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年,我娶了残疾的她,全村都笑我傻,可她带来的嫁妆让全村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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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石头,生在石头村。
我爹说,给我取这个名,是希望我跟山里的石头一样,结实,硬气,没人能把我咋样。
1981年,我二十三,干了件让全村人笑掉大牙的事。
我娶了林灵儿。
一个瘸子。
我娘气得三天没下床,指着我鼻子骂:“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咱家是穷,是揭不开锅,可也没到要你娶个残废回来拖累全家的地步!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
我爹坐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ac绕,呛得人眼泪直流。他没骂我,但那沉默比骂我还难受。
村里人更是不饶嘴。
东头的二婶,那张嘴跟粪瓢似的,走到哪儿臭到哪儿。
“听说了没?老王家那石头,娶了个瘸腿的媳妇!啧啧,真是捡到宝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女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道儿一跛一跛的,跟那跳大神的似的。以后生个娃,别也是个歪瓜裂枣!”
闲话像苍蝇,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甩都甩不掉。
我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我就是不服。
凭什么?
就凭她腿脚不方便,她就不是个好女人了?就该一辈子嫁不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我见过林灵儿。
不是在相亲的场合,是在镇上的废品收购站。
那天我去卖攒了半年的废铁,她提着一小捆旧书,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等老板称重。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很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黑色的头绳绑着。
她走路确实不方便,右腿明显使不上劲,但她站得很直,腰杆挺得笔直。
老板是个势利眼,看她是个小姑娘,还是个瘸的,就故意压秤。
“你这破书,能值几个钱?五毛!爱卖不卖!”
她没争,也没吵,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卖。”
我当时就火了。
我这人脾气不好,尤其见不得人欺负老实人。
我走过去,把那捆书从秤上拿下来,往老板面前一墩,“你再称一遍!”
老板斜着眼看我,“你谁啊你?”
“我是她哥!”我瞎掰道,“你这秤有问题,我看着呢!刚才指针就没到头!”
老板看我人高马大,一脸凶相,有点怂了,嘟囔着重新称了一遍。
“一块二。”
我把钱塞到林灵儿手里,她愣愣地看着我,那双眼睛,跟山里的泉水似的,清澈见底。
“谢谢。”她小声说。
“不用。”我抓了抓后脑勺,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从那以后,我就惦记上她了。
我打听过,她家是外地搬来的,成分不好。她爹以前是个教书的,后来……反正就是倒了霉。她爹前年没了,就剩下她跟她那个常年生病的娘。
家里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比我家还难。
我跟我娘说要娶她的时候,我娘差点没拿扫帚把我打出去。
“疯了!你真是疯了!一个成分不好的,还是个瘸子,你娶她回来干啥?当祖宗供着?”
“她人好。”我只会说这三个字。
“人好能当饭吃?人好能下地干活?人好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我娘的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但我心里就认定了。
这辈子,就是她了。
结婚那天,家里冷清得像冰窖。
没有鞭炮,没有酒席,我娘把我爹珍藏了多年的半瓶高粱酒拿了出来,给我俩一人倒了一杯。
我娘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我爹叹了口气,说:“石头,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林灵儿也喝了,她不胜酒力,一小杯下去,脸就红了,像天边的晚霞。
她穿着我托人从城里买的红褂子,虽然料子粗糙,但衬得她皮肤雪白。
她低着头,有点紧张,两只手不停地绞着衣角。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管他娘的全村人怎么笑话,从今天起,她就是我媳妇了。我的人,我得护着。
婚后第三天,按照规矩,她得把嫁妆拿出来。
我家里一贫如洗,自然也没给她什么像样的彩礼,就两袋子苞谷面,二十个鸡蛋。
我压根没指望她能有什么嫁妆。
她娘家那情况,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可她还是从里屋拖出了两个大木箱子。
箱子很沉,她拖得很费力,那条不方便的腿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我赶紧过去帮忙,“我来。”
箱子是桐木的,很旧了,边角都磨得发亮,上面还上着锁。
我娘和我爹也从屋里出来了,站在门口瞅着。
我娘撇了撇嘴,那意思我懂:就这破箱子,能装什么好东西?别是一箱子石头吧。
林灵儿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小的铜钥匙,递给我。
“你来开。”
我接过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箱盖。
我娘也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箱子里没有金银首饰,没有绫罗绸缎。
满满一箱子,全是书。
码得整整齐齐,书页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墨香。
我娘“切”了一声,扭头就回屋了,嘴里还嘟囔着:“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堆废纸!真是穷酸秀才,假斯文!”
我爹倒是愣住了,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借着光仔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摇摇头,也走了。
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啥。
林灵er看着我,眼神里有点不安。
“石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些没用?”
我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心里一软。
我把箱子盖上,对她说:“怎么会没用?书是好东西。我爹说了,识字的人,有文化,了不起。”
其实我心里也在犯嘀咕。
这一箱子书,不能吃不能穿,确实没啥用。
但看她那样子,我不忍心说实话。
“还有一口箱子呢。”她指了指旁边那个。
我打开第二口箱子。
这里面东西就杂了。
几件她爹生前穿过的旧衣服,一个掉了漆的搪瓷杯,还有……一大堆用纸包着的小方块。
我好奇地拿起一个,打开一看。
是一张小小的,花花绿绿的纸片,上面印着外国人的头像和奇怪的文字。
“这是啥?”我问。
“邮票。”她说,“我爹以前喜欢集邮,这是他攒了一辈子的。”
邮票?
这玩意儿能干啥?寄信用的?可这一大包,得寄多少信啊?
我心里更失望了。
看来我娘说得对,我娶了个媳over,还带回来两箱子“废品”。
这下,我在村里更抬不起头了。
果然,没过两天,我媳妇的嫁妆是两箱子“废纸”和“洋画片”的事,就在村里传遍了。
二婶又找到了新的笑料。
她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一边纳鞋底,一边跟一群婆娘唾沫横飞。
“你们是没看见,那两大箱子,打开一看,我的个老天爷!一箱子破书,一箱子不知道是啥的洋画片儿!把王家老太太脸都气绿了!”
“哈哈哈哈,这石头真是个傻子,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呢!”
“那可不!娶个瘸子回来就够丢人了,还带回来一堆垃圾,这下好了,王家成了全村的笑话!”
我从地里回来,正好听见。
我手里的锄头攥得咯咯响,真想一锄头抡过去,砸烂那张臭嘴。
但我忍住了。
我不能打女人,尤其不能当着全村人的面打。
我一言不发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回到家,屋里黑漆漆的。
林灵儿没点灯,一个人坐在炕沿上。
我心里那股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怎么不点灯?省那点煤油能发财?”我语气很冲。
她被我吓了一跳,肩膀哆嗦了一下。
“我……我看天还亮着……”
“亮个屁!”我把锄头往墙角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天都黑成锅底了!”
我烦躁地划着火柴,点亮了那盏昏暗的煤油灯。
灯光下,我看见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我心里一揪,那股邪火瞬间灭了一半。
我这是干什么?
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冲她发什么威风?
她有什么错?
我坐到她身边,放缓了语气,“我不是冲你……我就是……心里烦。”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外面风刮过树梢的声音。
过了好久,她才用蚊子似的声音说:“石头,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瞎说啥呢!谁说你给我丢人了?”
“我听见了……村里人都在笑话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我的嫁妆……让你没面子。”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灵儿,你听我说。”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娶你,不是为了你的嫁妆,也不是为了什么面子。我就是觉得你好,我想跟你过日子。”
“至于村里那帮长舌妇,你别搭理她们。她们就是闲得蛋疼,看不得别人好。”
“我的面子,是我自己挣的,不是靠媳妇的嫁zhuang撑起来的。谁再敢说你半句不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的话说得又硬又直,像地里刨出来的石头疙瘩。
但她听懂了。
她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但这次,不是伤心的泪。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石头。”
“嗯?”
“谢谢你。”
那一刻,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突然觉得,这两箱子“废品”,值了。
日子还得过。
穷,是当时我们家最真实的写照。
墙是土坯的,一下大雨就漏。屋顶的茅草,一年得换一次。
家里的粮食,省着吃也撑不到秋收。
我娘天天唉声叹气,看林灵儿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多出来的吃白饭的。
林灵儿话不多,但手脚很勤快。
她腿脚不便,干不了重活,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那件穿了五年的旧棉袄,袖口都磨破了,她一针一线地给我补好,针脚细密得看不出痕迹。
她做饭也好吃。
明明就是那点苞谷面、野菜糊糊,经她的手一弄,就变得有滋有味。
她还把我那两箱子“废品”给整理了出来。
那些书,她分门别类地放好,还用布擦得干干净净。
那些邮票,她一张张地夹在书里,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什么宝贝。
我有时候看她借着昏暗的油灯看书,一看就是半宿,我就忍不住问她:“你看这些有啥用?能看出金子来?”
她总是笑笑,说:“书里有黄金屋。”
我听不懂,觉得她就是个书呆子。
直到有一天,我家的老母鸡,下了一窝蛋,开始抱窝了。
这可是我们家的大事。
这窝小鸡要是能顺利孵出来,养大了,就能换不少钱。
我娘宝贝得不行,天天守着鸡窝,不许任何人靠近。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那几天连着下大雨,天气又湿又冷。
鸡窝里的小鸡,出壳没几天,就开始蔫了。
一只接一只地死掉。
我娘急得直掉眼泪,到处去求偏方。
烧香灰、喂蒜水,什么法子都试了,一点用都没有。
眼看着一窝二十多只小鸡,就剩下不到十只了,还个个病恹恹的。
我娘坐在院子里,拍着大腿哭,“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不开眼啊!”
我也愁得吃不下饭。
这可都是钱啊!
就在我们都绝望的时候,林灵儿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石头,我知道鸡得的是什么病。”
我愣住了,“你知道?”
“嗯。”她点点头,“书上看过。这叫鸡白痢,是小鸡常见的一种病。因为天气潮湿,细菌感染引起的。”
“那……那有法子治吗?”我急切地问。
“有。”她说,“书上说,用土霉素,碾成粉,掺在水里给它们喝,连喝三天,就能好。”
土霉素?
我听都没听过。
“那玩意儿上哪儿弄去?”
“镇上的卫生院,或者兽医站,应该有。”
我将信将疑。
一本书上写的,能管用?
但我娘已经没辙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揣上家里仅剩的几块钱,跑到镇上,还真在兽医站买到了土霉素。
黄色的药片,一块钱一瓶。
我回来把药片碾碎,兑在水里,灌给那几只剩下的小鸡喝。
我娘在旁边看着,一脸的不信,“就这黄了吧唧的玩意儿,能管用?别把剩下的也给毒死了。”
我没理她,坚持给小鸡喂了三天。
奇迹发生了。
第三天早上,我去看鸡窝的时候,那几只病恹恹的小鸡,居然都站起来了!
虽然还有点晃悠,但精神头明显不一样了,还会抢食吃了!
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跑过去,把小鸡一只只捧在手里看,嘴里不停地念叨:“活了!真的活了!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我激动地跑回屋,一把抱住林灵儿,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灵儿!你太厉害了!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她被我亲得满脸通红,推开我,小声说:“不是我厉害,是书上写的厉害。”
从那天起,我娘看林灵er的眼神,终于变了。
虽然还是不怎么热情,但至少,不再是那种看仇人一样的眼神了。
她会主动给林灵er的碗里夹块咸菜,会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服。
我知道,林灵er用她的“废纸”,为自己在这个家里,挣来了一份尊重。
小鸡的事件,只是个开始。
林灵儿那箱子书,简直就是个百宝箱。
村里谁家的猪不吃食了,谁家的牛拉稀了,她都能从书里找到对应的方子。
一开始大家还不信,觉得一个瘸腿的黄毛丫头,能懂什么?
但试过几次,发现她的法子比村里那个半吊子兽医还管用之后,来我们家请教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当然,不是白请教的。
拿两个鸡蛋,或者一把青菜,都是个心意。
我们家的日子,竟然靠着这箱“废纸”,慢慢好过了一点。
我看着林灵儿的眼神,也越来越不一样了。
我以前觉得,我娶她,是我可怜她,是我保护她。
现在我才发现,到底是谁在保护谁,还真不一定。
她就像一口深井,看着不起眼,但里面的水,甘甜,清澈,取之不尽。
我开始对她的另一箱“废品”——那些邮票,产生了好奇。
一天晚上,我又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整理那些邮票。
我凑过去问:“灵儿,这些画片儿,到底有啥用啊?”
她抬起头,眼睛在油灯下亮晶晶的。
“石头,这不是画片儿,是邮票。每一张邮票,都记录了一段历史。”
她拿起一张红色的邮票,上面画着天安门。
“你看这张,叫《开国大典》,是纪念我们新中国成立的。我爹说,这张邮票现在已经很稀少了。”
她又拿起另一张,上面印着一个梅兰芳的戏曲扮相。
“这张是《梅兰芳舞台艺术》,我爹最喜欢。他说,这套邮票,以后会很值钱。”
“值钱?能值多少钱?”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我爹说,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在于能换多少钱,在于它们本身。但如果……如果家里真的急用钱,或许可以拿到城里去问问。”
我看着她手里的邮票,心里犯起了嘀咕。
就这小纸片,能值钱?
我不信。
但很快,我就信了。
那年秋天,我娘突然病倒了。
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发展成肺炎,高烧不退,人说胡话。
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了,直摇头,说得赶紧送县医院,不然就晚了。
送县医院!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去县医院,要车费,要住院费,要医药费……哪一样不要钱?
可我们家,翻箱倒柜,也就能凑出十几块钱。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遍了全村,挨家挨户地去借钱。
可是,谁家都不富裕。
东家借两块,西家借三块,磨破了嘴皮子,也才借到五十多块钱。
离住院费还差得远呢!
我蹲在院子里,抱着头,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爹在一旁抽着闷烟,一袋接一袋。
屋里传来我娘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呻吟声,每一声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上。
我恨自己没本事。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娘的救命钱都凑不齐!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林灵儿从屋里出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走到我面前。
“石头,你拿着这个,去县城。”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她整理好的那些邮票。
“拿这个干啥?”我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你这些破烂!”
“石头!”她第一次对我大声说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严厉,“这不是破烂!你拿着它,去县城西街的‘集古斋’,找一个姓黄的老师傅。你把这个给他看,他会明白的。”
我看着她严肃的脸,心里半信半疑。
集古斋?我听都没听说过。
但现在,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能死马当活馬医了。
我揣着那包邮票,连夜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骑了三个多小时,天亮时才赶到县城。
我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西街那家不起眼的“集古zha斋”。
店面很小,里面光线昏暗,摆满了各种我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正坐在柜台后,拿着放大镜看一个瓷碗。
我走进去,怯生生地问:“请问……黄师傅在吗?”
老师傅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就是。有事?”
我赶紧把布包递过去,“是……是我媳妇让我来的。她叫林灵儿。”
听到“林灵儿”三个字,黄师傅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放下手里的瓷碗,接过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当他看到里面的邮票时,手明显抖了一下。
他戴上眼镜,拿起放大镜,一张一张地仔细看起来。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表情也越来越严肃,甚至可以说是震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他才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伙子,你媳妇……是林先生的女儿吧?”
“林先生?”
“林仲文先生。”
我点点头,“对,我岳父是叫这个名字。”
黄师傅的眼神里充满了敬意。
“林先生是大家啊!可惜了,可惜了……”他连说了两个可惜,然后看着我,“这些邮票,你打算……卖掉?”
我赶紧说:“是!我娘病了,急用钱!师傅,您看这些……能值多少钱?”
我心里盘算着,能有个一两百块,给我娘交了住院费,我就谢天谢地了。
黄师傅沉吟了一下,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块?”我心里一喜,这可比我预想的多太多了!
黄师傅摇了摇头。
“不是三百。”
“那是……三十?”我的心沉了下去。
黄师傅又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是三千。”
三……三千?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多……多少?”
“三千块。小伙子,这还只是个保守价。你岳父收藏的这几套票,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尤其是那套《梅兰芳舞台艺术》小型张,品相这么完好,现在是有价无市的宝贝。还有那张‘全国山河一片红’,更是不得了。要不是看在林先生的面子上,这个价我都不敢给你。”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三千块!
那是什么概念?
我们村里,一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干一年,也就挣个一两百块。
三千块,是我不吃不喝干十五年才能挣到的钱!
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我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是真的!
黄师傅看我那傻样,笑了笑。
“怎么?嫌少?”
“不不不!不少!不少!”我回过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够了!太够了!”
黄师傅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数了三十张“大团结”,递给我。
“你点点。”
我接过那沓钱,手都在抖。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
每一张都那么新,那么实在。
我揣着三千块钱,感觉自己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不敢在街上多待,骑上自行车就往家疯蹬。
一路风驰电掣,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娘有救了!
我们家,有救了!
而救了我们全家的,竟然是当初被我娘和我,都认为是“废品”的那些小画片儿!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爹正蹲在门口,一脸愁容。
看到我回来,他赶紧迎上来,“怎么样?借到钱了吗?”
我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那沓钱,塞到他手里。
“爹,你数数。”
我爹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一张一张地数。
他的手也开始抖,越数越快,越数越不敢相信。
“一,二,三……十……二十……三十……石头!这……这是哪儿来的?”他声音都变了。
“灵儿的嫁妆。”我说。
我爹愣住了,他回头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手里的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一辈子没掉过几滴泪的庄稼汉,声音哽咽了。
“好……好啊……咱家……娶了个好媳妇啊……”
我娘的病,很快就得到了治疗。
我用那三千块钱,请了县里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
半个月后,我娘就康复出院了。
虽然身体还有点虚,但命是保住了。
我用剩下的钱,把家里的屋顶彻底翻修了一遍,换上了青瓦。
又买了些粮食和肉,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改善了。
我还给林灵儿买了一件新衣服,是她在镇上看过好几次,但舍不得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
她穿上新衣服,站在我面前,脸红扑扑的,好看极了。
我们家有钱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石头村。
三千块!
这个数字,对当时的村民来说,不亚于一个天文数字。
一开始,没人信。
“吹牛吧!就他家那个瘸腿媳妇,能有三千块的嫁妆?她爹要是这么有钱,还能让她嫁给石头?”
“就是!肯定是石头去外面偷的抢的!”
各种难听的猜测都有。
直到村长家的二小子,从县城回来,证实了这件事。
他在“集古斋”对面那个杂货铺当学徒,亲眼看见我拿着一沓钱从里面出来。
这下,全村都炸了锅。
那些曾经嘲笑我,嘲笑林灵儿的人,全都傻眼了。
尤其是二婶。
她跑到我家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瞧,看见我们家崭新的瓦房,看见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鸡,看见我娘红光满面的样子,眼睛都直了。
她那张刻薄的嘴,第一次说不出话来了。
村里人看我们家的眼神,彻底变了。
以前是鄙夷,是嘲笑。
现在是羡慕,是嫉妒,是敬畏。
以前,他们叫我“娶瘸子的傻石头”。
现在,他们在我背后,叫我“王家的财主”。
他们看林灵儿的眼神,也变了。
以前,他们看她,就像看一个怪物。
现在,他们看她,就像看一个活财神。
“哎哟,石头家的,你这腿脚不方便,就别出来提水了,我帮你!”
“灵儿啊,婶子家炖了只鸡,给你送碗汤补补身子!”
“灵儿妹子,你真是好福气啊!石头这孩子,打小就实诚!”
那些曾经说过最难听话的人,现在笑得最谄媚。
我看着这帮人的嘴脸,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就是人性。
你穷的时候,他们踩你。
你富的时候,他们捧你。
我娘对林灵儿的态度,也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现在看这个儿媳妇,是越看越顺眼。
“灵儿啊,想吃啥跟娘说,娘给你做!”
“灵儿啊,这地凉,快穿上鞋,别着凉了!”
她拉着林灵儿的手,亲热得像亲閨女。
我有时候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林灵儿还是那个林灵儿。
话不多,安安静静的。
面对村里人的讨好和恭维,她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但她在我面前,话变多了。
她会跟我讲她爹的故事,讲那些书和邮票的来历。
她说,她爹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虽然被打倒了,但从没放弃过学习和希望。
他说,知识和文化,才是真正的财富。钱财总有花完的一天,但脑子里的东西,是谁也抢不走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我媳妇说的,肯定是对的。
因为她,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这一切。
我以為三千块钱,就已经是林灵儿嫁妆的极限了。
我以为我们家的日子,就会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过下去。
但我又错了。
我还是低估了我这个媳妇,和我那个未曾谋面的老岳父。
那箱子书,才是真正的宝藏。
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我们家虽然靠着那三千块钱翻了身,但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我还是得下地干活,挣工分。
林灵儿跟我说:“石头,光靠种地,咱们发不了财。咱们得想想别的出路。”
“啥出路?”我问,“我就会种地,别的啥也不会。”
“你会养鸡。”她说。
“养鸡?”我想起那窝被她救活的小鸡,“那能挣几个钱?就咱们家这几只鸡,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多少蛋。”
“那是因为我们养的方法不对。”
林灵儿从那箱书里,翻出了一本封面都快掉了的《科学养鸡技术》。
“石头,你看这本书上说,只要控制好温度、饲料和防疫,一只鸡的产蛋率,可以比现在提高一倍还多。”
她指着书上的图,给我讲什么是“立体鸡笼”,什么是“全价饲料”,什么是“鸡瘟疫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词,我一个都没听过。
“这……这能行吗?”我还是怀疑。
“行不行,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自信和智慧的光。
我被她那种光芒感染了。
“好!听你的!咱们就试试!”
说干就干。
我按照书上的图纸,用竹子和木条,搭起了村里第一个“立体鸡笼”。
那玩意儿像个多层阁楼,把鸡分层养起来,节省空间,还干净卫生。
村里人看见了,又开始说闲话。
“看,王家那石头又开始瞎折腾了。”
“就是,把鸡关在笼子里养,那鸡还能下蛋吗?”
我不理他们,我信我媳ø妇。
林灵儿负责调配饲料。
她把苞谷面、麦麸、豆饼,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草药,按照书上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做成了所谓的“全价饲料”。
她还让我定期去兽医站买疫苗,给鸡注射。
一开始,效果并不明显。
但一个月后,变化就来了。
我们家的鸡,下的蛋,又大又多!
别家的鸡,两天下一个蛋就不错了。
我们家的鸡,几乎天天都能下一个!
而且,因为卫生搞得好,加上打了疫苗,我们家的鸡很少生病,个个都精神抖擞,羽毛油光锃亮。
到了年底一算账,光是卖鸡蛋的钱,就挣了五百多块!
这一下,整个石头村都轰动了。
五百块!
这比村里最壮的劳力,一年挣的工分换的钱还多!
这下,没人再说我是瞎折腾了。
那些曾经看笑话的人,都跑来我们家取经。
“石头兄弟,你这养鸡的法子,是跟谁学的?教教哥们呗!”
“灵儿妹子,你那饲料是咋配的?给婶子说说?”
二婶更是提着一篮子鸡蛋,挤在人群最前面。
“我大侄子,大侄媳妇!你们真是能耐人啊!二婶就知道你们俩有出息!快,跟二婶说说,这鸡是咋养的?”
我看着她那张菊花般的老脸,心里一阵反胃。
我不想搭理他们。
是林灵儿拉了拉我的衣角,对我摇了摇头。
她走到众人面前,不疾不徐地说:“各位叔叔婶子,大哥大嫂,这法子不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都是书上学的。这书上说,科学养殖,才能致富。”
她把那本《科学养鸡技术》拿出来给大家看。
“大家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把书里的法子,念给大家听。大家一起学,一起养,一起挣钱。”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林灵儿会这么大方,把“发财秘诀”就这么轻易地分享出来。
二婶更是感动得快哭了,“哎哟我的好侄媳妇!你真是个活菩薩啊!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说你一句不好,二婶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我看着林灵儿,心里充满了敬佩。
我明白她的意思。
一家富,不算富。
大家一起富,才是真的富。
而且,她这么做,也是在为我们家营造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你把别人都当傻子,自己捂着宝贝,早晚会招来嫉恨。
你带着大家一起发财,你就是所有人的恩人。
从那天起,林灵儿就在我们家院子里,办起了一个小小的“养鸡技术培训班”。
她腿脚不便,就搬个小板凳坐着,每天给大家念书,讲解技术要点。
她是村里唯一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她说的话,大家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都奉为圣旨。
我们村,掀起了一股“科学养鸡”的热潮。
我也没闲着。
我带着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做鸡笼,一起配饲料,一起跑镇上买疫苗。
我成了村里养鸡合作社的“技术指导”。
虽然我懂的,也都是林灵儿教我的。
一年后,我们石头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养鸡专业村”。
几乎家家户户都靠养鸡脱了贫。
我们家,更是盖起了村里第一栋两层小楼。
红砖青瓦,玻璃窗户,在村里那一片土坯房中,格外显眼。
结婚纪念日那天,我给林灵儿买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我载着她,在村里新修的水泥路上慢慢地骑。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坐在后座上,轻轻地哼着歌。
路过大槐树下,一群婆娘正在聊天。
看见我们,她们都停下了嘴,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石头,带媳妇兜风去啊?”
“灵儿,你这日子过得,跟城里人一样了!”
二婶也在其中,她现在是我们家最忠实的“粉丝”。
她冲着我们喊:“灵儿啊!你就是我们村的文曲星下凡!是我们的大恩人!”
林灵儿只是微笑着,冲她们点了点头。
我心里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三年前,我娶她的时候,全村人都笑我傻。
他们说我娶了个累赘,娶了个赔钱货。
可现在,这个他们眼中的“累赘”,却成了全村人的“活菩萨”、“文曲星”。
她带来的嫁妆,那两箱子“废品”,让全村人都眼红了。
但他们只看到了那三千块钱,只看到了养鸡的技术。
他们不知道,林灵儿带给我,带给我们这个家,最珍贵的嫁妆,不是钱,也不是书。
是她这个人。
是她的智慧,她的善良,她的坚韧,她的远见。
是她让我明白,一个人的价值,从来不在于他的外表是否健全,而在于他的内心是否丰盈。
晚上,我们坐在新家的院子里看星星。
我给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讲我怎么跟村里的孩子打架,怎么偷我爹的酒喝。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笑出声。
“石头,”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我爹以前总跟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像天上的浮云,飘过了就散了。有的人,像脚下的石头,看着不起眼,却能让你站得稳,走得远。”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像盛满了星光。
“石头,你就是我的那块石头。”
我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一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我只能紧紧地抱住她,用我全部的力气。
“灵儿,”我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闻着那股淡淡的皂角香,“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可能就是当初不顾一切地娶了你。”
我顿了顿,又说:
“但这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最赚的一件事。”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笑了。
那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悦耳,传出很远,很远。
我的人生,因为林灵儿,彻底改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地里刨食,脾气暴躁的愣头青。
在她的影响下,我也开始看书,学着写自己的名字,学着记账。
她就像一盏灯,不仅照亮了她自己,也照亮了我,照亮了我们整个家。
我们村的养鸡事业越做越大,镇上的供销社都开始直接来我们村收购鸡蛋。
村长找到我,商量着要不要办一个正式的养鸡场,搞集体经营。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村民的响应。
但问题也来了。
办养鸡场,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买更多的鸡苗,建更大的鸡舍,还需要更专业的技术。
钱从哪儿来?技术又从哪儿来?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我们家。
村长搓着手,一脸为难地对我说:“石头啊,你看……这事儿,还得你跟灵儿拿个主意。”
我把这事跟林灵儿说了。
她沉思了很久,然后从那口“百宝箱”里,又翻出几本书。
一本是《禽病防治手册》,一本是《孵化技术指南》,还有一本,竟然是《基础会计》。
“石头,”她说,“办养鸡场是好事,但不能蛮干。我们缺的不是热情,是管理和技术。”
“第一,防疫是重中之重。鸡养得越多,一旦爆发疫情,就是毁灭性的。我们必须建立严格的防疫制度。”
“第二,我们不能总去外面买鸡苗,成本太高了。我们得自己学孵化技术,自己培育鸡苗。”
“第三,账目必须清楚。亲兄弟明算账,钱上的事最容易出问题。我们得选一个信得过,又懂算账的人来管钱。”
她一条一条地分析,说得头头是道,比村长这个当了半辈子干部的人想得还周全。
我听得目瞪口呆。
我媳妇这脑子,是咋长的?
“那……钱呢?”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灵儿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
那是我们家的全部积蓄,卖邮票剩下的钱,加上这两年养鸡攒下的钱,总共有五千多块。
“咱们家,先拿出三千块钱来,入股养鸡场。”她说。
我吓了一跳,“三千块?都拿出去?万一……万一赔了呢?”
“我相信大家,也相信科学。”她的眼神很坚定,“而且,这钱不是白拿的。我们占股份,年底分红。这也是书上说的,叫‘股份制’。”
我被她说服了。
第二天,我在村民大会上,宣布了我们家的决定。
当我说出要拿出三千块钱时,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镇住了。
然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村长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石头!灵儿!你们真是我们村的大功臣啊!”
有了我们家的带头,其他村民也纷纷响应,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养鸡场,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办起来了。
我被大家推选为场长,负责全面工作。
林灵儿因为腿脚不便,就担任了“技术顾问兼财务总监”。
她教村里的妇女们学习防疫知识,手把手地教年轻人操作孵化器。
她还设计了一套简单明了的记账方法,每天的收支都清清楚楚地写在黑板上,谁都可以看。
养鸡场的工作很辛苦。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巡查鸡舍,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有时候,为了观察孵化器的温度,我跟林灵儿要整夜整夜地守着。
但我们俩,谁都没喊过一句累。
看着那些毛茸茸的小鸡破壳而出,看着一筐筐的鸡蛋被运出村子,换成一张张崭新的钞票,我们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年底,养鸡场第一次分红。
除去成本,净利润竟然有两万多块!
村里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最多的分了上千块。
分红那天,全村人跟过年一样高兴。
大家把我和林灵儿围在中间,往我们身上戴大红花。
二婶哭得稀里哗啦,拉着林灵儿的手说:“好孩子,你就是我们石头村的财神奶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林灵儿还是那样,只是微笑着说:“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看着她被众人簇拥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骄傲。
这就是我媳妇。
那个曾经被全村人嘲笑的瘸腿姑娘。
如今,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善良,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爱戴。
日子越过越好,我们村成了县里的明星村。
县里奖励了我们一台拖拉机,还给我们通了电。
我们家是村里第一个安上电灯的。
拉下电闸的那一刻,屋里瞬间亮如白昼。
我看着那明亮的灯泡,再看看坐在灯下微笑的林灵儿,突然觉得,她就像我们家的那盏灯。
不,她是我们整个村子的那盏灯。
她不仅照亮了我们的生活,也照亮了我们前进的路。
几年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
外面世界的变化越来越快。
林灵儿鼓励我,不能只守着村里这一亩三分地。
“石头,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给我报了县里农业局办的培训班,让我去学习更先进的养殖技术和经营理念。
我一开始不想去,我舍不得她。
“我去了一个人,你在家能行吗?”
“怎么不行?”她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家里有爹娘照应着,养鸡场有大家伙儿,我好得很。你安心去学习,别给我们石头村丢人。”
我拗不过她,只好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
在县城学习的那三个月,我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各种新知识。
我才知道,原来养鸡还可以搞深加工,做成烧鸡、卤蛋。
我才知道,原来销售还有渠道,不能只等着供销社来收购。
我学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我每天晚上都会给林灵儿写信,告诉她我学了什么,有什么新的想法。
她的回信总是比我长,她会给我提很多建议,有时候还会从书里找出相关的理论来支持我的想法。
我们俩的信,就像在进行一场远程的学术研讨会。
培训班的老师看了我们的通信,惊讶地说:“你媳妇是个高人啊!她的很多想法,比我们这些搞研究的还超前!”
我得意地挺起胸膛,“那当然!我媳妇是大学生!”
虽然我知道她没上过大学,但在我心里,她比任何大学生都有学问。
学习结束后,我带着全新的理念回到了村里。
我提出了一个新的五年计划:
扩大规模,引进新的蛋鸡品种。
建立我们自己的饲料加工厂,降低成本。
开一家熟食加工厂,把鸡蛋和淘汰的鸡做成产品,提高附加值。
创建一个属于我们石头村自己的品牌,把产品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我的计划,在村民大会上引起了轩 magnificent的波澜。
有人支持,觉得我眼光长远。
也有人反对,觉得我步子迈得太大,太冒险。
“现在这样就挺好,一年能挣不少钱,干嘛还折腾?”
“就是,万一赔了怎么办?我们可都是把家底都投进去了!”
争论不休的时候,林灵儿站了出来。
她没有说太多大道理,只是给大家算了一笔账。
她用她那本《基础会计》里的知识,做了一份详细的成本收益分析表,贴在了黑板上。
投入多少,产出多少,风险在哪里,利润增长点在哪里,一目了然。
最后,她说:“各位乡亲,时代在发展,我们不能停在原地不动。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现在看着是好,但如果我们不进步,很快就会被别人超越。”
“石头这个计划,是有风险,但更有机遇。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成功!”
她的话,掷地有声。
看着黑板上那清晰的数据,看着林灵儿那充满自信的脸,那些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的计划,全票通过。
接下来的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忙碌,也最充实的几年。
我们贷款,建厂房,进设备,跑市场……
我几乎成了个空中飞人,整天在外面跑业务。
林灵t则坐镇村里,管理着我们越来越大的“家业”。
她不仅要管生产,管财务,还要负责村里孩子们的教育。
她用我们赚的钱,把村里的小学翻新了,自己当起了代课老师。
她说:“村子要发展,归根结底要靠人才。不能让孩子们再像我们这一代一样,当睁眼瞎。”
她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教他们唱歌画画,还给他们讲外面的世界。
她那条不方便的腿,每天就在讲台和家之间,来来回回。
我每次回家,看到她在灯下备课的背影,都觉得无比心安。
我知道,不管我在外面飞多高,多远,我的根,永远在这里。
我们的品牌,叫“灵石”。
是林灵儿的“灵”,我的“石头”。
我们的“灵石”牌鸡蛋和烧鸡,因为品质好,讲信誉,很快就在周边几个县城打开了销路。
我们成了市里的明星企业,省里的致富典型。
我作为“农民企业家”的代表,还去北京参加过表彰大会。
站在人民大会堂的领奖台上,我拿着奖杯,看着台下闪爍的灯光,脑子里想的,却是在石头村那个小院里,那个第一次打开嫁妆箱子时,眼神不安的姑娘。
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是她,给了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回到村里,我把奖杯递给她。
“媳妇,这是你的。”
她接过奖杯,看了看,然后笑着说:“沉甸甸的,还是换成钱实在。”
我们俩都笑了。
我知道,这些虚名,她从来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这个家,是这个村子,是那些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时间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我和林灵儿,都已不再年轻。
我的头发里,有了白丝。
她的眼角,也爬上了皱纹。
但我们的手,依然紧紧地牵在一起。
我们的养鸡场,已经发展成了一个现代化的集团公司。
村里当年的年轻人,现在都成了公司的中层干部。
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同龄人,现在都在我的公司里打工,见到我,都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王总”。
二婶已经很老了,牙都掉光了,但每次见到林灵儿,还是会颤巍巍地拉着她的手,叫她“活菩薩”。
石头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穷山村。
一排排整齐的二层小楼,宽阔的水泥路,明亮的路灯,还有村口那个气派的“灵石集团”的牌子,都向人们展示着它的新生。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陪着林灵儿在村里散步。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走到当年那棵大槐树下。
那棵树,比以前更粗壮了。
我仿佛还能听到,当年那些婆娘们刻薄的嘲笑声。
“石头,你后悔过吗?”林灵儿突然问。
“后悔什么?”
“后悔娶了我。如果当初你娶个健康的姑娘,也许……会更轻松一些。”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捧起她的脸。
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然像当年那样,清澈,明亮。
我摇了摇头。
“灵儿,我这辈子,做过无数个决定。有的对了,有的错了。但只有一个决定,我从未后悔过,而且庆幸了一辈子。”
“那就是,在八一年的那个春天,我把你娶回了家。”
“别人都笑我傻,说我娶了个瘸子。”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娶回家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宝贝,是能让石头都开花的宝贝。”
我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模样。
我知道,这辈子,我们都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直到我们都变成老石頭,再也走不动了,我们也会坐在一起,看着夕阳,回忆我们这一生的故事。
一个关于石头,和让石头开花的那个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