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是公主,父皇让我嫁给冷面将军,我哭闹不同意,下

发布时间:2025-10-05 06:42  浏览量:2

北疆的生活,与我过往十几年熟悉的模式天差地别。这里气候干燥,风沙极大,春秋短暂,冬夏漫长。饮食也多以牛羊肉、面食和乳制品为主,口味厚重,对我这个自幼饮食清淡精致的江南肠胃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考验。最初几日,我水土不服,上吐下泻,难受得几乎去了半条命。

谢惊澜并未露面,但请来了朔方城最好的大夫,又吩咐厨房尽量按照我的口味调整膳食,熬些清淡的粥品。他虽未表达丝毫关切,但这些实际的安排,却让我在最难受的时候,得到了一丝基本的保障。

待身体稍稍适应,巨大的无聊和孤寂感便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花圃,小心翼翼地将从京城带来的珍贵花种播下,日日浇水,盼着它们能在此地生根发芽,为我带来一丝故乡的春色。可惜,北疆的土壤贫瘠,气候恶劣,那些娇嫩的花苗大多蔫头耷脑,顽强存活的几株,也显得病恹恹的,毫无生气。

一日,我实在想念京城的点心,便带着锦心去了王府的大厨房,想指点厨娘们做几样精致的江南小食。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这里的锅灶都比京城的大上好几号,厨娘们个个手脚麻利,力气惊人,对我那些要求“小火慢炖”、“刀工精细”的指令面面相觑,最后做出来的点心,外形粗糙,味道更是相差甚远,让我失望不已。

这些琐碎的事情,想必早已通过下人的口传到了谢惊澜耳中。某日傍晚,他难得回府用膳,席间依旧沉默。膳毕,他放下筷子,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北疆苦寒,物资匮乏,不及京城十一。公主若觉烦闷,明日可随我去校场一看。”

“校场?”我有些意外,抬起眼看他。

“嗯。”他神色如常,“看看北疆儿郎是如何操练的,或许比公主对着那些活不了的花草发呆,更能解闷。”

他的话语依旧直接,甚至带着点讽刺,但我却被勾起了些许好奇。或许,去看看他统治的这个世界,能让我更好地理解目前的处境?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我便被锦心唤起。换上利落的骑装,披上厚厚的斗篷,我跟着谢惊澜出了府。

朔方城的清晨,寒气刺骨,呵气成霜。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唯有我们这一行人的马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校场设在城西,是一片极为开阔的沙土地。我们抵达时,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然而,校场上已是另一番景象!

成千上万的兵士列队整齐,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寒风卷起沙尘,却吹不散那股肃杀之气。谢惊澜一出现,整个校场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又骤然点燃。所有将士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中迸发出的,是狂热,是崇拜,是毫无保留的信赖!

他将我安置在看台高处,那里视野开阔,又能避风。随即,他便大步走向点将台。

晨曦微光中,他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轻甲,身姿挺拔如孤松绝壁。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万千将士。那一刻,他不再是我面前那个冷漠疏离的夫君,而是执掌千军万马、睥睨沙场的统帅,是这座边城乃至整个北疆的脊梁!

“开始!”他一声令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个角落。

霎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兵士们随着旗号变幻阵型,刀枪并举,寒光耀目,马蹄踏起滚滚黄沙,如同汹涌的潮水。那是一种原始的、磅礴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之美。我坐在看台上,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斗篷边缘,心潮随着那震天的呐喊而澎湃。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它粗粝,却充满生命力;它冷酷,却蕴含着守护家园的热血。

我看到谢惊澜在校场上驰骋,时而弯弓搭箭,箭无虚发;时而指出阵型疏漏,言辞犀利。那些彪悍的将领在他面前恭敬垂首,认真听令。阳光渐渐升起,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那冷硬的轮廓在光晕中竟显得有些耀眼。

这一刻,我心中对他的观感,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仅仅是靠联姻捆绑在我命运上的“阎王”,他更是一位真正的军人,一位受士卒拥戴的领袖。他所处的世界,是金戈铁马,是家国边陲,与我熟悉的丝竹管弦、诗词歌赋截然不同。

回府的路上,我沉默了许多。谢惊澜似乎也无意交谈,只是策马缓行在前。

“今日所见,觉得如何?”快到府门时,他忽然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我怔了怔,斟酌着词句:“……很震撼。与京城……完全不同。”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北疆生存不易,唯有强者方能立足。这里的每一分安宁,都是将士们用血汗换来的。”

我默然。第一次,我没有在心里反驳他的话。

尽管对谢惊澜和他所处的世界有了一丝新的认识,但深切的思乡之情,尤其是对阿姐的思念,依旧如影随形。朔方城的天很高很蓝,云朵仿佛触手可及,但这无垠的广阔,反而更衬得人渺小孤单。

这日,我正对着窗外那棵在寒风中顽强挺立的老树发呆,锦心满脸喜色地捧着一封信跑了进来,声音都带着雀跃:“殿下!殿下!京城的信!是宝华长公主寄来的!”

我几乎是跳了起来,一把夺过那厚厚的信笺。信封上,阿姐那熟悉的娟秀字迹,仿佛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我迫不及待地用小银刀裁开火漆,逐字逐句地读着,仿佛阿姐就在耳边温言软语。

“宝宁吾妹亲启:见字如面。自妹妹远行,阿姐无一日不挂念。北疆风沙可曾适应?饮食起居可还习惯?谢世子……待你可好?每每思及妹妹孤身在外,阿姐便心绪难宁,夜不能寐……”

信的开篇,便是满满的关切,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阿姐细细描述了京中近况,父皇母后身体安好,只是时常念叨我。然后,她提到了卫朔。

“……卫世子性情确如传闻般跳脱不羁,但待人真诚。前几日硬拉我去西郊赛马,我本不愿,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倒也见识了一番不同风景,心境开阔不少。(此处墨迹似有停顿,略显羞涩)妹妹在北疆,万事皆需谨慎。若有何处不顺心,或受了委屈,定要写信告知阿姐,万不可独自隐忍。姐妹连心,阿姐虽远在京城,亦愿为妹妹分忧……”

读到这里,我既为阿姐似乎找到了相处之道而感到欣慰,心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阿姐有了她的“活泼”,而我,面对的依旧是那座沉默的冰山和这片陌生的土地。随信还附有一个小包裹,里面是我素日爱吃的蜜饯和京城新出的胭脂水粉,皆是阿姐细心准备。

我立刻提笔回信,有千言万语想倾诉。我想说北疆的辽阔与荒凉,说这里食物的粗犷难咽,说谢惊澜的冷漠与偶尔难以捉摸的周到,说我的孤单和无所适从……

但笔尖落在纸上,犹豫再三,最终写下的却是:

“阿姐勿念:妹已安抵朔方,一切皆好。北疆天高云阔,别有一番壮阔风光,虽不及京城繁华,却也令人心胸开阔。世子……待我以礼,起居饮食均有专人照料,颇为周到。妹近日尝试植花,虽未成功,亦觉有趣。阿姐与卫世子和睦,妹心甚慰。京中繁华,阿姐亦要善自珍重……”

报喜不报忧。我不想让阿姐再为我担心。只是在信的末尾,我鬼使神差地添上了一句:“谢世子治军严谨,颇得军民之心,与传闻……略有不同。”

写完这句,我脸上微微发烫,赶紧吹干墨迹,小心封好。这封来自京城的信,成了我在北疆初期灰暗日子里最温暖的光,也悄然见证着我心态的细微转变。

阿姐的信像一剂良药,抚慰了我漂泊的心。我开始尝试真正以“女主人”的眼光,而不仅仅是“客居者”的身份,来打量这座惊澜院和镇北王府。

我注意到,北疆物资相对匮乏,尤其是到了冬季,许多普通百姓衣衫单薄,难御严寒。阿姐信中提到卫朔带她见识的“不同风景”,以及谢惊澜那句“北疆生存不易”的话,在我心中产生了奇妙的回响。

我召来了王府中几位擅长织造的嬷嬷和城中口碑不错的巧妇。我将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以及记忆中江南更为先进的纺织和刺绣技艺,耐心地传授给她们。起初只是小范围的尝试,但我利用自己的部分嫁妆和谢惊澜拨给我的用度,购置了更多的织机和更好的工具,将惊澜院一处闲置的偏院整理出来,开办了一个小小的工坊。

我不再仅仅满足于指点,而是真正参与进去。我组织她们统一纺纱、织布,并引导她们将北疆特有的图腾、风光融入绣品之中,创造出既有江南细腻又不失北地粗犷风格的织物和绣品。

谢惊澜对此并未过多干涉,甚至可说是默许。他只是派了一名精明干练的管事从旁协助,处理采买和销售等杂务。有时我忙至深夜,对着一堆绣样或账本发愁,他会恰好经过,淡淡丢下一句:“时辰不早,早些安置。这些琐事,明日再理不迟。” 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从前的冷硬。

工坊的产出渐渐有了起色。织出的布匹更加细密柔软,绣品也别具一格,不仅供应王府和朔方城中的富裕人家,甚至通过榷场,流向了草原部落和中原商队。参与其中的妇人们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收入,家庭境况得以改善,她们看向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好奇、敬畏,变成了真心的感激和爱戴。

我也终于放弃了在那块贫瘠花圃里种植娇贵花卉的徒劳努力,转而请教府中的老花匠,种上了一些易于成活、且能入药或食用的北疆本土植物,甚至还尝试移栽了几株耐寒的沙枣树。王府的下人们发现,这位看似娇贵的中原公主,并无多少架子,待人温和,做事有条理,且真心为北疆着想,对她越发恭敬亲近。

一次,我尝试用新织的厚棉布和皮毛,为谢惊澜做了一副护膝。北疆苦寒,他常年骑马,膝部最易受风。我将护膝交给他的随从,并未多言。几日后,我发现那副护膝出现在他书房的椅背上,虽未见他用,却也未曾被丢弃。

一种微妙的、缓慢的变化,正在惊澜院,乃至整个朔方城,悄然发生。我依然思念京城,思念阿姐,但不再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我开始感觉到,我或许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般平静地过下去时,朔方城的平静被边境骤然紧张的局势打破。

探马流星般传入王府,草原上几个大部族结束了长久的内斗,联合起来,集结重兵,似有南下叩关之意。一时间,朔方城内气氛凝重,空气中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谢惊澜变得更加忙碌,常常深夜才归,天不亮便又离开。府中往来皆是披甲持刃的将领,议事厅的灯火通宵达旦。

我虽深处内院,也能感受到那份紧张。一日,我端着一盏参茶想去书房,却在门外听到他与副将的对话。

“……兵力悬殊,硬碰非良策。需设法拖延,等待朝廷援军。”谢惊澜的声音沙哑却冷静。

“世子,若他们不顾一切强攻……”副将语气担忧。

“那就守住朔方,直至最后一兵一卒。”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最后一兵一卒……这话语里的决绝,让我心惊。我默默退开,没有进去打扰。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所处的并非仅仅是一个冰冷的联姻牢笼,更是大梁王朝最危险的边境前线。谢惊澜的肩膀上,扛着的是万千军民的生死。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谢惊澜突然来到我的院子。他一身风尘,眼底带着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

“宝宁,”他罕见地直呼我的名字,语气凝重,“我需即刻领兵前往前沿关隘布防。”

我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他看着我,继续道:“我此去,朔方城的防务由李将军(他的心腹副将)全权负责。但城内庶务,尤其是安抚民心、协调后勤之事,需有人主持。”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我,“你是我谢惊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我离开期间,府中及城内一应日常事务,由你决断。若有难以决断之事,可与李将军商议。”

我愣住了。将如此重担交给我?一个来自京城,对北疆军政几乎一无所知的公主?

“我……我能行吗?”我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说你行,你便行。”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奇异的信任,“你打理工坊,安抚妇孺,已显能力。非常时期,不必拘泥常理。记住,稳住城内,便是对前线最大的支持。”

他拿出一枚小小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凌厉的“谢”字,放入我手中:“见此令如见我。若有宵小作乱,或有人阳奉阴违,可凭此令行事。”

令牌入手冰凉沉重,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我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没有看到冷漠和疏离,而是托付与信任。

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你放心去,城在我在。”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句:“保护好自己。” 随即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我知道,我不能再是那个只知伤春悲秋、依赖阿姐的萧宝宁了。这座城,这些信任我的人,需要我站起来。

谢惊澜走后,朔方城彻底进入了战时状态。城门戒严,宵禁提前,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

我按照谢惊澜的嘱托,每日在王府正厅处理事务。起初,那些前来禀报的管事、衙吏见是我主事,眼神中难免流露出疑虑。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听取各方消息,协调粮草调配,安抚城中富户,组织妇孺帮助赶制军衣、照顾伤兵。

我学着谢惊澜的样子,言语简洁,指令清晰。遇到难题,便虚心请教经验丰富的李将军和府中老吏。渐渐地,那些疑虑的目光变成了信服,我的指令也能顺畅地执行下去。我将工坊的妇人们组织起来,日夜赶制棉衣和绷带;开放王府部分库房,设立粥棚,接济因战事涌入城内的流民。

我甚至鼓起勇气,在李将军的护卫下,几次登上内城城墙巡视。看着城外远处隐约可见的敌军营火,看着城内虽然紧张却依旧有序的景象,我心中那份属于长公主的责任感与属于谢惊澜妻子的担当,渐渐融合。

然而,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一股精锐的敌军骑兵,竟不知通过什么隐秘小路,绕过了前线主力,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朔方城下!更可怕的是,城内出现了内应,趁乱打开了西门!

喊杀声、哭嚎声瞬间响彻全城!敌军如潮水般涌入,直扑内城!

一时间,城内大乱,人心惶惶,绝望的情绪迅速蔓延。李将军率兵拼死抵抗,但兵力悬殊,防线岌岌可危。

危急关头,我站了出来。我穿上谢惊澜送我的那件轻甲,在锦心和侍卫的拼死护卫下,登上了内城最后一道防线。看着下面惊慌失措的百姓和步步紧逼的凶悍敌军,我压下心中的恐惧,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对着混乱的人群喊道:

“朔方城的军民听着!我是镇北王世子妃萧宝宁!世子正率军在前线与敌血战,护卫我等家园!此刻,叛徒引狼入室,我等已无退路!身后便是我们的父母妻儿!内城是我们最后的屏障!拿起你们能拿到的任何武器,守住这里!相信世子,他绝不会抛弃我们!相信我们自己,为了家园,死战不退!”

我的声音在喊杀声中或许不算洪亮,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属于皇家公主的威严。或许是谢惊澜平日积累的威望,或许是我这段时间在城中的作为赢得了些许人心,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慌乱的人群渐渐镇定下来。留下的老兵、青壮百姓,甚至一些健壮的妇人,纷纷拿起刀枪、棍棒、石块,加入到守城的行列中。

我也拿起一把轻弩,虽然准头奇差,但也咬着牙,朝着攀爬云梯的敌军射去。箭矢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刺耳惊心,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害怕得浑身发抖,但想到谢惊澜离城前的托付,想到这座我们共同守护的城,想到身后那些信任的目光,我便强迫自己站稳,不能后退半步!

战斗惨烈到了极致。就在内城防线即将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远方传来了熟悉的、如同龙吟般的号角声!是镇北军的号角!

“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城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劫后余生的欢呼!

我抬眼望去,只见地平线上,玄色的大旗迎风招展,一骑当先,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正是那个我魂牵梦萦的身影!他率领着精锐骑兵,以摧枯拉朽之势,从侧后方狠狠冲入敌阵!

里外夹击,局势瞬间逆转!

当谢惊澜浑身浴血,杀透重围,冲上内城城墙,找到几乎脱力、倚着墙垛才能站稳的我时,他一把将我紧紧搂入怀中。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胸膛的起伏,以及那冰冷铠甲下传来的、劫后余生的滚烫温度。

“宝宁……宝宁……”他一遍遍低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后怕和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汹涌的情感。

我靠在他满是血污和尘土的铠甲上,闻着那浓重的血腥与汗味,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所有的恐惧、疲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我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泪水无声滑落,却带着笑意。

“你回来了……”我轻声说,“城,守住了。”

这一役,我与谢惊澜,不再是冰冷的政治联姻夫妻,而是真正经历了生死、可以托付后背的伴侣。朔方城,也真正成为了我的家。

朔方城保卫战的胜利,彻底稳固了谢惊澜在北疆无可撼动的地位,也让我——萧宝宁的名字,深深铭刻在了朔方军民的心中。无人再视我为需要呵护的娇弱公主,而是真正与他们同生共死、值得敬重的世子妃。

战事平息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城墙需要修补,伤亡需要抚恤,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安置。我主动担起了战后安抚与重建的大量琐碎工作,协调物资,探望伤兵,抚慰遗属。谢惊澜则忙于肃清残敌,重整防务,我们常常各自忙碌,有时几日都难得好好说上一句话。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依旧话不多,但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审视与冷漠,也不是后来的公事公办,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温柔与信赖。他会在我熬夜核对账目时,默不作声地将一件披风搭在我肩上;会在我为安置流民而焦头烂额时,派来得力的手下听我调遣;会在巡视边境回来后,带回一束在苦寒崖壁上顽强盛开的紫色小花,随意放在我的窗台。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刻意讨好,所有的关切都融于行动,无声却厚重。

一日深夜,我处理完公务回到房中,发现他竟坐在桌旁,似在等我。烛光下,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清亮。

“还没歇息?”我有些意外。

“等你。”他示意我坐下,斟了一杯温热的羊奶推到我面前,“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我捧着温热的杯子,摇了摇头:“比起前线厮杀的将士,我做的这些不算什么。”

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那日城破之时,我在数十里外,看到朔方城方向烽烟大作,得知有敌军奇袭……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我怔住了,抬头看他。他这样的人,也会说“恐惧”?

他抬眼,深深地看着我:“我怕回来晚了,看到的是一座焦土之城,是……你的……”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眼中的余悸说明了一切。

我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宝宁,”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唤我的名字,“以前,这桩婚姻于你我,皆是枷锁。但如今,谢惊澜何其有幸,能得妻如此。”

他没有说“爱”,但这一句“得妻如此”,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魄。我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着这个曾经让我恐惧怨恨的男人,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温暖。

我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面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

“谢惊澜,”我迎着他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真切的笑意,“以前我觉得北疆苦寒,是流放之地。但现在,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烛光下,我们相视而笑,所有的心结、隔阂,在这一刻冰消瓦解。心墙尽融,只余下历经生死后的相知相惜。

战后第一年,按制需回京述职。再次踏上归京之路,我的心境已是天壤之别。不再是惶惶不安的远嫁女,而是与夫君并肩、满载荣光归来的镇北王世子妃。

京城依旧繁华,但在我眼中,却少了几分昔日的迷恋,多了几分审视的平静。见到父皇母后和阿姐,自然激动万分。阿姐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惊喜和欣慰:“宝宁,你变了,变得更加……耀眼了。” 母后也颔首,看着我与谢惊澜之间默契的眼神交流,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父皇在宫中设下盛大宫宴,为谢惊澜接风洗尘,亦是庆贺北疆大捷。宴上,宗室勋贵云集,难免有人旧态复萌。一位素来与我不睦的郡王,借着酒意,语带讥讽:

“宝宁长公主如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听闻在朔方城还亲自上阵守城了?啧啧,北疆风沙真是磨人,公主这通身的气派,倒是更似女将军了,只是不知还习不习惯京中的金尊玉贵?”

话音落下,席间微有窃窃私语。若在从前,我定会又气又恼。但此刻,我只是一笑置之,尚未开口,身边的谢惊澜却放下了酒杯。

他并未看那郡王,而是面向御座,声音沉稳,清晰地传遍大殿:“陛下,北疆风沙虽大,却磨砺人的意志。宝宁身为世子妃,危难时刻与朔方军民共存亡,展现的是我大梁公主的风骨与担当。这份历经沙场洗礼的英气,远比困于金丝笼中的雀鸟更为珍贵。臣以为,此乃皇室之荣。”

他三言两语,便将对方的讥讽化为褒奖,既维护了我的尊严,更抬高了皇室的格局。那郡王面红耳赤,讷讷不敢再言。父皇闻言,龙颜大悦,当即重赏了我与谢惊澜。

经此一事,京城再无人敢小觑我这个“北疆归来”的长公主。我与阿姐相聚,听她细说与卫朔的趣事,卫朔虽仍跳脱,但在阿姐面前已收敛许多,变得沉稳可靠。我亦与她分享北疆的辽阔与我在朔方的生活,姐妹情深,更胜往昔。

此次回京,我真正以成熟的目光审视了曾经的一切,心中再无波澜。我知道,我的根,已经深深扎在了那片曾经陌生的北疆土地上。

岁月如梭,我们在朔方城迎来了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是个儿子,眉眼像极了谢惊澜,小小年纪便沉稳有度。又过了两年,添了一个女儿,活泼灵动,成了全府上下的开心果。

谢惊澜依旧是那个威震北疆的镇北王世子,但回到家中,他会笨拙地抱起咿呀学语的女儿,会耐心教导儿子骑射,会在寒冷的冬夜,将我冰冷的双脚捂在怀里。

我彻底融入了北疆的生活,我兴办的女学和工坊规模越来越大,不仅改善了民生,更促进了胡汉文化交流。朔方城的百姓真心爱戴我,称我为“菩萨妃”。我与谢惊澜,不仅是夫妻,更是治理北疆的最佳搭档。

又是一年除夕,朔方城王府内温暖如春。窗外雪花纷飞,屋内炉火噼啪作响。谢惊澜抱着女儿,我牵着儿子,一起看着窗外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火。

“爹爹,娘亲,京城也有这么好看的烟火吗?”女儿奶声奶气地问。

谢惊澜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女儿的头发,目光却温柔地落在我身上:“京城的烟火繁华,但爹爹觉得,朔方的烟火,因为有娘亲和你们在,才是世间最美。”

我依偎在他身侧,看着孩子们灿烂的笑脸,看着窗外这片我们倾注心血共同守护的壮丽河山,心中充满了平静踏实的幸福。

那个曾经离不开阿姐、畏惧未来的姐宝女,早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与爱人并肩守护家国的镇北王妃。

回首来时路,那场始于政治算计、充满抗拒与泪水的婚姻,竟成了命运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

“惊澜。”我轻声唤他。

“嗯?”他侧过头,眼中映着烟火的光。

“遇见你,真好。”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掌心温暖而有力。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