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特辑】一位在西安的山西师者的师道情怀

发布时间:2025-09-10 10:12  浏览量:6

一位在西安的山西师者的

师道情怀

作者:田伟

翟华老师,姓翟,zhái,发二声。他极怕被陕西人念成“贼”,第一次见面就明确地告诉我们,还嘱咐我们也转告家长,加深记忆,好叫大家都记住。于是我们念他好时,便恭恭敬敬喊“翟老师”;生他气时,就故意拖长了音叫“贼老师”。

翟老师是山西人,我对山西人的好印象,便是从他这里开始的。受他的影响,我老早便觉得山西也是个好地方——历史书里的阎锡山,也是个能力出众的人——兴教育,办工厂,整军备。就连曾经汇通天下的山西银行,那些票号,不也是中国早期的金融业么?山西人勤快、正直、节俭,这些品质,我自翟老师那里,第一次有了真切的体会。

翟老师的长相清俊,小国字脸,剑眉、朗目、高鼻梁,一脸的正气。当时我们班里有个男同学叫才俊,那个“俊”字略显阴柔;而翟老师则是真正的美男子。唯一的不足就是身高稍矮一些。他说,这是因为他小时候在山西干农活累的,经常一个人挑担子干活,挑水背物,加上那时粮食总不够吃,正长身体的时候却终日被担子压的气喘吁吁,个子也就定格在一米六几。但他一直清瘦,倒也不显什么。

翟老师是个能人,一个能力出众的老师。在厂矿学校里,他更是个有生气的人,让那一潭死水也能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虽然是山西人,却听不出翟老师的乡音。他的普通话说得十分标准,而且还富有磁性,惹得女生们一群群地崇拜他。他谈吐极好,我们初中时只在课本里读过胡适、闻一多、郭沫若等名家演讲的风采——可那都是大学生才有机会亲历的场面,而翟老师却让我们真切体会到何为语言的魅力。他讲话像一把软毛刷子,轻轻柔柔、一点一点,从你的头顶刷到脚尖,舒服极了。我们都只是十三四岁的小人,他却能牢牢地抓住我们每个人的思绪,一抓就是整整两节课。常常是下课铃响了,别的老师夹着课本都已走进教室,他才停下话头。而我们,还兀自沉浸在那份余韵之中,迟迟不肯回过神来。

翟老师毕业于山西大学,在当时的厂矿学校教师队伍中,他的学历并不算出众——我们那里还有兰州大学、陕西师范大学毕业的老师。可偏偏就是他,这个学历并不突出的人,教学质量却年年第一。我们初一时有两个班,那时候的学校还不兴像现在这样,按学生成绩优劣来分成快慢班,只是一班和二班。翟老师教的是二班语文,兼任班主任。一学期下来,二班成绩突出地好,以压倒性优势胜出一班。于是学校领导更换了一班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试图扭转局面。可又一学期过去,二班不仅语文,连其他科目也都全面领先。这下校领导也没办法了——再找不出能跟翟老师匹敌的人选,只好让他同时兼任一班的语文课,总算暂时“解决”了矛盾。可直到初中毕业,一班也从未胜过二班。

翟老师是个肯钻研的人。他时常在课上为我们拓展课外知识,文史理哲,无所不包,令大家钦佩不已。就拿他自编的那本《副词表》来说,厚厚一册,全由他亲手整理,要求我们背得滚瓜烂熟——至今我仍能脱口而出许多。

他还带我们走进社会。有一年西藏地震,他发动全班捐款,每人一块,加上他自己凑足百元,一并寄去。没想到过了两个月,四十二封大红烫金,用藏语和汉语写成的感谢信就送到了学校,这在那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翟老师兴趣广泛,深得同学们爱戴。有一年五一劳动节,只放一天假,他提前就说要叫我们一些同学去“劳动”。果然,那天他招呼大家一起去他家集合——几个不爱干活溜了号,但大多数同学都到了。谁知,他带着大伙儿游了大雁塔,逛了春晓园,还每人发了十块钱零花。大家玩得忘乎所以,直到很晚才尽兴而归。那样的欢笑与自在,是父母不曾给过我们的、独属于集体的温暖生活。

这些都是翟老师慈爱的一面,当然也有严厉的另一面。

对待犯错的学生,翟老师从不心慈手软。初一开学时,他就在讲桌里放了一把厚重的大长板子,并立下班规:班长也好,其他学生也罢,一旦触犯班规,都一样要挨打,无论是谁,绝不轻饶——情节轻重,打多少下板子,则由他定。起初受罚的人不少,后来渐渐少了,只剩下几个常挨打的“老面孔”。我也曾因打架被叫上讲台,伸手挨了三下。板子落下,先是麻,接着痛,让我再也不敢犯错。前几天,我在骡马市遇见了当年班里常挨板子的“捣蛋鬼”,如今他正在那儿卖衣服。聊起翟老师的那把大板子,他仍记忆犹新,笑着说:“那几板子,真把我打醒了。”是啊,翟老师的这把板子,早早让我们懂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悄悄地拦下了我们人生许多可能走错的弯。

每当班里出了事又找不出直接责任人时,翟老师鼓励匿名检举揭发。拿出一沓小纸条,每人发一张,不记名揭发,不追究来源,只认结果。我后来常常想,这方式是有点像香港的陪审团制度——只要多数人指认,翟老师便如法官般作出“判决”。在我们那个年纪、那个环境里,形成一种无形的震慑,没人敢轻易犯错,也没人愿意被多数人指认。正因如此,我们班的纪律与风气始终清明端正。

翟老师的爱人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教生物课的,同样也是山西人。她的普通话不如翟老师那般标准,话音里偶尔带着一点乡音,却更显得亲切。他们有一双儿女,都活泼可爱,给这片略显沉闷的厂矿学校也添了不少生气。

带完我们这届不久,翟老师便辞职了,听说他是被迫离开的。辞职时他已四十多岁,放弃安稳的讲台,一切再从头开始。虽然说着轻松,算是一种去过新生活的“机遇”,可真正踏出那一步去做,就要面对社会上方方面面的困难,一点点摸索前路。

但翟老师挺过来了。他从广告行业起步,一步步经营,公司渐渐壮大。后来,听说他成了西安城里较早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他从厂矿学校这条路走出来,将人生拨向了更开阔的地方。

总而言之,翟华老师是一个认真生活、认真工作的人,我从他那里学到许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