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与柳宗元:不同性格决定了不同的人生结局
发布时间:2025-09-05 20:52 浏览量:6
人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放在刘禹锡和柳宗元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在中唐的星空中,刘禹锡与柳宗元如双子星座般璀璨:年龄相仿,刘禹锡比柳宗元大一岁;出身相似,均为官宦家庭;自幼都聪慧好学,青年时期便崭露头角,同年登科;同为“永贞革新”的核心成员,后又同遭贬谪;俩人都理想崇高,才华横溢,重情重义,然而最终却形成了不同的文学风格,画出了不同的人生轨迹。这种人生归宿的差异,源自俩人性格的天壤之别:刘禹锡乐观豪迈,豁达坚韧;柳宗元深沉忧郁,孤高悲怆。这种性格的差异,最终塑造了俩人不同的人生结局。
刘禹锡,字梦得,郑州荥阳人。贞元九年(公元793年)进士及第,任太子校书、淮南记室参军,后入节度使杜佑幕府,深得杜佑的信任与器重。后来杜佑入朝为相,刘禹锡随之升迁为监察御史。在此期间,与同在御史台任职的韩愈、柳宗元交往甚密。多说一句,杜佑就是大诗人杜牧的祖父,也就是说刘禹锡曾和杜牧的爷爷共过事。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顺宗即位,其近臣王叔文、王伾等进入中枢,刘禹锡与王叔文关系甚好,其才华志向尤受王叔文的器重,遂被任为屯田员外郎、判度支盐铁案,参与对国家财政的管理。这段时间里,刘禹锡政治热情极为高涨,和柳宗元一道成为革新派的核心人物。
柳宗元,字子厚,祖籍河东郡,生于长安,祖上七世为官。贞元九年(公元793年),二十一岁的柳宗元进士及第,一时名震乡里。不久,父亲去世,以例守孝三年。三年守孝期满,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两年后又考中博学鸿词科,授集贤殿书院正字,这是一个从九品上的官职。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被任命为蓝天尉,两年后被调回长安,任监察御史里行,在这里,不仅广泛接触到了官场的上层人物,而且认识了韩愈、刘禹锡,三人遂成好友。顺宗即位后,柳宗元被任命为吏部员外郎,掌管礼仪、享祭和贡举,与刘禹锡一起参与到王叔文的革新行动中。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这场充满激情与理想的改革触动了藩镇、宦官在内的太多人的利益,仅仅持续了一百多天即告失败,顺宗被迫让位,王叔文被赐死,王伾被贬病亡,刘禹锡被贬为朗州司马,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史称“二王八司马”。此后,二人的人生轨迹开始分流:刘禹锡在贬谪中辗转朗州、连州、夔州等地,历时二十三年,直至大和二年(公元828年)才得以回朝,晚年官至太子宾客,享年七十一岁;柳宗元则终身困居永州、柳州,虽曾短暂回朝,却很快再次被贬,最终于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病逝于柳州,年仅四十七岁。
刘禹锡“一贬再贬却能善终”,柳宗元“困守荒蛮而英年早逝”。俩人不同的结局,恰是性格差异的外在显现。
先说下刘禹锡。
刘禹锡性格中最大的特点是“豁达”与“坚韧”,这既有先天的乐观因子,更多的是后天对命运的主动把握。
历时一百多天的永贞革新失败后,刘禹锡被贬朗州,那年他才三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大展拳脚的年纪,然而,命运恰似和他开了个玩笑,给蒸蒸日上、无限大好的前途来了个急刹车。宝历二年(公元826年),他从和州刺史任上返回洛阳,与好友白居易在扬州相逢时,还写下了“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这样的愤懑之语,二十一年过去了,仍没有释怀,可见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伤害有多深。
然而,刘禹锡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虽遭贬谪,但始终坚信自己的政治理想是正确的,仍视逆境为修身养性的机会,很快便调整心态,将贬谪之地视为“诗境”而非“绝境”,以禅宗修养心性,“世间忧喜虽无定,释氏销磨尽有因”,表明自己对得失的淡泊。主动融入当地生活,学习巴楚民歌,创作了《竹枝词》系列,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谐音双关,将民间智慧融入诗歌,成为中唐乐府诗的典范。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刘禹锡与柳宗元等被召回长安。那年三月,他和柳宗元等人一起到玄都观赏桃花。京城的大道上人马喧阗,川流不息,尘土飞扬,两旁草木葱茏,桃花繁盛,看着眼前的盛景,回想起自己十年蹉跎,一事无成,而那些趋炎附势、攀高结贵之徒,为了富贵利禄,奔走权门,就如同在紫陌红尘之中,赶着热闹去看桃花一样。便写下了著名的《戏赠看花诸君子》:“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就是这首诗,又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又遭贬谪,这次是连州。面对二次贬谪,他并未沉沦,反而在被属于岭南偏远地区的连州兴修水利,创办书院,兴文重教,推广文化,在他影响下,连州后来成为岭南文化重地。深入民间,了解当地疾苦,通过诗文记录当地百姓生活,深受百姓爱戴。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正是其豁达性格的体现。
刘禹锡的豁达,更体现在对生命的哲理性认知上。他不似传统文人那般“悲秋”,反而写下“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昂扬之句,将秋天视为“晴空一鹤排云上”的奋进季节;在《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中,他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名句,将个人的失意置于历史的洪流中,传递出“新陈代谢”的乐观史观。这种对生命的宏观视角,使他得以超越个人得失,在贬谪中保持精神的自由。
与刘禹锡的豁达相反,柳宗元的性格是“敏感”与“细腻”,这种性格既成就了他的文学深度,也成为其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初秋的一天傍晚,三十二岁的柳宗元坐在马车上,缓缓行进在南下永州的官道上,马车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无限拉长,身后是长安城的朱雀门。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弱冠之年进士及第,十年之后荣耀官场,然而,命运却来了个急转弯,光芒暗淡,落魄离场,让人措手不及,来不及细细咀嚼。
同行的,还有那位出身名门、聪明贤淑的母亲和两位年幼的妹妹。永州地处湖南和广东交界,荒僻之地,人烟稀少。初到永州,柳宗元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后来在一位僧人的帮助下,寄宿于龙兴寺。残酷的政治氛围,艰苦的生活环境,加之母亲去世,使柳宗元悲愤、忧郁、痛苦,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也让他对生命有了极致的感知。
贬谪永州后,他虽寄情山水,写下《永州八记》这样的传世名篇,但字里行间始终渗透着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江雪》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象,正是他内心孤独的外化----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垂钓者与风雪相伴,这种“天地大如席,独我一人立”的孤独,恰是他贬谪生活的真实写照。
为了排解心中的愤懑,柳宗元常常不避幽远,伐竹取道,探山访水,此间共写了八篇山水游记,后称《永州八记》。在《小石潭记》中,“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的喜悦与“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的悲凉,情感的转折仅在一瞬之间。这种对环境的敏感捕捉,显示出他内心的脆弱:美好的事物总能瞬间触发他的喜悦,但这种喜悦又很快被孤独与苦闷吞噬。
柳宗元的细腻,还体现在对政治理想的执着上。他虽遭贬谪,却始终未放弃对革新的信念,曾在《寄许京兆孟容书》中写道:“宗元早岁,与负罪者亲善,始奇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这种对理想的坚守,使他在贬谪中始终关注民生,以“苛政猛于虎”的呐喊批判社会不公。然而,现实的残酷却让他陷入“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想改变世界,却无力回天;想保持清高,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摆布。这种矛盾,最终转化为内心的抑郁,侵蚀着他的健康。
刘禹锡与柳宗元的性格差异,直接决定了他们对贬谪的应对方式,进而塑造了不同的人生结局。
刘禹锡的豁达,使他能够主动适应贬谪生活。在朗州,他学习当地语言,创作民歌;在连州,他兴修水利,造福百姓;在夔州,他借鉴当地祭祀歌曲,创作《竹枝词》。这种“入乡随俗”的适应能力,让他在贬谪中找到了生命的支点。同时,他以“诗豪”的气质超越命运的束缚,将贬谪的痛苦转化为文学的素材,“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传递出“坚持就是胜利”的信念。这种“适应与超越”的生存智慧,使他在贬谪中保持了精神的自由,最终得以善终。
柳宗元的敏感,使他无法摆脱贬谪的痛苦。虽寄情山水,却始终无法排遣内心的孤独;关注民生,却始终无法改变现实的不公;坚守理想,却始终无法实现政治抱负。这种“挣扎与沉沦”的生命困境,最终导致他的健康恶化: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柳宗元病逝于柳州,年仅四十七岁。他的早逝,既是命运的悲剧,也是性格的悲剧----太过敏感,太过高洁,无法承受世俗的污浊,最终被自己的内心压垮。
刘禹锡与柳宗元的人生轨迹,是性格与命运互动的典型案例。他们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性格并非命运的全部,但性格却能决定我们应对命运的方式。刘禹锡以豁达坚韧赢得了生命的长度,柳宗元以敏感细腻成就了文学的深度;刘禹锡的“诗豪”气质激励着后人对抗挫折,柳宗元的“幽客”精神则让我们反思生命的本质。
在中唐的政治风雨中,他们像两棵不同的树,一棵在岩缝中倔强生长,最终成为参天大树;一棵在幽潭边悄然绽放,最终化作一缕清香。他们的生命,虽结局不同,却同样精彩----因为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