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与我退婚表白堂姐:谢上天成全;皇帝俯身贴我耳:谁说不是呢?
发布时间:2025-07-17 01:51 浏览量:1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
看着眼前身姿清越却满目恨意的少年人,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重生了。
上一世,他恋慕之人入宫封妃,他不得已才娶了我。
夫妻三年,他对我只有冷漠和怨恨。
心上人难产而亡后,他更是癫狂地点燃了谢府,要拉我一同陪葬。
如今重来一世,他定是要求得与一心人相守。
假山前,迫不及待退了婚的他望着我的堂姐:
「是上天有眼,成全我一片痴心。」
假山后,明黄龙袍的男人俯身贴在我耳边:
「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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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片如碎玉般飘洒,谢自尘直挺挺跪在青砖地上,脊梁骨倒像铸了铁,半分弯折不得。
"这亲事,今儿个非退不可。"
丫鬟搀着我往庭前挪步,脚下积雪松软得紧,寒意却顺着鞋底往上窜,倒叫人清醒些——原是活过来了,活在我及笄这日。
家父摆了三十桌宴席,满堂锦衣华服晃得人眼晕。此刻那些勋贵老爷们倒都成了木雕泥塑,齐刷刷望着个未入席便跪地的愣头青。卫国公世子谢自尘,倒真会挑时候。
崔家失了颜面,谢家缺了德行,这桩事倒做得齐整。
家父怒极,将青瓷盏掷于地,碎瓷溅起。卫国公铁青着脸喝道:"莫不是席前吃了马尿,倒说起胡话来?"
那谢家小子只重复一句:"退婚,不娶崔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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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少年面皮,眼底却结着霜花,倒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心下忽地明镜似的——他也活过来了,同我一般。
前世及笄宴上,谢自尘倒端着谦谦君子的模样。他素日里最重规矩,连心上人要入宫选秀都憋着,只在我宴上灌得烂醉如泥。
偏这醉,倒把婚约坐实了。
次日满城皆知,定国公世子醉酒闯闺房,与方及笄的崔家姑娘共处至天明。我家人急得跳脚,好好的姑娘在自个院里被糟践,还要背上这等名声。
卫国公押着谢自尘来赔罪,说是醉酒失态,倒把婚期提前了。谢自尘应得爽快,婚后却拿眼刀子剜我:"崔小姐好手段,倒会往男人床上钻,不知羞耻。"
"强求来的东西,且看能撑几时。"他冷笑,"你且等着。"
原是他早存了戍边的心,偏被这夜荒唐绊住。他心尖上的人是堂姐郑月竹,如今倒要与我周旋。婚后三年,他冷得像块冰,我病了也捂着消息,就坐在床前看戏:"崔菀,这便是你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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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竹难产那日,他头回踏进我院子。丫鬟们喜得什么似的,说我守得云开。我对着铜镜描眉,心尖儿竟也颤了颤。
他却带着酒气凑近,看我睫毛抖得厉害,突然笑了:"等什么?等你怀胎十月,再像月竹那般血崩而亡?"
我白了脸,反手掴过去。三年委屈涌上来:"不愿娶,何苦来?你的真心金贵,我的命便贱了?"
他擎着烛台凑近,眼里淬着毒:"及笄那日我虽醉,你却清醒得很。到现在还不认?"
"我那时头晕得厉害,不知吃了什么,被扶回去便睡了,醒来才见你在房里。"这话我重复了三年,他早听腻了。
"好个不知!"他嗤笑一声,烛火"呼"地窜上帘帐,"本想让你尝尝月竹的苦,怕她在下面等急,今儿便同去罢。到了阴司,你且与她赔罪——我这颗心,从来只给她。"
"疯子!"我挣扎着要跑,被他扯住衣袖。他眼底尽是讥讽:"打扮这么齐整,倒当我真要与你圆房?"
"怀了又如何?你生的孩子,也配叫我多看一眼?"他声音冷得像刀,"她是天上的月,你是地上的泥。"
火舌舔着房梁,浓烟呛得我流泪。我哑着嗓子喊:"爹娘说我是掌上珠,合该圆满一生……"
"若没遇着你……"
他忽然僵住,房梁"咔嚓"断下来。意识模糊前,我瞧见他眼底闪过什么,像冰层裂了缝。
再次醒来时,便是我及笄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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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积雪已止。
谢自尘立于阶前,目光如刀剜过我的面皮:"崔小姐与谢某实非良配,何苦空耗光阴?强扭的瓜终是苦涩。"
"逆畜!"卫国公暴起,夺过侍卫佩剑,剑鞘裹着风声砸向儿子后背。这位从武状元出身的老将军,打起不通武艺的独子来,倒似猛虎扑兔般滑稽。
我父伸手拦住第二记重击。今日原是我及笄之宴,若真闹出人命,倒像给满堂宾客添了佐酒的谈资。他按住国公爷青筋暴起的手腕,声线冷得像檐下冰棱:"世子自幼在我府上走动,既唤一声崔伯伯,老夫便要端这长辈的架子。"
"我崔远山的女儿,论才论貌,可配不得你谢家?"
谢自尘抹去唇边血迹,仰头时眸光微颤:"崔小姐才德兼备,容色冠京华,自是闺秀翘楚。"
"既如此——"
母亲从回廊转出,指尖将我手心掐出月牙印。她素日温和的眉眼此刻凝着霜:"在崔府门前喊三声'谢自尘配不上崔菀',这婚事便作罢。"
谢自尘面色骤青。他大概从未见过荣安郡主这般冷厉模样。母亲握紧我的手,声调像浸过冰水:"菀儿看仔细了,男子若连脸面都肯摔碎,那心肠可比铁石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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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明白。前世谢自尘从我房中醒来,纵是恨毒了我,面上仍作谦谦君子状。爹娘自幼看他长大,倒被他骗得团团转。
如今他但凡有半分不甘,也足够二老断了这亲事。他们唯一顾忌的,不过是我这颗心。
"母亲放心。"我回握住那双微凉的手,扬声道:"我本就不喜谢世子。"
谢自尘猛然抬头,眼底惊诧与恼怒交织。他咬着牙挤出两字:"很好。"
我本就不喜他。
喜他的是堂姐。
大伯少时南下,遇着清河郑氏的独女郑嫣,竟舍了京官不做也要娶这女子。祖父为此气得摔了茶盏,说郑氏手握淮南兵权不交,必有异心。大伯却执意乘喜轿入郑门,成了京城多年的笑柄。
将堂姐送来京中抚养,原是他为表清白的法子。我与她自幼同吃同住,便是心爱的物件,她若多看两眼,我也肯让。
前世她进宫前总与我念叨谢自尘,说他如何风姿卓绝,如何才高八斗。直到后来我才知,她总跳过些要紧事——谢自尘与她夜游灯市,谢自尘赠她价值连城的玉钗头,谢自尘在诗会里藏了她的名姓。
她只说:"你看,你与世子多般配啊。"
又说:"叔婶最是疼你,定由着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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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姐垂在袖中的手渐渐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后来及笄宴上闹出退婚,我终是嫁了谢自尘。婚后第二年进宫请安,她拍着我手背笑:"妹妹嫁了京城女子最想嫁的君子,真是有福。"
"谢世子人在南广,还托人送来南边的珍馐,跑死了两匹马呢。"
"妹妹不尝尝?瞧我这记性,你们新婚燕尔,他待你如珠似宝,定比我这做姐姐的周全。"
可谢自尘从未送过我什么南广珍馐。那两匹快马,怕是都奔着她的宫门去了。
这两人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深宫,倒像是唱着永不完结的戏文。于我而言,却是场醒不来的噩梦。
临死前我望着帐顶,只盼苍天有眼,莫再让我困在他人的因果里。
此刻谢自尘已跪在崔府门外,喉头滚动出最后一句:"谢自尘深知配不上崔菀,今日自请退婚。"
他遥遥望来,我却在错愕的目光里笑出声。十年相识,三载夫妻,这竟是他做得最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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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冷的眼,看这世间最热的戏的。
这身子骨,偏生在夜半时分发起热来。头脑昏沉,仿佛被棉絮裹住,倒与前世的光景无二。及笄礼前为着妆容体面,竟是粒米未进,只堂姐送来的那碟子糕点,倒进了肚里。如今想来,她那点子坏心,我早该瞧得分明——重活一世,到底还是慢了些。
幸而她虽存了毁我的心思,那药性却因着独占欲作祟,倒不十分猛烈。心下有事,倒比前世早醒了几个时辰。独自往后院吹风,忽听得假山后传来窸窣人声,原是谢自尘与郑月竹在那处私语。
"世子爷,今儿个我天不亮就往寺里赶,为阿菀妹妹祈福去了,您怎的倒在此处?"郑月竹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娇怯,"这时候,您合该……"
"月竹,"谢自尘一把攥住她的手,声音急切得像是憋了许久,"我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你,不是崔菀!是老天开眼,才让我这痴心有了着落。"
郑月竹的脸色,倒比那戏台上的彩绘还精彩。他二人虽私下里不知会了多少回,却总留着层窗户纸——她惯会拿捏谢自尘内敛的性子,何曾见过这般直白的坦诚?
"世子爷说笑了,"她强压着慌乱,"您与阿菀妹妹有婚约在身,怎可……"
"我已与崔菀退婚了!"谢自尘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烧穿那层虚伪的遮掩,"如今,我便能求娶你了。"
郑月竹的笑,终究是挂不住了。她猛地甩开手,厉声道:"世子爷莫要胡言!再过几日嬷嬷便要来接我进宫,我是要侍奉圣上的,您这般说辞,是要置我于何地?"
谢自尘的脸,霎时白得像纸:"月竹,你前日还说……说我若没了婚约,你定要与我……你难道不欢喜?"
我倚在假山后,看着这出好戏,忍不住摇头低语:"圣上也是,何苦来当这恶人?倒不如成全了他们,省得像前世那般……"
"朕如何当得这恶人?"
耳畔忽而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惊得我浑身一颤,回头便撞见李修瑾那张放大的面孔。他一身黑色狐皮大氅,里头裹着明黄的龙袍,眉间还沾着梢头的残雪,倒把那双淡漠的眸子衬得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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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天子,前世我嫁作人妇后便再未见过,如今瞧着,倒与记忆里无二——只是我自小怕他,怕得刻进了骨子里。慌忙要行礼,却腿脚发软,差点跌进雪地里,倒被他一只手稳稳扶住。
本想道谢,却觉体内那沉寂的药性突然翻涌起来,浑身软得像团棉花,竟半倚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他垂眸看我,那双幽寂的眸子忽而暗了暗,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崔菀,你这是怎么了?"
我此刻的模样……若让我爹瞧见,怕是要捂着脸骂一句"有辱斯文"。我咬着牙想站直,却终究是力不从心,又往他怀里栽去。
他倒像是早有预料,手臂一收,便将我整个儿圈在怀里。随后,一声隐着后怕的叹息落在我发顶:"崔菀——"
"谁在那儿?"
谢自尘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我浑身一僵。郑月竹也回过神来,白着脸强装镇定:"若让人知道我与你在此私会,耽误了入宫的时辰,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谢自尘因她这反应怔了怔,到底还是抬脚往假山后走来。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顾不得许多,攥紧李修瑾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圣上,咱们躲一躲……"
他却挑了挑眉,非但不躲,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朕为何要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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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知他性子淡漠孤冷,却没想到连听墙角这般事,他都能做得如此理直气壮。正暗自叹服,谢自尘已带着郑月竹绕到假山后,瞧见的便是李修瑾一脸淡然,而我则像只鹌鹑般埋在他怀里,恨不能把脸藏进他衣襟里。
"圣、圣上?"谢自尘与郑月竹慌忙跪下,声音都带着颤。
不知怎的,瞧着他们这副模样,我倒觉得解气得很。
李修瑾十岁登基,处理朝政时雷厉风行,朝臣无不臣服。那时与他同龄的公子哥儿,还在为躲太学先生的手板子发愁;便是如谢自尘这般功课头名的,写诗赞他"明君圣主",也只换来他一句"切作实辞,勿吹勿擂",气得谢自尘三日没来上学。
而我小他两岁,整日见我爹捧着他的文章集注,厚厚一沓,每回都乐得合不拢嘴,直夸"圣上聪慧,非寻常人可比"。
我自小怕他,因他总是不怒自威,让人难以靠近,隐隐也有嫉妒,只觉得他将我爹抢走了。
李修瑾,可谓是京城这一代人的噩梦。
想到人人都怕他,我此刻突然觉得他也并没那么可怕。
「起来吧。」
李修瑾道。
两人还未起身,目光已然落在他怀中的我身上。
谢自尘抿紧了唇,朝我低斥:「崔菀,你在做什么?」
郑月竹垂在身侧的手绞紧了裙衫,恨恨盯着李修瑾抱着我的那只手。
「皇上,我堂妹娇纵惯了,今日方及笄,不知怎么冒犯了皇上?」
李修瑾凉凉掀起眼皮:「朕说她冒犯了?」
郑月竹脸上一僵:「没、没有……」
「你说娇纵,太傅整日与朕说最愁他的小女性情太过乖巧,还是你这个做堂姐的,比人家父亲更清楚些?」
谢自尘闻言转头看向郑月竹,只见她失了分寸,急切解释:「臣女、臣女一时失言,小妹性情却是极好的。」
已然不想听他们说话,我只觉得身上火炉一般热得难受,而李修瑾的皮肤冰凉舒爽,让人忍不住与他多贴近些。
这么想着,我便也这么做了。
抬手便搂上了李修瑾的脖子,像缠在树干上的喇叭花。
谢自尘和郑月竹被我这般大胆的动作惊住。
「崔菀,你可知如今在做什么?」
我听出这是谢自尘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总是这般让人心烦。
我又往李修瑾颈窝里蹭了蹭,然后眼神迷离地盯着他不知何时染着粉意的耳廓。
「知道。」
我畅快地叹了一声,诚实说:「唔……这样很舒服。」
就见Ṭúₔ李修瑾的耳朵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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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自尘望着我这个样子,眉头越来越深,却被我侧脸的潮红凝住神。
似乎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骤然间毫无血色。
「原来,你说的是真的。」
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却知道什么意思。
曾经我向他解释很多遍及笄之夜我也是受害者,他从来不信,还动辄讽刺。
如今终于信了,信我根本没图谋过他。
于他却像是另一重更难以接受的事实。
我正望着谢自尘出神,突然被一只温厚手掌盖住了眼。
耳边正传来李修瑾冷淡的声音:「无事便退下吧。」
是对着那两人说的。
谢自尘却猛然往前一步:「不知皇上要带崔菀去何处?」
他分明是臣属,偏偏语气暗含质问。
李修瑾淡淡扫过他:「朕需同你交代?」
谢自尘垂眸:「臣不敢,只是今日崔婉及笄,而皇上又才从北山围猎归来,流言向来最凶猛。」
「有劳世子思虑许多,朕不过顺路看望太傅。」
李修瑾将蒙住我双眼的手掌移开,任我满面酡红的模样露出一瞬又很快盖住。
「或者谢世子可以告诉朕,崔菀究竟如何了?」
谢自尘见我愣神片刻,很快将要答:「她是被人──」
「小妹心系世子,适才被退婚,她便多喝了几杯,如今看着是醉了。」
郑月竹说完,暗暗扯了扯谢自尘的袖口,示意他无需再多言。
「退婚?朕只听说谢世子在崔家门口大喊配不上崔菀的事……」
李修瑾尾音上扬,直直看向谢自尘:「世子原来如此自知,朕很为国公高兴,当赏,就赏我今日猎得的山鸡。」
按我爹的说法,皇上一高兴就喜赏猎物,却从不赏山鸡。
「山鸡怎能赏人,又不是凤凰。」
并非不尊重人,可以说是讽刺人了。
谢自尘糊里糊涂领了赏,低垂着头看起来并不高兴。
我猜他也许想到了自己十岁呕心沥血为国君作的诗,当时还不如大喊几声「我是草包」,对上了李修瑾的胃口,更能龙心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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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月竹上前一步:
「有劳皇上照拂,我也是出来找小妹撞见了世子。不如皇上把菀菀交予我,我带她回去。」
李修瑾没有说话。
这沉默却是令我害怕,我如今药效还未散完,而眼前两人前世如何凌迟一般合力磋磨我的,皆是历历在目。
若把我交给郑月竹,说不定等天明,往事又要上演一遍。
在场三人,唯有李修瑾,此刻是我能信的。
他虽然满身帝王威严,却让我觉得很安全,盼他看在自小相识的份上,或是看在我爹娘忠心辅君的份儿上,不要将我交出去。
我往他怀里埋了埋,瓮声瓮气像小时候那般唤他:「瑾哥哥……」
没人知晓,尚未懂事之时,堂姐还没入京,我唯一的玩伴便是李修瑾。
那时候先皇后还在世,我娘时常进宫陪她。
大人说着话,我就跑到李修瑾的皇塾窗前,冲他挥挥手。
他送走了我爹,便偷偷来找我玩。
后来先皇病逝,皇后拉着幼小的李修瑾把持朝政,几年后为了还政自ẗű̂⁰鸠。
李修瑾再也没出来过了。
我娘抱着我叹气,只说了一句:「瑾儿如今欢愉只会一日比一日少了。」
我们也变得疏远,只在我爹对他的夸赞中知晓那个爱逗我笑的少年,终于长成了沉稳的帝王。
时隔这许多年,我为了求得庇护,与这个儿时玩伴这般亲密:
「你可以同我待在一起么?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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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是被我爹气急败坏的声音吵醒的。
他跟我娘在我房中隔着屏风,说话声越来越大。
「孤男寡女整整一夜,还在菀儿闺房中,他究竟思虑什么?」
这一句如此熟悉,似乎我听过,猛然从榻上起身。
迷蒙睁眼,尚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便面对着人声嘲讽,堂姐的惊呼,谢自尘冰冷愤恨的眼神。
接下来便是继续混沌着做了谢府娘子,为了丈夫的最爱赔命殉情。
熊熊大火烧过母亲为我挽过千万次的头发,烧过身上父亲托人送进谢府给我惯穿的苏织云锦。
最后时刻我想甩掉谢自尘紧握的桎梏,可一次次失败了,他在火光里悚然而冷酷地嘲笑我:「别白费力气,我要拉着你去见月竹。」
我满腔的无辜绝望。
我大骂他是个疯子,我哭喊着说要回家,我想我爹娘了,他始终残忍得令我求告无门。
「月竹最羡慕的便是你的一对好父母,可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也回不了崔家,就算死,你也要以谢崔氏的身份入我谢家坟,如此,月竹也会平衡一些。」
……
一幕幕所历真实,似乎我依然深困其中,不得解脱。
爹娘从外间赶来,将我摇醒,娘将我颤抖的身子揽进怀里一遍遍轻抚。
「囡囡做噩梦了?什么火烧得疼?娘亲在这里,莫怕。」
我睁开眼,房内只有爹娘,没有上一世的堂姐和她领进来看热闹的一群闺中好友。
更没有那个想跟堂姐解释,怨毒望向我,最后决计娶了我再慢慢折磨的谢自尘。
我深呼了一气,胸口尚且惴惴不安。
我爹神色紧张:「老实跟爹说,是不是皇上欺负你了?」
我一愣:「李修瑾?」
我娘帮我梳着发,与我说原委。
上一世的噩梦没有再重来,李修瑾让御林卫将我的屋子围得严严实实,而他则守了我一夜。
爹娘只知晓我的院子昨日不得靠近,而一早李修瑾又从屋子里走出去。
我则回忆起一夜安详,有一道目光注视我许久。
我爹拼凑出大概,没有松口气,脸色依然阴沉。
「皇上思虑周全,一点风声也没露出去。」
我娘像是在劝他。
爹不发一言,只让我好好休息,便大步出门去了。
「爹娘只盼你顺遂无忧,可你怎的如此大事都自己憋着,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不知为何长着长着,好不容易宠出的一点脾性都磨光了。」
我娘陷入回忆中,满眼心疼。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本就被宠着长大,天真活泼,后来堂姐来了,我总能见她在角落里暗暗哭泣。
我问她为何难过。
「爹娘在身边,当如妹妹这样无所顾忌,可我生来命苦,每每见到你想要什么便直言,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我就难过。」
她哭得厉害,我不知该如何安慰。
后来便是她只要见了我向爹娘讨要东西,或是我任性跑出去玩却不被责怪,也会哭。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呢?」
她时常纠正我,似见不得我身上一点的出格。
渐渐的,我便越来越收敛。
却没想到就此让爹娘担忧我。
娘亲握着我的手:「你父亲与我,在先后面前立下了誓言,要护瑾儿周全。你爹更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尽数授予少帝,爹娘从小便被责任所束缚,如这世上的很多人,包括当今皇上,都没有跳脱自在的机会,唯独你,我们都盼你恣意潇洒。」
「我们菀菀,哪怕是任性蛮横些,都是可以的。」
我听得一阵鼻酸,倚在娘的怀中不肯撒手。
「娘,我不嫁做人妇也可以么?」
「与你的噩梦有关?」
我点点头,母亲心疼地轻抚我的脸,没有多问。
「自然可以。那爹娘便疼你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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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怕我总想着噩梦,又恰逢平南王妃寿宴,便带我去赴宴了。
听闻王府有一座竹林,我便自己出去走走。
却在平南王府与谢自尘狭路相逢。
「崔菀,你与皇上是什么关系?」
他这一开口就是上一世那般颐指气使的语气。
我不舒服,当没听见,绕过他继续走。
却被攥住手被迫面对他。
「你也回来了,对么?」
就像我能看穿他眼中如上一世的神情,他也一样。
我冷笑,如今与他婚约不再,认下也没什么。
「怎么,你还想再杀我一次?」
他抿紧了唇,对自己做的事供认不讳,顿了顿又道:「你昨夜中了毒,为何会与皇上在一块儿?莫不是想着重来一世,你就图谋起别的东西了?」
他生什么气?不管了,我如今就是喜欢气他。
「我就是图谋那个,你都可以退婚求娶堂姐,为何我不能奔向自己心仪的男子?」
却见他一张脸白了又红:
「心仪……男子?你喜欢的不是我?」
不等我说话,他又攥紧了我的手:「为了同月竹争一时之气,你连自己的终身都不顾了么?」
我只觉得他这踩了尾的猫模样莫名狼狈:
「谢自尘,你听好了,我从未喜欢过你,也从未设计将自己嫁给你,昨夜之后你应当明白了。你与你那心上人害了我一世,如今还想阻我不成?」
他撤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仍是固执:
「崔菀!他是皇帝,前世月竹什么下场你没见么?」
「你只要顾好你的月竹就好,我与谁如何,用不着你多事。」
他还想来阻我,被我随意踢了一脚,一时不防掉进了旁边的池塘。
这个池子水很浅,但泥沙淤积,看起来还不及动工。
谢自尘一身华服已然不能看了。
「崔菀!你竟敢——」他扑棱在泥沙里,狼狈愤恨。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只恨不能找一间屋子,将你锁在里头,一把火烧了。」
「或者,把你的心上人也锁进去,替你了了夙愿,可好?」
他一张脸污泥也遮不住霎时惊愕:「我们重活一次,我本以为从前一笔勾销,该是心照不宣,你竟如此恨我?」
听得我发笑,望着这个泥中君子,我只叹京城人都是瞎了眼了,竟给他个第一公子的美称。
要不是没人敢提名李修瑾,会轮得到他?
「谁跟你一笔勾销,谢自尘,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活着。」
远远不够。
我前世的苦楚一毫一厘,不能白受。
说完我大步走过,却在竹林尽头拐弯处撞见了一个人。
李修瑾狭长的眸子挑了几分恣意,静静望着我。
我实在没忍住道:
「皇上,您是听墙角上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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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娘早上叫我蛮横骄纵些的谈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方才被谢自尘激起的怒火尚未平息,我竟然一点也不怕李修瑾了。
我看着他,破罐子破摔:「皇上,你都看到了,没错,人是我推的,我就是个骄纵之人。」
他却笑了,只说:「太傅会高兴的。」
这关我爹什么事?我正想追问,就见他目光往下,落在了我方才被谢自尘攥出红痕的手腕。
他沉下脸伸手过来,我下意识朝后躲,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昨夜,你不会如此生分。」
「昨夜我中毒了,如果冒犯了皇上,非我本意。」
李修瑾收回手,视线却一直停在我腕间红痕。
「下毒之人,你想如何处置?」
细看他神色,似是已知道是谁。
「身份特殊,并不会如何。」
堂姐是被托在京城养在崔府的,清河郑氏又是那般显赫的门阀世家。
爹娘也是顾虑在此,偷偷把我身边那个作堂姐的眼线的丫鬟给处理了,对我好生愧疚。
而且堂姐马上就要入宫。
想到这里,我看向眼前的李修瑾:
「皇上,你能不要堂姐入宫么?」
郑月竹要是入宫,必会跟上一世那般,面上惦念妹妹,日日让我去宫中请安,想出许多法子来找我的不痛快。
李修瑾一怔,突然抬眸,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你为何不想让她入宫?」
我正在想借口,他忽然凑近了些,低声说:「你与谢自尘退婚之前,朕也一直有这个念头,你可知为什么?」
我眼珠子一转分析起来:「我爹与卫国公虽是老友,可政见常常相左,皇上怕崔谢两家成了姻亲,日后上朝没人吵架了太冷清?」
许久的沉默。
我睁大眼睛看向李修瑾紧绷的脸。
「崔菀。」
第一次有人这么咬牙切齿喊我的名字。
「我猜的不对吗?」
「你不愧是你爹的女儿。」
这话说的。
「彼此彼此,皇上您也不愧是你……皇上。」
好险,马屁差点就拍不回去了。
15
我怀疑李修瑾生气了,可我没有证据。
老王妃的寿宴礼上,无论多精彩的表演,他始终都冷着个脸。
而且我疑心自己马屁拍错了,频频望向主位的他,可他却当真像是一眼都不想见我似的。
我心中一凛。
这下完了,要对付两个仇人,唯一一根比较粗可以打发小感情牌的大腿却轻易被我断送了。
莫非是因为我不想让郑月竹进宫,而他其实很喜欢她?
上一世,郑月竹封了淑妃后确实很受宠,要不然也不会天天逮着我面前炫耀。
诶,好像也不对,她朝我炫耀的都是谢自尘的宠。
可她上一世确实有了皇子啊?
正想到这里,郑月竹已经换了一身华美的纱纹流光裙,起身献舞。
蹁跹绵延,如梦如幻。
河清的大伯给皇上写了一封托临信,信上说若皇上能允堂姐入宫封妃,便尽数交上淮南兵权。
这是在座许多人都知道的。
其余门阀散尽,唯郑氏一门独大,淮南兵权自当今皇上登基时便是郑氏死活不肯撒手的东西,大伯做了这么多年的赘婿,不知是如何说动了郑家人。
无需一兵一卒,只是封个妃便能尽数收回,实在千载难逢。
皇上应该如上一世那般,顺理成章地迎堂姐入宫吧?
我实在幼稚,竟然想着劝他莫要如此。
只见他绷了许久的脸色,终于见了缓和。
堂姐这一舞,也许是催促皇上早点宣布她进宫之事。
一舞毕,堂姐步步生莲走在台中给王妃贺寿,眼睛却是望着李修瑾。
王妃哪里还看不出她的心思,唤着堂姐坐到她近前来,夸了一通看向皇上:
「月竹独自在京这些年真是叫人爱怜,亏得长这般好,皇上,月竹今年都十七了,到了该定下终生的时候了,老身替她求个恩典,好叫她远在河清的父母放心。」
王妃是郑氏人,也是郑月竹的姨母,想必是听闻大伯那信送到了宫里,却迟迟没有消息。
李修瑾:「自然可以。」
他指尖轻点座椅扶手,抬眼扫过全场:
「既然如此,就趁今日,朕给她赐个婚吧。」
郑月竹原本羞涩低头,闻言浑身一颤,抬起头:「什么?」
16
圣上亲赐一桩婚,怎么也不会自己踢给自己。
席上人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皇上究竟是何打算。
而眼看着李修瑾目光搜寻在京城适龄世家子弟中间,郑月竹急了,给方才开口的王妃频频使眼色。
王妃哪知道自己替着催一催怎就成了这样,失了分寸:「皇上,怎会是赐婚呢?皇上是否忘了,清河寄来一封信?」
说到这里几乎是明着扯开脸面了,李修瑾却依然疑惑:「信?何时的信?朕这半月去了北山狩猎,积压的奏章还未看完,郑家有什么急事吗?」
郑月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软着身子被王妃搀住。
这半月以来,她即将入宫的事传得人尽皆知,郑家料定了皇上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收归兵权,趁着皇上外出便已在京城传遍了消息。
一来是给郑月竹入宫造势,二来依旧是对李修瑾这个少帝存了几分轻视之心,觉得他唯有答应的份儿。
谁知他竟然只说一句没见过信。
可如今哪有人敢告诉李修瑾他信中内容都传遍了,唯独他这个做皇帝的没见过。
王妃简直有口难言,一把年纪,被娘家架在火上烹烤。
「没、没什么急事,妹妹妹夫与我家书提过,为月竹的亲事着急,料想给皇上的信里也会有同样的请求。」
「既然如此,朕就不必看信,今日就为郑月竹赐一门好亲。」
「朕觉得,她和卫国公世子就挺般配Ťũ⁺。」
「谢自尘,你可愿意?」
重新换过一身衣服晚些入席的谢自尘才坐下不久,又当众被点了名,还未反应过来。
可他怎会不愿呢,前世今生那般疯魔,所求便是如此了。
可如今他却不立时答应,反而下意识转头望朝我的方向。
席间众人此刻都注意着他,随即跟着他,将目光转向我。
我娘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同时冷了脸的还有李修瑾。
「谢世子看朝何处?上一份婚约你配不上,这一份总该可以,世子不必妄自菲薄。」
他昨日在崔家门口大喊那三声历历在目,席间许多人都在场。
李修瑾这话放在这里,叫人忍不住发笑。
我娘脸上的不悦逐渐散去。
转移到了郑月竹脸上。
只听得谢自尘道:「臣愿意。」
17
寿宴结束之后,李修瑾身边的侍卫引我去见人。
「猜出来了吗?朕为何盼着你与谢世子退婚?」
他负手而立,看不清表情。
经过寿宴,我只觉得心里有个一触即发的答案。
借着方才得母亲允许喝了好些果子酒,我胆子渐大:
「皇上,您是喜欢我么?」
李修瑾背脊一僵,随即像是松了口气,转过身来,望着我的眼中暗流渐涌:
「终于不是觉得朕喜欢看朝臣打架了?」
我干笑了两声,又觉得很难面对他。
脑子乱成一团,极力消化着「李修瑾喜欢我」这一消息。
可李修瑾朝我走近了两步,摘去我发间的一片雪:
「原本不想这么急的……」
「可大概是我怕了,怕流年种种,不肯留给我机会。」
「崔菀,你可以喜欢我么?」
或是想显示他与我之间距离并非很远,他竟连朕也不自称了。
只是满怀希冀,认真望着我。
按说我活了两世,一颗心早就滚得漠然冷淡。
可或许是我两世都没有对何人动过心,异样的火苗淌过心间,整张脸已然烧得绯红。
我竟有些想答应他。
我上一次答应人,是为了爹娘安心,为了谢自尘那假意的倾心。
这一次呢?
是否,仍有可怖的结局在等着我?
我的沉默令李修瑾眼中的希冀逐渐微弱下去。
在那光即将消失殆尽前,他敛下眉眼,将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牌放在我手中。
「我等着你的回答,无论是什么。」
18
下了轿子,我胸口仍是扑通直跳,匆匆往自己房内赶,我爹本想上来问我两句,奈何追不上。
「菀菀这是怎么了?撞鬼了?」
我娘在身后,幽幽朝他道:「是撞鬼了,撞了你最怕的鬼。」
我只顾冲进房里,将自己埋进被子,掩住我那烧红的面颊。
第二日,我摩挲着令牌把玩时,堂姐突然冲了进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菀菀,你救救我,我不想嫁到谢家。」
我将令牌收起来,静静望着她:「堂姐要我如何帮?」
「你说你想嫁给谢自尘,说你喜欢他,让你爹重新求一道赐婚圣旨,满朝皆知皇上最听得进你爹的话,只要这样,你和我都尽如所愿。」
她说得理所当然,如同每次让我相让于她那般。
「尽如所愿?可是堂姐,谢自尘喜欢的人不是我,否则他会那般不留余地地退婚么?」
上一世没有退婚,因而堂姐总能说动我。
这一世,事实近在眼前,她面上也有疑难了。
「凡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妹妹。」
「他是京城第一公子,多少贵女梦中的人,你若嫁给他,相处久了,他会喜欢你的。」
「是这样吗?堂姐?」
见我摆出一脸迷茫的表情,郑月竹趁胜追击:「自然是的,堂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好吧。」
郑月竹松了口气,眉眼含笑离开了。
然而第二日,京中却流行起谈论一段天作之合的爱情故事,酒肆茶楼,人人津津乐道。
主角便是谢自尘与郑月竹。
「卫国公府那枚祖传的玉钗,听闻是留给谢家儿媳的,你道如何,有人望见正插在那郑月竹头上!」
「灯会那晚,有个贵府小厮花了五十两租我的船,后面我去收船,溪上相约的正是谢郑二人!」
「还有更绝的,早就听闻谢世子文墨了得,去岁群英诗会,他夺得魁彩那首诗,有人记得名字
么?」
「慕竹!好一个慕竹啊!」
京城议论纷纷,越来越多的人都说看到了他们私下单独相处,甚是亲密无端,哪怕在谢自尘与我婚约未解,郑月竹进宫之事沸沸扬扬甚嚣尘上时。
「一个是未婚夫婿,一个是亲堂姐,如此首尾瞒着,崔家小姐好可怜!」
「依我看那进宫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咱们少帝这般年轻又后宫空悬,何须非要一个与堂妹未婚夫不清不楚的贵女入宫封妃呢?」
在传言里,我和李修瑾虽不是主角,却成了最惹人爱怜的存在。
李修瑾十岁登基至此执政八年,勤恳爱民,多次微服出巡以亲政,深受百姓爱戴,甚至他的身世故事都叫人感怀,有的是人为他忿忿不平。
最近的传言里,连赐婚都说成了神来一笔,甚至与李修瑾曾有过的重大决策放在一起。
……
郑月竹又要上门与我见面时,我提前打发了丫鬟不见她。
「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跟妹妹说!」
「事到如今堂小姐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小姐对你多好啊,都打算好帮你办那件事去了,这不是戏耍人么?小姐伤心又气愤,方才才哭睡着,堂小姐莫要扰她了!」
郑月竹哪里管人睡觉,纵是要闯进来,又被赶来的谢自尘拦住。
郑月竹见了他的模样,下意识捂紧了鼻子:
「世子,你衣服上怎么有股泔水味?还有蛋壳和菜叶,你从哪里来?」
谢自尘抿紧了唇,黑着脸不说话。
只他身旁的小厮抹了一把脸上的剩菜残渣:
「京城的人都疯了!往日尽是往我们公子马车里扔新鲜瓜果聊表爱意的,今日一个个跟对付过街囚车似的!」
郑月竹还想再冲进我院里,可她手绢捂鼻退后几步,被如今自尊敏感至极的谢自尘看见了,二话不说攥紧了她的手就扯了出去。
「郑月竹,今日纵是谁都嫌弃我,你也不许!」
「放开我谢自尘!你手上是什么黏糊糊的,鸡蛋清吗?」
两人走远,我才出来。
这两人上一世不是情难自持,暗地眉来眼去吗,这一世便好好享受一次不用再藏着躲着的日子,相依相伴吧。
「吩咐人把他们走过的地方仔细洗扫干净。」
19
那之后,李修瑾微服出宫,约我同游了好几次。
他是个好皇帝,年轻却能不喧不纵,在扎蓬挑起的茶水铺里蹲下跟老伯搭话,或是含笑扶起一个跌倒在他脚边的小乞儿。
遇上艺人杂耍,他也跟着鼓掌打赏,像是这京城里任何一个普通同龄的公子哥。
只是我躲在他身后,不敢看一眼。
他略转过头:「怎么了?」
那吐蕃艺人豢养的大虫正在钻火圈,堆叠起来燃烧的火圈,一个比一个烈。
我稳住声息,又实在恐惧,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我不喜欢火。」
却见他背脊一震,缓缓地转身,来寻我的手。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他瞬间似比我更慌张。
「是我的错,我们不看了。」
相握的手,源源不断的温热传来,他就这么牵着我,要走。
我停了下来:「算了,我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李修瑾任我躲在他背后,从他肩膀处时而望上一眼。
可他却好似已没了方才的兴致,频频回头。
手被握着,我胆子也大了,甚至感叹道:「这大虫好厉害,这么旺的火也不害怕,烧在身上可是很疼的。」
李修瑾突然就将我揽进了怀里。
里外三层都在替卖艺叫好的人,眼前和耳边喧嚣吵闹,所有人都在看中间跃过火圈的大虫,没人注意我们的相拥。
李修瑾却突然将我抱得好紧。
埋着头,迟迟不言语。
该是我问他怎么了。
他哑了声音,却道:「菀菀,对不起。」
我本想说,你又不知道我怕火。
未及开口,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跳出来。
我忽然清醒,想去验证猜想,去看李修瑾的脸。
像是翻过赌桌上的一枚盲牌。
终于得见。
「李修瑾,你也重生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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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
「第一眼,狩猎赶回来,假山前见到你第一眼。」
离开了周遭喧嚣的人群,情绪更是无法掩饰。
我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所以,你守了我一夜,并不是因为我求你。」
「我知道那个晚上对你意味着什么,一切重来,我自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对于你,我经不起一点风险了。」
所以上一世扔在狩猎逗留的人,这一世风尘仆仆赶回来。
带来了御林卫团团围住,亲自守了一夜。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沧桑过一世的灵魂,又一世得见,原是这般滋味。
李修瑾望着我:「菀菀,我这次虽还是不够早,也算有惊无险,怕再有事端,便早早表露心迹。」
「我的等待永远作数,你可以慢慢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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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想清楚。
李修瑾似乎也知道这一点,默契地再没约我出门。
堂姐走后,我的日子平静下来。
只是那传言不知现在传成了什么样,议亲的人家纷纷踏上门槛,都被我娘一一化解。
对此,我爹也没什么意见,他只知道娘答应了我,答应的事便该做到。
「何况你还这么小,这些人日日上门就想抢人女儿,真是岂有此理。」
我乐得自在,只是有时候无缘无故地,会想起李修瑾来。
猜测他在做什么,他也会想起我吗。
还有我都没问过上一世我死后,我爹娘如何了。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我实在忍不住了,带上玉牌就想进宫去。
却在宫门口遇到了许久未见的谢自尘。
他瘦了许多,面颊都有些凹陷下去,昔日风光无两的京城第一公子,如今更像是踌躇不得志的苦读书生。
自那个传言之后,他同郑月竹一起离开京城,在清河郑家草草过了礼。
京城只有卫国公夫妇去了,回来之后面色都不好。
国公夫人找我娘诉苦,说也不知道为何,好好的一个独子,竟离了京城,非要跑那么远去给个狼子野心的门阀去作赘婿。
卫国公脸色铁青,说谢家满门忠烈,那郑氏不过一家占山为王的土匪,便是绝了后,也当没这么个儿子。
好在国公夫人说着说着,晕了过去,我娘赶忙请来大夫,说是有孕在身,不可思虑。
算是老来得子,这下国公夫妇总算是又有了新的盼头。
而谢自尘在郑家过得如何,我并不关心,且京城也越来越没人关心了。
狭路相逢,我只想快些走过,却被拦下。
「崔菀,你进宫去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
并不想理会他,却听得他在身后道:
「你可知道,你想找的这人,上一世对你爹娘做了什么?」
「你可知,你被我锁在谢家之时,你的父母正被那位囚于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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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宫门五步之距停住,他追上来。
「上一世你在谢家,我爹娘对你都好,这些你以为你爹会不知道吗?」
「狡兔死,走狗烹,你爹做得帝王师,便最清楚帝王术,他早早便料到会有那一日。」
「把你嫁进谢家,你以为是看着我吗,是向他的好友卫国公夫妇托孤。」
半晌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那么恨我。」
「对,我恨你,恨你是也是来束缚我的,和从小训练我高门教养的家法戒尺没什么两样,我不想要一个父母钦定的儿媳,我要的是我谢自尘的妻子,你懂不懂?」
我眨了眨眼:「恭喜你,那你现在有了,一个不被父母认可,却被你深爱的,妻子。」
谢自尘闻言,像是不堪忍受似的,摇着头喃喃自语:「不是这样,不对……」
我停驻原地,不知道该如何走。
往前,还是退回去。
李修瑾,你到底有没有?
正当我盯着巍然宫门不知往何处走,宫门敞开,李修瑾身边的侍卫走到我面前来。
「皇上想见姑娘。」
我随他进去,穿过森森宫宇,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修瑾。
他身前布条缠紧渗血,面色惨白如纸,朝我苦笑着:
「本不想叫你看到我这幅样子的,偏偏,总有人想坏朕终身大事。」
23
任我问伤从何来,他就是不说。
任我怎么阻止,说等伤好了再讲,他就是不肯。
偏这么气若游丝地,将前世之事袒露在我面前。
「是太傅与朕商议设的一个局。」
在他的讲述中,我第一次得知那些我嫁入谢家后,无从得知的事情。
我爹扶持李修瑾这些年来,树下不少政敌,这些人想着先除去我爹,好对少帝发难。
后来我爹与李修瑾合力设局,把有异心的朝臣清除后,我爹娘安然无恙被放了出来。
「菀菀,我再是精通帝王术,也不会害了太傅。」
「太傅于我,亦师,亦父……亦岳丈。」
我白了他一眼,被握住的手甩也甩不开。
「我死后,爹娘如何?」
李修瑾本不想说的,但看我固执,仍是叹了口气:
「太傅一夜白头,郡主乍闻噩耗,卧床不起。」
「不过朕护了他们余下的年岁,最后告老还乡,流连田园生活,均寿终正寝。」
我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望着李修瑾,不知该说什么好。
越不知道说什么,越会说错。
「你呢?前世堂姐为妃有孕,后来死了,你也失去了你第一个孩子,你们──」
「她是我杀的。」
「什么?」我有些跟不上。
「我没碰过她,她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惊诧极了,堂姐与谢自尘竟胆大至此。
若是卫国公知晓,恨不得当场结果了自己的儿子。
想到两人前世当着我面眉来眼去种种,我对于李修瑾有些感同身受。
「他们二人是够恶心的,我亦知晓,你杀她应是气得不轻。」
「我不是为了这个杀她。」
「我不碰她,她却有孕了,说来正好堵了那些朝臣有关子嗣的说辞,相安无事便可。」
「偏生,她的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
我微怔。
我一直觉得堂姐哪怕磋磨我,也不至于要来杀我。
见李修瑾脸色越来越白,我终是心疼了。
「不要说了,好好休息。」
「我怕我不说,你下次又被人挑拨走了。」
「我又不是随便谁都信。」
我从未见过李修瑾如今这幅样子,无害到有些柔弱,拽着我不撒手,像是当真怕我跑了。
鬼迷心窍地,我凑近些,啄了啄他柔软发烫的唇。
「我不会跑的,嗯?」
他两颊飞红,看起来比平日那副正经模样可人许多。
我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他一张脸更红了,双眼湿漉漉的,低声唤我:「菀菀……」
「你再来一下,我便不疼了。」
我毫不设防地满足他,却在吻毕想撤开,后脑突然被只大手抵住,撤无可撤。
「李……唔……」
而他迎上来,一点点,由浅入深,辗转着。
又不知道何时,我们的位置对调,我被吻得毫无气力。
两具身体贴在一处,迷迷糊糊的,我感觉到什么。
脸色登时红得滴血。
李修瑾也怔了怔。
奈何他脸皮厚,此情此景,只会更厚。
蹭着我的脖颈,说话全然乱了气息:
「菀菀……」
「帮帮瑾哥哥,好不好?」
24
伤口是在半个时辰后裂的,我爹是一个时辰后到的。
他将我提溜回家,开始骂起来:
「若是有心人,算作弑君都可,我们一家三口全完蛋!」
我想起李修瑾汩汩流血的模样,也是吓得噤声。
正抹着眼泪,我爹忽然狐疑地看向我:
「不过只是抱了一下,伤口也能裂成那样?」
「是真的,爹,我没有骗你,或许是我力气太大了。」
心里却埋怨起李修瑾,我问他疼不疼,他说对要你疼一疼。
这个坏家伙!
我爹终是信了,可他与娘都异常淡定。
我不淡定了。
「你们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你们两这点事我跟你爹早就知道了,上次你梦魇那次,你爹捏着拳头去宫里,却抹着眼泪回来,说的是秉烛长谈,还不是被阿瑾哄好了。」
「谁、谁抹着眼泪了?夫人莫要信口胡诌!」
「是你告诉我的,你说阿瑾这孩子不愧是你教导大的,若能成婿也不会便宜了朝堂那些老家伙──」
「时辰不早了,夫人我们走吧,菀菀也该歇息了。」
爹娘走后,我好生松了一口气。
却想起方才,脸色又滚烫起来。
实在担心李修瑾重新包扎好的伤口。
心里已经盘算好明日怎么溜出去看他了。
25
李修瑾会受伤,说来是郑家沉不住气。
前世郑家以还兵权为名,要郑月竹入宫,后郑月竹有孕,郑家召集清河各郡兵力,嚣张放言说交上去的虎符是假的,若是李修瑾肯立郑月竹腹中孩子为太子,可得半扇真兵符。
朝堂震怒,大骂郑家厚颜无耻。
ƭŭₕ搁至郑月竹一尸两命,郑家起兵,卫国公迎战,本是首战大捷,却被营中士兵说漏了嘴,得知京中儿子纵火自焚还烧死儿媳,心内大恸,给尚在狱中的老友崔远山写下告罪血书,后气绝于战场。
李修瑾说到此处,握紧了我的手。
「那场战争中死去了十数万人,后来郑家虽兵败,仍然是我执政数载,最悔之事。」
「所以你重来一次,想要阻止这场战争。」
「孤身在位几十年,我日日夜夜都会想起那场战争,复盘了上千次,一直想要一个不流血的解决办法,于是从重生时起,便开始往郑家暗地部署。」
「就像一把伞,再能遮风挡雨,榫卯相接处若是悄然换了,也会渐渐枯朽。」
也不知道李修瑾派去的人如何鼓动,郑家竟当真派了人来宫内刺杀皇帝。
我心疼地看着换下来被浸红的绷带:「也不是完全没流血……」
李修瑾笑了:「虽然我大敞着门迎客,被刺时却也是避开了要害,不打紧,只是后面你来了,我情不——」
我捂住他的嘴,恼红了耳朵,不叫他说下去。
「郑家推了一个替罪羊出来,你也认识。」
「谁?」
26
再次见到谢自尘,是在囚车上。
他身上披着路过百姓砸的臭鸡蛋和残羹剩菜,还要忍受千万人咒骂。
「竟敢刺杀我们陛下,几辈子才出来这么一个好皇帝!还是我们京城百姓看着长大的!」
「什么京城第一公子,我看是第一无耻!」
「饱读诗书,高门子弟,竟养成如此模样,真让国公府蒙羞!」
「卫国公戎马一生,真不该得这么个儿子,好在早已断绝了关系,国公夫人即将临盆,后继有人。」
……
谢自尘目光呆滞,却一眼看见我,扶着枷锁站起身来。
我捏着鼻子,学着上一世他嫌恶我的样子:「谢自尘,重来一世,你怎么天天把自己弄得臭气喧天,是嫌上一世过得太干净了么?」
他无所适从地低着头,像是找不到一条缝钻进去。
「我重来开始,只想完成上一世的遗憾,想过随心所欲的人生,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了这样。」
「很多事,跟我想的都不一样,月竹,并不是真正喜欢我,我……我对你也并非全然——」
「谢世子,你该走了。」
他扒紧栏杆:「崔婉,假若我上一世,没有听郑家人的话,那般杀你,如果我们过下去,时日渐久,你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
他惊异于我的直截了当,失神望着我:「为什么?」
「因为有人告诉我,若是我没死在你的手里,他是准备来夺我的。」
耳边响起那人看似玩笑却十分认真的话:「我想留下的唯一骂名,本是夺臣妻。」
谢自尘懂了,临行前,问我:「我如今下场,你该是解恨了,可以原谅我么?」
我沉默许久,叹气:「好。」
「谢谢。」
看着他一脸释然远走,我在原地伫立许久。
直到远处震天响,那囚车上突然起了火,转瞬就将车上的人吞噬殆尽,只留下哀嚎痛哭。
我淡淡收回眼,转身叫身边的人:「走吧。」
这下确实解恨了。
27
郑月竹把虎符交给我之后,死死握住我的手,宛如握住最后一根浮木。
「妹妹,我听你的话,把它偷出来了,现在呢,不会、不会有人杀我了吧?」
她神情紧绷,双眼失神,眼窝深陷是久未睡好的模样。
刮破的衣裙底下,是被郑家人打出来的一身疮伤。
我莞尔一笑:「当然了,我信中怎么跟你说的?」
「皇上要杀我,郑家也要杀我,只有、只有堂妹对我好,只要听你的,我就……就能活着。」
「真乖。」
我奖励了她一颗糖。
「无事就回房去吧,好好躲起来,不要让郑家人发现了。」
她点点头,照做。
看着她蹑手蹑脚的背影,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堂姐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之间的情景会倒过来吧。
来日方长,她会习惯的。
也会比我做的更好。
我把虎符当除夕礼物送给李修瑾时,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的玉牌换的,你不亏。」
「我还将筹谋多年的东西,居然就被你拿到手了。」
「有什么奖励?」
「奖励你亲我一口?」
「?」
「或是我亲你一口?」
「……」
「难道你想……可是菀菀,现在是白天,我等下还要去找太傅,万一迟到……」
「李修瑾!」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依你,谁叫你这么能干。」
「我没说要唔──」
窗外,新年第一捧日光绽开,春雪融化,万物复苏。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