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代判阴案
发布时间:2025-09-10 01:47 浏览量:7
清道光年间,顺天府香河县有个秀才叫张景年,为人耿直,最喜读《大清律例》,常对人说:“律者,天下之公器,纵是幽冥地府,也该有个章法。”他家中贫寒,靠在镇西头的私塾教书度日,夜里便就着一盏油灯,逐字揣摩律条,竟也悟得几分断案的门道。
这年重阳节,张景年得了半日空闲,便揣着两吊铜钱,去县城里的书铺寻旧书。刚走到城门口,忽觉一阵头晕,眼前的街市渐渐模糊,耳边竟响起了清脆的铜锣声。等他再睁眼时,已站在一处朱漆大门前,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着“香河县城隍庙”——可他分明记得,县城的城隍庙去年就被大水冲塌了,如今只剩片断壁残垣。
正疑惑间,两个穿皂衣的差役从门里走出来,见了他便拱手:“张相公,城隍老爷有请。”张景年虽惊,却也知事出蹊跷,便跟着差役往里走。穿过两重院落,到了大殿前,只见殿内烛火通明,正中坐着个穿红袍、戴乌纱的官员,面容威严,正是城隍庙旧塑上的城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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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年,”城隍开口,声音像撞在铜钟上,“今有一桩阴案,本府断之有疑,闻你通晓律例,特请你来代判。”说罢,便有差役递上一卷诉状,纸是暗黄色的,墨迹却泛着青幽的光。
张景年展开一看,原告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名叫李氏,原是城外王家庄的农妇;被告是个穿绸缎的汉子,叫赵元宝,是县城里的粮商。诉状上说,去年秋收时,李氏的丈夫王老实替赵元宝运粮,行至河边时,赵元宝见财起意,将王老实推下河淹死,还抢了他身上的五十两工钱,只对外谎称王老实失足落水。李氏多次告官,可赵元宝买通了县丞,案子竟不了了之。王老实的魂魄咽不下这口气,便告到了城隍府。
“你可有证据?”张景年问赵元宝。赵元宝梗着脖子,一脸不屑:“大人明鉴,王老实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与我何干?他老婆是想讹我的钱!”一旁的王老实魂魄听得急了,两手乱挥,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眶里的血泪越流越多。
城隍对张景年说:“阴司断案,最重‘心证’与‘物证’。你可愿去阳间一趟,寻那物证?”张景年点头:“愿往。”只见城隍取出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在张景年的额头上画了个“察”字,说:“此字能让你见阴物、通鬼语,速去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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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年只觉身子一轻,再睁眼时,已在县城外的河边。正是黄昏时分,河水泛着冷光,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他想起王老实的诉状里说,当时运粮的马车就停在芦苇丛旁,他便顺着河岸往里走。走了约莫半里地,忽听脚下“咔嗒”一声,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赵”字,边缘还沾着点河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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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要捡起玉佩,忽听身后有人说话:“相公,那玉佩是我家掌柜的。”回头一看,是个穿短打的小伙计,脸色苍白,正是去年跟着赵元宝和王老实运粮的小厮,名叫李四。张景年想起额头上的“察”字,知道这是李四的魂魄,便问:“你可是有话要说?”
李四的魂魄叹了口气,眼泪直流:“去年那天,我亲眼看见赵元宝把王老实推下河,还抢走了他的钱袋。后来赵元宝怕我泄密,就给我喝了毒酒,把我的尸体埋在了芦苇丛里。那玉佩是赵元宝掉的,当时他推王老实的时候,玉佩从腰上滑下来,掉进了水里,我还偷偷记着位置……”说着,便引着张景年往芦苇丛深处走,在一处土堆前停下:“我就埋在这儿,身上还揣着当时给王老实记账的本子,上面记着他该得的五十两工钱。”
张景年挖开土堆,果然见着一具骸骨,怀里还揣着个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账本,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最后一页写着“王老实,运粮十石,工钱五十两,未付”,落款日期正是王老实出事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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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玉佩和账本,张景年回到了城隍庙。将物证呈给城隍后,赵元宝还想狡辩,可当李四的魂魄也出现在大殿上,一字一句地说出当时的情景时,赵元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我知错了!我不该杀王老实,不该抢他的钱!”
城隍看向张景年:“此案该如何判?”张景年拱手道:“赵元宝谋财害命,证据确凿,按《大清律例》,当处斩刑;其在阳间买通官员,欺上瞒下,阴司当加刑一等,罚入十八层地狱,受沸油烹身之刑,百年不得转世。此外,赵元宝的家产应判给李氏,以养其老幼;李四无辜被害,当许其投个好胎,来世免受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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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听了,点头称赞:“判得公正!就依你所言。”说罢,命差役将赵元宝押下去,又对张景年说:“你断案清明,有仁心、有胆识,本府甚为欣赏。今有一事相求——香河县城隍一职,本府已任满,天帝命我迁往济南府,这空缺之位,非你莫属。”
张景年一愣,忙推辞:“大人谬赞,我只是个穷秀才,哪能当城隍?家中还有老母亲要赡养,实在不敢从命。”城隍笑了:“你放心,阴司为官,不碍阳间事。你白日仍可教书养母,夜里再回城隍庙断案便是。且你母亲阳寿还有二十年,我已奏明天帝,让她晚年无病无灾,安享天年。”
张景年还是犹豫,城隍又说:“你常说‘律者,天下之公器’,阳间或有贪官污吏,可阴司断案,容不得半点私情。你若当了城隍,便能为更多像王老实这样的冤魂伸冤,这不正是你毕生所愿吗?”
张景年想了想,终是点头:“愿效犬马之劳。”城隍大喜,取出一件红袍和一顶乌纱,亲手为他戴上,又递给他一支判官笔和一本《阴律》:“此笔能定生死,此律能断是非,你要好生保管。”
等张景年再回到阳间时,天已大亮。他摸了摸额头,那“察”字早已不见,可怀里的判官笔和《阴律》却真真切切地在。他回到家,见老母亲正坐在门口缝衣服,精神头比往常还好,便放下心来。
从那以后,张景年白天在私塾教书,夜里便去城隍庙断案。香河县的治安渐渐好了起来,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总说夜里梦见穿红袍的官员审案,吓得再也不敢胡作非为。有人说,常看见张景年夜里出门,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檀香,回来时,眼角的疲惫里总带着几分心安。
过了几年,李氏带着儿子来私塾感谢张景年,说赵元宝的家产果然判给了她,儿子也进了私塾读书,日子渐渐好起来。张景年看着那孩子,想起当年的案子,只笑着说:“这都是你丈夫的冤屈得以昭雪,与我无关。”
又过了二十年,张景年的母亲寿终正寝,走的时候很安详。那天夜里,香河县的百姓都看见城隍庙上空有红光冲天,像是有仙人降临。第二天,人们发现私塾的门开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大清律例》和教书用的课本,只是张景年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他是正式去城隍庙当城隍了;也有人说,他断案公正,被天帝召去了天庭,当了判官。但不管怎样,香河县的人都记着张景年,每年清明,都会有人去城隍庙前烧一炷香,说:“张城隍,您可得好好的,保佑咱们县里平平安安的。”
而那本《阴律》,据说被张景年留在了私塾的抽屉里,后来被一个姓刘的秀才发现。那秀才照着书里的道理做人断事,后来竟当了知府,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人们都说,这是张景年的福报,也是香河县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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