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桂系与改组派的秘密组织—中国国民党革命青年团(虞世熙)
发布时间:2025-08-28 07:13 浏览量:7
一九二九年冬初,素以汪精卫马首是瞻的张发奎第四军在宜昌举起反蒋旗帜,于是,蒋、汪间的关系也趋恶化。随后汪由于蒋的压迫,离开南京,逃到香港作寓公。李宗仁的第四集团军,于一九二九年三月间被蒋的所谓“编遣会议”搞垮后,李也逃到香港去避难。李为了要报蒋的仇,当汪到达香港时,李认为要倒蒋必须找一个政治资本,认定汪是唯一的政治靠山,向汪屈膝。但汪以李没有本钱了,对李态度很冷淡。是年秋间,黄绍竑由香港化装潜回广西,指挥旧部梁朝玑、黄权等把俞作柏(广西省政府主席)、李明瑞(广西编遣主任)撵跑,夺回广西政权。这时,汪和桂系的关系才渐趋亲密起来。
张发奎的第四军自宜昌宣告反蒋后,即取道湘西南下,进入广西与桂系合流反蒋。在这段反蒋期间,经过广州北郊军田、赤泥、白泥之役、荔浦马岭和北流之役、湖南泉湖市之役、南宁和平马之役等的争夺战,直至一九三0年冬,才把滇、粤军完全驱逐出省境。汪精卫认为要问鼎中原,非掌握部分军事实力不可,于是遂派素与桂系有关的张定璠(江西人,过去白崇禧充淞沪卫戍司令时,张任白的参谋长)来桂,秘密组织一个所谓中国国民党革命青年团,藉以收罗张(发奎)、桂军的实力派,作为自己的军事资本。
当滇军被驱除出境之后,杨腾辉的第七军驻扎百色,张发奎的第四军驻在平马(田东)。由于要建立这个秘密组织,张发奎、吴奇伟(第十二师师长)等也由田东到百色。第七军司令部驻在百色横街商会里面,参谋处则驻在附近清真寺内。参谋长是陈良佐,参谋处长是虞世熙。那时,白崇禧指挥四、七军作战,尚驻在百色第七军司令部内。
有一天下午,陈良佐要我到他的办公室去坐谈,他首先说:“蒋介石祸国殃民,排除异己,实行独裁。”接着说:“汪精卫是党国的元老,为全国人民所仰望。”谈了一顿之后,又说:“汪现派张定璠来广西组织‘中国国民党革命青年团’来加强反蒋的力量,我们邀你加入这个组织,你是否愿意加入?”当时我毫不迟疑地答应愿意加入,陈就嘱咐我当晚八时到军部去宣誓。
我到军部时,刚走上楼上大厅,白崇禧、张发奎、杨腾辉、吴奇伟、韩汉英(第四军参谋长)、陈芝馨(第四军参谋处长)、张淦(第四集团军总参议)、廖磊(第七军副军长兼二十一师师长)、莫树杰(第七军第十九师师长)、阚维雍(第十九师参谋长)、陈良佐等十一人均在座谈。我坐定后,陈良佐就递了一张誓词给我,并吩咐我填写杨腾辉和他做介绍人,白崇禧做监誓人。誓词的内容,大意是:“余誓以至诚,奉行三民主义,推翻独裁,挽救中国危亡,恪守军纪,遵守团的纪律。不贪污,不任用私人,并严守秘密。如有违背誓言,愿受最严厉的处分!此誓。”
当我填写姓名在誓词上之后,陈就引导我到孙中山先生遗像前,白崇禧、张发奎、杨腾辉等也跟着到孙中山遗像前,站立在两旁,仪式的样子好似很严肃的,我站在孙中山像前,先用针刺破左手中指头,挤出一些血后就盖上誓词内自己的姓名下方,举起右手宣读誓词。宣读完毕,仪式遂告终结。接着大家就围坐会议桌旁,由白充任会议主席,宣布开会。会议开始时,白首先宣读上次议决案。宣读刚完毕,张发奎即席推举我充任秘书,大家都一致地说:“赞成”,作为通过。于是,白就把记录簿交给我记录。接着张淦说:“虞同志是一个忠实可靠的朋友,我们应一致欢迎他。”于是大家就鼓起掌来。
当晚会议的议题,主要是讨论团的组织和团的活动费等问题。根据团章规定在军部设立团部的原则下,团主任和副主任由军长和副军长兼任,参谋长兼组织部长,政训处长兼宣传部长(那时政训处长尚遗缺),参谋处长兼秘书。团的名称,即以团的名称冠于军部之内(如中国国民党第×军革命青年团)。俟团务发展,团员的政治认识一致后,再进行选举。至于吸收对象,讨论的结果,第一步先吸收少校级以上的军官佐,俟团的基础巩固后,再行吸收上尉级。但吸收的标准则以对团体忠实可靠,具有朝气蓬勃的军官佐为合格。关于团的活动费问题,决议由军部的公积金项下开支。此外,凡是加入这个秘密组织的高级军政人员都替他安上一个暗号,以资保密。如莫树杰的暗号为“雄图”,
开会完毕后,杨腾辉交了两件密码本(什么密忘却了)给我保管。随后,我翻开记录簿来看,知道他们只是开了一次会,担任主席的仍是白崇禧,记录是阚维雍。记录簿里面记载的大略情形是:出席人员栏为白崇禧、张发奎、杨腾辉等的签名(人数如上述)。
其次,开会日期是一九三一年元月间,地点是在第七军司令部。第一项为歃血宣誓,宣誓人仍如上述,监誓人为白崇禧。第二项为白的训词,略云:蒋介石排除异己,实行独裁。在北伐期间,凡从国外购来的武器,都是先发给他(指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举凡被服装具和逐月的薪饷,他的嫡系部队都是先行发给。又说北伐成功之后,他为了实行独裁,召开所谓“编遣会议”,首先把我们四集团军来开刀,再次是冯(玉祥)、阎(锡山)也遭到同样的命运。
还说到蒋的手段很毒辣,一向采取联甲倒乙的惯技,例如:向四集团军开刀之前,他就联络冯玉祥,许冯以武汉地盘作酬劳,要冯出兵武胜关袭取武汉;北平方面,则派唐生智去拆我们的台。再者说第四集团军在龙潭战役的阵亡将士,在南京所立的纪念碑,他也派人捣毁去,纵使生者有罪,难道有功于国家的死者也有罪吗?……最后说到汪精卫是党国的元老,他的道德文章很好,为人民所爱戴,我们应该拥护他,并坚持倒蒋,推翻独裁,以挽救中国的危亡……。
自第二次开会之后,陆续吸收入团的计有商抡元(第五十五团团长)、罗活(第六十一团团长)、朱纪、农唆、明德、蒋开华、黎式穀、朱乃瑞、李广(以上是副团长或营长)及林鹿垣(军部副官处长)等人。自从那次开会之后,就很少开会了。那时天气蛮冷,每天晚上均到军部去围炉(限于上述十一人)。
在围炉时,讲话最多的是白,其次是张。白的谈话,有时是分析国内形势,有时则夸耀他指挥作战的本领。他说:北伐期间,他任东路总指挥时,建议取浙江攻上海,蒋认为这个计划过于冒险,没有信心,但结果是获得胜利了。又说:这次击溃滇军的作战,有的主张先打击进驻贵县、黎塘一带的粤军,然后再回师聚歼围困南宁的滇军(当时我和陈良佐曾建议这样做,由杨腾辉出名电请李品仙总参谋长),这样作战是下策的,因滇军战斗力较强,只要把滇军打垮,粤军必闻风而退了。
又说:击溃在南宁的滇军,如果不派队去占领平马、百色,敌人很可能利用这两个据点整顿队伍,进行反攻。这种快打慢的战法,如果不是运用之妙是办不到的。在言谈中认为是他得意的杰作。我记得他还说到他自唐山出大连时,有一天,孙传芳来求见他,他说:我想孙传芳是我手下的败将,为什么要来见我呢?一定是别有企图,如果见了他,外面一定议论我,说我失败了又和军阀勾结起来,于是我就拒绝不见他。
可是当我由大连搭船去上海那天,他竟然来送我上船。当时见面之下,很难为情。接着他又说:蒋的特务真厉害,当我在大连启程时,蒋竟知道我上船(是日本商船)的时间,准备派兵舰到黄浦江来截捕我,假如没有张定璠请个日本船来接我到日本门司转香港,我一定要遭到蒋的毒手了。
这样的烤火座谈会,好似继续举行了三、四个晚上。于是白就偕同张发奎、杨腾辉、吴奇伟、廖磊、张淦等离开百色赴南宁。随后我问陈良佐:“杨军长为什么事去南宁?”陈说:“大概是赴南宁开会,讨论组织广西的军政机构问题吧。”不久,即接得通电说已组成广西军事委员会,李宗仁任主席,白崇禧任副主席,黄旭初任政治委员会主席,杨腾辉任财政委员会主席。
当白崇禧、杨腾辉离开百色后不久,陈良佐因患足疾,请假赴上海就医。接着总部(指第四集团军)来电,说是为了节省开支,把第十九和二十一两个师暂行撤销,调莫树杰(原第十九师师长)代理第七军参谋长。不久,莫树杰请假回家葬母,并坚持不干,李遂委他为四集团军总部参军及丹池公路局局长,修筑桂、黔公路。参谋长一职,无形中由我负责代理了。
军长杨腾辉因与蒋介石暗通声气的问题,被白押送龙州软禁,第七军军长一职,遂由廖磊接充。廖由南宁到百色时,我询问总部青年团发展的情况,他说发展得很快,各同志也很团结。当时他为了忙于筹备进攻东兰、凤山的革命根据地,因此,军部的青年团从没开过一次会。
一九三一年三月间,廖磊率第四军的沈久成团(第三十四团)、阚维雍团(第三十六团)及第七军六十一团团长罗活所部杨一峰、朱乃瑞两营开赴东兰、凤山进剿韦拔群将军。谭何易营则开赴西林、西隆清剿该两县属的股匪。因廖到百色不久,总部来电令第七军负责办理田南道属的清乡工作。
廖在出发东、凤之前,除了和我商讨清乡的步骤,以及后方勤务联系等工作外,还嘱咐我遇到重大问题无法解决时,用团的密本拍电到总部就行了。他到东、凤后不久,便函嘱我用团的密本拍电给黄旭初,请委六十一团副团长朱纪为凤山县县长,结果照委了。后来我派军队谘议隆武功去镇边县招募新兵,为了工作进行顺利起见,用团的密本拍电给黄旭初,请委隆充任镇边县长,结果也照委了。
第七军商抡元的五十五团,全部驻在百色各街的民房,后来我电请总部拨给五千元,把百色街上公共房产修理为驻兵之所,可是总部复电要先造具详细预算再行核发,随后我就改用团的密本拍电去请求,结果很快地如数拨给了。那时我感到这个秘密组织实在是吃香。同时又感到它是我一生的铁饭碗,而且又是一个升官的阶梯。
一九三一年三月间,胡汉民被蒋扣留送到汤山去监禁。胡派的粤方中央委员如孙科、李文范、古应芬、萧佛成、邓泽如、刘芦隐、刘纪文、詹菊似、罗翼群等先后南下,督促广东陈济棠(第八路总指挥)、陈铭枢(广东省主席)反蒋救胡。陈铭枢当时表面答应反蒋,但他在陈济棠将发出反蒋通电之前,就悄悄溜出香港。其后,又逃到日本去。
是年五月初,陈济棠公开反蒋后,感到自己力量太薄弱,一方面与桂系修好,一方面迎汪回粤来增强反蒋的力量。久居香港不堪寂寞的汪精卫遂与南下的孙科等一同回粤,召开所谓非常会议,在广州成立西南国民政府以抗蒋。
八月间,西南国民政府下令要粤军出兵江西,桂军出兵湖南,北上讨蒋。第七军由全州进至湖南零陵的第二天,白崇禧也随后赶到,正在布置前进时,适值“九一八”事变发生,在广大人民群众指责不应从事内战、亟应团结共赴国难的压力下,第七军遂奉令撤回桂、柳驻防。
一九三一年七月间,当我随第七军出师北伐路过南宁时,李、白两人已赴广州,廖磊率罗活团由东兰先到南宁,即回陆川省亲。我最后率特务营由百色到南宁,当天我去见黄旭初,把田南道属的清乡工作情形报告他。在汇报完毕后,他就询问第七军青年团发展组织情况,我把发展的情况告诉他,他认为发展得太慢,要我今后在这方面多做些工作。
第二天,我到总部去见叶琪总参谋长,除了报告田南清乡的经过以及请求补充第七军的弹药、装具外,他也问到第七军青年团发展情形。我把当时的实在情形告诉他,并说到发展迟慢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清乡剿匪工作忙;一方面由于廖军长出发去东兰,我不能擅自发展的缘故。叶琪听我说到上述的原因,也认定这是实在的情形。最后,他也吩咐要我在这方面多做些工作。
蒋介石的南京政府,自“九一八”事变后,定于是年“双十节”在南京召开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来解决国难问题。汪精卫的西南国民政府为了要演一出对台戏以抗蒋,于是也定于“双十节”在广州召开一个同样的大会。在部队方面的代表,指定每个军和师的特别党部各选出代表三人出席参加大会。那时桂军因连年从事内战,并无国民党特别党部的组织,廖磊遂指派参谋处长虞世熙、政训处长藏进巧和总部参议李作砺为第七军的出席代表。
张发奎的第四军和第四集团军所属各军、师的出席代表到达广州后,汪精卫在财厅前的太平酒家设宴,专邀请广西的出席代表赴席。临开席时,汪因开会不能来,派曾仲鸣代表他主持。席间,曾仲鸣说日本帝国主义出兵侵占我东三省,蒋介石持不抵抗主义,把东三省的锦绣河山送给敌人,我们应一致地团结起来反对他,同时,应群策群力,共赴国难等冠冕堂皇的话。
自从“九一八”事变后,全国人民一致指责蒋介石勇于内战,怯于对外,以致引起严重的国难。在广大人民的舆论压力下,蒋遂派蔡元培、张继、陈铭枢为代表南下议和。当南京这项消息发出后,广州的西南国民政府也提出了所谓团结御侮,共赴国难,解决时局的三项主张,这三项主张是:一、要蒋介石下野;二、取消西南国民政府;三、由统一会议产生统一政府,并以释放胡汉民为先决条件。同时,并派汪精卫、孙科、李文范三人为议和代表到上海去议和。
在拉锯式的和议未达协议时,汪在上海大世界也召开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四全大会。以汪马首是瞻的第四军出席代表全部离开广州到上海去参加,其中部分属于汪派的代表也到上海去。当汪和孙科、李文范由广州启程北上时,胡汉民已被释放出狱到上海。
当临近开大会时(时间大约是十月中旬),在代表的闲谈中传出汪不会回广州的消息,有的代表说:汪向蒋屈膝了;有的说:汪不回广州是陈济棠迎胡拒汪的原故;有的则说:汪胡是不睦的,一山不能容两虎。当时我听到李宗仁在闲谈中说汪有一次愤激地说:“用什么钱都要通过陈济棠,我简直连票友都不如。”
自汪离开广州之后,这个秘密的反动组织,也就随汪的投蒋而瓦解。同时,李、白和张发奎的反蒋阵营也随着散伙。李、白和张的意见既然有参商,当然不能再行相处下去。当第四军出席代表回到广西时,代军长吴奇伟即通电声称率领第四军北上援黑(那时马占山在黑龙江省与日寇作战)。这一冠冕堂皇、名正言顺的行动,李、白当然不敢阻止他,听其扬长而去跟蒋介石。可是,在张的援黑声中与桂系曾经演了三次互相斗法的把戏:
(一)新桂系在连年的内战中,财政状况已陷于极端的困境,军官佐每人每日只发伙食和零用费四角,士兵两角,李、白也懂得长此下去,这个“本钱”是掌握不住的。当驱逐客军出境后,张发奎的囊中人物陈劲节扬言有办法整理财政,保证军官佐的薪俸,每月可以发给半薪,士兵的饷项也保证可以增加。李、白于是遂委陈为总部经理处长。同时,为了扩充反蒋的力量,用广西的盐税作抵押,向上海永安公司揭借五百万元作购买枪炮之用,并交了一百多万元(细数不详)给陈劲节主持其事。陈在第四军发动援黑时,把这笔款子席卷而逃,气得李、白暴跳如雷。
(二)张发奎的第四军自经粤北军田、广西北流、湖南泉湖市等战役的溃败后,所余人枪不过五百多人,李、白为了保持张羁縻在广西,于是遂将第七军整编后成为最精锐的阚维雍团拨给第四军。我那时在百色曾屡电在邕的杨腾辉就近请求李、白保留第七军的建制,但终不获准。当张发动援黑时,李、白暗中派人嘱咐阚维雍把该团官兵中途叛变回来。但该团的下级干部大部已换上了第四军的人,结果只带得小部分队伍回来,弄得李、白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三)第七军炮兵营营长范雨生系第四军的老人员,随军部由湖南零陵回师柳州,驻在标营。当张发奎通电援黑时,廖磊非常着急,最怕范于第四军由南宁出发途经柳州时,他也通电请求随第四军出发援黑。第七军仅有这十二门大炮,非设法保留不可。
有一天上午,廖要我到他的办公室去研究这一事件的对策,我当时对廖说:他们利用援黑的幌子去跟蒋介石,我们也可以扯谎说越南的法军有侵犯镇南关(即睦南关)的企图,把该营调到龙州去防御,使他无法借口去援黑。廖当时对我的建议很赞同,于是,一方面电请龙州对汛督办韦云淞照这个办法制造谣言,并请韦报知总部在报上刊载这一消息;另一方面候第四军由南宁出发时,我们就封用大船二十多艘载运该营由柳河下驶桂平转上南宁,直至第四军离开广西境后,才把该营调回柳州。这幕张、桂军互相斗法的把戏才告终结。
总之,汪精卫和桂系军阀所搞这个秘密组织—中国国民党革命青年团,虽然随汪投蒋而夭折了,但它的阴魂不散,给后来桂系组织所谓革命同志会作蓝本。(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