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街

发布时间:2025-08-05 15:00  浏览量:1

后街

韩吉祥

八特村有好几条街。

弘济桥北有前街、后街。桥南有拐道街、张家街、王家街。

我们家,也就是爷爷的家,住桥北后街。

这是一条东西长南北宽的街道。这条街存世至少150年了。据考证,清光绪3年(1877)韩家大院建成后,才有了给我童年带来许多欢乐的后街。之前,它是个什么样子?也许是一片旷野,也许是一片良田,或许是一片树林,或许零星地住着几户人家……

后街,在我的童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后街的西头,是一户建在高地上的韩姓人家。男主人韩太颐,女主人叫李新枝(胡村人),育有四男一女。老大叫东方,老二冒方(小队会计),老三随方(当兵转业到邯郸),女儿风叶和我是小学同学。下学后,我们经常在一块写作业。她家北边是通往后院儿韩家大院的张家过道。

过道的西墙上住着三户人家。最北边住着张鸿均、张鸿宾、张鸿宪三兄弟。一听名字,鸿宪,就知道鸿宪元年(民国5年,袁世凯称帝的1916年)生人。他的孩子旺成、宝成和我比较熟。还有张鸿宾的孩子黑成,小时候我俩经常早起到公路上磁山大坡拾糞。黑成的哥哥张振国身有殘疾,一手修鞋好手艺。他跟随父亲在天津生活了一段时间,眼界开阔,很聪明。他曾教我玩扑克牌变戏法,很有趣儿。他的修鞋工具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我家南屋。

东墙上一门两户,属韩家大院一部分。一户为韩世民,是医生,曾和我爷爷一起在保健站工作。-户叫韩军,绰号老偏,当过兵。

出张家过道南口,也就是东方家门前不远处的北边,有一土丘。土丘的左前方有几块青石,其中一上马石,很光滑。我小时候经常在此玩耍。记得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经常坐在上马石上晒太阳。一位是东方的奶奶龙凤得,庄晏人。

另一位是韩守杰的奶奶,李付的,娘家大沟港。两位老人面目慈祥,和蔼可亲,见人总是笑咪咪的,都高寿,活了95岁。

后街东头,往北是通向韩家大院东门和官井的道路。路两旁分别住着韩长安、韩增祥、韩银方、韩巨山、刘志义、孔祥贵(大队干部)等几户人家。路南顶头,有一座菩萨庙,座东朝西,庙门前低矮的围墙里,一南一北,有两棵挺拔的柏树。我记事时,庙里就没有神像。

庙后是一片开阔地。

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小水坑。夏天下雨时,后街的水几乎全流向这里,算是一个蓄水池。水满后,顺着东向的豁口,流向两岸长有树木的东沟。小时候,我经常在此戏水。大约是1958年夏天,一帮小孩儿在近似长方形的池里游泳,淹死了一个小男孩。小孩七八岁,可能是秋河的长子。

小水坑西边,是一条窄道,一直通南边韩良贵家门口。坑东南,是打麦场,后來生产队在此盖几间房,成了牲口棚,良贵就是饲养员。

坑北住一户人家。门前一条路,通向东沟。沟坡上有一古槐,枝叶荗盛,是村民纳凉的好地方。

沟里长年有水,清澈见底,有鱼也有虾。有大水时,湍急的水流向西苑城水库,最后流入洺河。

宽阔的大沟是西南东北走向。沟两边是庄稼地。沟的北边,有一窑洞。洞很宽敞,曾有一户韩姓人家住过。更多的时候,这孔窑洞是生产队做粉条的地方。沟的对岸,堰头底下,是生产队的菜园。菜园东南方堰头下,长满了洋姜。儿时的我,经常在那里挖洋姜。挖出的洋姜,个头有大小,品相有好坏,洗干净能生吃,也能腌制咸菜。中间靠西,有一口井,井上有浇地的水车。小时候,没少在菜园领过茄子、豆角、青椒、韮菜、南瓜、黄瓜等新鲜的蔬菜。

后街有许多故事。

先从我们家的圐圙说起吧。

圐圙里长着两棵树。一颗是椿树,一棵是槐树。两棵树长的很高大,特别是那棵椿树,枝桠伸向墙外的街道上,树荫遮住了好大一片。炎热的夏天,它是人们纳凉避暑的好地方。槐树的枝桠,伸向家院,开花时节,满院飘香。

出我们家门往南走,路西一户人家,里边住着银堂爷一家和秋河一家。银堂爷叫韩守文(韩家古道一支),银堂奶奶叫宋代钊。银堂爷有一子叫韩明善,小名马二女。媳妇李枝的,也就是哑巴娘。秋河爹叫韩守丰,大号三胖的。秋河有一男孩,八岁时淹死了。淹死的地方在后街东头,庙后边的小水坑。这坑里的水全是雨后顺街流來的。坑满后向东流进了东沟。

还有一户,叫韩明宽,在保健站上过班。 他有一个姑娘叫娣的。住了一段时间,全家搬东北去了。

走进银堂爷家过道,往北一拐,东边是一碾房。碾房光线不好,很暗。

西边的 院子很大。北屋住银堂爷。西屋住秋河一家,韩明宽住南屋。

三年自然灾害瓜菜代时,奶奶找到秋河爹,用三床盖底,换了9斤小米。再加上四矿五叔的接济,总算是度过了那段儿难忘的岁月。

出爷爷家门,往南一直走就到了泄洪沟。这条沟西到弘济桥不远处瓦盆窖,东到西苑城水库。沟的东岸上是李家寨,传说是赵国名将李牧故里。西岸上是李家圪台。

通往沟里的路东,从北往南有两户人家。北头是马二女,即哑巴爹。一到村里庙会上,他就支起锅灶,炸麻糖卖麻糖。南头是李改朝家,一家四口。院子里有一口井,整个院很大。他家小三爱养兔子,每年都有几窝小免。或送人,或自已养,或卖个小钱。

路西,马二女家错对过,是韩秋增家。他奶奶叫刘荣的,活到近百岁。父亲存友,叔叔长有。

秋增房子西南,是我中学老师韩明德(曾任16中校长)家。韩老师长子庆升是著名编剧。次子庆平为北八特党总支副书记。

出我们家往北走,路西一户住两家人。过道尽头,南边一院,住着赶年爷老两口。赶年爷大名叫韩裕和,弟兄三人,他排行二。老大懋年,老三家年。赶年奶奶经常上我们家串门。北边一院,住韩鑫年大爷三口人。

鑫年大爷排行老六,是村长,和我们家关系很好。鑫年大爷有一子,叫韩守谦,小名九泉。午饭时,大爷经常端着碗到我们家过道吃饭。大爷的独子,九泉哥典礼时,我还给他压过轿哩。

九泉哥家门北边,东方家门口,是一处空阔的地方。50年代末期的一天晚上,此地突然响起了锣鼓和锁呐声。原来,面皮白净,下巴留有胡须的赶年爷故去了。这是响器班在唱戏,用此种方式告诉大家,xxx已经过世。响器班连唱几天,直到出殡。

1974年8月,在保健站工作了半辈子,82岁的爷爷韩钰和辞世后,八特村大队也是在这个地方,为爷爷开了追悼大会。当时,追悼会十分隆重,整个后街,亲朋好友,男女青年,大人小孩儿站满了悼念的人群。由此可见,爷爷在家乡的为人。悼词中,对德高望重,受人爱戴的爷爷,给予了高度评价。

东西长,南北宽的后街,是人们常常聚集的场所。

正月十五前后,后街上空五颜六色的吊挂,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还有那街西头儿开阔处高高的秋千,让节日的气氛十分热烈。

每逢村上庙会,卖冰糖糊芦的、卖绣花针的、更有耍猴的,让后街呈现出一片欢乐祥和。

平时,卖时令水果的、挑担

理发的、嘣玉米花的、拉着风箱的小炉匠、钜碗锢漏锅的、拉弦唱武安评调落子的......让我童年的生活,丰富多彩,欢乐有趣。

后街有故事,更有一些让我难忘的人物。

“抽烟抽金钟,看戏看鸿凤。” 这句俗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武安、矿区一带流传很广。

武鸿凤,和村杜庄人,是有名的戏剧大师。她演得武安评调《桃花庵》《三上轿》《铡美案》等剧目十分有名。

没想到鼎鼎有名的戏剧大师竟和家门口张家古道的杜守珍有联系。杜守珍也是杜庄人,从小跟武鸿凤一块学戏,两个人一生一旦,配合的挺好。

后来,杜守珍家嫌唱戏名声不好,硬是中断了她的学戏生活。

武鸿凤顶住家庭压力,继续学戏,终成一代宗师,在邯郸乃至全国都享有盛誉。

杜守珍和我们一个生产队。在地里劳动休息时,总会唱几段戏,给大家助兴。

她爱人韩守善(小名成贵)在东北白城工作。

成贵长年在外,见多识广。过年回家,常去后街中段路北,一个名叫叉檐的地方和人聊天。

叉檐,高出街地面不到一米,东西长六七米,宽两米,高有三米,中间靠南有两根木柱。地方不大,无论冬夏,这里人群不断。

别看地方小,它可是韩家大院组成的一部分。从光绪3年(1877)问世,至今有近一个半世纪的历史。从我记事起,从韩锦城算起,已经历过四五辈(锦、和、年、守、庆)人了。它象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见证了后街的风风雨。

且不说封建王朝清朝的消亡,民國时期的风云,光是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故事,新中国成立后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大跃进、文化革命和改革开放的进程,就说不完道不尽。这些,自然有村志、县志来记载,用不着赘述。

早晚的饭市,遮风避雨时,尤其是农闲时节,各色人等都在这里登台亮相。打朴克、下象棋、扯闲篇、讲故事,热闹的很。

每到饭时,端着大小不一的碗儿,或快或慢地从家门口走到了叉檐底下。他们面带笑容,或蹲或站,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有的还交换手上夾着的咸菜,亲如一家。

闲暇时,这里就更热闹了。

有的甩扑克,有的讲鬼神故事,尤其是楚河汉界的象棋桌上,落子声,争吵声,加上观棋者的呐喊声,车来车往,马嘶炮鸣,红黑双方,各显神通,格外引人注目。

韩恒年、韩丙成、韩兰庭、孟祥学是橡棋桌上的常客。他们的棋艺,不分伯仲,各有高招,互有输赢。

叉檐的对过儿,是叔祖父韩德和家。叔祖母柴秀玲,姚庄人。叔祖父只有兰姑姑一个女儿,嫁到西苑城孔家。我三叔韩可让,因此过继给叔祖父。

叔祖父家门口西侧不远处墙根儿,静卧着一块长方形的青石。石头面积大,上面可站五六个大人。表面光滑的青石,两边被砖头支起,不断有小孩儿钻在下面玩耍。

大概是1963年秋天的一个下午,两个穿红挂绿的小姑娘,正在石头上面尽兴地唱歌跳舞。冷不防,从石头底下钻出一个戴鬼脸(面具)的小男孩儿。一时间,两个女孩儿惊呆了,站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像木头人一样。过了好半天,两个小姑娘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尽管大人又是喊名字,又是叫魂,悲剧还是发生了。其中一个女孩儿,从此说不出话來,变成了哑巴。

撞姓,在后街很流行。

有户人家的孩子满月了,家人天不明就抱着小孩到街上撞姓。结果,没碰到人,遇到了一只狗。因此,这孩子就叫大狗儿。这家再有了孩子,便二狗儿、灵狗儿、旺狗儿、继狗儿的叫了起来。

还有一种现象,也可能是家长担心小孩儿成不了人的缘故,后街叫成的孩子特别多。如前边提到的黑成、望成、丙成。还有才成、虎成、丑成、清成、随成、寅成、天成等等。我想,此种现象,应该在别的地方也会有的。

“铛铛铛”的钟声,划破天边的殘星。生产队的社员在微风轻拂的早晨,扛着应时的农具,走向赖以生存的农田,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广袤的田野上,他们耕地、播种、锄草、除虫、施肥、浇水、收割,辛勤的汗水,换来了丰收,换來了希望。

牲口棚里,昏暗的灯光下,饲养员正在往食槽里添草加料,牛、马等牲口争先恐后地抢食。

打麦场上,光着膀子的把式,把碾压过的麦子,用木掀顺风扬起一道道弧线。不一会儿,颗粒饱满的麦粒便一堆堆来到人们的眼前。

红红的对联,贴在了后街家家户户的大门口。迎春的鞭炮声,在后街的上空炸响。

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裳,拜年之后,手里拿着红衣小鞭炮,在街上燃放。劳碌了一年的农民,穿上过年的新衣,带着满面笑容,走东家,串西家,相互拜年祝福。

后街,到处是欢乐,到处是笑声。后街的春天来了!

像一幅幅流动的图画,从我的脑海里闪过。

后街依旧,物是人非,只是冷清了许多,少见了当年的热闹和繁华,没有了当年的气象。

后街,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2022年6月上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