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他称帝后纵容穿越女欺我,后来,他喝着我喂的毒药,我登基为帝

发布时间:2025-05-17 08:40  浏览量:4

我是皇帝的糟糠妻,但他称帝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我的母家。

他将我打入冷宫,纵容穿越女欺我,辱我。

甚至杀了我唯一的孩子。

大雨倾盆,我跪求他放过我的族人。

他轻笑,「你一个妃子,也配让我改变旨意?」

后来,我眼里不再有他。

他却后悔了,待我如心尖月。

他喝着我亲手给他喂的毒药,拉着我的手,问我爱不爱他。

我拿着帝玺淡淡道:「你也配?」

1

皇后的生日宴当晚,宋俞破天荒来了我的宫中。

我躺在病榻上瞧着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并未起身同他行礼。

要是从前我这样,他肯定又要满脸怒容斥责我。

但他现在不会生气。

因为我快要死了。

对我冷漠多年的帝王坐在我的床榻边,竟红了双眼:「贵妃如此病重,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没有人来告诉朕。」

御医跪在床前,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含月殿挨着护城河湿气重,贵妃娘娘本就积忧成疾,多年居住于此,一时冷气袭身……」

御医没有再说下去,可宋俞的眉皱得更深,平日凉薄的眼里全是懊恼和悔恨。

他在愧疚。

是啊,是他亲手将我打进这冷宫的。

哦,那时他怎么说来着?

「贵妃周氏,屡次蓄意谋害皇后,心肠歹毒,特此打入冷宫,朕与她,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那时候,他说得多冷漠,多决绝啊。

可现在还没到黄泉碧落呢,他来见我了。

2

是夜,宋愈没有回去,他说要在含月殿照顾我。

他躺在我的身侧,抬手拥住我。

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反而整个人温柔的像是碧波春水。

他说:「从前你受苦之时,我并非是不在意,而是相信你的坚强可以战胜一切。」

他说凤仪那么需要他,而我自立刚毅的,好像不需要任何人守护。

他说,近日他想起来了很多往事。

他耳朵贴在我的耳畔,像是寻常夫妻闲话:「你还记得我们成婚第一年吗?我去城中卖谷子,那天谷子没晒干,没卖出去,回家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可我站在门外,瞧着你还在起灶做饭,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还有一次下大雨,我们的茅屋破了,你我二人拿着瓢在舀屋中积水,我看着你泡发白的手指,卿卿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要称霸天下,成为人上人的欲望。」

他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卿卿,我错了。」

「你不要离开我。要是你离开了,朕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遍遍追忆往昔,泪水沾湿了我的肩头。

可我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可笑。

我和他同甘共苦十一年。

十一年前,他是南郡一个无名小游侠,我是太守家锦衣玉食的嫡长女。

我跟随母亲去城外寺庙上香的路上,遇到山匪拦劫,是他救了我。

后来,他上门来提亲,众人都只觉得是个笑话,因为他的聘礼只有一只小羊羔。

可他坦荡荡怀抱羊羔站在府门前,向父亲表明心迹,说对我一见钟情,此生非我不娶,绝无二心。

我爹向来不以门第之别去轻视他人,何况我爹非常欣赏他,说他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并非池中之物。

我爹来问我的意愿:「如月,你可愿嫁给宋俞?」

我敛眉低首,脸颊红似彩霞:「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怎么会不喜欢呢?初见时,他的那双眼睛那样明亮。即使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帽,我还是一眼记住了他。

3

成亲时,宋俞家徒四壁,唯有两间茅草房。

我们一起耕过田种过地,一起为柴米油盐发过愁。

之后前朝大乱,流寇四起。

我们一起在血雨腥风中挣扎,在烽火乱世中颠沛流离。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最终从南郡一路走到长安。

可到了长安,什么都变了。

他遇到了那个叫凤仪的女子。

凤仪是他去南边平乱带回来的。

杏眼丹唇,不仅容貌出众,人更似乎完美。

她文能赋诗,武知兵法。在军中一身男装,英姿飒爽。脱下戎装后,点茶插花样样在行。

她住进宋府来,我有些不安。

4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很可怕的。

宋俞却平静看着我,觉得我小题大作:「你就是平日里闲的,在这宅院中老爱东想西想,凤仪岂是寻常妇人可比。」

凤仪也坦荡荡来找我:「夫人,你别把你雌竞那一套搞到我身上,男女之间并非只有你想的那些情情爱爱。宋俞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和他是朋友,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她说的话我经常有些听不懂,就像是她和宋俞说话时,我永远插不进去。

他们志趣相投,在对人对事上,默契异常。她也总有新鲜的想法,像是一朵解语花。

在长安那样枯燥紧绷的特殊时期,我时常能听到书房里传来宋俞开怀大笑的爽朗声音。

「知我者,凤仪也!」

一日,在宋俞的生日宴上,宋俞酒过三巡,让我弹琴为众人助兴。

不说我多年不摸古琴,技法早已生疏。当时孩子未满周岁,哭闹不止,我着实没有空闲。

宋俞却举杯皱眉不耐烦看着我:「既如此,赶紧将孩子带去后院,他再哭闹下去,要扫了宾客的兴了。」

我尴尬得一时无措,凤仪却出声貌似为我解围:「夫人每日织衣作羹,怎还会做这些风雅之事。凤仪不才略懂琴技,献丑了。」

宋俞没有说话,他潜意识是认同的。

他大约已经不记得,他当年被敌军困在祁连山腹背受敌,是我这个织衣作羹的妇人变卖所有嫁妆和田地换成粮草,迎风冒雪去找他。

我抱着孩子起身退下去,回头时,看着他二人在宋府家宴上并肩迎宾客,谈笑风生。

我清楚知道,我在失去些什么。

像是宿命般的悲剧。

5

宋俞要留在含月殿,凤仪坐不住了。

熄烛之时,她身侧的宫人来禀:「皇上,太子一直在哭,大约是想念父皇了。」

宋俞顿了顿,沉声道:「太子不过两岁,懂什么,让皇后哄哄就是。」

他说得很轻巧,很自然。

他好像忘了,一年前,他为了这个太子,纵容凤仪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那时,我的洛洛已经五岁了,我答应他等秋天到了,就带他回祖父家的。

想到此,干涉了很久的眼,泪水不由自主就涌上来了。

宋俞有些紧张,他慌乱抬手拂去我脸上的泪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起身要去宣御医,我却泪眼蒙眬望着头顶的青灰色床帐:「皇上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垂眼:「我知道你在怨我,怨她。」

「此后,我再也不会陪她过生辰。我陪你,以后你的生辰我都给你过。」

我静静听完他说着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许这毫无意义的诺言。扯了扯嘴角:「今天,是洛洛的祭日。」

这晚,宋俞心疼愧疚揽过我的肩膀,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不会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的洛洛被他的好皇后害死了。

他只会记得,今日是他皇后的生日。

他甚至连洛洛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洛洛从两岁时就跟着我住在含月殿,有一年,他不知听了谁的话,背着我偷偷溜去勤政殿。

宋俞是怎么做的呢?他以为他是宫中随意乱跑的小内官。

冒犯龙颜,命内侍处罚。

这些,我怎么能忘得了呢?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啊。

6

宋俞在含月殿里留了一晚,第二日,凤仪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就找上门来了。

她一身华丽宫装居高临下打量着我,确定我是否要病入膏肓了。

「都要死了却还想以死博得皇上怜悯。你可真悲哀。」

「也是,你们这样恋爱脑的女人,只配有这样的下场。」

她高高在上嘲笑我,一如初见时对我的鄙夷和不屑。

真的,我搞不懂她的优越感来自哪里。

她口口声声说我眼里只有情爱,可悲可笑。可事实上,那个对宋俞用尽手段花尽心思争宠的人不是她自己吗?

她从前挑衅我,我不想搭理,可现在,我不想忍了。

我抬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凤仪这些年被宋俞宠在心尖尖上,她在宫中耀武扬威,完全没有料到,我敢动她。

「周如月,你放肆!」她大怒,身侧宫人上前来缚住我。

可我两腿一软,眼瞧着就要晕过去,被恰好赶来的宋俞及时接住。

「皇后,你在做什么!」他第一次这样厉声责问凤仪。

凤仪红肿着脸,十分委屈着和宋俞说我欺负她。

我靠在宋俞的肩膀上沉默不语,宋俞却怒冲冲打断了她的话:「够了,如今她已成这个样子,你还想做什么?」

说完他目光柔情看向我,低声问:「可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俞将我横抱起来回殿,如同抱着世间他最珍视的珍宝。

我静静依靠他的怀中,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凤仪。

她咬牙切齿,特意做出的端庄和温柔不见。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我还记得,我刚发现她和宋俞睡到一处那会儿。

他俩发展到那种地步,其实我心里早已有了预知。

但亲眼所见之时,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凤仪却主动跑来跪在我的面前,说是要向我请罪。

跪是她自己要跪的,罪是她自己请的,从始至终我连一句话都未说过。

可她当夜却留下一封书信,失踪了。

宋俞急得四处寻她,等连夜将她找回来时,她双眸含泪向宋俞:「我自知有愧于夫人,特此前去真心请罪,夫人辱我骂我,凤仪绝不有任何怨言……可夫人说我平民出身,是低贱之人,凤仪实在是难以接受。」

「人人生而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现在还记得,宋俞那时有多生气。

「周如月,你不喜欢凤仪可为何如此折辱她。」

「你嫌她低贱,可在我心中,比你们这些出身权贵的人要高贵许多。」

「她比你高贵。」

我想解释,可他容不得我只言片语,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当时只单纯的觉得,他在为凤仪出气,可冷静之后才明白过来。

他不全为凤仪,他为他自己。

他那时已经被人拥立为王了,野心和欲望逐渐不止。但因出身问题,经常被人耻笑。

而我周家,却是南郡世代公卿。我爹善意地屡次相助,他却觉得是在施舍。

所以他登帝那年,没有任何犹豫将凤仪封为了皇后。

他让天下人耻笑我。

耻笑为他出钱出力出命的周家。

7

连着几日,宋俞一下朝就来我的宫中,他想着法儿地想要补偿我。

今日赏翡翠,明日赏珍珠。甚至还亲手去御膳房做了一碗羹。

曾经他惹恼了我,便会亲手做羹来讨我欢心。

可今时不同往日。

我吃了一口,已经吃不下了,吐了起来。

宋俞见状气馁了一会儿,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命宫人进来给我量身,他说:「你不是喜欢红色吗?你老穿这素色衣裳,不好看。」

宋俞说要为我做一件衣裳。

这个诺言,在十年前他就许诺过的。

成婚当夜,我们挤在破败茅草屋里,他捧着我的脸无限温柔缱绻:「今日委屈夫人,等有朝一日,我定要以天下为媒,江山作聘,再给你补一次婚宴,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我看着他温柔眼眸,竟也陷入幻想:「到时候我的喜服上面要有团花锦簇,还要有金缕织就的凤凰,腰带上要缀满珍珠。」

他怀抱着我,声音宠溺低哑:「好,都夫人所愿。」

后来,他的大婚典礼的确比想象中的还要盛大。

他的夫人,身穿的喜服也真的很华丽。

他册封凤仪为后的那晚,百官庆贺,十里红妆。

这还不够,他还让我伺候左右。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肝肠寸断的夜晚。

我候在外殿,看着他二人如胶似漆的身影,一遍一遍地想,过去的七年算什么?

我和他的七年算什么?

8

新春宴上,宋俞让我一同去参加宫宴。

凤仪不干了,她砸烂了她殿中所有可砸烂的东西。

「这是本宫的位置,周如月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只是一个贵妃。」

「宋俞,你不能因为她要死了,你就这样对我,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说着,她目光恶毒看向我:「你不是药石无医了吗,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不去死……」

「放肆!」特别清脆的巴掌声在椒房殿中响起来,十分悦耳动听。

看得出来,宋俞打的这一巴掌很用力,他的手都在抖。

曾经志同道合如遇天命的一堆佳偶,此时蓦然对峙于殿中。

我漠然看着一切,心里却不由冷笑。

待将戏看够了,我才咳嗽了两声,说:「我身子欠佳,皇上还是和皇后同去吧。」

我转身回殿,宋俞却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围在我身上:「卿卿,这……本该是你的。」

歇斯底里的凤仪蓦然愣住了。

她不敢闹了。

她大约没想到宋俞会突然说着这样的话来。

我其实也没有想到,但是我已经无所谓了。

所谓是,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9

贵妃出席宫宴,按照规矩来讲,是不合礼法的。

但由于我这个贵妃,是宋俞的结发妻子,大多老臣对我都是恭敬且怜悯的。

看着我一副病容,不少人向我祝酒,祝我身体康健。

宋俞听闻,眼眸更攒心痛之色,他不讲话,只是沉默着一个劲地给我夹菜。

我和他这样的平和算得上温馨场面,已经多年不曾有过。

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当年他初谋事那会儿,隔三岔五经常邀盟友来家中,我们在院中支案点烛,热情招待。

宴到一半,宋俞还是被凤仪宫中的人喊走了。

宫人来禀,说是皇后收拾了东西,骑着马直出宫门,无人敢阻。

时隔多年,凤仪依旧还是喜欢这一套。

但别说,对宋俞依旧好使。

他坐在主位上,心神难安。

我看出来他的心思,柔声道:「一国之后若走,是为大事,皇上去吧。」

宋俞面露难色,最后温情握了握我的手:「朕去去就来。」

宫宴散去,宋俞都没有再回来。

老臣们纷纷摇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不用说,我也知晓,他们在可怜我,他们对宋俞此举非常不满。就像是当年宋俞立凤仪为后时一样。

只有朝中的太傅,目前朝中最有势的权臣苏颌,看我的眼神很复杂,很古怪。

大臣皆散,他却没走反而向我走过来,轻飘飘道:「贵妃娘娘瞧着,可完全不像是一个伤心之人。」

我抬眼望去,殿中之人一身藏蓝官袍,身量修长,琼树一枝。

端正雅致得如同长案上一方尚好的沉砚。

我说:「为何要伤心?」

我取下身上的斗篷丢在一边,起身遥望天上的月亮:「人生短暂,江月长久。在个别的人或事上寄托太多的希望,是会死的。」

苏颌看了我一眼,神色莫测:「可最近人人都知,贵妃皇上冰释前嫌,和好如初。都道皇上和娘娘是年少夫妻,情谊深厚。」

「他待我好,是因为知道我要死了。」

「我同他和好嘛。」我抿了抿唇,走近他的身侧,直白道:「我同他和好,是因为他是天子,是要他的愧疚。」

宽大绣摆下我素白冰冷的手逾越握住了他的手:「苏大人是不相信本宫吗?」

他终于微微侧头,淡漠的眸子微微上挑:「臣从未怀疑过。」

他修长手指抓住我的袖摆,一寸一寸收紧,直到与我距离咫尺。

10

夜深,含月殿,纱幔飘飞,春色旖旎无边。

我难挨之时,指甲不小抓破苏颌的肩。

苏颌抬手将我拉得更近:「都说贵妃病入膏肓,臣看,康健得很。」

是的,没有人知道,我是在装病,就连御医也诊不出来。

除了苏颌。

当年宋俞变心,我忍着。

凤仪借故让宋俞将我打进冷宫,我也受着。

我想,薄情寡义之人,古往今来处处皆是。既变心自当相离。

可洛洛曾是我绝望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他被害死了,我一病不起,再不想求生。

一日夜里,我拖着病躯去到了护城河畔,满心想着都是只要跳下去,我这样糟糕一文不值的人生便得到解脱了,我母子二人终于可团聚。

跳河之时,我甚至愚蠢地想:宋俞知道我死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生死之际,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脑海里的一根弦忽然断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些年我经历过的战火纷纷,那些年我受过的颠沛流离。

同宋俞的这些年,燃烧了我所有的芳华岁月。

我忽然明白。

就算我死了,宋俞不会伤心。

他依旧会坐拥我周家用血泪为他打下的江山,同凤仪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

而我的孩子,我那些为了助宋俞起事而丢掉性命的周家兄长们,他们即将真正地被人遗忘,一文不值。

我不想死!我想活!

好好地活着!

11

我拼命在水中挣扎,冰冷河水一股股灌进来。

我想,我大概真的要为不值之人丢掉性命了。

生死之际,腰上忽然一紧,是谁将我在往上拖。

我睁开眼睛,水光朦胧中,视线清明处,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苏颌。

他是朝中的太傅,当年是洛洛的老师。

他将我从水里拖了出来,看着我惨白的脸:「娘娘以为自己死了,就能换来皇上回头吗?」

「性命授于父母,珍贵万千,永远不要用自己的命去惩治伤害你的人。」

在生死边缘走一遭,我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安安静静做了宋俞温柔贤淑的夫人十年,自己差点都忘了,在嫁给他之前,我是何等的洒脱自由。

苏颌乃新臣中的翘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我?

但没关系,只要我清楚两点就够了。

他看我的眼神不清白。

他苏家现在在朝中的情形,并不好过。

我第一次向他示好,他弯腰拾起我坠地的罗衫,像是要看穿我的心思。

「贵妃不惜这样,是想要从臣这得到什么?皇后之位?」

「臣纵然有幸得皇上赏识,可后宫之事是皇上的家事,臣可无法左右皇上宠爱哪个妃子。」

苏颌以为,我要做的是皇后。

可他猜错了。

不做便罢,既然要做。我要做那个最风光,最得意,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什么母仪天下?

我要的是,帝王本纪。

12

凤仪撒泼出宫这事儿,看来闹腾得不轻,因为宋俞来找我的时候满脸倦容。

他站在我身后:「宫中明令禁止香烛,你在做什么?」

我跪在雪地上,苍白着脸不动声色道:「给洛洛烧。」说着顿了顿,复又继续道:「也给自己烧一点。」

我太了解宋俞了。

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样最能讨他欢心,什么样最能引起他的怜悯。

果然,他动了动嘴唇,眼中难掩痛色。

他将我从雪地上拉起来:「卿卿,我已经让人去寻天下最好的大夫了。」

我也红了眼眶:「命乃在天,终有尽时……若是,若是皇上还念旧情,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想要什么?」他柔声又自责:「别说一件,一千件,一万件我都答应你。」

我说:「我想去西北。」

我告诉宋俞,我想家了。

我自十五岁嫁给他,便跟着他四处漂泊再未回过家,如今弥留之际,我放不下我爹和弟弟。

宋俞不答应,他不让我走。

见我眼泪流得更欢,他终于叹气,轻声哄我:「这样,我命人将你弟弟和你父亲接回京城来。让他们来看你可好?」

他说得很温情宠溺,可我只觉得虚情假意。

宋俞心里最重要的是天下,为了权力与江山社稷,这一路走来,我亲眼目睹他放弃了许多东西。

我知道,这是帝王的必然,没有什么可怨的。

可是他对周家下手,我怎么不怨呢。

他起事时,我的兄长周启为了救他死在战场上,连全尸都没有。可他称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料理周家。

将我打进冷宫那年,同时下令将已经年逾七十的父亲和年幼弟弟贬去了西北偏远之地。

他害怕我在宫中势大依靠娘家欺压他孤苦无依的皇后,害怕周家在朝中专权。

13

我是在半个月之后,见到父亲和阿弟的,多年不见,当年还算康健的父亲如今两鬓花白腿脚也已不便。

我双膝跪在地上请罪,他却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反而劝慰:「老夫一生都待在南郡,塞北紧挨西州,风光无限。我也算长见识了。」

阿弟也安慰我:「姐姐好生养病就是,无需为我和父亲担心,我虽不能入仕,但头脑不算太笨,在西北做些小生意,可自在嘞。」

晚上,宋俞特意办了一个家宴。

宴上对我关怀备至,对我爹和阿弟热络得很。

看似温情如旧,可我知道,他华服下那颗心是冷的,他的一言一行全是试探。

好在父亲和阿弟始终恭敬有度。

宋俞特意下令,让苏颌在京中为他二人安排了住处,说多陪我些时日,等过完元宵再走。

我病态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多谢皇上体恤。」

也许是我许久未对他露出这样的柔情,他心情大好。

家宴散后,殿中无人,他手拂过我额边的碎发,一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

我眼睫微动,等吻要往下移的时候,我蓦然捂住嘴,再次吐了起来。

这次不是装的,同他亲密,我本能地觉得恶心。

我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我身体不适,先回宫休息了。」

14

因为父兄入京,我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

侍女见状想哄我开心,提议我出去散心:「娘娘一直在宫中闷着,不如出去走走,西阁那边梅花开得正好呢。」

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但是还未入园,就远远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凤仪,另一个是苏颌。

我站在阁楼上,瞧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凤仪锦绣长裙上织出大幅双蝶穿花,使得四周的一片银装竟春意浓浓。

如今按照太子年纪,要开始请太傅了。

宋俞近日一直在挑选,没想到凤仪竟还会亲自出面。

我双手拢在袖中,静静看着一切。

亲眼瞧着凤仪如何在雪地里崴了脚,如何不小心朝苏颌身上倒去。

「啊,苏大人,不好意思……我脚扭了,苏大人能送本宫回殿吗?」

她仰起头那样天真无暇看着他。

凤仪诗词皆是一流之作,曾在酒宴上的一首「明月几时有」让无数人刮目相看。

苏颌是文臣,他大约是真心欣赏这样人的。

我这样想。

可苏颌却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似雪:「皇后自重!置礼法何在!」

他正义凛然,一副君子模样。

凤仪明显有些惊愕,许是没有想到,众星捧月的她也有拿不下的人的时候。

她难堪样子着实滑稽。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不过我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远处苏颌像是感受到什么,蓦然抬眼望了过来。

一时间,视线相触。

呃……

我还是先闪为妙!

15

夜里,苏颌来找我,长眉微蹙,俊脸清冷。

我含笑打趣他:「白日里苏大人还软玉在怀,此刻蹙着眉头是所为何事?」

他反手将我拉到他的膝上,手拢着我的手指,温度一路蔓延,似乎要袭上心头。

「娘娘觉得臣是为了什么?」

「或者,娘娘是如何看待臣的」

他低眉看着我,深邃的眼里似有璀璨星河。

我笑容凝滞住,不过只是瞬间已经恢复自然,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周家和苏家利益共存。苏大人有经世之才,怎可久居人下。」

「我不是那样的人。」

「臣曾在南郡时遇到过一个姑娘。红衣鸦发,鲜明炽热。她曾答应我,要带我去城中吃最好的粽子糖,可等我如约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嫁给了其他人。」

「我一直在找她,找了很久。」

烛火摇晃间,苏颌的吻落在眉间。

迷迷糊糊中,多年前的一段记忆逐渐在我脑海中清晰重现。

未出嫁前,我是遇到过一个人。

是在花朝节上,他在热闹人群中同我比箭争一只灯笼。后来他输给了我,连同他手上的那盏花神纹样的灯笼都输给了我……

我神色有些恍惚,但仅仅也只是一瞬。

前尘往事,似水无痕。无论怎样,我不想再想。

现在人已到齐,好戏就要开始了。

16

元宵之日,宋俞带领百官和皇后齐登承天门,点灯祈福,是为与民同乐。

往年这等隆重场合我都没有资格去的,但是今年,宋俞让我随行。

长街上灯笼一盏挨着一盏,放眼望去,天朝富贵,盛世太平。

凤仪同宋俞并肩站在一起,她朱红氅衣上金色丝线刺出的图案,被楼上的烛火一映,灿然生辉。

宋俞转过来看了角落的我一眼,但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不过,也不需要看,最多又是几分愧色!

我正这样想着,忽然一只利剑却带着强劲的风直直朝楼上射来。

顷刻,刺客从天而降,箭雨不断。

千钧之际,宋俞推开他身边的凤仪朝我奔来。

他蓦然挡在了我的身前。

「护驾,护驾!」

「皇上中箭了,宣御医!」

百官慌乱,宋俞却紧紧抓着我的手,「卿卿,你有没有事?」

我摇了摇头。

他终于放心似的笑了笑,像是流那么多血的人不是他。

宋俞,也曾真心替我遮过风挡过雨的。

彼时他起事,敌军将我抓走做人质,问他是要人还是要城。

百般受辱之后,他来牢里接我:「卿卿,你是我的夫人。城没了,可以再攻。可你若离开我了,我要上哪里去寻你呢?」

17

宋俞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哭成泪人。

他抬手擦干我的泪:「哭什么呢?」

我肩膀都在颤抖,哽咽道:「都怪我,若不是我……」

「我没事的,你不要伤心。」

宋俞虽然这样安慰我,但是他伤得很重,箭上有毒,一时无解。

不消几日,他瞧上去似乎比我特意做出的病秧子模样还要孱弱,甚至有种要走在我前面的节奏。

御医们慌得一匹,而凤仪呢,这一回她不同寻常,她自知晓宋俞中毒之后就没出来溜达过。

不用想,宫内静悄悄,她必在作妖。

她正在宫外忙着四处网络朝臣,想着拥立太子上位。

苏颌问我,是否要出手阻止。

我摇了摇头:「等。」

大约过了十日之后,凤仪终于跨入了宫殿。

不过她不是来看她的亲亲夫君的,是来找我的。

她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而来,搜查我的宫殿,最后翻出一封密信来。

说我怀恨在心,连同娘家花钱买凶,刺杀皇上,意欲谋反。

她要杀我。

她的证据做地很假,但是谁敢质疑呢?

如今皇上病危,后宫妃嫔中,只有她有一子。

太子即位,她将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

「周如月,你就算赢得宋俞的悔心又怎样?如今你拿什么跟我斗!」

她坐在椅子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命人端给我一杯斟酒,一段白绫,说看在相识一场,让我自己选!

她得意得不像话,说看了什么甄嬛传几十遍,老古董怎么能给她比。

我依旧听不懂她最后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冷静看着她。

冷静的看着这个死到临头,却还沉浸在自己幻想喜悦中的蠢货!

果然,她命人刚将白绫绕上我的脖颈,忽然含月殿的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日光从外面铺天盖地漫进来,一身华服的人脚步极快向我奔来。

我敛去眼中的笑意,顷刻佯装呼吸不畅地瘫倒于地。

「卿卿……别怕,朕来了。」

18

原本中毒躺在床上的宋俞,此刻安然无恙地将我从地上抱起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向凤仪:「朕还没死,你就勾结笼络大臣,谋害朕的发妻,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毒妇!」

凤仪不信命地呆愣的,慌乱的,无措地看着宋俞,似还不懂这是为什么?

她不知道,这根本不是我在和她斗。

一切都是宋俞啊!

宋俞提防的那个人是我,就算知道我病入膏肓,即将临死,他心生愧疚却还是会怀疑我,甚至自导自演宫城遇刺这一场戏来试探我。

我同他一路走来,他那些旧臣们对我的尊重爱戴,即使我被他关在含月殿,他也是忌惮的。

他的戏很足。

可惜,我太了解他了。

从他为我挡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来人,皇后无德,意欲篡位害君,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交刑部问罪,三日之后斩立决。」

宋俞招人将凤仪拖了下去,冷漠狠绝,不带一丝留恋。转头看我时,看着我脖子上白绫勒出的红痕,他的眼眸却无比柔情,再次软声道歉。

「我不该怀疑你的。卿卿,都是我不好。」

我终于抬起眼睛看着他,他的眸子漆黑,里面倒映着我的影子。

似乎倒真的像是,从此以后,这双眼里只有我了。

凤仪的心不够狠呐!

我声音有些嘶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不求恩爱,只求两心信任,可皇上从来就没有相信我,我早已习以为常。」

也许是我眼里的悲戚太浓,宋俞抓住我的肩膀:「对不起,卿卿。此后只有你我二人,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我们重新开始……」

他硬将我圈在他的胳膊里,我作势挣扎,抬手打他,最终在他的怀里大哭了一场,肆无忌惮,一发不可收拾。

宋俞却松了一口气,他安抚似的拍着我的肩:「卿卿,一切都过去了。」

他或许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

19

凤仪行刑是在三日后,但她不肯死心,不肯承认她的失败,在牢中哭嚷着要再见宋俞一面。

宋俞决绝得很,不愿再去见,但我不一样,我有的是时间。

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后,一朝沦为阶下囚。华丽不在,荣宠不在。

我想起她刚随着宋俞来到宋府的时候,傲气自信得如同展翅欲飞的鸟雀。

她其实很不同,于我们众人都不同。

但可惜,她总说女人相信男人的情深是愚蠢,怎么自己偏偏相信了呢!

真真是徒有野心。

见到我出现在牢狱前,凤仪整个人如着了魔:「怎么是你,你是特意来炫耀?还是看我受辱?」

她见我不说话,微微愣了一下,忽然眼神再次变得轻蔑和自负:「你不会是来怜悯我的吧。」

她一切看透似的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对啊,其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如果你帮我出……」

「皇后想多了。」没等她长篇大论讲完,我柔声截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杀你的。」

凤仪这下终于聪明了一回。

她发了疯一样冲上来,抓着牢笼栏杆:「你根本就没病。」

「你将宋俞从我身边抢走,将皇后的位置从我身边抢走,你是在报复。」

她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喊着要见宋俞。

我静静看着她如同梁上小丑。

等她喊到声音嘶哑了,绝望了,我才命侍女将一个两岁的孩子牵了过来。

我抬手,捏了捏他可爱的脸蛋。

含笑问凤仪:「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害死我洛洛的吗?嗯?」

凤仪整个人都在颤抖。

20

凤仪死在牢中,宋俞只是皱了皱眉:「凤氏畏罪自杀,有违皇家天恩,不得祭拜,不入皇陵,抛到乱葬岗去。」

人死如灯灭,一夜之间,整个皇宫再也找不到有关于她的任何事物。

就连太子意外落入水中,不幸夭折,他怔愣了一会儿,也终是拂了拂手。

就如当年他听闻洛洛夭折的时候一样,就连那淡漠的神情也半分未变。

宋俞处理得如此干净,要给我证明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可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一切早已不复如初。

我和他那点感情,不止是因为凤仪的搅和而走到尽头,他的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疑心冷血都是帮凶。

从前是凤仪管事,我从不问宫中之事,但如今许多大事宋俞交由我主持。

他甚至还给我真请了个大夫入宫。

他既如此有心,我也如他的愿,身子一日一日渐渐好起来。

但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我倒是好起来了,宋俞的殿中,却一碗碗的药往里送。

宋俞箭伤复发了,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怎么能想到呢?

他当初佯装中毒,实际让御医为他开一些补药。

可御医是我的人啊。

是苏颌去年才从南郡提拔上来。

他怀疑我,却不会怀疑他自己。

21

漫长的冬日终于结束,阳春三月,御花园的桃花灼灼,明艳得很。

宋俞强撑着病体同我游园,但没有走一会儿,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他喊着让人来扶,可四下宫娥内侍早已散去。

唯有我站在他的跟前。

「如月……」他匍匐于地上,伸出手来,低唤我的名字。

我微微俯身,将手伸到一半,却在他即将要握住我手指的时候,蓦然向后退一步,将手慢悠悠伸了回来。

我站在和煦的日光下,低眉朝他浅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大婚当日皇上对臣妾说的,现在臣妾可不敢再拉皇上,毕竟臣妾不想同你偕老,皇上也不会有老的那一天了。」

宋俞要比凤仪聪明得多。只是一瞬,他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他的脸色。

他整张脸上原本因为中毒本就没有血色了,白皙得透着死灰,可现在变成了难看的青灰,他怔怔地瞧着我:「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大怒,像是他对我真心实意,而我让他肝肠寸断:「如月,我是那样爱你啊。就算我曾对不起你,可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我都已经和你认错了,你竟还要害朕。」

宋俞说,他爱我。

这真的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论过往,就单单说他当初佯装中毒一事。

他明明知道凤仪会再次借机陷害我,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动声色,仍旧看着我一步步落入险境,反倒利用这险境,试探我的真心,再将凤仪杀了。

他向来爱的只有自己啊。

我看着宋俞在我的面前狼狈不堪,跌入泥潭。

可我的眼里有愤恨,狠绝,果断,唯独没有柔情。

哦,从前是有的,可他亲手磨灭了它。

22

御医们赶来诊治的时候,都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宫中所有人都来了,大臣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跪在殿外。

宋俞躺在病床上,做最后的挣扎。

他手里攥着一块尚好的玉石,目光浑浊,干枯的唇一张一合:「我死了……你也……走不出这扇门。」

是啊,他的御林军就在门外,只要手中玉碎,我弑君之罪可能天下皆知。

不过,我摇了摇头十分冷静:「皇上谋划了一生,妾耳濡目染也学得半分。皇上将阿爹和弟弟流放去西北,西北离长安千里之遥,却隔西州咫尺。」

「天下兵马,西州最盛,皇上若要杀死臣妾,恐怕阿弟在西州养的上万战马恐怕今日都要进长安城来为妾奔丧。」

我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珊瑚簪,柔柔道:「何况,还有苏大人呢。」

这簪子是宋俞曾一时兴起赏赐给苏颌的,说苏颌若有心仪之人可为聘礼。

他不会不认得。

我痛快瞧着宋俞眼中的光一寸一寸泯灭,随即大口喘着气,抬手捶打心口,猛地吐出鲜血来。

我说过,要一点一滴把那些伤痛都还给他的。

宋俞最终死心了。

他能怎么办呢?

他的老臣们不会怀疑我,只会觉得皇帝和我结发夫妻,破镜重圆后情深似海,临终托朝政。

他的新臣,以苏颌为首早已站在我这边。

苏家乃是前朝世代武将之家,宋俞重立朝纲之后为了压其势力,封为文臣。

可宋俞引以为傲的五万御林军,在苏颌的旧部面前,都不过是以卵击石。

一切早已经成定局。

宋俞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可曾真心对我?」

权谋一世的薄情帝王,最后竟天真愚蠢如此。

我笑了笑,慢慢地说:「皇上值得真心吗。」

23

帝王崩逝,国丧七日。

太子早夭,先帝无亲王兄弟。

七日之后,我在群臣的高呼下,身着一身大红宫装坐上了高位。

那还是宋俞下令做了三个月的红装,金丝走线,珍珠镶缀。

他永远不会想到,这身衣裳有一天会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毕竟,在他心中,女子花尽心思费尽手段争夺的不过是男子的宠爱。

我登基之后,颁布的第一条律令是《农田令》,让女子也能同男子一样有田有户。

因为,我经历过的那些苦难,不想再让更多人再去遭受一遍。

就算遭遇坎坷,但有田有地,有自立之地,就有活的希望。

当然,人这一生,除了情爱,最好的是有所坚持,拥有自我,才能成为更好的人。不叫人轻视。

24

五月的一日夜里,苏颌竟然来了。

我用竟然二字,是因为自我登基之后,除了朝堂,他再也未曾主动来见我。

我是因为初登大位,国事繁忙。而他,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许久未见,苏颌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要辞官。

我的头终于从奏折堆出的小山里抬起来。

苏颌静静立在殿中,身后从窗户照进来的宫灯烛火光影映在白墙上,又折在他的侧脸,顿时将他清俊的五官映得光怪陆离。

我笑了笑:「苏大人真是个聪慧人,这么快就要明哲保身了吗?」

也是,怎么不担心呢,毕竟我可杀了这么多人。

我笑得自然,可心里却莫名觉得寒冷,失落。

苏颌倒是气定神闲,眼中清明,他说:「臣明白的。」

「明白什么?」

「皇上没有杀太子,他还活着。只是他此生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做一辈子平安的寻常人。」

他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我明白,你不是凤仪,也不是宋俞。」

我转眼看着这个人,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凤仪为了权势杀了我的洛洛,可是我不是她,也不想成为她。

此事苏颌竟知道?

也是,怎么能瞒得过他呢。

25

我当时因为利益捆绑住了苏颌,如今我二人都已得偿所愿,自然该是好聚好散。

我选择的这条路,前路遥遥,凶险几何。他自然该有他选择的路,无风无浪,平安顺遂。

我点头允了苏颌的请旨:「苏大人放心,我既然许诺就一定会做到,此后苏家后代,世代簪缨。」

说完我转过身去拨动烛火,心中某块地方止不住地摇摇欲坠,似要崩塌的感觉。

可半晌,苏颌还没有离开。

我背对着他,想催促他走,可是一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大人,你……」

「我什么?」他向我走近,站在我的身后,地板上,他的影子挨着我的影子。

「没什么。」

嗯,说什么呢,没什么可说的。

「夜深了,苏大人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我准备自己先走人。

不过人还未走一步,苏颌拉住了我。

他叹了口气,像是妥协:「想听你说一句好话,怎么就这么难。」

「什么好话?」我手指轻颤,没有回头。

「很多。」

「比如,留下来。」

他微微俯身,埋在我的颈边,低声道:「巩固地位也好,朝堂需要也好。」

「哪怕是利用,如月,既然当初选择了我,就坚定下去。」

「你可知道,前路凶险……」我的声音莫名有些哽咽了。

「何惧!」他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抱住了我。

「如月,我们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权力……」

26

大兆三年,国泰平安。

四月初七是父亲生辰,我换了一身便装回周府祝寿。

刚走出宫城,却见前方柳树旁靠着一个人影。

我抬眼望过去,今日早朝上清冷的太傅已经驾车等候。

他手里握着一盏熟悉的旧灯,见到我,自然朝我一步步走来。

我抿了抿唇,一时,春和景明,万物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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