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文学——父亲的脊梁
发布时间:2025-09-14 11:03 浏览量:5
父亲的脊梁
父亲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亲历了六十年代的饥荒与动荡。贫农的成分与他沉稳的性格,使他在时代洪流中未曾遭受冲击。父亲上学的时候成绩比较优异,如果坚持到底,考上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但是父亲上学上到了高二,由于奶奶罹患肺结核,便辍学在家照顾奶奶。后来奶奶康复了之后父亲再回学校上学,由于辍学期间落下的课程太多,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按理说那个年代是可以留级复读的,但是由于家庭经济状况使然,而且那是每个家庭都要为农业社满足劳力指标,父亲身为家里长兄,只能遗憾的告别学生生涯,义不容辞的承担了维持家庭生计的担子。
父亲生来好强、从来不输尊严,由于爷爷不善技艺,也没什么文化,只会老实巴交种庄稼。家中锹把、镐柄等物,需备好木料,待访亲时徒步几十公里,央木工亲戚安装。有一次父亲跟随爷爷去访亲戚,眼见爷爷被亲戚数落,心里刺痛,回来之后父亲就开始找别人借木工工具先模仿着造工具,然后开始学木工。后来父亲又学会了铁匠、石匠,只要是生活里需要的,他都去学,而且都能学会。其实亲戚说的是实情,人家说:“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安上了就行了嘛,您老人家也不嫌累,还这么远路背来让我安”。按照现代经济学分析,当时跑那么远路安装这些东西确实劳力成本显高,如果折合成货币,可能都远超几倍铁锹镐头的价值了,但是难者不会者不难,只好有求于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老家开始通电,由于父亲上过学,通晓一些电气知识,被生产队和村里召集去帮忙拉线接电,再后来国家给每个生产队配备了机磨、电碾、粉碎机,还有手扶拖拉机,队里就都交由父亲去专职操作了。因此父亲在那个时候算是技术骨干,很得村民们尊重和爱戴。 为了贴补家用,爷爷除了种田务农还养了一群羊,夏天剪掉羊毛、梳了羊绒都可以卖钱,偶尔杀一只羊家里改善伙食,羊皮也可以卖钱。爷爷在山上放羊的时候结识了外公,人说同行是冤家,放养的人却不一样,荒山野岭的际遇,让这些放羊的同行们互相感觉很亲切,产生了特殊的阶级情谊。于是父亲和母亲的姻缘大事,就被两个老人在某一个向阳的山峁峁的土旮旯里私下敲定了。
父亲和母亲结婚之后,家里的叔姑都到了上学的年龄,仅靠种地和养羊已经不能满足正常家庭开支,而且在我七岁那年,爷爷不幸早逝,享年五十九周岁。作为长媳妇,母亲接替父亲成了家里的劳力代表,父亲开始四处奔波搞副业(即打工,那个时候种地是主业,在外打工挣钱就叫搞副业),父亲跟着舅爷爷(父亲的舅舅)搞过工程(以前农村修土路),但是更多的时候都是去煤矿打工,虽然辛苦也很危险,但是收入相对高一些(每个月差不多能挣100块钱左右)。所以我小的时候只有在农忙的时候和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父亲。和大多数孩子一样,父亲每次回来,我都要高兴半天,围着父亲问东问西,然后就在父亲包里翻个底朝天,看看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其实那时候那有啥好东西,顶多几颗水果糖,还有甘肃鲜有的橘子、柿子之类的、而且也带不了多少回来,也就是解解馋! 后来二叔、三叔(姑姑上中学时因家境贫寒被老师排挤自己辍学不上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嫁人了)相继毕业参加工作,小叔和我年纪相仿(大我四岁),家里经济条件稍微缓和了一些,而且农村土地实行包产到户,父亲就回到家里,开始琢磨如何种地、如何减少病虫害、如何提高粮食、梨、大枣等经济作物的产量,而且还自制和改良了一些相对具有现代化特色的的农业生产工具。 父亲嗜书好学,涉猎颇广。
除了前面说的铁匠木匠等,父亲还学会了画画、电子知识、风水玄学、中医,会针灸。到了九十年代的时候,父亲买了一台电焊机,本来是打算帮人家焊焊农具什么的挣点小钱贴补家用,但是那时候村里大家都不怎么宽裕,有的人焊完东西给个五毛一块的差不多够交电费和买焊条了,有的人焊完直接回头走人了,都是左邻右舍的,父亲碍于面子软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没挣到钱,但是父亲在村里积攒了一定的名望,再加上父亲处事公正合理,村里邻里之间、兄弟之间发生点小摩擦、小矛盾都要找父亲去调节处理。 后来在上任村支书,家族里的一位伯父的引荐和村民的推举下,父亲当上了村主任和村支书。那时的村干部工资虽然不高(我清楚地记得是每月八十五元),不但要协调村里大小事务、而且还要帮政府落实计划生育政策和催收公粮,其实很得罪人的,不过父亲还是全部妥善解决了。村里每逢哪家有婚丧嫁娶的大事都要请父亲去操持办理,没日没夜的操劳,父亲每次回来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我从学校毕业上班后,就反复劝说父亲不要再担任村干部了,父亲自感身体日渐憔悴,也就听从了我的劝告。
等父亲退休赋闲后,国家政策改革、不用再抓计划生育了,也不用上缴公粮了,而且村干部自规定之日起,从事年满十年均可以享受退休养老工资。此后每每问及,父亲总淡然一笑,母亲则默默叹息! 父亲是一个爱体面的人,家里每年有很多杏子、桃子、李子、大枣、梨之类的,要是有贩子上门来收购,价钱差不多就卖掉了,亲戚邻居想吃则随便吃,走的时候随便拿,尽管如此,每年还是有很多都腐烂浪费了。如果是会做生意的人,拿到城里摆地摊,应该也能卖不少钱(我们家离县城有一百多公里,确实有点远),但是由于我和弟弟都有工作在身,父亲害怕丢我们的面子,其实我们虽然都在上班,但是收入并不算高,再加上还要买房供房,能给父母的零花钱很是有限,但是父亲宁愿以清贫守护尊严也不愿进城叫卖。
父亲如今已是年届古稀,一米七五的个头却不到百斤,由于常年的矿井劳作,肺里积淀了很多炭尘,每到清晨便咳嗽不止,看着父亲满头银白一身嶙峋,很是心疼、很是心痛,但是由于工作性质和家庭生计,我却不能常伴膝下。 如同马尾沟大多数的父亲一样,我的父亲一生挺直脊梁,如一座沉默的山,扛起家的风雨,也撑起一方朗朗晴空。
作者:歌曲《父亲旳脊梁》的创作者今夕何年,原名王生伦,靖远县兴隆乡马尾村马咀队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