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春娘改嫁 [完]

发布时间:2025-05-23 12:41  浏览量:4

他的指尖在我掌心挠了一下,还怪痒的。

我看着他的表情,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确是我多想了。

「阿春如今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吧,在村里也挺好的,我还能继续杀猪。」

他好像更高兴了。

也是,咱俩这么好的朋友,我突然离开,他指定觉得无聊。

5

晚上回家,婆母累的眼里没了光,已经没有力气难过了。

公爹在和我爹高谈:「如何短时间内学习讲价技巧。」

我满意点点头,看得出来,公爹进步的心很是炽热。

小妹听说了我和陆言昭相识的过程后。

缠着我让我教她打架,她也要帮助这么好看的瘦弱男孩。

我本以为他们能多坚持一下。

毕竟这生活可以说是从高处一下子跌落到泥潭也不为过。

公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最后被周彦这个败家子变成徒劳。

要是我没有答应这门婚事就好了,或许周彦早就死了。

我不信公爹他们像我爹娘一样生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出门时就遇到了陆言昭,他恰巧也出门。

「你咋出门了?」

「我寻了个抄书的活计,去城里书坊送书。」

我拍拍牛车:「上来吧,一起。」

陆言昭坐在我旁边,小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陆言昭。

我立马就领悟到了她的心思。

一手拉着牛车,一手戳了戳陆言昭。

「这是我夫家妹子,叫岁岁。岁岁,这是你言昭哥。」

岁岁被点名,乖巧的喊人。

路上不是很平整,过一个小坑时,陆言昭没坐稳,不小心撞上了我。

「抱歉。」

他说话时离我有些近,像是贴在我耳边说的那样。

心脏不自觉漏了一拍,耳朵痒的不行。

6

傍晚,我们回来的时候,陆言昭正在我家院子和我婆母聊着。

我公爹煞有其事的点头:「确实,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从前的我也不知就在讲价这事上都有许多门道,我今日买菜,摊主说三文一斤,十文三斤,我当即就买了三斤。」

婆母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今日才算分清葱,蒜和小麦,我们比起程大哥他们简直差远了,只是我不知鸡蛋是黄皮的好吃些还是白皮的好吃些。」

听到这些话,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陆言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公爹有些失望。

「孩子,我算是看明白了,光读书是不成的,那日若真同我们一般到了这个境地,还需有能活下去的能力,若没有春儿一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这世上有几个春儿。」

真会聊天,人家还没当举人呢,就已经聊到了抄家了。

小妹一脸严肃的听他们说着。

听完后转头问我:「嫂子,鸡蛋是白皮好吃还是黄皮好吃?」

听到声音,他们看向这边。

我娘指着地上的一大篮子菜,笑的眼睛都弯了。

「喏,昭儿送来的,瞧瞧这菜多好。」

陆言昭笑着:「这菜是我娘种的,不值什么钱,我娘让我送来的。」

这话纯粹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娘和陆言昭他娘一直不对付,他娘嫌弃我带坏陆言昭,我娘嫌弃她装清高,反正他娘没在我娘这儿讨着好。

每次她俩吵架,我就拉着陆言昭躲在旁边赌谁先败下阵来。

我娘这么开心不是因为菜,而是因为她知道这菜肯定是陆言昭他娘不情不愿的给的。

小妹看着这和乐的一幕,疑惑发问。

「言昭哥是不是要给我做姐夫。」

7

小妹的话叫大家都沉默了。

我娘站起来:「突然想起来我地还没浇呢。」

她将我爹一起拉着走了。

公爹和婆母尴尬的站起身来。

「岁岁,咱家剪刀去哪儿了,你俩快帮我找找。」

只剩我和陆言昭留在院子里。

「你别放在心上,小妹年纪小,乱说的。」

他好像并未受到影响。

「我知道,如今周公子生死不明,你不好提及此事,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我想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不好提及此事。

是什么叫他可以等。

胸口处好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带来阵阵痒意。

莫非,他喜欢我?

这想法一出来,我立马摇头。

我不过是个杀猪匠,浑身沾染着血腥味儿,整日在外抛头露面。

除了周家,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娶我。

村子里人表面上说我比男人还能干,我们家有我是福气。

她们却在背后说我凶神恶煞的,要不是意外攀上周家这门高枝,只怕是没人敢要。

生怕丢了自家的人。

我娘听到这难听的话,会暗地里偷偷抹眼泪。

埋怨我爹,埋怨我,埋怨她自己。

最后埋怨说闲话的那些人。

这些年与其说是我保护着陆言昭,不如说是他陪伴着我。

我把菜搬去了屋子。

小妹和公爹把婆母推了出来。

她眼睛泛着红,闪烁着泪光,但还是朝我笑着。

「春儿,我们一家都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周彦行了错事,连累我们一家,你公爹为官多年,好在政绩人品有目共睹,陛下这才没叫我们下狱。

「周彦不知去了哪里,若他活着,便是将我们一家弃之不顾,若他死了……」

她眼睛又红了几分:「若他死了,你与他从未有过夫妻情分,更无夫妻之实,无需为他守节,你也从未喜欢过他,不是吗?」

8

公爹为官多年,虽没有多大官,但深受百姓爱戴。

在街上走着,百姓会亲近的和他问好。

可不想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仕途却毁在了自己唯一一个儿子身上。

官府来抄家的时候,他们只是慌张,可听到周彦不知生死的时候却断了那根绷紧的线。

周彦的确混账,可也还是他们从小倾尽心血养育长大的。

怎么能不难过呢。

如此痛苦,却还是要克制住悲痛来开解我。

我抱住婆母:「我不喜欢周彦,但我喜欢你们,喜欢小妹,喜欢公爹,喜欢你,在我心里,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

「这世上没有绝路,一条路走不通咱们就换一条路走,日子总会变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小妹咧嘴笑着,冲过来和我们抱作一团。

「我也喜欢嫂子。」

公爹纠正:「岁岁,以后叫她姐姐。」

爹娘此时也回来了,看到我们抱在一起,也和我们抱在一起。

我娘力气大,我们没站稳,倒在地上,乱七八糟倒了一片。

我爹蹦蹦跳跳的去抱公爹,公爹撒腿就跑。

屋内一阵闹腾,欢声笑语充斥在各个角落。

夜里,小妹叩响了我的窗户。

「姐姐,你睡了吗,我想和你睡。」

我们躺在一起,小妹窝在我的臂弯。

窗外蝉鸣惊扰着夏夜,小妹软糯的声音响起。

「姐姐,我想兄长了,爹娘也很想他,姐姐,兄长还会回来吗,他还活着吗?」

「会的呀,他肯定会回来的,岁岁放心吧,你兄长最疼你了。」

周彦,如果可以,请你务必要活着,你的家人还念着你。

你回来看看他们吧,好歹让她们知道你还活着。

如果死了,也让尸体出现,好安葬了他。

免得他人生地不熟的,曝尸野外,不能归家。

9

我去出摊时,遇到,遇到村里的大娘。

看着我,两人脸上看热闹的表情丝毫没有掩饰。

「小春啊,你说你这一天好日子没过上,还给自己招了这么多麻烦人,是真倒霉啊。」

「谁说不是呢,本来就名声不好,现在更嫁不出去了。」

小妹气呼呼的要下去。

我按住她,没让她动。

旁边来了几个小孩儿朝我做着鬼脸。围着牛车转圈。

「杀猪匠,八字硬,克死人,不偿命。」

嘴里高声喝着,手上鼓着掌。

那两个大娘笑的合不拢嘴。

小妹一下挣脱我,像小牛犊子似的,一头朝喊的最大声的男孩儿腹部撞去。

男孩儿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地的灰。

两人扭打在一起。

小妹气的发狠了,快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反应过来的时候,男孩儿已经迎面挨了好几拳了。

说是扭打,其实倒更像是小妹压着对方狂揍。

赵大娘着急忙慌的去把小妹扯开。

那男孩儿就是她的孩子。

赵大娘常年干农活,小妹在她手里像个小鸡崽子似的。

她抱着男孩儿,一手拍着大腿哭嚎。

「哎哟,不得了啦,杀猪匠不杀猪,杀人啦!快来看看呀,没天理啦。」

她这架势,像是要将全村人都喊过来似的。

周围聚集起了人,小妹害怕的问我:「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挡在身后。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将我挡在身后。

「刚才的事我看的分明,赵大娘,要不咱们去村长家分辨个明白,看看刚才究竟是谁的错。」

大娘心虚了一下。

「你说的话就是真的啊,你和杨春儿打小关系就好,你肯定向着她说话啊!」

陆言昭举起手。

「我敢以我的前途发誓,倘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陆言昭前途尽毁,大娘,你敢用小虎子发誓吗!」

村民起哄:「赵大娘,快发誓啊,你不是说的是真话吗!」

「就是啊,说真话怕什么!」

赵大娘看着周围挥手:「去去去,一群说风凉话的家伙。」

当即从地上扑腾起来,拍拍屁股带着小虎子离开。

走了几步,还转过头来朝我们呸了一声。

10

人群散去,陆言昭转过身来看着我。

「你们没事吧,抱歉,先前没有出来帮你说话。」

我紧张起来,低声呵斥他:「你添什么乱,关你什么事,前程是能随便用来起誓的吗!」

他不出来才是对的,我现在的身份勉强算是个寡妇。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以前我和陆言昭关系好,亲近些大家也都习惯了。

可现如今,若是他随意掺和我的事,便是给大家送去了话柄。

「陆言昭,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以后别掺和我的事儿了,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

我拉着小妹就要走,袖子处感觉被轻轻拽住了一般。

我低头看去,他指节分明的手捏着我的袖子一处,没有触碰到我。

但我就是无端觉得那一块有些发烫。

「杨春儿,名声没有你重要。」

小妹在旁边笑着学舌:「姐姐,名声没有你重要哦。」

我连忙捂住小妹的嘴巴,对他龇牙。

「你当着孩子的面说的什么胡话。」

我不敢再听他说话,也不敢看他,赶忙带着小妹驾着牛车离开。

到了摊子上,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他怎么能喜欢我呢。

以前他就从来没和我说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姐姐之前和兄长有婚约在身。」

小妹声音响起,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嘴巴没个把门的。

竟然不小心将心里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我倒是觉得言昭哥人很好,你有婚约的时候不让你为难,将爱慕藏在心里,现在眼看你婚事差不多也没了,他毫不犹豫的和你表明心意。」

我有些心颤,不愿再想。

戳了一下小妹眉心。

「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冲动,平时胆子不是很小吗,你好在是打赢了,要是打输了受伤怎么办。」

小妹本来低下了头,听到后面又扬起了头,一双眸子激动的闪烁着光。

「我以后好好练,我不会受伤,他们再说难听的话,我就把他们都打趴下。」

「还有,你下次要打也别当着大人的面打,你就等他一个人的时候,一只手锁喉,一只手揍他。」

小妹噗嗤一笑,眉眼弯弯:「我记住了。」

经验之谈,我小时候就这么过来的。

11

陆言昭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好似不论我走到哪儿都能遇到他似的。

我和我娘说了这事,不经意道。

「陆言昭到咱们家来的是不是太多了,三天两头过来。」

她失笑:「你们往日就是这样,这都十几年了,你怎么现在才后知后觉。」

我恍然发现,不是陆言昭出现的频繁了,而是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陪我娘一起种菜,伸手去篮子里拿育好的菜苗。

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听她「嘶」了一声。

循声看去:「你胳膊怎么了?」

她佯装无事,蹲着把菜苗种下。

但我是她女儿,她说谎我都不用想,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拉着她的手腕将她袖子拉上去,胳膊那里一大块青紫。

有些冷下脸来问她:「这怎么伤的?是不是出去打架了?」

我发起火来我娘都要让三分。

她撇撇嘴:「谁让那些婆子嘴巴贱,活该被打,我打的都算轻的了。」

她挺了挺胸膛,很是骄傲:「放心,娘还能丢咱们家的脸?你娘我可没输,那死婆子被我打的哭爹喊娘的求饶呢。」

我们一家子都很在乎输赢呢。

原本我娘是不会打架的,一开始我打架她会骂我。

后来听到别人说我坏话,她也就跟人打了起来。

她头一次打架,输了,被我好一顿嘲讽。

然后半夜去把她们家茅坑里的屎用棍子抹了满地满墙。

我娘知道以后笑个不停,直说我不好惹。

「她们是不是说我闲话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低头继续压实土。

「早知道,就不让你学杀猪了,什么手艺,丢了就丢了,好过现在随随便便给别人取笑。」

她一直自责,许多年了,只学着变得泼辣了些,没学着让自己放宽心。

「杀猪有什么不好的,咱家又不缺吃喝,喜欢我的,我杀猪他也喜欢,不喜欢我的,我不杀猪他也不喜欢,哪能家家户户都跟婆母她们似的人好,要是我嫁了个不喜欢我的,整日欺负我怎么办。」

我娘白了我一眼。

「就你这脾气,你要说你被欺负,倒不如说你公爹会砍价了。」

12

院里的桃树挂上了饱满的果,远处山上一片枯黄。

不觉间,已然过去了半年。

村里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

一家人站在外面一瞧。

来了一个官兵,身后跟着许多人,穿着富贵,不似寻常人家。

甚至还有一顶轿子跟在后面。

官差到了不远处陆言昭家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陆母。

「捷报贵府老爷陆瑾进高中绥州省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第一名,陆言昭是第一名。

新皇开恩科,原本乡试是要一年后才办的,如今提前了一年。

公爹顺着胡子,不由感慨:「我便知道,昭儿必成大器。」

这些时日,公爹一家已经和陆言昭关系已经很好了。

尤其是小妹,陆言昭时常会拿些好吃的来「贿赂」她,教她读书,她现在恨不得把陆言昭当亲兄长。

陆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陆母已经高兴傻了。

还是陆父提醒了一下,她才拿了银钱给报信的官差。

陆言昭也到了门口来,门外一片哗然,都在叫着他的名字。

「陆公子如今可有婚配。」

「我家老爷为祝陆公子高中送来贺礼,邀公子过府做客。」

轿子里下来一人,陆言昭抬手行礼。

「学生陆瑾拜见县令。」

「不必多礼。」

「你县试之时本官便说过,你前途不可限量,你果然没有辜负本官的期待,这是官府给解元的赏银,会试乃至殿试之时,务必一举夺魁,为我锦阳县争光。」

锦阳地方偏远,不知多少年没出过解元。

倘若陆言昭当真一连中三元,到了那时,不只是咱们村。

就连整个锦阳也会跟着沾光,对县令来说就是可以高升的政绩。

县令看了看周围,对陆言昭笑道:「我女儿馨月,你见过,温柔贤惠,容貌姣好,言昭,我是看重你的,咱们何不亲上加亲。」

旁边有意来结亲的人顿时偃旗息鼓。

我睫毛轻颤,胸口好似被重击了一下。

陆言昭他会答应吗,我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陆言昭对县令一拜:「大人赏识,是陆瑾之幸,令千金花容月貌,但言昭已心有所属,此一生非她不娶,还望大人另作他选。」

他拒绝了,听到他的话的时候,我心里竟觉得庆幸。

觉察到自己的心意,我忙回了屋子坐在床边,手覆上心口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13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敲门声。

「春儿,昭儿找你。」

去,还是不去。

我出了门,陆言昭站在院子里,只他一人。

再看看,一排脑袋齐刷刷从房子旁边伸出来。

我装作没听到,也没拆穿他们明显的躲藏。

「你来做什么,你现在是解元,你爹娘肯定忙着给你庆祝。」

「我想先来和你庆祝。」

陆言昭抬起手,手里是一个木盒子。

他把盖子打开,一支桃花的银簪静静躺在里面。

「你从前说你喜欢桃树,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桃花。」

我喜欢桃树是因为我家里就有一棵桃树,这棵树结出的桃子很好吃。

我倒是也没那么风雅。

我把盒子推了回去:「你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个,你也不怕你娘不高兴。」

「我爹给我娘买了,这是我给你买的,就当是你的生辰礼。」

哪里是生辰礼这么简单的事儿。

簪子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相送的东西,他定然是知道的。

我也知道,不能装作什么都不明白。

「陆言昭,县令千金很好看吧。」

陆言昭温声道:「或许吧,不曾注意。」

「为什么?」

「心中有了人,眼里便容不下他人了。」

他过于直白,一遍遍诉说着他的心意,一次次被击中心脏。

或许是我贪财,有了眼前这支桃花银簪,我想答应他了。

「可你与我并不相配,你爹娘不会同意的,你日后做了官,别人会嘲笑你有一个杀猪匠的夫人。」

陆言昭爹娘人挺好的。

但陆言昭日后完全可以娶一个官家女子做夫人。

不仅可以寻得岳家提携,大家小姐也能给家里长脸。

我没有任何一点优势,就连我引以为傲的能耐,也会成为他们眼中的丑闻。

「阿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们不是我,也不会成为我,自然不知于我陆言昭而言,家世也好,名声也罢,都不如你。

「我若能有幸被你看得上眼,大发慈悲下嫁于我,你只需做好自己,开心便可,其余的事都该我去考虑。」

明明是他那么好,却说我是下嫁。

14

我没有立即答应他,我需得沉下心来好好想想,不能一时冲动便做了决定。

摊子上忽然来了一张板车。

她将板车上的草席揭开,上面躺着个脸色青白嘴唇乌紫的男人。

老妇人拉着板车跪在摊子面前。

满眼是泪的指着我:「杨家摊子的猪肉下了毒,吃死了我儿子啊!」

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小妹紧张的拉着我的手。

我牵紧她,问老妇人:「你说你儿子被我下毒毒死了,你什么时候来我摊子买的肉。」

老妇人愤恨的看着我。

「就是前天,我前天下午来的。」

「你说谎,我是做生意的,这么多年早就练出来了,前天我这摊子上拢共来了三十六个客人,我记的清清楚楚,根本就没有你。」

「再说了,我好歹也是靠这个吃饭的,你儿子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下毒害他,难不成我家的招牌我自己给砸了就为了害陌生人吗!。」

老妇人怔住了,说不出话来,随即立马哭喊道。

「那就是你的肉有问题,你卖坏的肉,我儿子吃了坏的肉才死的。」

小妹也来了胆量。

「你胡说,你儿子嘴巴颜色那么深,一看就是中毒的,想赖在我们身上,想都别想。」

此时两个官兵来了摊子。

「杨氏,接到报案,你涉嫌杀害无辜百姓,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由分说就押着我和小妹去了衙门。

我本以为我们会上公堂,不想被直接关进了大牢。

昏暗的监牢里,只有高出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投下来些许阳光。

里面杂草遍地,到处充斥着臭味,直熏的我睁不开眼。

小妹带着哭腔:「姐姐,我们不会被杀头吧,是不是有人陷害我们。」

我摸摸她的头:「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小妹缓和一下,然后哭着说:「我还是怕。」

「我也怕,完了,咱俩被做局了,咱们就是老实人,招谁惹谁了。」

我一说怕,小妹倒是不怕了,破涕为笑。

我就知道。

15

监牢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没有人来审我们,我们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阴冷潮湿,时不时还会有老鼠冒出来,我和小妹只能缩在墙角互相抱着取暖。

最让我恶心的是,对面关着一个男人,瞧我们这边是女人小女孩儿。

下流的脱了裤子,嘴里污言秽语不断。

我拉着小妹转身背对着墙,小妹被吓到了,躲在我怀里失了神。

杀惯了猪,现在想换换种类,想杀人。

送来的饭不是馊的就是潲水,别的好歹有点窝窝头。

我们真的是被针对了,我们怎么也吃不下。

肚子饿了就喝点水。

「怎么样,里面舒服吗?」

抬眼望去,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裙的姑娘站在外面,笑意盈盈。

看起来十分娇俏好看。

「是你陷害的我们?我们没有招惹过你吧。」

女子歪了一下头:「谁叫陆公子喜欢你呢,你看起来实在差劲,也不知他喜欢你什么,一个杀猪匠,竟为了你下了本小姐的面子。」

我顿时福至心灵。

「你是县令千金?」

「你倒是有眼力见。」

我笑了,无奈的笑了。

「这位大小姐,你若喜欢陆言昭,你就该想法子让他喜欢你,针对我做什么?难不成我死了他就能喜欢你了?」

县令千金瞥了我一眼。

「你懂什么,你是他的软肋,我拿捏你,让他娶我,他还敢不从?要是他不从,就证明他没那么喜欢你,那我再想法子让他喜欢我。」

好像,还挺有道理……

无话可说,我现在是无能为力,是死是活全系在陆言昭身上了。

陆言昭,你可真是红颜祸水,害死我了。

16

我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提不起力气来。

头疼。

「姐姐,你好烫啊,你发热了,都怪我,要不是你把被子都给我盖了,你不会着凉。」

我身体一向不错,没那么容易受寒。

一定是因为饿的,和她没关系,都怪那个死丫头。

试探就试探嘛,虐待我们做什么,我们何错之有啊。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陆言昭朝我跑过来。

「完了,脑袋不清醒了,我好像看到陆言昭了。」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下一瞬,我整个人被抱住:「阿春,阿春你怎么了?」

耶?不是幻觉。

陆言昭眼睛通红,整个人憔悴了几分。

我拉住他胸口的衣服,用尽力气说出:「我好饿啊!!!」

说罢,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感觉我好像不是我了,感知不到我的存在了。

陆言昭守在我的床边,他撑着额头闭着眼睛,眼下乌黑。

我喊他,但嗓子疼的出不了声。

努力,像个鸭子一样「嘎」了一声。

他终于醒了,看到我睁开了眼,他激动的拉着我的手。

「阿春,你终于醒了,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我指了指嗓子,然后摆摆手,又拍了拍肚子,摆摆手。

「是不是嗓子疼,肚子饿?」

我连忙点头。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吃的。」

他端了一碗粥回来:「你饿的太久了,又大病初愈,只能吃些清淡的,这粥里我放了一点肉糜,有味道。」

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群人,他们围在床前面,都激动的不行。

我意想不到的是,就连陆言昭爹娘都在。

17

陆言昭一直照顾我,他能来的都不假手于人。

小妹说我晕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当时在牢里晕倒,给陆言昭吓坏了。

抱着我撒腿就跑,她只能在后面死命的追。

我娘说我被带了回来以后,也不肯回家去,晚上不方便守在里面,就在院子里守着,谁来劝也不听。

白天就直接自己在里面守着,生怕我出点什么意外,他来不及。

就连我喝的粥也是他亲手熬的,睡不着他就去熬粥。

我没醒他就让我娘他们吃了,然后再重新熬一锅,他怎么也不肯吃东西。

「陆言昭,你是不是傻,你这不是在伤害自己的身体吗,这么多人,缺你一个吗,还有,不吃饭能行吗,我看你是读书读的脑袋都木了!」

被我骂了,他也不回嘴。

看着我的眼神温柔的要溢出水来。

「阿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因为我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你不能吃不能喝的躺在那里,只有我也和你一样,我才心里舒服一些。」

我总喜欢骂他一根筋,轴的很。

现在看来,的确没说错。

但我并不希望他这样:「就算我明天死了,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慌张的捂住我的嘴,手掌颤抖着:「不要胡乱说话,你要长命百岁。」

责怪他是假的,因为他也是无妄之灾。

没有人告诉我陆言昭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但肯定不容易。

我问小妹,小妹只说她偷听到一句,说是陆言昭差点亲手毁了自己的仕途。

他已经用尽全力了,我又怎么忍心责怪他呢。

「陆言昭,你那天送的桃花簪我很喜欢,我现在想要了。」

他收回手,抿唇小心翼翼道。

「阿春,不必为了感谢牺牲自己的婚事。」

他又多想。

「不是感谢,是喜欢,我在牢里总想着出来要教训你一顿,我怕你放弃我,又怕你选择我,可我想的最多的是,如果我出来的话,我想收下那支簪子。」

我勾住他的小拇指。

「陆言昭,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18

我爹和公爹认了兄弟,我娘和婆母认了姐妹。

从此公爹成了干爹,婆母成了干娘,小妹还是小妹。

两家商量着订婚,我娘和陆言昭他娘吵的不可开交,现在又多了个干娘,也加入战斗。

陆言昭他娘一败涂地。

我爹他们和陆言昭他爹三个蹲在外面谈论讲价的技巧。

我爹已经不愿意谈了,干爹苦于没有知己,谁承想陆言昭他爹很乐意听,偶尔表达一下自己的见解,气氛十分融洽。

我和陆言昭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外面,笑的合不拢嘴。

陆言昭他娘吵输了,气的坐在一边不说话。

我娘她们高高兴兴的带着我们回了家。

陆言昭他娘偷偷在我家门口朝我招手,把我叫去了小树林。

她张望周围,瞧见没有人,这才趾高气扬的抱着手。

「我告诉你,我陆家没这么好进,你到了我家要晨起问安,伺候公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明白吗?」

「明白。」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的看着我:「你就这么答应了?」

「陆言昭说了,让我什么都不要听你的,要是你说什么,我听着就是,然后告诉他,以后你要求的这些都由他来做。」

她咬牙:「这个小兔崽子,就知道跟我作对。」

她看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愤愤的从手腕把玉镯摘下来。

「拿去,以后少惹我生气,还有,你能不能管管你家里人,本来一个你娘已经够烦的了,现在你那个上任婆母还跟我作对,烦死了。」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那我可管不了。」

她气的瞪大眼睛。

「不过我可以传授你吵架的秘诀,到时候你就算斗不过我娘他们,好歹在这村里也能当个第三,怎么样,想不想要。」

她表情很是傲娇:「那你要这么想教的话,我学学也行。」

19

我们的婚礼办的没有周家的好。

但在这村里已经是很好的了,陆言昭把他这些年攒的银子都用作聘礼。

人人都说我命好,没了一个还有一个,一个比一个好。

陆言昭却说:「是我命好才是,兜兜转转,我还是如愿娶了你,上天待我不薄。」

婚后日子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觉得爱我的人又多了几个。

因为我们成婚,我娘她们将婆母也纳入了小团体。

自此她们三个被村里小孩儿亲切的称呼为:「死亡三老太。」

婚后没多久,我就怀了身孕。

非但不难受,反而食欲变得更好了,恨不得一天吃八顿。

陆言昭果然得了个状元,封了官。

我们举家搬去了京城。

京城物价实在是太高了,好在我们还有点子家底。

不然连房子都租不起,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家里突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时隔三年,周彦回来了,他穿着一身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衣裳。

身边带着一个弱柳扶风,眉若远山黛,眼似秋波横。

「春娘,我们和离吧,我已然有了心上人,多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的家人,我会给你白银百两作为补偿。」

干娘探出头来:「和离?春娘孩子都有了,钱留下,我跟春娘。」

小妹和干爹也附和。

「我们都跟她,你赶快走吧,别影响我们一家的感情。」

而他身后,我相公抱着女儿与我四目相对。

我摸了摸鼻子:「相公,你们回来了。」

周彦看着身后,然后转过头来指着我:「你,你们,太过分了!」

小妹扑过去哭唧唧的拉着周彦的手。

「兄长,你终于回来了,岁岁好想你。」

周彦泪眼汪汪:「岁岁,兄长也好想你。」

「那兄长你能多给我们一些银子吗,我们日子不好过,你也不想你亲爹亲娘亲妹吃不饱穿不暖吧。」

周彦心疼坏了,从怀里掏出三万两银票。

我憋笑憋的脸都酸了。

20

周彦现在是新皇身边的红人。

当年他落下山崖后被这姑娘救了回去,他就这么水灵灵的失忆了。

两人在相处中暗生情愫,后来恢复记忆。

周彦想着还没与我正式和离,便没有和姑娘逾矩。

他带着姑娘偷摸去了二皇子身边,他一直觉得二皇子比太子更为适合做皇帝。

后来二皇子果然成了皇帝了,他一下子就成了红人。

只是他对我实在是太放心了,这么久愣是没打听一下我的感情状况。

周彦走了,临走之前答应了干娘每个月送点银票来花花。

我们找到了一个长期饭票。

婆母说我之前嫁的还挺好。

陆言昭有些吃味,婆母叉着腰骂他。

「你是傻吗,送上来的银子还不想要是不是,咱们又不是吃白食的,都是一家人,那他娘的不就是他干娘的吗,那他干娘的不就是你娘我的吗,你娘我的不就是你婆娘的吗!」

婆母有时候脑袋转的就是快。

小妹把要来的银票都塞给了我,抱着女儿去玩了。

我拉着陆言昭的手:「好啦,还吃醋呢?」

我叹气:「害,大不了这钱咱不要了,你不想要咱们就不要。」

陆言昭嗔了我一眼。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收着吧,不要白不要。」

「这就对了嘛,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