某个人的关系,想要维护于我。

我坚信不会是第一种。

而他眼里的激动,更偏向于最后一种。

所以,还是和姐姐有关吗?

这偌大京城里,我处处能够看见阿姐留下的痕迹,却唯独找不到她的人。

有了周慕的维护,宋湄没再多说什么。

我也向他道了谢,言语间多番试探:「殿下这话,民女有些不解,殿下为何会如此维护我?」

对此,他只说了一句:「两年前的宫宴上,我被太监欺辱,是你阿姐路过救了我。」

其他的,周慕就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我只得又将目光转向宋湄。

挑了个好时机,跟在她身后,在假山旁和她来了个偶遇。

她没有带婢女,迎面撞见我,满眼厌恶:「沈枳意,你莫得意,你当真以为安王对你青睐有加?」

我冲她挑挑眉,偏生故意露出一副得意模样:「就算没有安王,我阿姐是萧王妃,姐夫是萧王,比不得你一介贵女,身份贵重,却还每日眼巴巴着为自己找夫婿。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我故意拿话激她,陷入情爱中的女子,往往是最疯狂的。

一如此刻,她面色阴冷,想也不想就开口:「你在得意什么?你以为你阿姐还是你阿……」

「宋湄!」关键时刻,周崇走了过来,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宋湄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闭上嘴,然后又瞪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显然,宋湄也是知道内情的。

但当下我顾不得那么多,因为周崇已经步步逼近了我。

我只能先一步开口:「这宋小姐好生无礼,前两日我回府时,就恰好撞见她来找阿姐,胡乱发了一通脾气,说了好些难听的话,阿姐哭了好久。今日阿姐让我替她来春日宴,也曾特意叮嘱过我,我本想息事宁人,可没想到她如此咄咄逼人。」

说完,我顿了一下,看着周崇的脸色,又默默补充了一句:「姐夫,你可莫让我阿姐受委屈啊。」

我声音着实有些冷。

周崇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能听出我言语中的威胁,我和我身后的沈家,他如今得罪不起。

还得赔着笑,向我保证:「那是自然,你阿姐是我此生挚爱。」

说话间,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今日原本风高气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不知为什么,如今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

天边,也隐约有雷电闪现。

我想,若是老天爷,应当会雷劈负心人吧。

不劈也没事,我可以动手。

8

在春日宴上,我故意对周崇不够尊敬。

他如今还忌惮着我的身份。

不会为难我,可到底做惯了上位者,自也不会委屈自己。

而我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阿姐。

一如我所料,回到府中后的周崇,当即就去找了卿卿。

这次,院门口有人守着。

若非我使了银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良久,周崇应该是离开了。

她派了个丫鬟过来,说是有要事要同我说,让我去找她。

我到时,她正坐在贵妃椅上擦眼泪。

眼里一闪而过的戾气,是我那温柔良善的阿姐,绝不会有的。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糕点递给她。

「阿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瞧你眼睛都红了。」

她自然不能说,还得勉强冲我笑笑。

「刚被风沙迷了眼而已。」

我并未继续追问,只是将话题转移到宋湄身上,佯装无奈。

「春日宴上,宋湄几次三番挑衅我,只可惜我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不然定会为姐姐报仇。」

我这假装出来的乖巧,并没有安慰到她。

反而让她眼神愈发冰冷。

毕竟在她眼里,我应当算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她轻吐一口浊气,缓了缓。

然后温柔开口:「这么晚喊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自从来到京城后,我便发了愿,得每月都会去灵光寺参拜。可我身子不争气,这两日胎像又有些不稳,所以想让意儿替我走一趟。」

我自然不会拒绝,她脸上笑意更甚,只说一切都已为我准备好,我只需替她走这一遭就行。

那么,这次是想要我的命?

还是别的呢?

无论是哪一种,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闯一闯。

当然,我也不会傻到什么都不准备。

带来的那一箱箱银子,总是该发挥出一些用处的。

不仅如此,我还差人往外送了一封信。

到了那日,我便坐上了她安排的马车。

马车一路驶出京城,有一段无人小路,我之前看过地图,旁边还有个悬崖。

我按兵不动,直到半炷香后,马车骤然被人截停。

掀开帘子,不出所料地出现了好几个劫匪。

个个手里拿着长刀,不动声色地包围了马车,替我驾车的马夫,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不想死,就乖乖下来!」

为首的劫匪狰狞一笑,挥舞着手中长刀,大概是想吓唬我。

我露出一脸惊恐,扶着马车,做出即将跳下去的假象,然后在他们放松警惕的那一刻,迅速拔下发间的钗子,狠狠扎进马背上。

马儿瞬间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叫,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发了疯的马,到底是无人敢拦的。

连着撞翻了好几个劫匪,然后朝着旁边的悬崖峭壁跑去。

劫匪也有马,短暂错愕后,就追了上来。

直到快要靠近悬崖边,我才堪堪勒住马车,然后走了下来,看着那几个劫匪不断逼近。

「求财?还是要我的命?」

我说话的声音很冷,目光直视为首的那个男人。

对方看着我,眼里并未见到杀气。

而我今日穿着很是朴素,马车也并没有王府标志,瞧不出富贵贫穷。

所以,是有所预谋。

「我劝你别再动那些小心思,你身后就是悬崖,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听话!」

劫匪跳下马,似乎认定了我已无路可逃,一步步逼近我。

我攥紧了袖子里的穿云箭。

这是我曾重金购得的神器。

经过工匠改良,如今的距离,足够让我轻易杀死这些劫匪。

更别提我早已让人在附近埋伏好。

但在此之前,我还得再等上一等。

眼看着劫匪离我越来越近,我一步步退至崖边,然后便不再犹豫。

退无可退时,我刚想拿出袖子里的穿云箭。

一道白色身影踏风而来。

裴忌提着手中利剑,顷刻间便解决了面前的两个劫匪。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劫匪已经倒了一半。

「裴忌,你是来救我的吗?」

裴忌护在我面前,轻嗯了声。

他脸颊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少了些神性,更鲜活了。

眼看着其他劫匪都已经反应了过来,个个举着手里的刀,不断逼近裴忌。

我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同他说话。

「你不是国师吗?怎么还杀人?」

裴忌动手前,难得转身看了我一眼,神色像是有些无奈。

「我是国师,不是和尚。」

所以没有不杀人的规矩。

说罢,他直接冲进了人群,开始厮杀起来。

对方人数众多,纵然裴忌武功不错,但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终是让人钻了空子冲到我面前。

我本有机会解决面前这个人。

但我没动,就静静看着那人举着刀向我挥来。

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

而我也赌裴忌一定会出手相救。

正常人在这种时刻,至少都会抱头逃窜,而不是像我这样,站在原地丝毫不动。

刀即将落下时,劫匪猛然顿住,双手握着刀柄狠狠往旁边撤去。

果然!

裴忌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

他径直冲了过来,为此一时不慎,还被一旁的劫匪砍了一刀。

「沈枳意!」

他一声惊呼,我佯装害怕,步伐不自觉地往后退。

而后脚步「不小心」踩空。

果断抓住裴忌伸过来的手,和他一起往下跌落。

9

我有提前让人绘制过地图。

山崖看似陡峭,但是悬崖峭壁上有许多藤蔓,有些武功的人,都知道借用藤蔓保命。

裴忌亦是如此。

他一手紧紧将我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抓着藤蔓。

悬崖峭壁上,有好几个洞,他脚下借力,抱着我直接荡了进去。

我刚站好,裴忌就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你受伤了?」

我看着裴忌那袭白袍上,染上了斑斑鲜血,尤其胸前那一抹红,格外扎眼。

「一时不慎,无妨。」

他虽这么说,但脸色可见苍白。

我伸手扶起他,让他坐在一处石头上,然后仔细看着他身上的伤口。

伤在胸前,刀口很深,此刻血流不止。

裴忌虽然是国师,被人当作神明。

可到底还是血肉之躯,这种伤若不尽早医治,是会流血而亡的。

我垂眸,直接伸手扯开他外衣。

「别……」

他没什么力气,动作也没我快,说完的瞬间,我已经将他衣服扯开。

「你一个大男人,如此扭扭捏捏做什么?」

听出我言语中的不满,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认真。

「我自是无妨,不过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我挑挑眉,想也不想就接了句:「您是国师,又不是和尚,没有不能娶妻的规矩。大不了就娶了我,如何?」

这次,他没接话。

我收回眼神,专注看着他胸前那道长长的血痕。

伤口着实有些深。

还有他心口处,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疤痕。

「国师这是为人取过心头血吗?」

我抬头看他,他此刻也正低头看向我,目光深邃,是我读不懂的深意。

他点头,默默将衣服拢了拢。

「为何人?我阿姐吗?」

闻言,他手上动作一顿,我便直接欺身而上,紧紧拽着他手腕,迫使他直视我。

「国师大人,您和我阿姐,当真只是挚友吗?」

裴忌默然,并没有伸手推开我,而是就是这个姿势,身子微微往后靠。

紧接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但笑容很是苍白。

「为何会这么说?」

「我原本也只是猜测,可你今日来救我了,你我之间可没有什么情谊。自然,只会是因为我阿姐。」

我了解阿姐。

她虽然温柔敦厚,但性子也足够刚烈。

对于周崇,若对方当真痴情,阿姐也必定不负相思意。

可若是发觉对方骗自己。

按照阿姐的性子,十有八九会选择和离,而她向来不喜京城,却又独独和裴忌成为挚友。

我想,情分必定不浅。

否则今日他也不会来救我了。

听完我的分析,裴忌沉默一瞬,然后竟然低低笑出了声。

他摇头,再没了从前的淡然,眼里倒是染上了一抹打趣。

「我取的那捧心头血,并非为你阿姐。」

「至于我和你阿姐的关系,我从未说谎,只是挚友,仅此而已。」

「但如果你是想问我,为何愿意冒死来救你——」

「那我可以告诉你,并非因为你阿姐。」

他一口气说了不少的话,伤口本就还在流血,这下子面色愈加苍白了。

我故意不去看他的伤口,而是直接追问。

「那是因为什么?」

裴忌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笑,一直笑。

某一刻,我脑子里生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

但很快就被我否掉了。

「国师大人当真好心计,三言两语便想将我绕进去,你可知你如今处境,性命全捏在我手里。」

他坦然点头,丝毫不慌。

「所以,你要杀我吗?」

我摇摇头,又慢里斯条地将他衣服合拢,看着手指沾染上的鲜血,抹了一点沾在他唇上。

「裴忌,你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我的阿姐,究竟去了哪里;也知道这荒诞的一切,最终的秘密。

他默然,又是避而不答。

直到我起身,他才又一次拽住我的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放在我掌心。

「你阿姐说,若是你见到这个,便会相信我。」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那块玉。

玉是上好的羊脂玉,但雕刻得很是粗糙。

这是我当初送给阿姐的生辰礼。

上面还有阿姐的名字,是我亲手所刻。

「你阿姐曾说,她的妹妹古灵精怪,虽然身子孱弱,可向来乐观。那年生辰,你亲手选了这块玉,刻下了你阿姐的名字,你阿姐很欢喜。这块玉也成为你们姊妹之间心照不宣的情谊。」

听完他的话,我伸手抚摸着那道熟悉的字迹,心里触动不已。

「裴忌,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我声音已然有些哽咽。

我了解阿姐的性子。

这是我送她的生辰礼,就算是被她亲手所毁,也绝不可能赠予他人,更不会告知别人,这是我所送的。

能在裴忌手中,那定然对他是极度信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没事,我可以自己查。」

说罢,我将那块玉收好,然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方丝帕,以极快速度扫过他口鼻。

裴忌瞪大了双眼,可到底躲闪不及,最终晕厥。

见他昏了过去,我才缓缓起身,走到洞口外,将一早就备好的信号弹拿了出来。

我沈家特制的信号弹,一经发出,就定会有人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