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让我摇骰子,摇到几就嫁几皇子,五个皇子,我却扔出个六
发布时间:2025-06-12 18:00 浏览量:5
三岁时,我被抱上金銮殿掷骰择婿。骰子在青玉案上滴溜溜转了三圈,最终定格在六点猩红。母亲当时便以绢帕掩唇,眉眼间流转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时宫中仅存五位皇子,这第六个数,原是作不得数的。
然则天意弄人。皇后身畔的掌事嬷嬷突然踉跄入殿,叩首禀报皇后早产,原该是位公主的,竟成了带把儿的。龙椅上的帝王抚掌大笑,金口玉言道这是天赐良缘,当即降旨将我许给襁褓中的六皇子。
我出生前,父亲曾权倾朝野十载。
先帝骤崩时,后宫嫔妃皆无所出。父亲本非贪权之人,奈何百官联名上书,恳请这位先帝昔日最得力的储君人选暂摄朝政。他连夜掘地三尺,竟在冷宫腌臜处寻着了先帝遗落的风流债——那宫女所出的皇子被抱出来时,浑身裹着发霉的棉絮,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小皇帝倒是聪慧,奈何困于冷宫多年,四书五经半字未沾。外族铁骑在边关虎视眈眈,父亲不得不手把手教他治国之道。这一教,便是十载春秋。
新帝亲政那日,父亲急流勇退,整日与母亲在王府赏花弄月。可帝王心海底针,纵使父亲交出虎符,那道猜忌的目光仍如附骨之疽。直到我满三周岁,御医断言母亲再无生育之能,圣上才宣我们一家入宫。
"阿芷莫怕,掷个骰子罢。"金丝龙袍的帝王将象牙骰子塞进我掌心,面上堆着慈祥笑意。我自幼愚钝,生母难产时在我脑中留了淤血,除却拳脚功夫,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此刻望着骰子上猩红的六点,只觉掌心发烫。
"这孩子有福气。"帝王盯着骰子良久,忽然轻笑出声。母亲却白了脸色,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未及出宫,皇后早产的消息便如惊雷炸响。待我们折返时,产婆正抱着襁褓高呼:"恭喜陛下,是位皇子!"
那夜月光如水,我懵懂听着父母长吁短叹。父亲摩挲着我的发顶,说切莫对六皇子动情。我咬着桂花糕重重点头,糖霜沾了满襟。
此后七年,我再未踏足宫闱。父母四处奔走欲解婚约,却总被帝王四两拨千斤挡回。母亲忧思成疾,太医说这是心病。
我永远记得那个春日,桃花纷飞如雪,母亲倚在床头咳得撕心裂肺。她攥着父亲的手,泪珠浸透我绣着并蒂莲的衣襟:"阿芷,莫要步娘的后尘……"七日后,母亲溘然长逝。父亲一夜白头,却仍强撑着料理后事。我跪在灵堂前,望着往来宾客脸上虚伪的悲戚,忽然想起母亲的话——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守孝期满那日,宫中旨意如期而至。圣上命我入宫伴读,与皇子公主们同窗。临行前,父亲为我系紧披风,指尖颤抖:"宫里不比家中,切莫与人交恶。"我仰头望着他眼下的青黑,将"谢其言"三字咽回肚里。
学堂里,五位皇子早已落座。我寻了角落坐下,却觉有道视线如影随形。抬眸望去,但见个粉雕玉琢的男童正蹙眉盯我,眉间褶皱能夹死苍蝇。"丑八怪。"他忽然嗤笑,惊得夫子手中戒尺落地。我攥紧拳头,想起父亲嘱咐,硬生生将怒火压下。这小魔星便是谢其言?倒真如年画里走出来的玉面修罗。
自那日起,我的伴读生涯便与"屏风"二字结下不解之缘。谢其言命人将书案挪至三丈开外,中间立起苏绣屏风,活似我会生吞了他般。可他偏又爱招惹我,我背不出《论语》,他便在屏风后敲着折扇打拍子;我箭术课射中红心,他便摔了茶盏说碰巧。
直到那年秋猎,他的坐骑突然发狂。我策马追上时,正见他脸色煞白地揪着缰绳。电光石火间,我纵身跃上马背,将他牢牢护在怀中。"多管闲事!"落地时,他狠狠推开我,耳尖却红得滴血。自那日起,屏风撤了,嘲讽少了,只是我总能察觉,有道视线如影随形。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我已在宫中伴读五载。谢其言出落得愈发俊美,却也愈发毒舌。我与他似冰炭同炉,偏又拆解不开。马球场上他给我使绊子,我便在射艺课射断他的箭翎;他背地里说我蠢笨,我便在棋盘上杀得他片甲不留。
"你究竟要跟到何时?"这日放课,我终是忍无可忍。谢其言踉跄两步,险些撞上廊柱:"谁跟着你了!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望着他涨红的脸,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罢了,左右不过是个被宠坏的皇子,我不同他计较。
及笄那日,父亲问我可曾后悔。我望着宫墙外飞过的鸿雁,忽然想起谢其言被夫子责骂后,躲在假山后偷偷抹眼泪的模样。"女儿……不悔。"我听见自己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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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里两位年长的皇子相继出宫开府,往日同窗也如繁星散落天际。新入宫的稚童们总爱缩在夫子袍角,倒衬得我与谢其言成了学堂里的"老人"。
不知何时起,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锦绣屏风悄然消失,他的紫檀书案与我紧紧相挨。我斜睨他一眼,他便蹙眉道:"别自作多情,不过是方便瞧你出丑。"
我懒得理会他的挑衅,只管埋首典籍。偏生这人日日都要寻衅,时而扯我发间银簪,时而藏我狼毫笔墨。马球场上更是不依不饶,非要与我分个高下。
这日几个新来的闺秀围着我窃窃私语,圆脸的姑娘攥着帕子:"阿芷,你当真要嫁给六殿下?"
"大约是吧。"我咬着狼毫含糊应答,却见她们面上浮起怜悯。高挑的姑娘欲言又止,终化作一声叹息。
谢其言恰在此时掀帘而入。他近日总爱这般神出鬼没,一脚掀翻我前桌的杌凳,冷笑道:"四书可温习了?当心夫子考校!"
我反手勾住他脚踝,他便踉跄着撞上书案,狼毫在雪浪纸上洇出墨花。"要你管!"我护住身后姑娘,却见她们作鸟兽散,此后竟再不敢提婚约之事。
谢其言愈发古怪了。
他仍会与我斗嘴,却总在肢体相触时如触电般缩回手。马球场上并辔而驰,他的耳尖总要红得滴血。我当他转了性,便去寻其他闺秀玩耍,谁知他竟沉着脸将人尽数赶走。
最是那日秋猎,薛宁宁如受惊的麋鹿撞进我们视线。她荆钗布裙,发间还沾着枯草,偏生一双泪眼楚楚可怜。我挽弓射杀鬣狗时,谢其言已将人捞上马背。
"多谢殿下,多谢姑娘。"她声音细若游丝,倒像极了母亲匣中那幅《洛神赋图》里的仙子。我莫名烦躁,催着谢其言放人下马。
可他竟看痴了,直到我咳得惊飞林间雀,才如梦初醒。此后薛宁宁便如影随形,今日送槐花糕,明日奉百合香,倒似我们才是主仆。
春日游湖,画舫漾着梨花雪。谢其言忽然问我:"你可有中意之人?"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牡丹亭》,我昏昏欲睡,随口应道:"自然没有……"话音未落,却见他面色骤变。
"我要纳薛宁宁为妾。"他攥着青玉盏,指节发白,"反正你也不在意我,对吧?"
我该应声的,可喉间似哽着千钧铁。直到曲终人散,那句"好"仍卡在齿间。
我蜷在佛堂蒲团上,望着母亲牌位发呆。父亲踏月而来,哼着母亲常唱的小调。
"爹,我想去从军。"我忽然开口。
他抚我发顶的手顿了顿:"阿芷,沙场刀剑无眼。"
"可您总说,女儿家不该困在方寸间。"我抬头,撞进他沧桑的眼,"女儿想为您分忧。"
父亲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月光透过窗棂,在他鬓间白发上镀了层银霜。
我最后一次见谢其言,是在校场。他拦住我的战马,眼底泛红:"你真要抛下婚约?"
我摘下玉佩掷还他:"殿下,边关苦寒,不值得您涉险。"
马蹄扬起沙尘,迷了他的泪眼。我终究没敢回头,怕看见他怀中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那是薛宁宁的物件,却不知怎的,刺得我眼眶生疼。
谢其言在知道我要去军营的事情时,几乎第一时间派人来给我递信,约我出门见面。
我应约而到时,却见到薛宁宁刚从那包间出来,正和我撞了个正着。
「阿芷姐。」她柔柔行了个礼。
前段时间才发现自己喜欢谢其言,现在再面对薛宁宁,我直觉想避开她。
我点了点头,正欲从她身边进去包间时,薛宁宁却拦住了我。
她弯着一双泪眼笑着,压低声音道:「阿芷姐,你知道为什么六皇子身为中宫嫡子,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封太子吗?」
不等我回答,她接着道:「因为阿芷姐你的父亲,是曾经的摄政王啊。」
我奇怪地瞅着薛宁宁:「哦,然后呢。」
我爹从我出生之前就是摄政王,早就没当了,又不是这几年才突然被人发现曾经当过摄政王的。
谢其言是不是太子,和我爹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皇帝每个皇子都看重一下,制衡了半天也没有能得出一个结果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薛宁宁愣了一下。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笑了:「阿芷姐姐,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你有一颗玲珑心。」
「只是可惜……」
她话说一半,意味深长地笑笑,朝我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
莫名其妙。
没管那么多,我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谢其言正皱眉瞧着手中的信件,一见我进来,信都没有放下,大步走过来攥住我的手腕。
「你要去军营?」
我点头:「是啊。」
谢其言的眼中一瞬间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焰一样,他的喉头滚动,半晌才又问出下一句。
「你是因为我给宁宁要名分的事情而闹脾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被谢其言的话说得迷茫,摇摇头:「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
他眼中那点烧起来的火焰又灭了下去。
「你当战场是什么地方,过家家?想去玩就去玩?」他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够看什么?」
我已经太习惯他这些话语,看着他的眼反驳:「谢其言,你打不过我,宫里的那些侍卫,除了零星两个比我大很多的,其他人都打不过我。上个月皇上还说着想让你去军营历练,你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是女子,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问,「我若是男子,你就更打不过我了。」
谢其言被我堵得没话说,咬着牙,半天才接上句:「谢芷,我们迟早是要成婚的,我们……」
谢其言「我们」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就那样和他对视了半天。
他颓然松开了攥住我的手,连带着,另一只手一直没有放开的信件也散落了一地。
「算了。」谢其言盖住眼睛,「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你爱打仗你去打吧,别死战场上就行,我不想落个克妻的名声。」
8
这次吵完架后,我和谢其言便闹了许久的别扭。
就连皇帝安排我俩看戏听曲,他也一概说要办公务,没时间,推了。
在这期间,皇帝专门召我单独进宫了一次。
这个在我面前一直自称皇伯伯的男人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我爹的近况,便又将我放出了宫,没对我要去军营这事情做出任何的看法,还亲自拟旨,赏了我好些刀剑马匹的。
而我爹从我要离开前几日便念念叨叨叮嘱个没完,一直送我到城门口,他也还是不放心地反复交代着那些说了许多遍的话。
我一一点头应下,笑着对我爹拍拍胸脯保证:「爹,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回家的。」
我爹红着眼笑了。
临离开,我一步三回头,舍不得我爹的同时,也下意识在人群之中寻找谢其言的身影。
但很快,我又反应过来。
他又不喜欢我,我要出门,他怕是开心死了不用应付皇帝将我们俩凑在一起的举动,开心地同薛宁宁玩乐了吧。
只是高头大马走了几步,在我一步三回头张望我爹的时候,我却忽然在城墙的角落里,发现了个熟悉的脑袋。
谢其言像是被我发现似的,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尖和一双眼睛,见我望过去,还刻意藏了藏。
又走了好些步,或许是觉得我看不见他了,谢其言伸出手,冲我的方向招了招手。
……
军营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有趣。
因为我爹的缘故,我当然没从小兵做起,而是直接空降了不大不小的军职,接过了支队伍。
几乎很快,我就发现,这也是我爹安排的。
这支队伍规模并不大,但训练有素,比起一般的征召上来的士兵来说有能力得多。
我自己能力也不差,除了初来乍到几次有些生疏之外,很快融入了军营的氛围。
上阵杀敌,骑马射箭,我像是天生该活在战场一样,舒坦得不得了。
将士们开始不服气我,我拿拳头拿刀剑打服了大片,后又在几次哄乱中亲自上阵,用最少的牺牲换来了最大的利益,便逐渐没人再因为我是女子而小看什么,个个都服气得不得了。
但闲下来,除了想念我爹外,我不可避免会想到谢其言。
在意识到我喜欢他后,哪怕知道这是我娘不让我做的事情,哪怕他跟我说他有了喜欢的人,我也还是克制不住地会想他。
我原以为我从上京离开会好点,但我平常背书时候记性不好的脑子在这时候反倒又好起来了,怎么都忘不掉他。
可能真的是相处的时间太多了,我太习惯他在我身边的日子,乍然许久都没有看见他,我都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难以习惯。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其言的信来了。
相较于平日里在一起相处时,他张口就是不动听的话,书信上他写来的文字要温和多了。
他问我的近况,又说军营没上京舒服,让我知道吃苦了就早点回去,又说我吵,他耳朵一下清静下来了不习惯。
好吧,其实也没有多好听。
我没在意他那些话。
提笔想了想,我给他回了一封写满我在军营之中近况的信。
信寄出不多久,谢其言便又回了封,说我字难看。
一来一回,虽然离开了上京,但我跟谢其言的关系好像微妙被什么改变了似的,交流得更多,也不再只是无意义的吵嘴。
他时不时还会托人给我捎东西,寄信的频率比我爹还多。
我会跟他说在外行军遇见的趣事,也兴奋说又升军衔了,他每件事都会回应。
不过他很少会说起自己做的事情,除了在很少很少的情况下会冲我抱怨两句公务上被人刁难的话外,我几乎都不知道他现在正儿八经在干什么。
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我爹也不常告诉我他在干的事情。
他们这些脑瓜子聪明的人总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我闹不明白,也不是很想闹明白。
9
初入军营的这段时间,几乎成了我娘去世之后最快乐的时光。
不用总是想着做错什么事情会拖累我爹而闲得发慌,也不会因为察觉到自己喜欢谢其言,而看见薛宁宁在旁边而难受。
我的世界只有高头大马、将士们从质疑到追捧的欢呼、攻下的土地、我爹的夸赞,和谢其言只会交谈我们两人的书信。
关于和谢其言的事,我后来写过信问过我爹。
我说我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很难改好,要怎么办。
我爹回问我,那我开心吗?
我说开心。
他说,爹和娘都希望阿芷开心,只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开心的,那么不论如何,爹娘都不会怪我。
虽然没有明说是谢其言的事情,但我知道我爹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是喜欢谢其言没错,但是谢其言肯定没有我爹重要,如果我爹不同意,我就会立刻斩断我的念想。
但是我爹只说我开心就好,他说婚约没有办法解除,我做什么都只要我开心就好。
我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这种不安由何而来。
碰巧边关动乱,我领兵顶上了空缺的口,军功来得快,我的职位也飞速向上蹿着。
不过我也没神到百战百胜。
一次杀敌时不留意,被对方的弓箭手差点射了个对穿,要不是皇帝赏下来的护心镜够牢固,只怕我就算不死也伤得够呛。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我第一个看见的不是我爹。
竟然是谢其言。
他像是匆忙赶来的,一向总要盛装出门的人,只是简单梳了个高马尾,穿着旧旧的骑射服就来了。
谢其言扑在我床榻边睡得不安极了,我伸手探过去点了点他的睫毛,他就跟被惊着了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你睡得好傻。」我笑他。
谢其言板着脸打量了下我的脸色,问:「你感觉怎么样?」
「除了胸口有点痛以外,都挺好的。」我说,「别傻了,我哪会那么容易死,我答应了我爹要回家的。」
谢其言的脸一下变得黑沉,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重重掐了一下我的脸。
「你断了心脏边上的两根肋骨,如果不是好运,你现在就死了!」他吼道,「你笨归笨,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这话吼完,营帐之内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我眨巴眼睛看着他:「我考虑了我爹,我跟他说过了,而且这次仗打完,我就是游骑将军了,对吗?」
谢其言咬牙切齿:「是啊,我这次过来给父皇带了旨意,你因功升五品游骑将军,升迁之快令朝野侧目,所有人都觉得待怀化将军辞位之后,你就是能接他位置的第一人。」
我笑:「那很好呀,我来打仗,不就是为了做出成绩吗?你以前还总嫌弃我笨,现在总不能说我光靠着我爹没用了吧。」
他被气得不轻,许久都没有说话,额上青筋跳跳,死死盯着我。
我许久都没有见过谢其言这样生动的模样了,从学堂出来之后,他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公事不能喜形于色,沉稳得简直不像他。
所以难能瞧见他被我气得发昏,我也知道大笑会牵扯伤口让自己难受,却还是忍不住笑。
笑完了,我和谢其言对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开口。
「我们成婚吧。」
「我喜欢你。」
说成婚的是他,说喜欢的是我。
谢其言吓了一大跳,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等缓过气来,他坐在我床榻边,死死抓住我的手。
「你是说真的!」他眼睛亮亮的。
我:「你这么开心干什么?你不是说你喜欢薛宁宁?」
谢其言像是才想起这茬,眼神心虚地飘忽了一下:「……我那是骗你的,谁叫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她给我出主意让我试探试探你。」
哦,原来是这样,那是挺像谢其言会做的事情,怪不得他就那一次提了薛宁宁的事情,后面就跟失忆忘了那天的事情一样,再没说过什么。
似乎盖在心上的那点阴影也被拂去,我反握住他的手:「那等回上京,我就找爹说。」
谢其言脸上的笑意略顿了顿。
他垂眸,手指在我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半晌才回了一句。
「好。」
10
这一仗后,边关动乱稳定下来,暂时不需要我守着了,我就跟着谢其言一起回了上京养伤。
我同我爹一起进宫见了皇帝。
这位九五之尊又拿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说我不愧是我父亲的女儿,果然是能干。
他有我这样的青年才俊,是朝廷的幸运。
一通夸奖下来,我都感觉说的好像不是我了。
然而我爹由始至终都笑得非常僵硬,几乎紧贴在我的身边,弯腰对皇帝的每一次夸赞都深深谢过。
那天,同晋位圣旨一同下来的,还有谢其言被封职位,以及我和谢其言的婚事。
数不清的聘礼被下人搬进我家门。
我爹就站在正堂的廊下,面上没什么喜色,有些麻木地看着人来人往。
只是我一走过去,他看见我,又扬起了笑。
他抬手摸我的头:「阿芷,要开开心心的。」
我问:「爹,我这么能干,有没有给你长脸?」
我爹笑:「是啊,我就知道我们家阿芷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孩子。」
「爹开心,我就开心。」我也跟着笑,「阿芷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筹备大婚典礼的时间过得很快。
仿佛我才从战场上回来没有多久,谢其言便骑着高头大马,来我家接亲。
我的视线全部被红色盖头遮挡,只能垂眸看着脚底下的路。
一步一步,从我长大的王府,被带到谢其言的东宫。
厚重的宫门缓慢地开启,又在背后缓慢地关上。
我抓紧了谢其言扶着我的头,若有所感地回头,却只能看见周围拥挤的人墙堵住了我来时的路。
谢其言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
幼时娘便说过,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踏进宫门,我向来敏锐的直觉却给了我一种心惊肉跳的恐惧感。
仿佛,我就要被这里吞没似的。
婚宴隆重繁琐,热闹了一天。
我坐在婚房之中闷得难受,不顾侍女的阻拦,摸了床上的瓜子花生塞在嘴里,嚼吧嚼吧充饥。
但仍然不顶饿。
怎么谢其言还不来?
我肚子叫得响,完全没留神侍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了出去。
一阵熟悉的脚步响起,盖头遮盖的视线下出现了一双脚。
我捉住谢其言掀开盖头的手,稍微一用力将他压在床榻上,笑着看他。
盖头在空中飞舞一瞬,又落回我的脑后,将我们两的脸盖在红色之下。
「你来得好迟。」我动了动鼻子,「身上还有一股酒味,难闻。」
谢其言一手扣住我的腰,痴痴笑了声。
今日大婚,他无论穿戴还是妆容都是最顶好的,本来就漂亮的脸在婚服的衬托下,恍若莹莹发着光。
「你好美。」
他的吻落在眉间,滚烫。
我被这亲昵的动作一下弄得手足无措起来,慌忙想要起身,却又被腰间的手带回了他的怀里。
「阿芷,若你只是阿芷该多好。」
谢其言醉得说话都含糊不清,却还不忘拥着我晃悠站起身去喝了合卺酒。
被风撩动的龙凤花烛照着人影摇晃了一夜。
11
其实我很讨厌宫里,幼时要进来学堂就挺讨厌的。
要不是宫里的骑射刀剑师傅厉害,我早哭着闹着跟我爹说不来学堂上学了。
我也没想到,嫁给了谢其言还要一直住在宫里。
同他在一起开心,但宫中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叫我困扰、
许多人表面对我笑着,转个弯,背后却说着意思相反的话。
我不是很能应付得来这些。
而雪上加霜的是,皇后娘娘依旧不喜欢我。
我嫁给了谢其言,她对着我似乎更理直气壮了些,三不五时地喊我过去立规矩,非得谢其言找不见我,亲自去接我回东宫才罢休。
相应的,我爹也不是太喜欢谢其言,每次一看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镜的。
不过这些我都能勉强忍受,因为同谢其言待在一起很开心。
前十几年,我们似乎把架都吵完了似的,成亲之后一直和睦,日里不办公务的时候,谢其言就陪着我到处乱转,没目的转,去哪里都觉得开心。
我不会管理中馈,他就一点点教我,耐心好到简直不像他。
但他也空了没多久,皇帝身体状况不太好,他身为太子要分担政事,身上的担子一下重了。
后宅的事情比军营要麻烦得多,没了他的帮助,我一下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出了好几次错。
皇后把我叫去训了好几次,见我长进得慢,干脆下懿旨,给谢其言塞了个侍妾进来。
这个妾是个熟人。
薛宁宁。
看着泪眼的姑娘站在谢其言的身边,我还有点恍惚,就像是听见之前谢其言说他喜欢薛宁宁一样难受。
「她是什么意思?」我问。
谢其言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阿芷,是母后的意思,事前我并不知情。」
见我面色不虞,他上来握住我的手:「你也知道她被家里排挤可怜,母后的意思我们不能拒绝,干脆就留在家里给你当帮手了,你不是最烦管理中馈了,她可以教你帮你。」
薛宁宁也适时行礼:「阿芷姐,我不会同你争宠的,我只求一口饭吃就好。」
两个人的话都说得圆满,让我拒绝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最后只好沉默。
恰逢我伤养得差不多,宫中待得烦闷,我便请旨能时常出宫练兵。
谢其言也默认了我找事做的行为,公务处理完,偶尔还会去接我。
只是我总感觉他看我骑马射箭时的眼神很复杂,我分明能感觉到他挺爱看的,但有时看过去,又觉得他并不是很喜欢我带兵。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我也就当不知道,毕竟在兵营里比待在东宫自在。
12
薛宁宁初来的日子里,就如同她话语里一样安分。
她细细将我娘都没有能教会我的算账管事等事宜掰开揉碎了,一遍一遍说,即便我错得可笑也不说我,而是耐心教。
东宫就三个主子,她又是皇后送来的,日常总得凑在一起吃饭静坐会儿。
薛宁宁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说话,但却非常有眼色地在我或者谢其言口渴时奉上一杯茶,饿了的时候递上自己做的糕点。
仿佛她真的别无所求似的。
我盯了她半天,心里虽还是别扭,却也放下了些许戒心,认真向她学管家理事。
可或许真的是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不论我怎么认真地学,长进依旧不是非常大。
有几次明明是中规中矩按照薛宁宁教的来做的,却还是出了错,害得谢其言差点丢面子。
谢其言叹了口气:「你多跟宁宁学学。」
我:「我有在学。」
但他总感觉我偷懒,戳了戳我的脑袋,又反复叮嘱我。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似乎认识这许多年,哪怕如今结婚,谢其言好像从没相信过我能做成什么事情。
在他眼中,我一直都是笨拙不堪,闲散好玩的。
我忽然很想念边关的风景,想骑着马在平原上狂奔。
但是高高的宫墙遮住了我抬头望的天。
边关太远了,跑死几匹马也要好几天才能去,没旨意,我不能跑那么远。
于是我出宫去找爹。
从嫁人后,谢其言便不是太愿意我去见我爹,而我爹也太忙,每次说想回家,他都没空。
不过这一次归家的时候,爹正好闲着。
他在阿娘的小佛堂。
我走进去,跪在蒲团上先拜了拜,又改坐姿,侧过头看我爹。
「爹。」我支着脑袋,「不论我打没打仗,我都会嫁给谢其言是吗?」
我爹说是。
我又说:「爹,我很想你。」
我爹叹气:「阿芷,爹也很想天天能看见你,但你是大孩子了,你是小将军,要保家卫国,你也是别人的妻,也会是别人想天天看见的人。」
我认真点头。
临走的时候,我爹伸手抱了我一下。
「阿芷,抱歉。」
「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拖累爹了吗?」我不解问。
我爹摇头:「阿芷做得很好,远远超出了爹的想象。」
他的手拂过我的头顶:「回宫吧,阿芷。」
13
郁闷不多时,我就发现我怀孕了。
谢其言一下又同新婚时那样耐心温柔,每日都要缠着我摸摸肚子,听胎儿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为了不叫我烦恼,他干脆让我薛宁宁在暗里接过了我所有要做的事情,让我好好养胎。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皇帝遇刺了。
上京风言风语不断,我原本是不太爱在意这些的,但是这一次,这些风言风语的中心却是我爹。
他们说,我爹后悔了当初将皇位推出去,也后悔了卸下摄政王的名头,如今出了我这么个出风头的女儿,老来野心更甚。
他们还说,当初谢其言一出事,皇帝便定下了我和他的婚约,一定是被我爹逼的,我爹想等中宫嫡子继位,再做一次摄政王。
我听了这些忍不住发笑,谢其言的婚约分明就是我当初丢骰子丢来的。
但没人信这话。
我肚子月份越大,流言也闹得愈发厉害,我爹为证清白几次搜查叛党,却一直没能根除,反而在皇帝又接连几次被刺的情况下,身上的怀疑更多了。
谢其言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回来也多是累得不行,同我说两句话就困得要睡着了。
我大着肚子,有心帮我父亲查,却被谢其言拒绝了。
那是我们婚后第一次发生争吵。
他醉了酒,再没了清醒时的耐心。
「我是你的夫君,你能不能多向着我一些?」
我皱眉看他:「那是我爹!」
谢其言咬牙:「阿芷,你爹是曾经的摄政王,即便不再明面上涉政,但他权力之大,几乎是第二个皇帝,你以为他查这事情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出是为什么?空穴来风并非无源头。」
我如五雷轰顶:「你一直很讨厌我爹。」
谢其言破罐子破摔了似的:「是,我讨厌他。因为这场婚约,我多年一直被我父皇教导要和你处好关心,要讨你欢心。我因这场婚约被人笑是为了争权献媚,我因你父亲被我父皇疏远忌惮,难道我不该讨厌他?」
吼完,他又捂住眼睛:「可偏偏那么多年相处,我又羡慕你,又忍不住被你吸引。」
时至今日,我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觉得你喜欢我,是一件,让你丢脸的事情,你不敢在他人面前承认,永远都自我安慰是婚约所迫?」我满腔的怒火在这一刻都被冻住似的,无比冷静,「你那个时候说成亲,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我手上握有兵权做大,想捏我做人质——抑或者,你想我跟着你,去对付我父亲。」
谢其言避开了前一个话题,摇头:「我想和你成亲,是真心的,我真心喜欢你,阿芷。」
我冷冷看着他:「谢其言,这是你第一次说喜欢我。」
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一架吵得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一睁眼,贴身婢女战战兢兢告诉我,谢其言昨天醉得厉害,睡在了薛宁宁的房里。
我摸着肚子靠在床头,想起了我娘咽气时候说的话。
原来不要喜欢谢其言,是这个意思。
抱歉啊娘,辜负你的心意了。
14
弹劾我爹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大。
我没管谢其言,还是偷偷出宫帮我爹追查幕后之人去了。
幸而肚子还没有很大,没太影响我行动。
我爹之所以许多次失手,还是因为身边人功夫不够好,许多次让刺客从手中溜走,以至于错失了许多关键的证据。
换我去抓人,不会那么吃力。
我顺着我爹之前追查断了地方,细细找寻痕迹,追了三天三夜,才在距离上京几百公里的地方,揪到了个关键证人。
没来得及拷问,我就拖着人立刻往上京赶。
只要把这个人交到皇帝面前,就能证明我爹的清白。
我太明白我爹是什么样的人,许多年前他拒绝皇位,又因为家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这许多年后,也不会因为自己私欲让家国动荡。
一路跑死了好几匹马,我强忍着肚子的疼痛,边吃安胎药丸边赶路。
可等我到了上京,听到的,却是我爹的死讯。
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已经将证人带回来了呀,我能证明我爹是无辜的,我爹没有造反的意思。
他要是真的想要皇位,当初为什么要将如今的皇帝从冷宫找出来呢?
我爹早就不想忙了呀,不是因为皇帝能力不够,他才一直忙忙碌碌吗。
皇帝能力不够,为什么要他死?
我踉踉跄跄跑回王府,正碰到了找我的谢其言。
他一见我,便关切地上下打量,又是喊太医,又是询问我是否有事,这么出去乱跑太任性了。
我揪住他的衣领:「我爹没死对不对,是宫里传出来的假消息,我已经找到了能证明我爹清白的证据,你带我进宫,我交给皇上,交给皇上看!」
谢其言捧住我的脸,一点一点为我拭去泪水。
我忍不住大哭:「你说话啊!」
谢其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不忍的神色。
颈后一疼,一阵天旋地转,我失去了意识。
15
再醒来,我被带回了东宫,关在了卧房之中。
我踉跄拍门喊人,没人理我,怀孕加多日劳累,让我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直接踹门逃走。
从缝隙之中,我瞧见有下人路过,听见我哭喊,面露不忍停了片刻。
「夫人,你要注意身体,别太伤怀了。」下人劝我,「事已至此,没有牵连您已经是万幸。」
我死死扒住房门:「我要见谢其言。」
下人摇着头走了。
我在房中闹了整整一日,没有等来谢其言,倒是等来了薛宁宁。
她为我带来饭菜,将我从地上扶起,一起坐在了桌旁。
姑娘盈盈笑着:「阿芷姐姐,我知道你想听外面的消息,所以给你带过来了。」
我抿唇:「带我出去。」
她恍若没听到似的,自顾自道:「阿芷姐姐,你知道你父亲将你送进军营的初意是什么吗?
「那是他送给你的保命符,你父亲其实原本没想到你能做得那么好,那么优秀,仿佛天生就该活在战场上一般,能打那么多的胜仗。」
薛宁宁仔细从带来的水壶中倒出热水,泡好茶,递到我的面前。
「朝廷里缺能带兵打仗的将军,阿芷姐,你补上了这个空缺,成了目前暂时无法被替代的那个部分。你的父亲本就能力出众,而你又受将士爱戴,假如你父亲有朝一日造反,你会不帮他吗?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他想不想造反,而是只要他点头,他就可以造反。」
「我爹不会造反。」
薛宁宁笑:「阿芷姐,那就是你会站在你父亲那边,对吧?」
那是我爹。
是将我疼得如珠似宝,宠得我娇气肆意,即便我脑袋不太好也从没嫌弃过我,一门心思只想让我开心的,我的亲爹。
我的沉默显然给了薛宁宁想要的回答。
她拍拍手,站直身体,自上而下看着我因悲伤而颤抖着,眼神带着些不忍。
可她嘴依旧没停。
「阿芷姐。」薛宁宁一字一顿,「是你给了你父亲最后致命的一击,将他推上了死路。」
我紧紧抠住桌边,腹痛如绞,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哭着哭着,我昂起头,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皇帝的错吗?」
浑浑噩噩的脑子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醒,我能感觉到肚子里孩子生命的流逝,仿佛用疼痛往我的脑子里敲了重重一锤。
「他被我爹从冷宫带出,不知感恩,他能力平平,需要我爹的扶持才能坐稳皇位。」我边哭边笑,「怎么还反倒怪起我和我爹了?」
鲜血如同开闸一般,浸湿了身下的衣裳。
「你来说这些,不就是想要我一辈子别原谅谢其言吗?」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抬头看她,「你如愿了。」
薛宁宁眼神闪烁,半晌,大声朝外喊着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