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老头”韩子栋的传奇人生(陈曦)

发布时间:2025-06-22 00:30  浏览量:1

1947年11月,北风怒号,寒气逼人。河南省卫南县耿范村村口,一名头发花白、衣衫槛褛的“老头”瞒珊行走着。突然,地上一张解放军标语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走进村里,当四周满墙的标语映人眼帘时,“老头”哭了。经历14年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历尽艰辛,他终于“回家”了。

“老头”是《红岩》小说中“疯老头”的原型韩子栋,时年39岁,因长年牢狱生活的折磨,早已齿落发白,俨然一位花甲老人。从26岁到39岁,他在国民党监狱里,面对铁窗黑墙,忍受严刑拷打。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股信仰的力量,支撑其开展特殊条件下的对敌斗争。1947年8月18日,他成功越狱,辗转半个中国,到达解放区,回到党的怀抱。

加人中国共产党被委以重任

1908年,韩子栋出生于山东省阳谷县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1925年,考入聊城山东省立二中。1926年,国共两党合作领导了北伐战争,韩子栋在省立二中加入国民党,开展工运、农运活动。

韩子栋本以为找准了人生方向,正要大展拳脚,实现抱负,可慢慢地却对国民党的“革命性、进步性”产生了怀疑。阳谷县有一片碱性土地,不产粮食只产盐,当地贫苦农民以晒卖小盐营生。国民党为掌控税收,严禁私自晒盐,并强迫当地人民完粮纳税,这无异于掐断了盐民的生活命脉。盐民奋起抗争,国民党起初推脱支吾,继而捏造小盐有毒,将盐民逼上绝路。这令在当地开展农运工作的韩子栋十分愤怒,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政治选择。

1929年夏,韩子栋受国民党山东省党部指派,赴淄川鲁大煤矿组织工会,同时负责监视一个叫周月波的人。到鲁大煤矿后,韩子栋发现周月波是一名为工人利益而奋斗并深受工人信任和爱戴的人,不由得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情。之后,他们相互配合,维护工人利益。一天,韩子栋突然收到朋友发来的“即速离开淄博,愈快愈好,切勿迟延”的电报。他察觉有变故,急忙将此消息传给周月波,并立即离开矿区回到老家。原来,韩子栋的一系列活动引起了国民党山东省党部的不满。当局以图谋暴动的罪名,永远开除他的国民党党籍,并在全省发出通缉他的命令。

1930年,韩子栋被迫离开山东到北平求学,并经人介绍到春秋书店当店员。

春秋书店除销售一般书刊外,还秘密销售革命书籍。做店员期间,韩子栋阅读了大量进步书刊。此时,共产党员周怡(南方局时期任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副处长)正设法建立党的地下联络点。周怡常来书店与韩子栋聊天,后彼此成为知心朋友。通过长期观察和深入谈心,周怡对韩子栋建立了信任,逐渐向他谈起共产党。韩子栋听后非常激动,表示愿意接受党的考察,并希望能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1月,在周怡介绍下,韩子栋在北平加入中国共产党。他说:“从这天起,我觉得我靠近了太阳,找到了光明,成了最幸福的人!”韩子栋入党后,受周怡直接领导。

晚年的韩子栋

春秋书店是一栋二层小楼,楼下卖书,楼上是中共北平特科的秘密据点。在北平特科的历练,使韩子栋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情报工作人员。

经受14年牢狱生活考验

1932年秋,为保卫党组织安全,韩子栋按照周怡指示,打人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从事情报工作。在极其艰难和复杂的环境中,他在“蓝衣社”里建立了情报网,出色完成了党组织交办的截取情报的任务。1934年10月,因叛徒出卖身份暴露,韩子栋被国民党特务机关逮捕。

全民族抗战爆发后,韩子栋和其他政治犯一起由南京转湖北武汉,又经武汉转湖南益阳,于1939年转到贵州息烽监狱。

在狱中,韩子栋一直保持着地下斗争时期养成的谨言慎行的习惯。除了经过长期观察、认为绝对可靠的人员,他会与其交流、坦诚身份外,平时他不多言语,也不参与各派的争论。虽身陷图圖,韩子栋始终没有放弃革命信仰和活着出去为党继续工作的希望。他在狱中利用一切条件锻炼身体、磨练意志,有意识地为越狱做准备。他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走动,自称为“屋中旅行”;用牙齿脱落的牙床嚼锅巴,直至满嘴是血,以培养越狱后对野外生活的适应能力。

韩子栋行为奇怪、沉默寡言,被看守们当成“疯子”,后被塑造成《红岩》小说中“疯老头”的形象,但他实际是一个极其正常且机智勇敢的中共党员。

1941年3月,特务头子戴笠派周养浩接任息烽监狱主任。上任后,周养浩打出“改革狱政,建设新监”的旗号,接着又提出“监狱学校化”“监狱劳动化”“实现本狱自给自足”的所谓“狱中新政”,称犯人为“修养人”,目的在于粉饰息烽监狱长期欺压政治犯的暴行。周养浩同意“修养人”每天“散步”一小时,后来又改为上下午各一小时,最后改成白天房门不关了,难友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实行“狱中新政”后,韩子栋整日晒太阳,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患上的风湿病、皮肤病渐渐好转,健康开始恢复。

长期以来,狱中伙食经层层克扣,一直十分粗劣。大家骨瘦如柴,怨声四起。为平息众怒,监狱当局决定将伙食交给“修养人”主办,并提名韩子栋为搞伙食的“工作修养人”,此后还让其兼管狱中小卖部。韩子栋将狱中小卖部搞得红红火火,由此贏得了监狱当局的“信任”。

1946年,韩子栋又被转到重庆白公馆关押,狱中伙食同样非常粗劣。看守长在犯人的强烈抗议下,将伙食交由韩子栋操办。因为他比较“听话”、长期关押有点“傻”了,且老家在山东,在重庆人生地不熟,不会横生枝节,特务对他更为放心,他也因此获得较为自由的活动空间。出于操办伙食的需要,韩子栋常去磁器口购物。他乘此机会摸清了沿途及四周的环境情况,为后来的越狱打下了基础。

越狱成功找到党组织

在白公馆有一个非常秘密的狱中临时党支部,许晓轩任支部书记,韩子栋和谭沈明任支部委员。他们多次策划集体越狱或单人伺机逃跑的计划,但由于白公馆看守力量的加强以及被关押人员变动性大,集体越狱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韩子栋接受了许晓轩和谭沈明的建议:抓住一切机会跑出去!跑一个是一个,出去的人有责任将狱中情况向党组织汇报。这时候,谁能最终逃离魔窟已不那么重要了,即使不是自己,那也是斗争的胜利。大家互相支持、鼓励,在生死面前表现出非凡的气度与冷静。

韩子栋利用外出买菜的机会,弄清了白公馆周围地形、壕沟、驻军、岗哨、道路等情况。除口头告诉许晓轩、谭沈明外,他还冒着极大风险绘制了一张地图交给许晓轩,又从小卖部换了8万元法币给难友越狱备用。同时,他自己也积极为越狱做准备:加大了每天的运动量,为麻痹特务愈发“疯癫”。韩子栋顽强地蛰伏着,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1947年8月18日下午,白公馆监狱看守卢兆春像往常一样带着韩子栋前往磁器口买菜。为拖延时间,韩子栋提出到沙坪坝请卢兆春吃冷食,可卢兆春怕热不愿意去。正当韩子栋感到有些失望、准备挑着菜回白公馆时,他们碰到了卢兆春的熟人胡为祥。胡为祥约卢兆春去家里打牌,卢兆春欣然应允。到胡为祥家后,又碰巧来了两个卢兆春的熟人。胡为祥因有人请吃饭出去后,其妻陪三人打牌,仅剩一个勤务兵模样的人陪着韩子栋在门外乘凉。勤务兵对牌局兴趣很大,不时走进屋里“观战”。他来回好几趟都见韩子栋在那里坐着,也就放松了警惕。韩子栋意识到逃跑的最佳时机来了。他拿出2万元让勤务兵去买西瓜,并说:“拣顶好的买,最好买点冰来冰一下,剩下的钱你坐车,不要给我啦。”买西瓜和冰两样也不过几千元钱,剩下的是外快,勤务兵当然乐意去。勤务兵一走,韩子栋也出发了。他来到磁器口河边急迫地四处张望,当看见有一只小船在河边时,急忙跑去,对船工说:“我有很急的事情,请你把我渡过江去!”船工看韩子栋十分着急,没有讲条件就让他上了船,然后向对岸的江北石马河划去。船还未在河边停稳,韩子栋就扔下钱,跳下水向岸上跑去。他不敢走大路,专挑小路或没有路的地方走。为避免警犬追踪,他换了草鞋,看见水塘和河沟也毫不犹豫地趟过,一口气跑了6个小时。此时的韩子栋39岁,本应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长期的监狱关押使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当他在一个靠山的小洞里坐下时,一倒下就睡着了。韩子栋说:“那一觉睡醒后,浑身都是被蚊子叮咬的红肿疙瘩,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放了两个玉米在我身边,我吃了后又立即赶路,几经周折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

逃出虎口的韩子栋一路兼程、不敢停歇,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河南解放区找到了党组织。1948年1月,韩子栋向中共中央组织部递交了一份报告,详细汇报了自己入狱及脱险的情况,组织审查后,恢复了他的党籍。

晚年发挥余热

从1986年到1992年去世之前,韩子栋都十分关心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的建设发展。

1986年8月,韩子栋参加在北京举行的《小萝卜头》塑像揭幕仪式,在仪式上深情地说:

白公馆看守所旧址

“《红岩》小说为什么在社会上那样的受欢迎,几十年了还有许多的读者?就是因为很多内容是在真实的历史基础上形成的,有的人物情节几乎是当时情况的再现。小萝卜头是一个例子。孩子们很喜欢小萝卜头,因为他们是同龄人。搞社会教育工作,不能是大人、小人都一个样子,得因人施教。对孩子讲叶挺将军怎样坐穿牢底,他不明白,但是你给他讲监狱里小萝卜头怎样去争取学习、怎样想像蝴蝶那样飞出去,他们就有兴趣。”

1988年,在中共重庆市委的支持、领导下,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策划、组织了《红岩魂》展览的全国巡展。然而巡展初期,在许多地方出现了收不抵支的情况。此时,韩子栋特意打来电话,不仅充分肯定巡展的内容及意义,更以自身经历激励团队。他在电话中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有什么困难,想一想我这个坐了十多年牢的朋友,现在不还是在奋斗吗?”1996年,《红岩魂》第五次进京展出,引发巨大反响,用事实印证了他的远见。

韩子栋认为自己身上背负着难友的希望和嘱托,有义务去讲述他所经历的人和事。1990年,韩子栋受中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和中国优生优育协会委托,筹办“小萝卜头少儿工作委员会”。他以小萝卜头老战友的身份,在全国各地学校讲述小萝卜头的故事,筹资在北京、贵阳等地建造小夢卜头塑像。韩子栋还积极在全国部分学校(包括农村学校)开展创建“小萝卜头班(队)”的活动,为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弘扬党的优良传统奉献余热。重庆冬笋坝小学是韩子栋生前去过两次的学校。他曾在此建造了小萝卜头塑像,并向孩子们讲述如何像小萝卜头那样努力学习、追求光明。

1992年5月,一生颇具传奇色彩的韩子栋在贵阳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