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者(一)
发布时间:2025-07-07 22:42 浏览量:1
开封总捕秦喜功并非好大喜功的人,他夜以继日的亲自苦守住进出大牢的唯一通道,只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想替顶头上司杨大人保住顶上的乌纱帽而已。
杨乾晋杨大人是康熙年间的第七任开封知府,由于为官清正,又难得是个汉人,所以深获城中的百姓和属僚们的爱戴。
但关在大牢里的那两个人犯也是汉人,而且是“日月会”里的精英人物,铁定是武林同道急于舍命抢救的对象。
是以秦喜功不仅自己不敢离开大牢一步,并将手下三百八十六名精悍捕快全部安置在府衙四周,只希望在朝廷派出押解人犯的高手抵达之前,不发生任何事故。
讵料最令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临夜二更竟有六名黑衣蒙面人突破十几道关卡,一直冲入重兵把守的大牢。
经过一场血战,最后虽然对方首脑人物已身负重伤,但却依然能够杀出重围从容退出,不仅武功奇高,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些人使的竟是城中“四维堂”的独门剑法“逍遥十八式”。
开封府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城中两帮三会十二个堂口各个势力庞大,“四维堂”便是十二个堂口中的佼佼者。
秦喜功不仅愈发感到不安,唯恐有人振臂一呼,将这些武林人物结合起来,而引起更大的事端。
开封大牢虽如铜墙铁壁,但防守的人终归是血肉之躯,为了避免局面弄得不可收拾,上上之策便是设法先将这些武林人物稳住,若想稳住这些武林人物,唯一的方法便是先从“四维堂”着手。但在秦喜功的心目中,对“四维堂”最具影响力的却是个最难缠、最不好惹、最使他头痛的人物。
可是为了保住杨大人的顶戴,为了保住自己和那群属下的脑袋,他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非得硬着头皮将那位他最不愿打交道的人请出来不可。
第一章:江湖小人物
紧密的锣鼓声一直响个不停,站在场子中央的老武师已面现焦急之色,两眼不断的东张西望,好像正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围观在四周的群众,根本没有人去留意那老武师的神情,所有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他身后的一张条案上。
条案上堆满了瓶瓶罐罐,下首垂着一块黄色的锦帐,锦帐上绣着“正宗少林铁牛行功丸”九个血红的大字。
而最让大家感兴趣的,还是摆在瓶瓶罐罐前面的一锭十两重的大元宝。元宝虽是银的,这时却在夕阳照射下发着闪闪的金光。
在开封,跑江湖卖野药的多如过江之鲫,终年川流不息,但打着正宗少林旗号,又肯出此巨额赏银的却是不多,所以观众也显得特别踊跃,似乎都想见识一下名满天下的少林真功夫。
锣鼓声响突然静止下来,所有观众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从那锭元宝转到一个刚刚挤进场的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长得身强体健,生气蓬勃,只可惜穿着打扮有些不伦不类,而且左颊上还隐隐的现出一道刀疤,浑身上下充满了江湖味道。
但那老武师却一点也不嫌弃,登时眉开眼笑,还小心翼翼的直朝他招手,一副生怕一不小心将他吓跑的模样。
那年轻人果然往前走了几步,但目标并非那位老武师,而是条案上的那锭元宝,他显然是想看看清楚那东西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老武师干咳两声,操着外乡口音搭讪道:“还没有请教阁下贵姓?”那年轻人这才收回目光,居然还礼貌周全的朝那老武师歪歪斜斜的一拱手,道:“在下林强,少林的林,武功高强的强……您瞧这个名字还不错吧?”
那老武师下意识的扫了那面锦帐一眼,猛将大拇指一挑,道:“好,好,这个名字起的好极了……”
不待他说完,四周已响起一片哄笑之声。
那自称林强的年轻人状极得意道:“在下还有一个绰号,不知你老人家有没有兴趣听?”
那老武师忙道:“有兴趣,当然有兴趣,阁下请说,老夫洗耳恭听。”
林强胸脯一挺,道:“在下的身子一向结实得很,很能挨几下子,所以道上的朋友都叫我打不死的林强,不知你老人家有没有听人说起过?”
那老武师愣住了。
站在老武师身后那个扎着小辫子的敲锣小姑娘却忍不住失笑出声,还险些将锣锤脱手落在地上。
那老武师急忙打着哈哈道:“久仰,久仰。但不知阁下打人的功夫怎么样?”
林强摇首道:“那可差远了。不过在下倒还有几分蛮力,为了那十两赏银,明知功夫不够又得来碰碰运气。”
那老武师喜得连连点头,猛地在自己腹部拍了一下,道:“好,阁下尽管出手,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只管朝这里招呼!力量越大越好。”
林强急忙倒退一步,摆手道:“且慢,在动手之前,有个小问题一定得先搞清楚。”
老武师皱眉道:“还有什么小问题?”
林强道:“方才你说谁要击退你一步,这十两银子就是他的,对不对?”
那老武师道:“对。”
林强忽然抬手轻摸着自己左颊上的那道刀疤,细声细语道:“如果有人用力过猛,你老人家又刚好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那该怎么算?”
那老武师又愣住了。
四周的观众也都左顾右盼,交头接耳,似乎谁都未曾想到过这个问题。
那老武师愣了半晌,才朝身后那个打鼓的大汉大声问道:“咱们带来的盘缠还剩下多少?”
那打鼓的大汉放下鼓槌,在怀里摸索了一阵,道:“总还有个十五六两吧!”
那老武师沉着脸,冷冷的瞪着林强,道:“你瞧这个数目怎么样?”
林强低着头盘算一阵,才勉强点点头道:“好吧,二十六两就二十六两。”
听他的语气,好像那老武师已经输定,那二十六两银子早已变成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那老武师似乎再也懒得跟他噜嗦,只将双足微微一分,道了声:“请!”
林强速速摆手道:“等一等,等一等!”
老武师不禁叹了口气,状极不耐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快说!”
林强不待他把话说完,竟猛地欺身而上,“砰”地一拳狠狠击在他的小腹上。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那老武师却连吭都没吭一声,全身纹风不动,两只脚就像被牢牢的钉在地上。
林强却不停地在挣动,原来他击出去的那只拳头竟被那老武师的肚皮整个吸住,而且深深的陷入小腹中,挣动了几次都不得脱身。
乱哄哄的场子即刻静了下来。
林强的脸色整个变了,颈子上也暴起了青筋,一张原本还满中看的脸孔已完全扭曲,左颊上那道刀疤的颜色也越来越深,看上去十分恐怖。
静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也不知是在为林强加油打气,还是在赞扬那老武师功夫之高明。
掌声逐渐消失,林强仍在拼命地往外挣扎。
就在这时,那老武师陡然沉喝一声,小腹猛地一挺,竟将林强的身子推得整个倒飞而出,翻翻滚滚的直向场外跌去。围观的人群纷纷退让,林强的身子也继续在翻滚,从观众让出的缺口直翻到两丈开外的一个卜卦摊前,才勉强停了下来。
林强还真像个打不死的人,身子刚一着地,随即一弹而起,谁知还没有站稳脚,突然嘴巴一张,“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险些喷在那个卜卦先生的摊子上。
那卜卦先生似乎早已算到这一招,适时把摊子往旁边一搬,刚好逃过了一口鲜血之灾,然后双眼一闭,连看都不再看林强一眼。
林强身子摇晃了几下,重又仰天摔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一下。
这时那老武师已然大步赶到,伸手便将林强上身扶起,敲锣的辫子小姑娘也紧随而至,用锣底托着一瓶药丸和一碗清水,双手捧到那老武师身后。
老武师飞快地掰开林强的血口,回手抓起锣底上的那瓶药丸,整个倒进他的嘴里,然后又急忙端起水碗朝他嘴里猛灌,动作既熟练,又迅速,而且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处,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只听“咕嘟”一声,水药显然均已下肚。不消片刻,林强便将老武师扶着他的手臂推开,开始自己试着挺腰扭颈的活动起来。
那老武师一直都在紧盯着林强的脸,直到这时才大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林强大拇指一挑,也大声夸了句:“好药!”
老武师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话一说出,站起身来便往场子里走。
锣鼓之声重又响起,观众也即刻将那缺口密密堵上,再也没有人理会林强的死活。
那卜卦先生这时才睁开眼睛,瞟着依然坐在地摊旁的林强,哼哼着道:“你小子倒也真会演戏!”
林强匆匆朝后瞄了一眼,含含糊糊道:“不会演戏怎么行,你当我这行饭是那么好吃的!”
说完“呸”的一声,把一个红红的球形东西自口中吐出,刚好吐在那卜卦先生的摊子上。
那卜卦先生急忙用脚踩住,紧紧张张叫道:“你不要乱吐好不好,万一被人瞧见,还以为我是跟你们一伙联手来骗人的呢!”
林强笑嘻嘻道:“你放心,你刘半仙是大相国寺一带的大名人,开封城里哪个不知道!谁敢胡乱怀疑你!”
刘半仙似乎对他的说词很满意,立即眉开眼笑道:“你这次又捞了多少?”
林强伸出一根手指,得意洋洋道:“一两整,不错吧?”
刘半仙马上嘴巴一歪,道:“什么!摔得鼻青脸肿,那老家伙才给你一两!”
林强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道:“我的鼻子既没青,脸也没肿,只打了几个滚就赚到一两,已经不错了,像你这样从早到晚的风吹日晒,每天能赚多少?我看最多也不过是两三钱而已!”
刘半仙不待他说完,便瞪眼叫道:“不错,我赚得是不多,不过我这可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你呢!每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不定三五天都捞不到一票,又要经常换花样、挪地方,你怎么可以跟我比!”
林强连忙赔笑道:“我当然不能跟你比,你是老江湖,读过书,认识字,又有一技在身,我只不过是靠着个摔不坏的身体混饭吃,到今天还没有挨饿,就该谢天谢地了。”
刘半仙点点头,居然还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非常同情你,真想找个机会拉你一把。”
林强道:“那太好了,我先谢了。不过今天我可不能在这儿多陪你了,第一,隔壁快散场了,我在这里不方便,第二……实不相瞒,方才提起挨饿,我才想起中午还没吃饭,我得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就想走。
刘半仙忙道:“等一等,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你。”
林强愕然回头道:“什么重要的事?”
刘半仙捻着自己的八字胡道:“有一笔大生意,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林强道:“多大?”
刘半仙沉吟着道:“少说也该有个三五十两……”林强截口道:“多说呢?”
刘半仙也伸出了一根指头,比方才林强伸出的那根手指更高更直。林强再也顾不得隔壁散不散场,肚子也不饿了,从卦摊下面拉出一只凳子便坐下来,两眼直盯着刘半仙堆满皱纹的脸,静待他把话说下去。
这时武场的锣鼓声响已停,老武师正操着外乡口音,在竭力吹嘘他的“铁牛行功丸”是如何之神效。刘半仙只得把声音压低,神秘兮兮道:“今天一早,就有两个四海通镖局的镖头来找过我,两个人神色急躁,而且还都挂了彩,一个把胳臂吊在脖子上,一个拄着根拐杖,你猜他们来问什么?”
林强没有回答,只两眼眨也不眨地继续盯着他。刘半仙语声显得更加神秘道:“他们居然是寻失物的,接连摇了两卦,都是问我失物的方向。”
林强道:“不用说?我看八成是把镖押丢了。”
刘半仙道:“不像。第一,如果有人劫了镖,铁定早已远走高飞,不可能再把失镖带到开封来,劫镖的人纵然是傻瓜,他也应该知道四海通开封分号的实力,第二,这几天茶楼酒肆谈的都是‘日月会’盛大侠夫妇不幸被捕的消息,从来没有人提过失镖的事,按说四海通镖局的镖车遭劫,也算是武林中的大事,怎么会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林强点点头,道:“你怎么知道失物仍在开封?是你算出来的?”
刘半仙道:“那倒不是,老实说,是那两个镖头自己讲的,为这件事那两人还抬了半天杠,结果一致认为失物仍在城里,而且在短期内也不可能运出去。”林强翻着眼睛想了想,道:“这么说,这批镖极可能是在城里丢的。”
刘半仙摇头摆手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如果城里发生这种事情,早就喧嚷开来,就算别人不知道,你也早就得到消息了,你说是不是?”
林强只有又点了点头,道:“结果呢,方位算出来没有?”
刘半仙道:“有,两卦指的都是正南,那两个家伙听得好像很满意,马上高高兴兴的走了,可是第三卦,似乎起了点变化。”
林强愕然道:“咦!你不是说那两人只摇了两卦么?”
刘半仙道:“是两卦,第三卦是他们在付我钱的时候无意中把卦筒碰倒,这种卦往往最灵,卜卦原本就是一种很邪门儿的事,有的时候你想不信都不行。”林强把头往前伸了伸,轻声软语道:“那第三卦上怎么说,指的是哪个方向?”
刘半仙龇出几只黄板牙,皮笑肉不笑道:“每个人一半,如何?”
林强道:“什么每个人一半?”
刘半仙道:“当然是银子。你想凭早上那两个镖师焦急的神态,凭阎二先生平日用钱的手面,哪怕你只报一个信,起码也是三五十两,能拿一半也不是个小数目,总比你一次一次的挨摔好赚多了,你说是不是?”
林强猛一点头,道:“好,一半就一半,说吧!”刘半仙道:“只往西边偏一偏就行了。”
林强道:“偏多少?”
刘半仙想了想,道:“顶多不会超过三分。”
林强一怔,道:“那不就在金回回的馆子那条线上么?”
刘半仙连连点头道:“对,就在那附近。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黑心,一定得分给我一半。”
林强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大摇大摆而去。就在这时,一名捕快打扮的人忽然走到卦摊前面,朝刘半仙“喂”了一声。刘半仙刚刚坐定,闻声即刻又弹了起来,哈腰道:“官爷,请问有什么吩咐?”
那捕快道:“你有没有看到林强?”刘半仙下意识的往南瞄了一眼,马上抓起卦筒,边摇边道:“原来是寻人。”
“哗啦”一响,六枚铜钱已飞快的洒在台面上。那名捕快手脚也不慢,一巴掌将那六枚铜钱捂住,恶声恶气叱道:“他娘的,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只问你今天究竟有没有见到过林强?”
刘半仙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充满无奈的点点头,道:“见是见过,不过他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捕快道:“朝哪边走的?”
林强方才走的方向分明是正南,刘半仙却毫不迟疑地朝北指了指。
那捕快谢也不谢一声,急急朝北赶去。刘半仙刚想收起铜钱,突然又把伸出去的手缩住,低下头去仔细一瞧,不禁愣了一下,满脸诧异的喃喃道:“怪了,他明明是往南走,卦上怎么会指着正北!”
×××
林强穿过大街,匆匆回顾一眼,忽然闪进了一条窄巷,方向一折,直奔正北。边走还边冷笑着道:“太过分了,还说同情我想拉我―把,只说了一个方向就想等着分银子,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走了一程,越走越饿,刚想转到大街上找点吃的,远处适时传来一阵沙哑的叫卖声。林强倾耳细听,竟是烧饼张的声音,不禁大喜过望,急急循声赶了过去。
这时烧饼张也发现了林强,如获至宝般的朝他招着手直奔过来。林强急忙迎上前去,从篮子里拿了个烧饼先咬了一口道:“有没有水?”烧饼张把腰间挂着的一支竹筒递给他,气喘喘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林强几乎把一筒水喝光,然后又取了个烧饼,边吃边道:“什么事这么紧张?”
烧饼张上气不接下气道:“好多捕快在找你,一个比一个凶……你究竟惹了什么祸?”
林强一脸没事人的样子,道:“没有哇!”
烧饼张也拿起竹筒,将剩下的一点水倒在嘴里,用围裙拭着嘴道:“那他们为什么到处找你,好像还急得不得了?”
林强道:“这八成是他们银子太多,想周济我几个。”烧饼张大摇其头道:“你不要想得太美,那群人拼命往里刮都来不及,哪还有闲钱来周济你!”
林强道:“那可难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跟他们多少还有几分交情。”
烧饼张忙道:“你不要太相信什么交情,那帮家伙翻脸不认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到这里,喉咙似乎出了点毛病,咳了几声才接下去道:“当然,像你老爹林头儿那种人也不是没有,只可惜好人不长寿,唉!唉!”
接连叹了两口气,一看林强只顾猛啃烧饼,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又咳了咳,继续道:“林头儿为府衙奔波一生,最后还弄得个因公殉职、横死街头,结果怎么样!他们眼看着你每天浪荡街头,居然连一点办法都不替你想,你说像话吗!”
林强这时才拍拍肚子,道:“也许这次他们良心发现了,所以才到处找我。”
烧饼张老眼接连眨动了几下,道:“你是说他们这次找你,真的是为了送银子给你?”
林强点着头道:“依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不然他们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犯法。”
烧饼张怔了怔,道:“这么说,如果他们再问到我,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行踪告诉他们?”
林强摸着颊上的刀疤,斜着眼睛想了想,才道:“告诉他们也可以,不过你可千万不要说我往北走,只说我到城南郝老大的场子去了就行了。”
烧饼张皱眉道:“你又要去赌钱?”
林强失笑道:“我正在朝北走,怎么会到城南去赌钱!我不过是想让郝老大难过一下罢了。”
烧饼张点点头,忽然又紧紧张张道:“你到城北去干什么?该不会去找阎三少爷吧?”
林强道:“你猜对了,我刚好有点事要去找他。”烧饼张忙道:“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
林强一怔,道:“为什么?”
烧饼张皱着眉头道:“我总感觉这几天阎家有点不大对劲儿,不但大门紧闭,连我的烧饼都没有买,你该知道二少奶奶和五小姐都是我的老主顾,三天没有照顾我的生意,简直是从来没有的事……”
林强不待他说完,丢下烧饼钱就走,走得比来的时候更快。烧饼张好像还有话跟他说,但在后面叫了几声,他却理也不理,转眼间便已走得踪影不见。
第二章:秋水长天
夕阳正沉,晚风渐起,横街上没有行人,没有车马,只有几片枯叶沿着街心两道深深的轮轨随风翻动,不时发出一些“沙沙”的声响。
林强从对街的巷口遥视着四海通镖局两扇紧闭着的大门,脸上堆满了狡诈的笑容。
一百两纹银在阎府说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林强眼中却绝对是个大数目,教他拿半条命来换他都干。
他轻抚着颊上的刀疤,翻着眼睛想了想,突然将敞着的领口扣起,抬手用衣袖拭了拭汗,然后迈开大步,穿过横街,直奔镖局侧面的一道小门。
小门半掩半开,林强刚刚伸进去半个脑袋,一想不妥,又急忙缩回来,对着门缝轻唤了两声:“成大叔,成大叔!”
半晌没人应声,他立即清清嗓子、直起脖子,正待高声大喊,门里已匆匆走出一名家仆打扮的老人,连连朝他摆手道:“别叫,别叫!”
林强急忙往后让了两步,道:“成大叔,您好!”成大叔全名阎成,是阎府的得力家仆之一,专责把守通往内院的门户,这时显得满不高兴道:“林少爷,你又跑来干什么?”
林强边打门缝中瞄着院内,边道:“我是来找你们三少爷的,麻烦您替我偷偷叫他一声。”
阎成忙将小门带上,皱着眉头道:“三少爷这几天很忙,没空见你。”
林强微微怔了一下,道:“他很忙!他还能忙什么?”阎成道:“这你就甭管了,反正他没空,你还是请回吧。”
林强脑袋猛地一摆,道:“那可不成,我前几天跟他约好的,今天非见面不可,因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阎成连连摇首道:“你不必说了,这是二老爷的命令,谁也不能会客,再重要的事有没有用。”
林强突然把声音压低,道:“如果是有关你们镖局的事呢?”
阎成神情一紧,道:“我们镖局里的什么事?”林强神秘兮兮道:“就是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阎成沉默,同时脸上也现出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
这时院中忽然传来一句又尖锐、又冰冷的语声道:“阎成,放他进来!”
林强大喜过望,闪过阎成就想往里窜。
阎成一把将他拽住,一面替他拍着身上的尘土,一面悄声道:“她是我们内院管事程大娘,很难说话,你可要小心一点。”林强点点头,推开小门就冲了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年约四旬、颇具姿色的妇人在沉着脸孔瞪着他。
林强忙一抱拳道:“程大娘好,在下林强,是三少爷正保的朋友。”
程大娘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就是那个什么自称打不死的人?”
林强摇首苦笑道:“不是自称,是道上的朋友胡乱叫的,其实天下哪有打不死的人在,在下只是命长一点,到今天还没有被打死罢了。”
程大娘这次连哼都没哼一声,转身便走。
林强还在呆呆地站在那里,阎成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才紧紧地跟了上去。
只听程大娘边走还边喃喃道:“三少爷也真是的,怎么会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话虽极不中听,但林强却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女人虽已徐娘半老,走起路来却是柳腰款摆,婀娜多姿,简直好看极了,他忙着在后面专心欣赏还唯恐不够,还哪里有闲空生气。经过一层院落,穿过两道拱门,程大娘驻足抬手朝一座高大的厅堂一指,道:“前面就是练武房,三少爷就在里面,你只管进去吧。”
她语气虽比先前缓和不少,但行动却极不友善。经过林强身旁时,竟然横身跨步,猛然向他撞了过去。林强好像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身子已结结实实的摔出一丈开外。
程大娘连脚步都没停,丢下一句“不中用的东西!”就想出门。林强慌忙爬起,扬声叫道:“大娘请留步,您的钱包好像丢掉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脚拨弄着地上的一个皮制的银袋,举止充满了讥讽的味道。程大娘脸色大变,回过半张脸孔怒视着林强,久久没有哼声。林强似乎也不想让她太难看,足尖一挑,那小银袋已直向程大娘飞去。程大娘银袋入手,立刻冷笑道:“阁下倒是真人不露相啊!”
林强赔着笑脸,轻悄悄道:“阎三少爷的朋友,多少总得会两手,您说是不是?”
程大娘冷哼了一声,扭身大步冲出拱门,再也不顾什么走路的姿态。林强这才摊开手掌,掌上已多了指甲盖大小的银子,银子虽然只有三五分,他却十分得意道:“只要让我沾上,就得留下几文,想教我白白挨摔,那可不行。”
银子往怀里一塞,昂然阔步的直奔练武房。边走还边喊着:“正保,正保!”呼喊了半晌,竟然不闻回音,林强不由缓缓的停住脚步,心中开始怀疑起来。
阎正保在阎家论刀法虽然敬陪末座,但为人却最热情,只要他在房里,知道林强来了,断无闷不吭声之理。就算阎正保不在,也该有人出面回他个话。因为练武房虽然闭着门,却已亮起了灯,里面不可能空无一人,如果没有人,点起灯来干嘛?
林强知道问题来了,但既然到了这里,已不可能再退出去,为了那一百两银子,为了浪荡几年仅存下来的一点尊严,纵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练武房厚厚的房门被他一掌震开,宽大的厅房中竟然空空荡荡,一眼到底,悬挂在里首墙壁上的那块“秋水长天”的匾额清晰可见。
现在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进了门之后,应该冲向左边还是右边。
林强在门外呆站了一会儿,万般无奈地将袖管挽了挽,然后一头蹿了进去,一踏入门槛就毫不迟疑地横向左首,因为阎正保使的是左手刀。
阎正保果然自左首闪身而出,对准林强的左脸就是一刀。
林强似乎早已知道每个人都对他的那道刀疤特别爱好,只将脸孔微微一偏,肩膀已然贴在阎正保身上,同时双手也已把他那条使刀的左臂紧紧锁住。
阎正保猛地往外一挣,竟将林强整个抬了起来。谁知林强居然借着他力尽坠下之势,原地一个大翻,硬将阎正保强壮的身躯抡出,同时那口钢刀也被抡得高高飞起,越过房梁,直向“秋水长天”的方向落去。
阎正保这时已飞身跃起,伸手就去抓正在下坠的那口刀。
林强也已疾扑而出,他动作虽快,终因起步较晚而慢了一肩,待他赶到,阎正保已凌空将刀抄入手中。但见阎正保身子尚未着地,便已回手一刀抡出,刀势又快又猛。
林强急忙矮身缩颈,只觉得一股寒风自鼻尖前一闪而过,险些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只吓得他登时毛发竖立,冷汗直流。
阎正保一刀落空,脚一点地,第二刀又已迎面劈到,好像每一刀都非取他的性命不可。
林强一面闪躲,一面大喊道:“正保,你疯了,咱们是朋友,不是仇人,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方才幸亏我躲得快,若是稍迟一点,岂不已变成了你的刀下冤魂!”
阎正保刀下毫不容情,边砍边道:“你还敢说咱们是朋友!我一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一直跟我装模作样……告诉你,今天你不拿点真功夫出来,就休想活着走出这练武房的大门。”
林强急忙道:“我进门摔你的时候,使的就是真功夫,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阎正保又狠狠地劈了两刀,还“呸”了一声,道:“那算什么真功夫!那不过是你在大相国寺一带混饭吃的庄稼把式而已。”
林强被他逼得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道:“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阎正保冷笑道:“直到现在你居然还在跟我反穿皮袄装老羊,好,你既然拿不出别的东西,就索性把脖子伸长等着挨刀吧。”
说完,连连挥刀,果真每刀都在林强脖子上打转。林强被逼得避无可避,突然高声大吼道:“我今天是特地跑来给你传信的,你要杀我也可以,至少总得等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阎正保果然停刀道:“你传的是什么信?快说!”林强一边拭汗一边道:“我昨晚陪朋友到群英阁去喝酒,碰巧遇见了小艳红姑娘,她托我传话给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叫你务必到她那里走一趟不可……”
阎正保还没有听完,又已大吼大叫的抡刀扑了上来,边劈边喊道:“你这算什么朋友,你怎么可以如此害我!我几时去过什么群英阁,我几时认识什么大艳红小艳红的,你怎么可以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林强原本是想抬出阎正保的老相好西城名妓小艳红来压压他的火气,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来个翻脸不认账,而且反应竟如此强烈。
阎正保一阵乱劈乱砍,已毫无气势可言。
阎家的“长天七绝”刀法,讲的就是气势,如今气势一失,章法大乱,反而减轻了林强不少压力。
林强一面躲闪,一面朝房门挪动,正想趁机冲出,突然身后有个极其悦耳动听的声音道:“林大侠,您的剑!”
这时阎正保又已赶到,不仅没有容他取剑,就连回首观看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一点,一阵胡劈乱砍,硬将林强从门旁赶了进去。
林强直往里首冲了两丈有余,才稳住脚步,匆匆回首一瞧,察觉刚刚说话的竟是个姿色出众的少女,那少女此刻捧剑而立,显得既标致又高雅,而且还有一股英气逼人的味道,一时瞧得他不禁整个愣住了。
这次阎正保并未追赶,只站在两人中间,怒视着那少女道:“你跑进来干什么?”
那少女语声更加悦耳动听道:“我是来给林大侠送剑的。”阎正保喝道:“谁要你来多事,赶紧出去。”
那少女竟然粉首一偏,给他个不理不睬,但目光却在偷瞟着林强,似乎对这个陌生客极感兴趣。
林强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一生几乎什么都有人叫过,就是没有人叫过他大侠,如今大侠虽然满街都是,一文不值,但叫他的竟是出自如此美貌的少女之口,而且声音又如此悦耳动听,在他说来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阎正保似乎奈何那少女不得,又含怒直向林强扑来。林强还在发愣,钢刀已到颈项,幸亏那少女一声惊呼才将他惊醒。他想也不想,立刻使出大相国寺前的拿手功夫,猛地缩头就地一滚,人已翻出丈外。
饶是他闪避的够快,但是顶上的头发仍被刀刃抹下了一撮。头发随着刀风飘落,整整散了一地。
林强不由搓了把冷汗,匆匆一跃而起,正待继续闪避,那悦耳的声音又已在身旁响起:“林大侠,请用剑。”那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距离他不满五尺的地方,正在弯身含笑地望着他,而且剑柄也早已朝他送了过来。
林强正想伸手取剑,猛觉耳旁风起,慌忙偏身挪步,“唰”的一声,刀锋已自两人中间闪过。
于是林强只有继续躲避,阎正保继续追砍,那少女也如穿花蝴蝶般游走在两人四周,只想早一点把剑递到林强手上。
三人你劈我闪地追逐了半晌,陡闻林强大喝一声,侧身屈膝,剑锋猛自腋下穿出,刚好顶在阎正保的咽喉上。
阎正保原本举刀欲劈,这时依然高举着钢刀保持原样,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那少女也正捧着空空的剑鞘在一旁出神,因为连她也搞不懂林强是怎么越过挡在中间的阎正保,将长剑拿到手的。
热热闹闹的练武房登时静了下来,三个人刚好定在大堂的正中央,看上去活像三具巧夺天工的塑像,既生动又诡异。
就在这时,里首的侧门忽然启开,一个鬓发斑白、神采奕奕的老者缓缓走入堂内,边走边道:“好剑法,好剑法,名师高足,果然不同凡响。”
林强一眼便认出是阎二先生,急忙收剑退到一旁,阎正保也慌里慌张的将钢刀藏到背后,闷声不响的缩到林强旁边,只有那少女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上也依旧捧着那只剑鞘,但现在那剑鞘早非空空之物,因为林强就在收剑之时,已将长剑随手还入鞘中,手法之快之准,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那少女显然是被他给惊呆了。
阎二先生瞧她那副神态,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立刻朝她低声喝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那少女这才急步走到阎二先生身后,双手捧剑的姿势却连变都没变。
阎二先生沉叹一声,道:“这是小女正兰,幼年丧母,难免失于闺教,尚请林大侠不要见笑。”
林强急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更不敢当二先生的大侠二字,我与正保相交多年,礼当持晚辈之礼,二先生以后就请直呼我的名字吧。”
阎二先生缓缓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其实我与令尊原是故交,记得在这座大馆落成之日,我曾力邀令尊入座喝几杯,但他说什么也不肯进门,结果我与他两人就坐在阶前共饮到天明。这虽已是二十年前之事,但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谁知令尊竟然不幸早我作古,实在是令人遗憾得很。”说完还深深的叹了口气。
林强整个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因公殉职的亡父竟然还跟名满天下的阎二先生有过这么一段往事。
阎二先生也神色黯然的沉默了一阵,忽然神情一转,回望着身后的阎正兰道:“你这口剑是从哪里弄来的?”
阎正兰道:“是向程大娘借的。”
阎二先生道:“你借剑赶来送给林大哥,无非是想见识一下四维堂的剑法,对不对?”
阎正兰点头,同时还偷瞄了林强一眼。
阎二先生似乎对这个幺女极有耐性,又轻轻问道:“结果你看得何?”
阎正兰居然摇首道:“我没看清楚。”
阎二先生讶然道:“咦!那你方才睁大眼睛站在旁边在看什么?”
阎正兰道:“爹指的是不是……林大哥最后使的那一招?”
阎二先生道:“不错,他一共不就使了这么一招剑法么?”
阎正兰道:“可是我两年前曾经看过罗大小姐练剑,每一式都逍逍遥遥,洒洒脱脱,好看极了,但方才林大哥那一剑,好像一点儿那种味道都没有。”
阎二先生哈哈一笑,道:“那你就看走眼了。罗家的剑法博大精深,绝非一套供人观赏的剑法。据我看你林大哥方才使的那一招,极可能是耻字诀中的‘勒马回枪’,也就是全套剑法中的第二十九式……”
说到这里,回首向林强问了句:“对不对?”林强怔了一下,才道:“二先生高明。”阎正兰满面诧异之色,道:“咦,他们四维堂的剑法不是只有十八式么,怎么会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
阎正保也赶忙接道:“对,那套剑法明明叫‘逍遥十八式’,怎么可能一下子翻了一倍!”他一时说得溜口,竟连平日赌钱的词儿都使了出来,幸亏没有被人发觉。
阎二先生只顾摇着头道:“那你们就孤陋寡闻了。罗家的先祖原是奔驰沙场的武将,怎么可能创出这种逍遥洒脱的剑式,那不过是由于后十八式的心法逐渐失传,所以后代才索性称它为‘逍遥十八式’,这也正是子孙平日太过逍遥的后果。”
阎正兰急忙追问道:“那么方才爹说的耻字诀,又是什么意思?”阎二先生道:“罗家这套剑法共分礼、义、廉、耻四诀,每诀九式,所以全名称之为‘四维三十六式’,是当年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一套剑法。我原以为后半套早已流失,没想到罗大侠竟将后十八式保留在你身上,看来罗大侠倒也真是个有心人。”
林强忙道:“二先生误会了,晚辈现在所使的剑法,并非先师所授。”
阎二先生诧异道:“那是谁教给你的呢?”林强道:“不瞒二先生说,这是晚辈这几年自己体会出来的。二先生想必已知晚辈是个被逐出师门的孽徒,已不敢再使用师门的剑法,但又不会别的功夫,只有朝那些没有心法的零散剑招中摸索,其实晚辈日前也只对廉字诀那九式有点心得,至于耻字诀就差远了。”
阎二先生听得连连点头,后来忽然长叹一声,道:“我过去只当你是正保的酒肉朋友,就因为你是故人之子,所以才不忍打断你们的交往,直到昨天令师兄葛天彬到访,从他口中才获知你的一切,只可惜罗大侠已不幸仙逝,否则我一定设法请他收回成命,让你重返四维堂。”
林强黯然道:“多谢二先生盛情,实不相瞒,纵然先师仍在人间,纵然他老人家亲自恩准晚辈重返师门……晚辈也没有脸面回去了。”阎二先生又接连叹息两声,道:“真是造化弄人,只为了世俗之见,竟将两个年轻人给毁了,真是可惜。”
林强垂着头,眼中已开始有了泪意。
阎二先生立即话锋一转,道:“这些事咱们姑且撇开不谈,你知道昨天葛师傅为什么会来找我么?”林强急忙吸了口气,抬首道:“正想请教。”
阎二先生道:“他为两件事来找我。第一件,他想邀我联手去搭救关在大牢里的盛民夫妇,已遭我断然回绝。我家大业大,京里还有个哥哥,纵然我自己有心,也不能拿两家几十口人命开玩笑,你说是不是?”林强只有点头道:“是,是。”
阎二先生又道:“第二件就是有关你的事情,他不但把你做了个详细的介绍,而且还极力的向我推荐你。”
林强不解道:“这话怎么说?还请二先生明示。”阎二先生道:“正保有没有跟你提起我们阎家这几天所发生的事?”
林强道:“没有。”
一旁的阎正保也在拼命的摇头。
阎二先生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道:“你也应该听人说过,家兄近年身体欠佳,膝下又无子嗣,早就想将那口传家的‘秋水长天’宝刀赐给犬子正杰。这次趁我赴京探病之便,便将那口刀交我带回,其实那口刀也算不得宝刀。既不能削金,也不能断玉,充其量也只能算口名刀罢了,谁知就这么一口刀,居然也被一个女贼给相中了……”说到这里,忍不住沉叹一声,又道:“也活该我运气不好,就在我们进城同时,刚好‘日月会’盛大侠夫妇也被解返城中,我为了追去看个究竟,竟被那女贼乘虚而入,从跟随我的手下手中将那口秋水长天盗走,你说可不可恨!”
林强一直默默的在听着,这时才搭腔道:“结果呢?”
阎二先生道:“结果我只有请人手众多的丐帮卢香主手下帮忙寻找那女贼的下落,直找到前天深夜,才发现那女贼的藏匿之处,可惜那女贼武功极高,又得那口秋水长天之助,结果又被她脱困而去,而且还连伤我数名手下。不过据说那女贼也负了伤,只怕也不可能走得太远,当时被她脱走的地点,正是你最熟悉的地段,所以令师兄才建议我不必再劳师动众,只要托你处理就行了,但不知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林强忙道:“不劳二先生吩咐,晚辈极愿效命,回去马上着手追查。但不知这女贼是哪条道上的人物,有没有什么特征?”
阎二先生唉声叹气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只知道是个女的。唯一的线索就是她手上有那口秋水长天。”
林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立刻道:“那也不要紧,只要她真的有伤就好办。”阎二先生又道:“还有,第一,此事暂时不能惊动官府,以免更加混乱,第二,我出一百……不,一百太少,你朋友多,花费也大,我出你二百两银子的赏金,不论是你或你的朋友能够指出那女贼的下落而让我追回那口秋水长天,二百两纹银即刻如数奉上,绝不失言。”
林强嘴上答着:“是,是。”心中却雀跃不已,好像银子已经到手一样。阎二先生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松了一口气道:“我原本打算明早再派人去请你,你现在来得可以说正是时候。至于正保,我因他课业荒废过多,原想在家里关他一个月,现在看在你的份上,姑且饶他一遭,但愿你能经常开导开导他,叫他多用点功,莫要辜负了阎家两代创下来的这套大好刀法。”
林强连忙答应,阎正保也笑口大开。
阎二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带领着一步一回首的阎正兰缓缓朝里走去。阎正保脖子一摆,道:“走,咱们先到厨房把肚子填饱再说。”
林强立刻小声道:“笨蛋,还填什么肚子,赶快去办咱们的大事吧!”
阎正保怔怔道:“什么大事?”
林强道:“你去私会你的小艳红,我去找那口秋水长天,你说世上还有比这两件更大的事情么?”
阎正保二话不说,钢刀一扔,拉着林强就往外走。看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饿着肚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