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被流放,夫人许诺去就赐姨娘名分,我上前,我不想喝避子汤了
发布时间:2025-08-03 22:39 浏览量:1
二少爷被流放,夫人许诺去就赐姨娘名分,我上前,我不想喝避子汤了(完结)
二少爷即将被流放至岭南的旨意传到府中那日,大夫人特意将府里所有的丫鬟都召集到了前厅。
她端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视一圈后,缓缓开口:“如今二少爷要远赴岭南,身边需有个贴心人照料。谁愿意陪二少爷一同前往,待日后归来,我便做主抬她做姨娘。”
众人皆知,岭南那地方,满目皆是沼泽,是出了名的蛮荒之地,蚊虫肆虐,瘴气弥漫,稍有不慎便可能染上恶疾,丢了性命。侯府里的丫鬟们,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那等苦楚,当下便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我默默地站了出来。
同屋的姐妹见状,皆是一惊,赶忙将我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劝道:“你莫不是傻了?你都在大少爷身边侍奉这么多年了,大少爷对你向来不错,再过些时日,他自然会纳你做姨娘,何苦去岭南受那份罪?”
“那岭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不小心,小命可就交代在那了,你可得想清楚啊!”
我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自有打算。
大少爷确实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府里仰慕他的人,从最底层的洒扫丫鬟,到养尊处优的侯府小姐,数不胜数。能在他身边侍奉一场,本就是我三生有幸之事。
只是,每次侍寝后,那碗避子汤的味道,实在太过苦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实在不想再喝了。
谁也没料到,最终站出来要陪二少爷前往岭南的,竟会是我。
大夫人目光如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记得,你是衡哥儿房里的那个贴身丫鬟吧?”
我微微低头,轻声应了声是。
“你既然在衡哥儿那里得脸,又与他有那么些情分,怎么舍得离开他,去那岭南受苦呢?”大夫人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探究。
情分?
我在心里默默将这两个字咀嚼了一番,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主子和奴才之间,哪来的什么情分呢?
我恭敬地回答:“奴婢能在侯府吃饱穿暖,全赖主家的庇护。如今主人家有难,奴婢自当尽己所能,回报这份恩情。”
“至于大少爷那里,自然有比奴婢更聪慧伶俐的姐妹去伺候,不缺奴婢这一个。”
说完这番话,我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不知道这套说辞,能不能说服大夫人。
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冒险一试。
屋内,檀香静静燃烧,弥漫着一股宁静而神秘的气息。
“倒算是个忠仆。”大夫人评价道,随后又问我,“你自小就服侍衡哥儿,也算他半个房里人了,你们之间……”
她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顿了顿,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
我急忙跪下,急切地说:“奴婢与大少爷之间,绝无任何逾矩之处。夫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大少爷。”
人人都夸国公府的大公子不沉溺于女色,为人正派,连个通房都没有。也正因这好名声,裴衡之虽是庶子出身,却能与宁安侯府的嫡女订下婚约。
眼看着婚期日益临近,这种时候,他绝不会承认与丫鬟有私情的。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勇气,字字铿锵:“只要能跟二少爷去岭南,奴婢必会竭尽所能侍奉,哪怕死在那也在所不惜。”
“哦?”大夫人似乎对我的话产生了兴趣,“你怎么对我儿如此忠心?”
这……
我一时语塞,没想好怎么回答。
大夫人满脸意味深长,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了,我儿貌美,你对他情根深种也是人之常情。”
我愣了一秒,随即羞赧地垂下眼帘:“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二少爷长什么样。自有记忆起,我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裴衡之,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是被人牙子卖进侯府的丫鬟,年纪小,又没有爹娘撑腰。有一次打瞌睡时被管事妈妈抓住,她肆意打骂我,我疼得一直哭。
是少年时期的裴衡之无意中路过,替我解了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将我收到身边。
我觉得裴衡之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他不嫌弃我笨拙,也不恼怒我粗心。我不小心将他的砚台打翻,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让我擦干。
再有大丫鬟来找我麻烦时,他只需无声地看过去,她们就会像受惊的喜鹊一样红着脸跑开。
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久了,我渐渐明白了。裴衡之是庶子,身边的丫鬟小厮都是大夫人的眼线。他们表面上殷勤服侍,实则暗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偌大的侯府里,没人真心希望他好。除了我。
裴衡之走仕途,我便陪他日夜苦读。漫漫长夜,烛火摇曳,剪出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影。
裴衡之高中探花那天,赴宴醉酒归来。我扶他回房,檀木雕花的门合上的瞬间,裴衡之温温热热的薄唇压了下来。他含混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挣扎了一秒,也被他唇齿间的酒香浸染得意识不清。
那夜过后,我成了没有名分的女人。而裴衡之食髓知味,渐渐沉溺其中。
人人都觉得大少爷是品行端正的君子,却不知道在某些时刻,他对我有多“坏”。裴衡之爱惜自己的声名,却不肯节制欲望。
于是我一碗碗避子汤喝了下去,到后来闻到那味道便想作呕。
我是发过誓,要守护裴衡之一生的。可避子汤太苦了,我实在是不想再喝了。
我陪二少爷前往岭南的差事,就这么敲定了。
大夫人当即唤人拿来契书,不容分说地让我按了手印。那朱砂印泥按下去的瞬间,此事便如板上钉钉,再无回旋的余地。
我思忖片刻,鼓起勇气向大夫人求了份别样的恩赏:“若能陪二少爷平安归来,也算奴婢此行尽了一份苦劳。奴婢不敢妄想高攀做姨娘,只求国公府能开恩,放奴婢脱了贱籍。”
大夫人听闻,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只要我儿能活着回来,届时你若不愿做姨娘,我便认你为义女,再为你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得到这样的承诺,我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长舒了一口气。
同屋的姐妹听闻此事,赶忙拉过我的胳膊,脸上满是忧虑:“大少爷回来后要是知道陪二少爷去岭南的人是你,还不得把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
我听闻此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在裴衡之心里,哪有这般举足轻重的分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裴衡之奉皇命外出巡察数月,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府了。
此次巡检,他凭借着公正无私,纠正了许多冤案错案,上得皇帝嘉奖赏赐,下受百姓爱戴称赞。
接风宴上,侯夫人也来了,她看向裴衡之的目光里,满是喜爱与满意。
她身旁坐着侯府嫡女,正值青春芳华,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明年春天便会嫁进国公府,成为我未来的正头主子。
当晚,我如往常一般伺候裴衡之更衣。
他下意识地将我揽入怀中,轻轻亲了亲我的嘴唇,低声问道:“有没有想我?”那语气低沉而缱绻,带着几分温存。
我忽然想起,裴衡之刚入官场那年,年少气盛,不知轻重,得罪了不少勋贵。有次在上朝途中,遭人报复。
是我眼疾手快,替他挡下一刀,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我性命垂危之际,裴衡之跪坐在我的床头,双眼通红,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哽咽地说一定不会辜负我。
那时他的嗓音也是这般低沉,像一片羽毛轻轻扫在心尖上,让我的心克制不住地颤抖。
“怎么瘦成这样了?”裴衡之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眉头微皱,“脸色这般苍白,病恹恹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他目光微微一凛,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我苍白地笑了笑,敷衍道:“谁敢欺负我?是你离开这么久,我1日日担心你受冻受寒,更怕你遇到危险,这才吃不好睡不好的。”
裴衡之轻轻解开了我的发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跟了我这么久,还是这般没出息。”
话虽说得不好听,可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分明透露出此刻心情愉悦。
“今天在宴席上,你看到侯府小姐了,觉得她怎么样?”我试探着问道。
我回忆了下侯府小姐的模样,如实说道:“是个难得的佳人,脾气看起来也柔顺温和,想来……日后一定能和少爷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裴衡之不置可否。
“她身份高贵,对我的仕途有极大助力,这是其一;其二……”他扬了扬眉,接着说道,“听闻这位小姐身体强健,大师算过,命里会早早得子。”
我听闻此言,不禁愣住,一脸不解。
裴衡之凝视着我的脸,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她早些生完嫡长子,我便能早些给你名分,高兴吗?”
高兴?我心中一阵苦涩,不由自主地苦笑片刻。
倘若小姐一直不孕呢?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沉默片刻后,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假如……假如夫人一直无子,那你可不可以先不跟我同房?”
话音刚落,裴衡之的脸色猛地一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不想跟我同房?”他的声音冰冷,神色愈发寒凉,看得我心里直发怵。我拼命地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裴衡之捏着我的下巴,冷冷说道:“你觉得这是奴才该问的话吗?”
曾有一个丫鬟,妄图爬床,竟给裴衡之下了药,差点成事。
我惶然推门进来时,只见裴衡之已经掐死了她。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冷冷问道:“怕吗?”
“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这种下场。”
主子就是主子,哪怕丫鬟是大夫人身边的,哪怕裴衡之只是不得宠的庶子。
区区一个奴才,杀了也就杀了,无人敢多言一句。
今晚是我太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不仅闹得裴衡之不开心,也让自己平白受苦。
要知道,裴衡之开心时行事凶猛,不开心时更是疯狂。
他像是得了失心疯般,狠狠咬住我的耳朵,在我细细的哭声中呢喃:“秋蝉……”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你有个孩子。”
我盯着晃动的床帐,听到这里,眼圈克制不住地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裴衡之对此浑然不知。
他外出巡查的第二个月,我向大夫人递了归家的假条。表面上是回乡探亲,实则我在客栈里偷偷煎了红花汤服下。毕竟,那避子汤并不能完全杜绝怀孕的可能。
整个落胎的过程,痛苦得难以言表,我几次疼得昏厥过去。大汗淋漓地躺在炕上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离裴衡之,跑得越远越好。
那晚,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裴衡之紧紧绑在床上,谁也不能靠近,谁也不能触碰。一旦怀孕,孩子便会被无情打掉,待身体养好后再继续。等到他真的有了嫡长子,我的身体却早已被拖垮。谁说梦里没有痛觉?骤然惊醒时,我只觉得身下疼得要命,难产时大出血的痛感仿佛又席卷而来。我浑身发冷,默默地流着泪。
抽泣声惊醒了裴衡之。他倦怠地掀起眼皮,哑着嗓子将我捞入怀中:“怎么?是做梦被大夫人身旁的妈妈责打了,还是梦见我不要你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将下巴轻轻放在他的肩头。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回到了丫鬟房中,开始为裴衡之准备一会儿去拜见大夫人时要穿的衣物。大夫人屋内总是烧着檀香,自从二少爷裴宵犯事被流放岭南的消息传出来后,她更是一心礼佛祝祷,檀香烧得更浓了。
裴衡之神色平静地陪她聊着家常,态度谦卑恭敬。聊到他的婚事时,大夫人将目光转向了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秋蝉这孩子跟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要成家了,可得好好安置了她。”
“你若不打算收她,就在侯府小姐嫁过来前给她找个去处,要么配给小厮,要么送到庄子里,总之别让她横在你们小两口之间,让大家都难做。”
裴衡之淡淡道:“不急,等侯府小姐来处置吧。”
大夫人立即反驳:“那可不成,万一小姐是个骄矜的,岂不是害了这孩子?”
短短几句交锋,我垂着头,紧张得将手攥得紧紧的。大夫人突然笑了:“秋蝉是个好孩子,能吃苦,心也善。宵儿此去岭南无人照顾,就让她陪着去吧。”
话音刚落,裴宵的脸色倏地变了。他轻轻地冷笑:“府里这么多丫鬟,怎么母亲偏寻上了她?”
“她自己向我求的。”大夫人淡淡道。
屋内骤然寂静无声。良久,才响起裴衡之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
大夫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也难为这孩子对宵儿一片情深,虽然在你身边,可心里想的都是宵儿,难得,难得。”
我低着头,清楚地感受到身边人的气压越来越低。袅袅的香烟里,裴衡之静静地笑了声:“秋蝉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不知道她有心上人了。”
他抬眼看向了我。大夫人笑道:“这正是这孩子的可贵之处,虽然对宵儿一见钟情,却也没忘了尽心服侍你报主仆之情。”
“现在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未来身旁也不缺人伺候,不如成全她一片痴心。”
又静了几秒。手腕被人不声不响地握住。裴衡之盯着我:“你自己说。”
我抽出手腕,同时后退一步:“奴婢爱慕二少爷已久,望您成全。”
余光里,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大夫人声音含笑:“当时我问了满府丫鬟,只有她主动应下,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可别以为是我逼她。”
我屏住呼吸,心中涌起一丝期待。倘若我在裴衡之心里有点分量,他向大夫人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还能挽回吗?
可裴衡之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再抬眼时,他神色自若地浅笑着:“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舍不得的?但凭母亲吩咐。”
我自嘲地笑了笑。明日就是罪犯被押解去岭南的日子了。大夫人派了几个丫鬟陪我回去收拾行囊。路上,我打探裴宵到底犯了什么罪。
为首的那个大丫鬟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与哀愁,轻轻叹了口气道:“什么犯罪不犯罪的,咱们二少爷啊,其实是被太子给牵连了。”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自思量。
裴衡之平日里闲来无事,偶尔会跟我聊起一些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他讲过,如今皇帝愈发独断专行,对太子心存忌惮,反倒对宠妃所生的二皇子青睐有加,甚至有意新立太子。
为了削弱太子的势力,拔除其羽翼,皇帝可谓手段狠辣。他不仅下令杀了太子的少傅,还将那些与太子亲近之人统统打入大牢。
裴宵,便是其中之一。
犹豫了片刻,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少爷跟太子很熟吗?”
“那当然熟啦,”丫鬟连忙说道,“咱们二少爷自幼便被送入宫中,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刚开蒙识字,便做了太子的伴读,与太子那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
我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对裴宵与太子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了解。
大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时常入宫陪伴皇后,姐妹二人感情深厚。裴宵出生时,皇后喜爱得紧,便将他留在身边亲自照料。也正因如此,裴宵自幼生长在宫中,很少回国公府,所以我从未见过他。
此刻,我心事重重地开始收拾东西。以前总觉得这屋子又小又乱,东西多得没处放,可如今整理起来才发现,这里面多半都是裴衡之的物件。他的裤袜、发带,还有准备科举时学过的文章,都被我一一细心收拾好,想着留待他以后来用。而属于我的东西,却是少得可怜。
身后,门突然轻轻一响,被推开了。
裴衡之那寡淡的嗓音,如同寒风般从身后传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盘算着离开我了?”
我紧张得身子瞬间僵直,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毕竟,大夫人的丫鬟们都在院子里等着呢,他总不会当着她们的面对我做什么吧。
“回答我。”裴衡之的声线愈发冰冷,仿佛能冻结空气。
“你是什么时候跟大夫人勾搭上的,又是什么时候与裴宵见了面?”他的质问如同利刃,直刺我的心房。
见我沉默着抿紧嘴唇,裴衡之突然冷笑起来:“不说话?想来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吧。”
我疲倦地摇了摇头,转身便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裴衡之却侧行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秋蝉,你知道我最讨厌被人背叛。”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如同深渊,似乎想从我的反应中看出些什么。
可我却一声不响地别过了脸,不愿与他对视。
他冷然一笑,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很好。”
我本以为,勋贵子弟即便犯罪,也不会跟平民一般受到那等残酷的待遇。起码,不会受那么多刑罚。
所以,在与大夫人告别时,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让裴宵活着回来。
直到城门处,两个差役将人啪地一声扔到了我面前:“国公府的,是吧?这是你们家少爷。”
我吃惊地低头看去,只见地上的人毫无动静,囚服上血迹斑斑,裸露的半截胸膛上都是外翻的伤口,触目惊心。他蓬头垢面,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面容。
我心里凉了半截,颤巍巍地问道:“他是……死了吗?”
差役却不以为意:“应该还有一口气,不过也快了。受过大刑的人,根本熬不到岭南,早晚会死在路上。”
我心里一沉,仿佛被重石压住。
我不甘地蹲下来,轻轻拍了拍那张灰蒙蒙却仍然好看到惊心动魄的脸。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鼻间还有一处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我借来了个板车,小心翼翼地将裴宵放在了上面。既然他昏着,那我就推着他走。我每日都给他擦洗得干干净净,给伤口上药,看着那些伤疤一日日好转。
差役们都劝我放弃,说这样下去也是徒劳。
我却摇了摇头,一边推着裴宵走,一边跟他聊天。我跟他讲我家是怎么碰上旱灾的,爹娘为了吃饭是怎么将家里仅剩的地卖掉的,后来为了弟弟不会被冻死,又怎么把我卖给人牙子换木炭的。
一连十天,我都这样推着他走,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一时有点想哭。
晚上睡觉时,我又一次梦到了裴衡之。我梦见他让我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最后却将我的孩子都送给了别人。他捏着我的脸,阴沉地笑着:“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醒来时,我捂着脖子大口地呼吸,仿佛还沉浸在梦中的恐惧中。身旁的人死气沉沉的,毫无反应,躺在那里,真像具尸体。
万念俱灰之下,我绝望地跪到裴宵的身边,泪流满面:“我求求你了,醒过来吧。你如果不醒的话,我也活不了了呜呜……”我崩溃地捂着脸哭,却没有人帮我,也没有奇迹发生。
我泪眼模糊,双手颤抖着撕扯开那层包裹,终于从里面翻出那支用来防身的钗子,声音哽咽:“罢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死,我何苦再受这煎熬,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
钗子那锋利的一端,被我紧紧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然而,还没等我鼓起勇气,手腕突然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我愣住了,缓缓抬头,对上了裴宵那双低垂而深邃的眼眸。
我的保命符,他终于活过来了!
我心中一喜,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扔掉钗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身体微微一僵,有气无力地想要推开我,嘴里还嘟囔着:“满脸鼻涕眼泪的,离我远点。”
我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心中暗自思量,早听说这位小少爷骄矜得很,是被太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寻常皇子都比不上他的娇贵。
他今年还不到十七岁,比裴衡之小了近十岁,正是年少轻狂、心性难驯的时候。
难伺候就难伺候吧,我暗自安慰自己,只要他活着就好。
裴宵打量了我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我娘什么眼光,怎么找了个姿色这么一般的丫头来陪我。”
我装作没听见,殷勤地将一块干馍塞到他手里,笑道:“快吃吧,这都是我特意给你攒的。”
裴宵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干馍,突然问道:“你姓什么?”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梁。”
“梁秋蝉,你为什么想陪我去岭南受苦?”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我强笑了一下,编了个理由:“大夫人安排,我……我服侍大夫人多年,自当尽心竭力……”
“撒谎。”裴宵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根本不是我娘身边的人。”
我尴尬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心中暗自嘀咕,大夫人身旁的丫鬟少说有二十几个,他不常在她身边,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裴宵淡淡地说:“你是裴衡之身边的婢女,十年前,我曾在他身边见过你一次。”
还真是过目不忘啊,我心中暗自惊叹。
裴宵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真有意思,你是我哥的婢女,却来陪我……”
我心里一酸,眼泪又顺着鼻尖淌了下来。
“你怎么又哭了?”裴宵的表情有几分无奈,“我的小祖宗啊,我都活过来了,你怎么还哭个不停啊?”
裴宵说是被我吵醒的,我之前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没完没了地跟他说话,生怕他就这样一睡不醒。
他蹙眉道:“梁秋蝉,你怎么总有这么多话跟我讲?”
我知道他是嫌弃我吵,所以接下来几天都乖觉地闭好嘴,安静地走路。
结果他又不满地捏开我的嘴,假装检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哭哑了,怎么对着活人反而不说话了?”
唉,漂亮男人就是难搞,我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
越过贺江,离岭南就近了。裴宵身体虚弱,这一路走来元气大伤。
我看在眼里,心中触目惊心,有许多同行的犯人已经因体力透支倒在了路上,再也没能起来。
晚餐时,我烤了两条鱼给他补身子。
他挑眉问道:“哪来的鱼?”
我有几分得意地笑道:“不远处有处河塘,今天我装作解手,实际上是去捉鱼了。”
“荒谬,”他板起脸教训我,“差役怎么能容你走那么远?发生危险怎么办?他们不怕你跑了吗?”
我摇头道:“他们说你是我的命根子,有你在,我不会跑。”
裴宵哽了一下,抬眼沉沉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我装作没看见,心中却暗自得意。
他总喜欢这么看着我,比如在我给他擦身的时候。
他抗拒得厉害,满嘴男女授受不亲,仿佛我非礼他一样。
我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昏迷的时候,我·日日给你擦,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裴宵长长的睫毛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停住,半惊半恼,耳朵羞得通红。
小小年纪,这么矫情,我心中暗自好笑。
夜晚,我跟裴宵缩在一件棉被下,依偎着取暖。
我尽量往外面去,让他多盖一点,生怕他冻着。
结果被他不耐烦地拽回到身边:“你是想把自己冻死吗?”
我小声反驳道:“你不是怕我污了你的清白吗?”
他说:“都被你看光了,我哪来的清白。”
……也有道理,我心中暗自赞同。
裴宵身上是热的,靠近他,我很快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时,身旁仿佛有个暖炉,我本能地转过身抱了上去,睡得更加香甜。
“暖炉”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老实下来。
好像有人在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梁秋蝉,你竟然敢这么轻薄我。”
我贴得更紧了些。
好暖和。
怀里的人始终僵硬着。
良久,他似乎笑了:“梁秋蝉啊梁秋蝉,你还真是……”
他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似乎伸手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我曾想过这一路有很多危险。
比如疾病毒蛇,甚至天灾。
但是我没想到会有人祸。
岭南地带多山,强盗土匪横行。
路过赣州郊外,一伙强盗拦住了去路。
虽然有官兵押解,但还是抵不住大规模的袭击。
流矢朝裴宵飞来时,我下意识挡在他身前,被他皱眉拽到身后:“能不能聪明点,梁秋蝉!”
“你自己看看,这些盗匪是冲着谁来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量着四周。
同行的犯人被盗匪一个个拽走。
都是女子。
我霎那间反应过来:“你快跑,你是男的,他们现在还不会抓你。”
说着,我用力地挣开他的手,结果手腕却被抓得更紧。
我抬眼,对上他低冷沉的目光:“我不会放手。”
凄厉的哭叫声穿透耳膜。
转过头看,一个七岁的女孩被满面横肉的土匪淫笑着扛走。
她才七岁,是获罪官员的家眷。
我将捉来的鱼送给她时,她羞怯又感激地送给了我一朵藏了很久的绢花。
我将绢花别在耳鬓上,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小姑娘有什么好玩的?”
我咬牙挣开裴宵,在他震怒的目光里,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在裴衡之身边这些年。
我知道,我的身段和长相很招男人喜欢。
土匪果然放开了绝望哭泣的小姑娘,色眯眯地看了过来。
余光里,裴宵冷冷地注视着我,袖手旁观。
直到我抖着手将金钗直直地插入了土匪的眼睛里。
他才挑眉走过来:“还不算太蠢,只是有点心软。”
顿了下,他弯腰拾起我掉落在地的金钗。
然后面无表情地捅穿了地上挣扎着的人的太阳穴。
鲜血溅到了脸上。
血腥,混乱。
“看到了吗?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我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长久忍耐的情绪在此刻崩溃。
裴宵将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用力地将我按到肩头。
赣州是藩王的领地。
王爷惊闻城外有匪祸,连忙派兵来镇压。
剿匪只是幌子,王府的府兵浑水摸鱼地接走了裴宵。
藩王府上。
老王爷拉着他的手,又惊又怕,老泪纵横:“太子特意来信要本王保你性命,你这要是有个好歹,本王可怎么向太子交代?”
裴宵是太子近臣,来日太子登基,他便是天子重臣。
为此,老王爷有些谄媚,还特地找了当地名医为裴宵把脉。
几位名医也走向我:“姑娘,王爷吩咐让我们也给您看看。”
这怎么好意思?
我推拒。
老王爷和蔼地笑了:“这就是秋蝉姑娘吧?我可听国公夫人说了你的义举,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我连忙站了起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敢当王爷称赞。”
老王爷笑得意味深长:“啊呦,姑娘深情至此,当真是一段佳话啊。”
裴宵轻轻一怔:“深情?”
“裴小公子不知道?”
老王爷慢悠悠道:
“国公夫人来信里特意向本王说了,说秋蝉对公子你是一见钟情,痴恋多年,得知你获罪,生死相伴以报痴情。”
裴宵:“哦……”
我满脸通红。
裴宵微微眯眼看了我一会,勾了勾嘴角:“我早看出来了,她喜欢我。”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裴衡之。
他来赣州办事,一身官袍,正恭敬地朝着老王爷行礼。
看见裴宵,裴衡之点头:“多谢老王爷保家弟的性命。”
裴宵托着下巴,乖乖地叫了声哥。
裴衡之的视线在我身上:“秋蝉伺候得你可还尽心?”
裴宵静静地说:“十分尽心,数次以命相护。”
“毕竟是我调教出来的人,”裴衡之意味深长地笑笑,“当年她对我,可不止简单的以命相护。”
我沉默地垂着眼。
裴宵轻轻地说:“还没恭喜大哥新婚燕尔,听闻侯府小姐性格温婉,与大哥很是匹配。”
我愣了一瞬间,站了起来:“恭喜大人。”
裴衡之自顾自地斟酒,仿佛没有听见。
裴宵拉下我,蹙眉训斥:“叫什么大人,叫大哥,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亲疏不分。”
“大哥?”
裴衡之微微睁眼,轻笑了一声:“弟弟你真是昏头了。”
裴宵浅笑着,眼角轻佻地扬着。
他叹气:“大哥,难得有情人啊。”
裴衡之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你还年轻,不懂人心险恶。”
他们在说什么?
我一头雾水。
老王爷磕着瓜子,看得呵呵笑。
当晚,我去给裴宵准备解酒茶。
有人在黑暗中掐住我的脖子,极其用力,像在捉猫一样拎着我走过游廊。
而后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我痛苦地呜咽着,泪眼婆娑。
男人一身酒气,气压沉得让人喘不过来气,捏紧我的肩膀:“你用了什么狐媚了裴宵?”
我竭力瞪大眼,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们有没有过?”
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紧,我用力地摇头。
裴衡之冷冷地放开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现在去跟裴宵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纳你为妾,你不是要名分吗?我给你。”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裴衡之面无表情:“你是我的丫鬟,我的女人要么永远属于我,要么就毁掉。”
“这次来赣州,我要么带你回去,要么带你的尸体回去。”
我跌坐在地上,崩溃地哭出声来:“裴衡之,我服侍你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害过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你食言。”
裴衡之捏着我的下巴:“你曾经答应过永远也不离开我的,但你食言。”
大脑空白了一瞬。
很久很久之前,裴衡之染了瘟疫,全府人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只有我将他抱在怀里,不断地说:“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难道对他好也是一种错吗?
我错愣地看着他,浑身发冷。
耳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裴宵靠在柱子上,轻轻地拍了拍手:“真是一出好戏啊。”
夜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裴衡之反应极快地扣住我的手腕。
他若无其事地说:“弟弟,夜这么深怎么还不睡觉?”
裴宵淡淡地说:“没人哄我,睡不着。”
裴衡之轻嗤一声:“既然被你撞破了,哥哥我也就不瞒着了,秋蝉之前是我的房里人,我们之间……”
他露出一个薄凉的笑:“早有肌肤之亲。”
我捂住脸,低低的泣音从指缝间漏出来。
完了。
都完了。
良久的沉默。
裴宵盯着他,面若冰霜:“原来是你啊。”
裴衡之皱眉:“什么意思?”
“离席之前,老王爷告诉我,名医为秋蝉把脉时把出来她体内有小产的痕迹。”
凉凉的夜风里,他的话字字清晰。
裴衡之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他转头看我,声音发颤,是不可置信的语调:“怎么可能?你每次都喝了避子汤……”
裴宵眼神凌厉如刀:“避子汤如果真有用,你以为自己还会出生吗?”
沉默片刻,裴衡之猛的笑了。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震怒:“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打掉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你……”
“如果我不打掉这个孩子,你会允许他生下来吗?”
我突然出声,深吸一口气:“你不会让任何人阻碍你的亲事。”
有的人生来凉薄自私。
我用了十余年,也没能将那颗心捂热。
裴衡之眼眶通红地松开了我,踉跄几步,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站在原地,垂头不语。
裴衡之颤着手想碰我,却被我无声地甩开。
他久久地立着,身体微微佝偻着,痛苦呜咽。
裴衡之素来高傲。
相伴十数载。
我从没看见他这么悔恨的时刻。
我被裴宵带走。
房门关上的那刻,恍若隔世。
裴宵脸上所有神色通通褪去,一片苍白。
烛光影绰,他嘲讽地笑了笑:“原来你真是为了逃离他,才来陪我去岭南。”
“我真蠢啊,蠢到以为你是真喜欢我,没想到……都是托词。”
他声音低沉,有几分委屈。
我一时手足无措。
“你说,梁秋蝉。”
裴宵弯腰,认真地审视我:“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小声说:“我答应过大夫人,活着带你回去后,她会给我安排个好去处。”
他哼笑一声:“什么好去处?”
“夫人认我做义女,找个稍微体面点的人家嫁了,比如管家或者富农。”
裴宵沉默地看着我,突然开口:“那我呢?”
“你怎么没想过跟我在一起?”
我绞紧袖口:“大夫人的确说过,谁陪你去岭南回来就可以抬姨娘,但是我……”
不配两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
终于是没有说出来。
“我说的在一起,不是要你做我的妾。”
我一惊。
裴宵就这样不远不近地注视着我:“我本来已经想好去死了……是你哭哭啼啼地非要我活过来。”
“梁秋蝉你有没有点良心,你既然让我醒过来了,就得对我负责任。”
他按着我的手心,低低地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比如……”
“比如让我做你的外室吗?”
裴宵一怔,微微恼怒:“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凝视着他,轻轻反问:“二少爷,你喜欢我吗?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裴衡之当年说过喜欢我。
他说一定会珍重我,爱惜我,不会让我受委屈。
可后来伤我最深的也是他。
裴宵被问住了。
他垂眸了很久,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如果算的话……”
“在我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喜欢你了。”
他的目光在烛火中跳跃,瞳孔深处漆黑而凝重,落寞又消沉。
我强迫自己转头,将视线落在别处。
心口久久地颤动着。
不能喘息。
我和裴宵在藩王府住了两年之久。
他养好了身子,便以赣州为中心四处游走。
人人都以为裴小公子在岭南服苦役。
可实际上,南方几个行省被他走了个遍。
地方势力,民间疾苦,官员之间的勾连和不作为,也被他写在信里,一一发往京城。
不危险的时候,裴宵总喜欢带上我,说就当出去散心。
而不带我出去时,回来时多数会带着伤。
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又作死。
真不是个爱惜自己的人。
我总是被他气哭,他看见我流眼泪,反而笑起来。
“我这些伤不是白挨的。”
他慢条斯理地向我解释,“有了这些情报,如今京中局势渐稳,我们也能早点回去,虽然……”
顿了下,他叹了口气:“我有点不想回去,要是能与你这么依偎一生,该多好。”
皇帝驾崩那晚,太子顺利上位。
一道赦令千里加急传到了岭南。
老王爷长舒一口气:“恭喜裴小公子,沉冤得雪,可以回京了。”
圣旨中夹了一页薄薄的信纸。
裴宵只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放到纸上烧毁。
我不解:“怎么回事?”
老王爷看了我几眼,有些为难:“这……大致是昭华公主的信吧。”
我哦了一声。
昭华公主是太后独女。
裴宵又自小在宫中长大,两人青梅竹马,按着太后的意思,两个人早就该亲上加亲。
昭华公主喜欢裴宵,人尽皆知。
我摇了摇头。
想这些跟我没关系的事做什么?
既然要回京,那就得开始准备行囊。
我将裴宵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好。
到他书案上整理书简时,却在砚台下发现一张画像。
我呼吸一滞。
寥寥数笔写意的丹青。
画的是我给他磨墨的样子。
我想了想,将画纸放在油灯上烧掉。
裴宵正好进来看见这一幕,脸色一沉:“你干什么?”
我如实说:“不想让别人误会。”
毕竟他画工很深,轻而易举就能看出是我。
就算不让昭华公主看见,让别人看见,也很麻烦。
裴小公子的心上人?
我福薄,担不起。
裴宵似乎知道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
我笑着摇头,果然是主子和奴才是两个物种。
裴宵漫不经心地拂去我额头碎发,低低地说:“你放心吧,昭华公主长得才没有你好看,我怎么会喜欢上她?”
我轻嗤一声。
男人的嘴啊。
他醒的时候还说过,我姿色平平呢。
回京之路并不顺利。
路上遇到了好几波人刺杀,险些没命。
危急之时,裴宵替我挡了一箭。
还好箭插到了肩膀上,并不致命。
他低低地喊疼,我吓得脸色煞白:“怎么办?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些?”
裴宵轻轻地哄诱:“你亲我一口吧,亲我一口就不疼了。”
于是我抽泣着亲了他一口。
余光瞥见他难绷的嘴角,才反应过来被骗了。
我恼羞成怒。
又被他懒洋洋地抱着腰又亲了几口。
我将裴宵好好地还给了大夫人。
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模样,我如释重负。
皇宫中,太后亲自为裴宵接风洗尘。
昭华公主也在,一身华服,看向裴宵时的目光含羞带怯。
我低眉顺眼地立在裴宵身边。
默默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与各类皇亲国戚谈笑风生。
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却觉得离他越来越远。
宴席之上,新帝论功行赏,问裴宵想要什么。
裴宵笑盈盈地说:“臣想求一个妻室。”
新帝立即看向我,君臣俩仿佛串通好了般心有灵犀:“那就……”
太后冷冷地咳了一声。
“皇帝,昭华年纪也不小了,与裴宵很是相配,不如就给他俩赐婚,也算喜上加喜。”
“至于那位陪你去岭南的姑娘,”太后顿了顿,冷淡道,“可赏她黄金百两,离开京城别居。”
裴宵脸上的神情慢慢地消失。
我握紧了拳头,而后自嘲地松开。
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我静静地跪下:“谢太后赏赐。”
我没想到会再发生宫变。
二皇子不甘心夺嫡失败,在宫门口射了新帝一箭。
裴宵正好在身旁,二话不说便替他挡下。
他们说那把箭射入裴宵的胸口。
裴宵要死了。
我流着泪,惶惶然想去找他。
可裴衡之将我拦住。
他的语气近乎哄劝:“秋蝉,裴宵已经死了,你跟着我吧,我不会不要你。”
我拼命地摇头。
他并不在意,摸着我的脸微微地笑着:“你看,我只在意你,秋蝉,我爱你啊。”
“放我离开。”
我嘶哑地瞪视他。
他脸色倏地变了:“你想去找谁?”
脖子骤然被捏紧,我几乎无法呼吸。
裴衡之冷笑着,眼底却是红的:“秋蝉,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却只想着他,你这个骗子。”
“你为什么要心疼他?他从小就命好,活在贵人身边,金尊玉贵,老天爷也眷顾他,我打点了刑部给他上刑,岭南路远,他竟然能活下来,我派了那么多死士去杀他,都让他侥幸逃过……”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在无人的角落我颤抖的身体。
原来是他。
我满脸恨意,挪动着往后撤,却被他死死地拉回怀里。
他反复地说:“秋蝉,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夺去。”
我喘了口粗气,讨好地笑了笑:“好,我爱你,你先冷静,裴衡之,你先冷静下来,我……”
我默默地将钗子藏在了手心里。
新帝遇刺,太后震怒,已经下令诛杀二皇子及其连带的官员。
而我曾经在裴衡之的书房里看见过二皇子的拉拢信。
他该死。
他竟然对自己的弟弟下毒手。
他真该死。
裴衡之低头,想吻我。
“秋蝉,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死,就像你承诺过的那样,永远也不离开我。”
我闭了闭眼:“我愿意。”
裴衡之惊喜抬眼:“真的?”
我点头,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就在他因喜悦而怔愣的瞬间。
我抬手刺穿了他的太阳穴。
一击毙命。
裴衡之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我,眼尾红得仿佛浸染了一抹朱砂。
我慢慢地合上他的眼睛。
当年我为他而挡下的刀,如今也还给了他。
裴宵出殡那日,昭华公主哭了半死,非要替他守寡。
太后岂能让自己的女儿孤寡终身。
她动了怒,另择青年贤才,逼公主出嫁。
离京前一日。
昭华公主质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裴宵?”
我坦然点头:“我喜欢他。”
她气鼓鼓地看着我:“那你为何不为他殉情?我若不是有母后牵挂,定要陪他去的。”
我失笑地看着她。
公主生来尊贵,没有生死挣扎过。
我这条命是一点点拾回来的,怎么会轻易地放弃。
新帝在赣州赐我一民宅,又在当地择了一青年才俊入赘我名下。
“裴宵临死前唯独放不下你,非要朕承诺为你办好终身大事后才闭眼。”
年轻的皇帝似乎在憋笑:“去了就成亲吧,别耽误了朕一番安排。”
我一头雾水。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新帝与裴宵感情笃深,裴宵为他而死,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难过?
我带着太后赠予的百两黄金赶往赣州。
越想越觉得奇怪。
满肚子疑惑在赣州城门口看到老王爷那张喜庆的脸时,通通有了答案。
“秋蝉姑娘,恭喜啊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诶哟,话本子成真了!”
我抿唇不语。
戴上盖头,穿上喜服,送入了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盖头被揭开那刻,裴宵的吻也随之压了下来,声音含混:“有没有想我?”
我僵硬一瞬,哽咽地捶打他:“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裴宵浅浅地笑着。
他温柔地擦去我眼角的泪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你受苦了。”
……
裴宵为了我,放弃了炙手可热的大好前途。
借替新帝挡刀的机会,假死来到赣州。
成亲之后,我们隐居于世。
我有时会梦到裴衡之。
梦到他满脸恨意地向我索命。
他的面容狰狞而痛苦:“你以为裴宵是真心爱你吗?他跟我一样,都拿你当个玩意儿而已。”
我毫不畏惧:“我们已经成亲了,我是他的妻子。”
我不是丫鬟,他也不再是国公府公子。
我们只是浩然天地间两个最普通不过的人。
我回过神。
将手放在小腹上,微微勾着嘴角。
烛火下,裴宵正垂眼为我认真作画。
【番外】
裴宵最初觉得梁秋蝉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女人。
她唠叨,多愁善感,又脆弱矫情。
有时给他上药,上着上着就抹起眼泪,说他可怜。
他可怜。
他可怜?
裴宵在心底冷笑。
他可是国公嫡子,皇后抚养,太子伴读,宫墙之外,没有人比他更尊贵。
十余年来,他活得如鱼得水,意气风发。
怎么会需要一个小女子来可怜。
还是他来可怜她差不多。
裴宵醒不过来,但是能感觉到外界。
他不敢想象烈日里,她是怎么用纤细的手腕推着他走了几千里。
她命很苦,年幼被卖,又遇人不淑。
她将苦难娓娓说来时,语调柔和又释然,仿佛再大的事都随风而散。
轻言细语的絮叨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一脚踏进地狱里的他往人间无声地推。
“二少爷, 你睁开眼睛是什么样子的,能让我看看吗?”
“二少爷,今天是我生辰,你要不要突然醒过来给我个惊喜呀?”
“二少爷,我是国公府里最漂亮的丫鬟, 长得那叫一个貌若天仙, 你想不想看看?”
……
日复一日。
裴宵渐渐喜欢起听她说话。
他甚至能分辨她的情绪, 带笑的,疲倦的, 后来更多的是麻木。
数不清多少次。
梁秋蝉跪在他身旁哀泣:“二少爷……您快点醒一醒吧呜呜……你死了谁来保我的命啊?你可是我的小保命符……”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裴宵的手指疯狂颤动, 心如刀割。
……
梁秋蝉果然像她自夸的那样漂亮。
裴宵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嫉妒——
那个抛弃她的负心薄幸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凭什么拥有过她?
裴宵生来骄矜, 第一次体会到这么不甘的情绪。
梁秋蝉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
环境所迫,两个人有时不得不过分亲密。
荒原之上,相依为命。
数次在噩梦中惊醒, 裴宵下意识向身旁一捞, 怀里的人睡得香甜。
他听着她的心跳,心跳也渐渐地平静。
……
裴宵开始思索怎么能顺理成章地和梁秋蝉在一起。
娶她?自己出身高贵的娘怕是不干。
何况宫里还有一位娘娘和一位公主。
昭华那丫头说不准会针对梁秋蝉。
不行不行,不能拿她去冒险。
裴宵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
他用两年时间,将南方诸省里二皇子的势力一一剔除。
太子登基后, 他为了给秋蝉增色, 又不动声色地安排几次刺杀,让全京城都知道她的事迹。
一番操作下来, 太后和公主畏于民议,便不敢对她下手。
裴宵没想到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
昭华公主还是那么死心眼, 像世界只有他一个男人一样。
更可气的是新帝看着自己亲妹妹寻死觅活的模样, 心软之下也倒戈了。
“裴兄,那女子虽然对你有恩,但于身份总是不匹配, 不如你退一步, 娶昭华为妻,纳秋蝉为妾,岂不是两全其美?”
什么狗屁安排?
他才不稀罕两全其美,他喜欢谁就要娶谁。
裴宵一边在心里腹诽, 一边不慌不忙地派人将二皇子往新帝那里引。
挡下这一箭,皇家欠了裴家一大恩。
新帝握着他的手, 感动得流泪:“裴兄,你哥跟二皇子作乱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国公的爵位仍保留着……”
可别!
裴宵脸都吓白了几分, 重重地咳嗽着。
他费尽心思弄这一出,可不是给裴衡之擦屁股的。
他想杀了裴衡之还来不及呢!
好在新帝最后还是明白了他的心意。
两人相伴多年, 也算有些默契。
新帝在赣州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 又将梁秋蝉不动声色地哄了过去。
裴宵很满意。
他知道秋蝉为什么总是不肯回应。
不是怯懦,而是自清。
如山的身份之差下, 所谓爱情,更多是上位者的施舍。
她年少之时已错付过,怎么敢再拿自己的人生去赌。
裴宵也不喜欢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她那么漂亮, 他得走下来,仔细地看。
赣州很好,民风淳朴。
天地辽阔。
他可以永远和她相依为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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