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离世”那会儿,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死戏码

发布时间:2025-10-12 04:13  浏览量:12

夫君“离世”那会儿,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假死戏码。可待他“逝去”后,我和他那向来骄纵不羁的养子,竟被无情地逐出了家门。

被赶出家门后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我们母子俩整整饿了三天,腹中空空如也,那种饥饿感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养活这个养子,我咬了咬牙,支起了一个小小的馄饨摊。

每日里,我天不亮就起床准备食材,揉面、调馅、包馄饨,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格外认真。馄饨摊支起来后,我便守在摊前,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而那个曾经刁蛮任性的养子,也在生活的磨砺下,渐渐变得懂事起来。他会在闲暇时帮我打打下手,虽然动作还有些笨拙,但那份心意却让我倍感温暖。就这样,我靠着这个小小的馄饨摊,一点一点地将养子抚养长大。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一晃便是十年。这十年间,养子出落得越发英俊挺拔,还成为了一名威风凛凛的年少将军。他身姿矫健,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果敢,每一次出征都能凯旋而归,赢得了无数人的敬仰与赞誉。而我,也在他的陪伴下,将馄饨摊发展成了一家颇有名气的酒楼,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而幸福地继续下去时,那个“死去”了十年的夫君,却突然“复活”了。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们如今的境况,竟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想要领我回府,继续过他那所谓的富贵生活。

他站在酒楼门口,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算计,仿佛一切都能如他所愿。可他没想到的是,如今的我们,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母子了。

就在他准备伸手来拉我时,年少气盛的将军养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手打了开来。养子的眼神中满是警惕与不屑,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声音坚定而有力地说道:【这位大人还请自重,我爹爹已经死了许久,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值得我敬仰与爱戴的人。如今你突然出现,还妄图带走我阿娘,究竟是何居心?】

顿了顿,养子又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莫非是觊觎我阿娘如今这酒楼的生意,特地来编造这等谎言,想要从中谋取利益?】

夫君被养子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而我,站在一旁,看着养子那挺拔的身姿和坚定的眼神,心中满是欣慰与自豪。我知道,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母子俩都能携手共度,再也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左右。

夫君离世的那一天,宋府里全是前来抄家的人。
按照规定,男子要被斩首,女子则要被充作军妓。
是侍女雪梅冒险将我从大牢里替换了出来。
【当初若不是夫人把我买下,我肯定也会被送进宜春楼那种地方,如今不过是回到原来的位置罢了,况且还享受了这么多年在宋府当下人的优待呢。】
被充作军妓的女子若是能熬过那段艰难的时期,日后便能赎身。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赚钱。


我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地方,支起了一个小摊,卖起了馄饨。
我刚吆喝没两声,隔壁卖炊饼的姑娘就先好奇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娘子怎么不在京城做点小买卖,这里这么偏远,能卖出几个钱呀。】
【你怎么也在这儿?】
姑娘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我秦三娘的夫君日后可是要考中状元郎的,这里离村子近,我卖完饼子还能赶回去给夫君做饭呢。】
我一听,不禁愣住了。当初我也是这般尽心尽力地供着夫君读书,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我低头揭开灶台的木盖,只见高汤翻滚,香气扑鼻而来。
秦三娘深吸了一口气:【娘子,你这汤熬得可真好呀,香气浓郁,颜色白得像牛乳一样。】
【这是鱼汤。】


我给她盛了一碗,她顿时喜出望外。
她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正朝这边张望。
【娘子,你这儿卖的是什么呀?】
【馄饨,也卖汤。】
他思索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叶子。
【来碗汤,不用找了。】
秦三娘瞪大了眼睛。
我笑眯眯地收下银子,又往汤里滚了几块豆腐进去,撒上芫荽,然后递给了他。
我看了眼那人的气质,试探着开口:【这汤要是配上炊饼才更好吃呢。】
那人在秦三娘期盼的眼神里,略带嫌弃地看了眼炊饼,最后还是掏出十文钱,用饼把汤擦了个干净。
等那人走后,秦三娘凑了过来:【娘子你这手艺可真厉害呀,怎么这么香呢。】
我笑了笑。


当初为了让宋回文能有银子花用,我这手艺就必须不断精进。
我那在偏僻地方的馄饨摊,有不少人从大老远的地方慕名而来呢。
还不等我感慨,秦三娘指了指不远处。
【看,你这香味把谁家的小少爷都吸引来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传来。
【把你摊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我认得这个小少爷。
宋回文做户部侍郎的第三年。
他抱回了一个孩子,不顾我的意愿,让他住在了我的院子里。
我不喜欢他,不知道他是谁生的。
他也不喜欢我,不叫我娘,只叫我姨娘。


宋回文给了他极大的宠爱,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今天抓猫逗狗,明天吃喝玩乐毫无节制。
更有时候,明明身上还有银子,却要去偷鸡摸狗。
而且他力气大,谁要是说他几句,他就动手打人。
甚至大半夜的去把别人心爱的树给折断了。
孩子们都很讨厌他。
我气宋回文溺爱他,也不管教他。
现在他站在我的摊前,趾高气扬地:【娘子给我来一份你们这儿最贵的吃食。】
【你可有银子?】
看上去他和我差不多,也是被人救出来的。


他这身衣裳还没来得及换,身上的银子应该没剩下多少了。
小少爷愣了一下,看见是我,冲上来抱着我的腿哇哇大哭起来:【姨娘,姨娘你还活着!】
【我找不到人了,春华、夏荷、秋枫都不见了。】
【我害怕极了,我怕有人要杀我,就趁着天黑躲在皇城附近,现在才跑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妨碍他继续嗅闻。
【姨娘,你给我碗饭吃,日后我定会百倍回馈你。】
秦三娘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你个小滑头,还学着那些男人满嘴跑火车,娘子,你可别信他的鬼话。】
少年嘴上不饶人,眼神里却是忐忑与担忧。
像极了刚从牢里逃出来的我。


我叹了口气:【日后叫我娘,别再叫我姨娘了。】
总归我少吃点,也能赚够赎身的钱。
在秦三娘的啧啧声中,我取来瓷碗,加入紫菜虾皮,又铺上芫荽。
两圈香醋冲入滚烫的鱼汤,最后将刚出锅的馄饨放入。
刹那间,鲜味四溢,热气蒸腾,熏红了少年的眼。
【日后呢,你就随我姓,我叫夏乔,你叫夏文虎。】
少年吃得狼吞虎咽,几乎要把舌头吞下去。
那碗被他整个捧起来,挡住了脸,迟迟不肯放下来。
我站起身,搅弄着鱼汤,感慨着。
【好在这锅汤还没来得及加盐哟。】

我做汤的手艺堪称一绝,连带着生意也连日火爆起来。
几个熟悉的食客摸清了我出摊的时间,每次天刚蒙蒙亮就排队候着。
连带着秦三娘的炊饼也卖得好了许多。
夏文虎来了之后还是喜欢捉猫玩狗,在村子里惹是生非。
秦三娘见着了,啐了一口。
【也就是娘子心善,要是我可不会干这种蠢事。】
我也不是心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诺大的宋府只剩我们两人了。
多少也算是相互扶持着过日子。
等我赎出了雪梅,我就盘下一个铺子,到时候文虎要是学不进东西就来继承这个铺子。
日子总归是会越来越好的。


可我卖馄饨的时候,秦三娘大喊着走水了,拉着我就往家跑。
一帮食客帮我救火,最后在屋子里挖出了被熏得黢黑的夏文虎。
巧就巧在他手里还握着一根蜡烛。
被人拎出来后,秦三娘怒骂他:【你个小兔崽子,夏娘子对你这么好,你却把院子烧了。】
他一把将蜡烛扔开:【我就烧了,能怎么样!】
和我对视一瞬,他猛地推开秦三娘,跑了出去。
其余食客骂骂咧咧地帮我把家搭建到勉强能住人的程度,秦三娘走之前还在骂夏文虎。
【夏娘子,要我说你别养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了,捡来的儿子又不像夫君,扔了就行了。】
我摇摇头:【总归不能放着他不管,兴许这也不是他的错。】
晚上,我在院子里熬着鱼汤,门口蹲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千滚豆腐万滚鱼,很快香气就弥漫了出去。
一个瑟缩的身影靠近。
我煮了汤团,塞到夏文虎手里。
【先吃饭吧。】

在一片废墟中搭建起的简陋庇护所里,食物燃烧散发的光芒微微摇曳。
夏文虎端着碗,却没了往日那风卷残云般的吃相。
【不是我放的火,烧了那房子。】
我轻轻点头,又把烤得金黄的鸡腿递了一个给他。
【委屈你啦,多吃点儿。】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你相信我?】
【为啥不信呢?现在我可是你的娘,哪有理由不相信你呀。】
【可他们都说是我的错。】
【他们又没亲眼瞧见。】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文虎,就算皇上说你是做了什么错事,不管你说啥,娘都会先听你讲。】


文虎低着头,哼哧哼哧地大口扒饭。
没过一会儿,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隔壁家的猫跑到家里来了,我想把它赶走,结果它把烛台给撞倒了,我想扑灭火,可那风实在太大了。】
【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大火里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轻轻用手抚摸着他的头。
【那你把事情说出来就好啦,这样我就知道真相啦。】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我,就像我爹那样。】
【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样,一开口不是问我情况,而是直接责骂我。】
【那咱们拉钩,以后再有事情发生,我一定先问你,你也别撒谎别跑开,大不了咱们一起面对。】
他的眼泪又簌簌地落了下来,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和我拉钩。

从那以后,文虎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抓猫逗狗。
现在他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起床,帮我杀鱼、剖开鱼腹,还帮我刮鱼鳞、烧热水。
甚至还会嘴甜地招呼客人。
其实啊,我早就攒够离开这儿的钱了。
只是那边一听是宋家的人,就不愿意放人。
【现在查得可严了,我们要是放个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终于松了口,却又说没有宋家的人。


这怎么可能呢?
在我的追问下,侍卫终于想起来了:【你是说宋夫人吧,她性格刚烈,不愿意委屈自己,在入营前一天上吊自尽了。】
上吊自尽了?
这是啥意思?
这天白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正常出摊,客人们都夸我新推出的梅花茶好喝。
我笑着回应:【是一个老朋友教的。】
秦三娘看出我情绪不太对劲。
【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是去买梅花了吗?】
我摇了摇头。
【芫荽买不到了,汤的味道就差了点儿。】


她还想继续追问,我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去招呼下一位客人。
可第二天,日头都升得老高了,我才发现自己居然破天荒地睡过头了。
等我急忙跑到小摊前,才看见夏文虎已经带着鱼汤在招呼客人了。
他看到我出现,赶忙给我塞了一份烧糊的梅花糕。
【娘,这是我刚才做的,趁热吃吧。】
【冬梅不在了。】
【我知道。】
【再也没人给我带街角巷子里的桂花糕,也没人给我泡梅花茶了。】
【我会学着泡。】
【宋府里的人都没了。】
【娘,还有你,还有我。】
又有个客人来了,文虎赶忙去招呼。
我对着温热的鱼汤和梅花糕发愣,最后不顾形象地把它们塞进嘴里。
擦干眼泪,我一拍桌子站起来。
【文虎,帮我收拾收拾,咱们歇业三天,明天去盘个铺子。】
【好嘞!】

夏家馄饨正式开业了。
为了照顾以前的食客,店铺还是选在了这个村子里。
秦三娘倒是把小摊挪了个地方,跑到我们店铺旁边,最后干脆一合计,给她单独搭了一个小台子,还不收钱。
她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进来卖炊饼了,只是不再接受我送她的鱼汤。
要是我硬要给她,回家前总能看见多几个铜板。
时间一长,我也就不强塞了,倒是她哪天炊饼卖得好,也会点一碗便宜的鱼汤,在她那个小台子前慢悠悠地喝着。


最后连碗底都擦得干干净净。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我突然发现文虎长大了不少。
他手艺不咋地,除了鱼汤,其他的都做不好。
我本来想着让他学着包馄饨,可他性子太急,肉馅还没搅打上劲就想包。
最后汤是汤,肉是肉,味道都各是各的。
要是在宋府,他这个年纪也该读点书,多认几个字了。
秦三娘听到我的打算,连连点头:【男人还是得多读点书才好,像我相公那样才算有出息。】
但文虎不愿意。
【你不去学念书,以后被人欺负了可咋办呢?】
【那我就找阿娘撑腰。】


【那以后娘老了可咋办呢?】
这话让文虎听了心里特别难受,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拽着我的袖子。
【阿娘不要变老好不好。】
我耐心地哄了他好久,他才开心起来。
【我想让阿娘一直开开心心的。】
【那就听娘的话,试着念一年书,如果实在读不进去,那咱们就不念了。】
文虎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很多,很快就成了先生的心头好。
秦三娘发觉自己能帮上忙,开心得不得了。
【这柳家的铺子布料好,三两银子就能做件袍子,王家的铺子墨水好,四两银子就能用个把月。】


【只是这宋家铺子,东西倒是极好的,可价格可不是咱们能承受得起的。】
有她在,我省了不少银子。
文虎每天还是早早起床,先帮我剖鱼刮鳞,等汤熬得差不多了再去私塾。
我让他多睡会儿,他总是不乐意。
【阿娘起早贪黑的,太累了。】
【先生教我们,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秦三娘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晚间突然说想要吃馄饨。
荤馄饨八文钱,素馄饨六文钱,鱼汤只要三文钱。
我包得很慢,她突然大叫一声:【我不要了!】
【我就要鱼汤,我就只喝鱼汤行了。】
【我送你一碗,不收钱。】
【不行!】秦三娘倔强地不肯接受,【读书要花好多钱,要好多钱呢。】
【你一个寡妇也不容易,我好歹还有相公呢。】
这下轮到我叹气了。
我还从来没见过她的相公呢。

文虎要去考童试,秦三娘的相公要去考秀才。
我和秦三娘守着店里继续做买卖。
还没等到文虎的消息,店里来了个穿着华丽的少女。
她柳眉一竖:【你就是在这做馄饨的乔娘子?】
【也不知有啥好的,居然让那人念念不忘。】
秦三娘被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吓到了,麻溜地躲了起来。
【荤馄饨八文,素馄饨六文,鱼汤只要三文,来者是客,客官,您看看要点啥。】

她微微挑起眉梢,冷冷地哼了一声:“乡野村妇,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来头?”

可那锅鱼汤才刚熬好,我一揭开锅盖,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甚至让我隐约听到肚子咕噜一声。

“谁不知道张丞相的女儿风华绝代,是京城诸多儿郎心中皎洁的月光。”
“客官,可要来一碗尝尝?”

沉默了片刻。

“要荤的,别加芫荽。”
“还有别的要求吗?”
“如果有辣椒粉,多帮我撒一些。”

我在厨房里忙碌,她则一直盯着我看。

等馄饨端上桌,我还特意送上一句讨喜的话。

“您这模样,这身段,这气度,肯定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这句话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等馄饨摆上桌,清香四溢,她闻了一口。

“乔娘子果然不一般。”

临走前,她掏出一个翡翠镯子,又拍下一片金叶子在桌案上。

“日后我还会再来找你。”

我盯着那碧绿的翡翠,总觉得她似乎在暗示什么。

秦三娘看着我,眼中满是钦佩。

文虎的先生跟我说,今年春闱可能由太子主持。

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件事,当今圣上器重三皇子,怎么现如今又由太子来主持了呢?

先生只好叹了口气。

“若是最后三皇子登基那还好,只是听说……”

我赶忙打断他的话题:“先生,这种事情不可随意议论。”

但到底还是影响到了考试。

我去看榜单时,发现上面几乎全是熟人,也是太子那一脉扶持起来的平民子弟。

那剩下的名额自然就少了。

文虎和秦三娘的相公都没中。

我倒是不意外文虎没中,他性子急,考试肯定坐不住。

倒是三娘垂下了泪,收拾收拾又继续卖她的炊饼。

连着好几天,都没喝过鱼汤了。

我摸摸文虎的头:“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的,吃了三大碗。”

“真厉害,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那就慢慢想吧,我做了你最爱的芥菜鱼汤馄饨,快些来吃。”

人生总是漫长,早早地想清楚自己能做什么,几乎是痴人说梦。

不如慢慢来,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太子上台引发了一轮动荡。

本来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无关的。

可战乱频发,流民四散。

就连我们这个小村镇也受到了波及。

文虎见了感触颇深:“阿娘,我想去学武。”

“日后能护着阿娘的馄饨店。”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找了个武馆把他送了进去。

日后他想要做镖师也能养活自己,去沙场挣个功名,也算大展抱负。

甚至学点兵法,还能考个武进士呢。

可穷文富武,文虎光是吃馒头每顿都要四个。

若是没了肉,这身体可长不起来。

秦三娘听了,也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里缺钱的不仅仅有我。

她要给相公资学,花费远比我多。

我们俩一合计,干脆推出点新品。

第二天,进京的人就能看到一副奇观。

沿途大路上,总有一女子吆喝着:“来一来,看一看,赶路最佳干粮,比烤饼香百倍!”

若有人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

秦三娘便从扁担里拿出她那炊饼。

往往这时候路人会露出鄙夷的眼神:“不就是炊饼,怎么可能比烤饼还香。”

三娘左右晃动食指,在路人不解的眼中从另一头扁担拿出被我切得细碎的肘子,连同青椒末一同铲进饼里,最后浇上热汤。

在客人呆滞的目光中,她双手奉上:“客官,您的肉夹馍。”

“八文钱。”

而这时的食客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金黄的烧饼里加满红肉,入口即化,仅剩香脆的饼皮需要轻轻咀嚼。

随着唇齿交错,青椒的脆苦也研磨出来,顿时满口生香。

食客激动不已,正准备掏钱:“给小爷来二十个!”

“你谁呀,这地儿是你家的吗?”

他一回头,这才发现身后已经排起了长队。

悻悻然,只能再拿五个,给皇城居住的娘子尝尝。

“各位别急!我这个摊一天只有五十个饼,总店就在隔壁村的夏家馄饨!各位想想,馄饨配肉夹馍,那是何等的美味。”

时间空余的食客高声欢呼,一窝蜂冲进村子里。

阔气点的还会甩好几个银叶子,只为了往后给他们留几个肉夹馍。

银叶子多了,能把秦三娘的嘴角都顶起来呢。

到了晚上,秦三娘豪气地叫了一碗鱼汤。

“我再攒攒钱,就能给相公添个蜡烛了。”

文虎也爱吃肉夹馍。

往往这时候秦三娘会豪气地把炊饼煎到最脆,我要给钱她还不乐意。

“小孩家家吃几口饼怎么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可她自己也才大文虎七八岁。

文虎也会跟着三娘哼一声,又往嘴里吞几个饼。

可是呀,我都看到了。

等三娘忙的时候,文虎偷偷塞了几片银叶子在她荷包里。

有件事我没告诉三娘,等过段时间呀,我也要给她一份礼物。

是金丝的步摇,工匠说要打造一段时间呢,可美了。

我们铺面可以扩大了。

只是在建一个酒楼和多开几个小铺子间犹豫不决。

三娘咬咬牙:“建个酒楼吧。”

“这段时间流民越来越多了,我们这种百姓看到大酒楼都是不敢进的,到那时再请几个护卫,总是比小铺子安全许多的。”

文虎也这么认为。

“刘师傅手下刚好有些师兄,我们可以招他们来。”

于是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酒楼建成之前,三娘发呆的时间更久了。

往往炊饼卖完了也不舍得走,以前三两口就能吃完的鱼汤却要饮好久。

待酒楼建好那天,三娘挑起扁担。

“那我回去卖炊饼了。”

我让文虎接过扁担,拉着她:“不先看看酒楼吗?”

半拉半扯间,她看见了厨房旁边的一个房间,半开着面对客人,却没有任何用具。

“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给你卖炊饼肉夹馍的。”

“给我的?我……我从来没想过……酒楼里也能卖炊饼……我……”

我轻轻环抱住她。

“我们早就把你当作家人了,只要我和文虎在的地方,就有你三娘的位置。”

她泣不成声。

文虎体格健壮,浑身都是腱子肉,连刘师傅都夸赞他力大无穷,天生就是块习武的好材料。

又是一年春闱时节,文虎前去参加武科考试,而三娘的夫君则去参加文考。我们满心紧张地在榜单上搜寻着各自关心的人名。

这时,三娘满脸兴奋地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我。

“中了,是状元!”她激动地喊道。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先从我身上下来。

“好,慢慢说,别着急。”我安抚道。

“文虎!文虎他考中了武状元!”三娘急切地说道。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那你夫君呢?”我接着问道。

三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夫君他,又落榜了。”她说道。

“你还要继续资助他读书吗?”我问道。

“嗯,他是我的夫君,而且他曾经对我有恩。”三娘坚定地说道。

“就不能……”我欲言又止。

“不能。”三娘斩钉截铁地回答。

“三娘,阿娘,你们在聊什么呢!”这时,文虎适时出现,让我松了一口气。

三娘看起来无精打采,面对我总是躲躲闪闪。

晚上,她突然开口:“我看其他酒楼都在施粥,我们也应该做点善事。”

这话倒是没错,不过我们的酒楼才刚刚开业,人手还没招齐,现在让人去施粥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我去吧。”我主动说道。

“三娘,等阿娘把人招齐了再让其他人去也不迟,现在你这么辛苦……”我劝说道。

“我去就行。”三娘笑着,语气却异常坚定,“这可是给酒楼打名气的好机会呢。”

我叹了口气,只能点头同意。

文虎对此表示不理解。

“现在流民越来越多了,三娘这样出去不是很危险吗?”他担忧地问道。

“让她静静吧。”我安慰道。

“待在酒楼里不能静吗?”文虎继续追问。

“我们是她亲近的人,三娘不想让我们看到她失神落魄的样子。”我解释道。

我说很快就能招到人手了,三娘则说七日后就回来。

可等到酒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时候,三娘却迟迟没有出现。

原来,她病倒了。

一张焦黄的草纸静静地躺在三娘家门口,行人匆匆而过,无人顾及。它就这样摊在地上,任由草鞋、布鞋从它身上踏过,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水渍。

那是三娘夫君常用的纸张,墨迹已经晕开,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整个屋子蜷缩在城镇的一角,显得既紧密又客气,仿佛生怕挤到了其他人。

三娘裹着被子,想起身喝水,却怎么也起不来,只能发出风箱般嘶哑的咳嗽声。

她太累了。自从开始卖炊饼后,她就再也没有休息过一天。

见我来了,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乔娘子来了,让你见笑了。”她说道。

从我踏入小院后,读书声就从未断绝过。从“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到“他日若我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书声琅琅,不绝于耳。

我默不作声地打开饭盒,里面装着肉馅的馄饨。

三娘已经有两三天滴水未进了,闻到馄饨的香气,她脸上露出一副奇异的神色。

好在她并没有拒绝。吃了第一口后,她惊呼道:“原来这馄饨这么好吃!”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甚至不顾烫伤自己,最后呛到咳嗽都不舍得停下来。

直到最后一口汤咽下,她才涕泗横流。

“其实夫君对我有恩。”她缓缓说道。

我静静地听着三娘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

幼时的秦三娘遭遇了一场大灾难。那年饥荒严重,人吃人的惨剧时有发生。秦公为了生存,卖掉了妻子,又想卖掉女儿。当三娘被当作“菜人”卖给贩子时,是她夫君出了十文钱买下了她。

所以无论她夫君对她有何要求或索取,她都会应承下来。

“那现在呢?”我问道。

“我还清了他的恩情。”三娘坚定地说道,“这些年来,我还了不止千百倍的十文钱,再多的恩情我都不欠了。”

“来我酒楼吧,以后和文虎一样。”我邀请道。

我带着三娘,在男子越发高声的诵念声中,离开了那个院子。无人察觉我们的离去。

我让文虎帮忙处理和离的事情。和离书很快便到手了。倒是三娘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顺利。

她当天大手一挥,在酒楼里尝遍了所有美食。

“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好吃的食物!”她惊叹道。

我找了几个教书先生,让三娘学点筹算之术。若是她喜欢念书,我便供她念书;若是她不喜欢念书,就留在这酒楼做个小掌柜也不错。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文虎已经身居高位,成了什么将军,可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想着他去边关能不能日子好过些。

“乔娘子莫要担心,这些日子你寄过去的护膝护肘怕是能让一队汉子不怕寒冷了。”有人安慰道。

三娘养了几年越发地出落得水灵,自从她不吝啬往自己身上花钱后,居然带着些贵气。平日里我们经营着酒楼,闲下来便给文虎写写家书,送点吃食和衣服。

张小姐又来过几次。每次都惊叹酒楼的变化,连带着原本不大的县城都繁荣了不少。新的菜色她也很喜欢,不过每次走之前都要再吃一碗馄饨配肉夹馍。只是她常常对着我叹气,似是对我有所惋惜。

这日我又在劝三娘学点东西。

“筹算总是重要的,若你日后不学,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我劝说道。

“乔娘子不是还能帮我嘛。”三娘撒娇道。

“若我不在了呢?”我反问道。

这话让三娘也难过起来。

“阿乔,是你吗?”这时,人影憧憧中,我和人群中的宋回文对上了眼。

或许是阴间伙食好,他还胖了些许。他一脸喜悦与不可置信。

“阿乔,我找你好久,他们都说你自尽了,我不信。”他说道。

可我没有像他想象那般疯了似的抱住他,反倒是后退两步将三娘护在身后。

“宋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了将我赶尽杀绝吗?”我冷冷地问道。

见我如此小心谨慎,宋回文满脸苦涩。

倒也不是我小心。曾经我也以为我们是患难夫妻,所以在钱财困难时,不离不弃。曾经我也以为他对我情深意重,才会在成为状元后拒绝公主。

却并不知道,他心中只有权势,为了好名声才会与我厮守。

并不知道,他知晓公主自身难保,为了不和亲才对他抛出橄榄枝。

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做这宋家的主母,以为能和年少的爱人共度一辈子。

“我不是,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以后你还是宋府的夫人。”宋回文急切地说道。

我还是宋府的夫人?我笑了笑,感觉自己还是要惜命一点。

“宋回文,如果我成了宋府的夫人,那下次你假死时,我该怎么活下来。”我反问道。

【不必了,我再无需假装离世。太子已然筹备周全,朝廷局势已然明朗,待他日后登基为帝,我自是拥有辅佐之功。到那时,无论你想要何种生活,我都能满足你!】

可我,却不敢再轻信他的话了。

我离开那日,皇城春雨如注,冬日的梅花已然凋零,春日的柳树正抽新芽。

时光匆匆,如今已过了好几个春秋,县城里的花儿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有人来,也有人走。

细细算来,竟已过去了十个年头。

他才想起要将我寻回身边。

我本想着,毕竟夫妻一场,不怨他,也不恨他。

可每年梅花绽放又凋零,都在提醒着我,十年前那个绿柳成荫的春日,我差点就丢了性命。

宋回文满脸苦楚,他说他也有难言之隐。

【当初朝廷动荡不安,我身为太子一派,若是不假装离世,引蛇出洞,朝堂依旧会纷乱不堪。】

他说,正是那次假死,将政敌引出,他才得以存活下来。

他说他深爱着我,害怕我会落得凄惨下场。

我轻轻摇头。

【那天我刚出摊,张大人便看见了我。】

【他见我活得艰难,便赏了我一块银叶子。】

【后来,缺钱的时候,张小姐又见到了我。】

【她见文虎要吃饭,也赏了我一块银叶子。】

他口中的政敌,尚且对我有怜悯之心,可他却只想让我死得彻底。

【不是的,他们只是表面上的仁慈,他们根本不想让你过得好。】

【那你辞官不就好了?】

【啊?】

【你若是辞官,主动前往青州,或是岭南,他们还会对你下杀手吗?】

他或许确实爱我,但这份爱,远比不上他对权势的狂热。

我头脑愚钝。

如此简单的道理,张小姐一眼便看穿了。

而我,却用了十年才想明白。

哦,对了,张小姐转交给我的翡翠镯子,我见过。

那是宋回文一直珍藏的,说是要留给娘子的传家宝。

眼见我不配合,宋回文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阿乔,你跟我回去,你会知道我对你有多好的。】

只是,一只大手挡住了他。

【宋大人,别来无恙。】

文虎回来了。

【莫不是宋大人觊觎阿娘的酒楼,故意编造谎言?】

面对高壮的文虎,宋回文竟有些畏惧。

他只得试图越过文虎,对着我大喊:

【阿乔,你别生气了,和我回家好不好!】

我拉着三娘,回了酒楼。

【不用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店里包好的馄饨,整齐地放在抽屉里,熬好的鱼汤,鲜甜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楼层。

还有剁碎的肘子、卤肉、蔬菜,在肉夹馍的小房间里,散发着油润的香气。

即便酒楼有许多精致的菜色,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美味,却从未被撤下。

这里很好,是我亲手打造的家。

宋回文只得大叫着:【阿乔,你等我。】

我挥挥手,让人将他赶走,如同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

【文虎,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熟练地将馄饨下锅,新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小伙子。

他变化很大,军中的生活,很快便洗去了他的稚气。

血与铁,让他几乎变了个模样。

好在他还活着。

【战事已经平定,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向朝廷请辞,回咱们酒楼做个保镖。】

【阿娘以前说,要给我一口饭吃,该不会食言吧。】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文虎的回信。

他说他最好的战友死了。

他没有愤怒,只是迷茫。

他记得战友年仅十六,家住青州,父母都是做豆腐的。

他说战友喜欢豆腐。

他们在拿到家书后,交换了食物。

他说战友也喜欢上了肉夹馍。

但是他死了。

我看见文虎眼中透露着迷茫,还有对战争的厌恶。

我摸了摸他的头。

【那,等酒楼生意稳定了,我们一起去青州看看他们吧。】

文虎这次回来,是作为三皇子的人。

宋回文传书给我,让我快跑。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

圣上驾崩。

有劫匪趁乱劫掠富商。

京城里人丁兴旺,他们便想着到我们这个小县城来。

虽然不比京城富裕,但也有几个银子。

我听到消息后,没有逃跑,赶忙召集街坊邻居,以及会武艺的人到酒楼避祸。

好在人多势众,最后有惊无险。

最后,宫里的事情尘埃落定。

是太子看出圣上有重视三皇子的心思。

想要挟持圣上,逼死修改遗诏之人。

好在三皇子将文虎等人召回,命他救驾。

圣上深感欣慰,三皇子登基。

其余人满门抄斩。

只是听说有人想见我和文虎一面。

随着天牢的开启,火影摇曳,天牢的尽头坐着宋回文。

【还好那天你没答应我,不然我又害了你。】

宋回文成也权势,败也权势,却从未想过,不是他害了我。

是我,救了我自己。

【天下兴亡,应当少些战事,多兴民生。】

【当初在宋府,我和你说过,太子殿下杀气太重,不是仁德之君,可你没听进去。】

他似乎早已将过往抛诸脑后。
但此刻,他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带着几分阴鸷的笑意。
【文虎,你可清楚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不就是太子嘛,那又怎样?】
宋回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了一瞬:【你怎会知晓?】

怎会不知呢?

当初,宋回文与太子走得极近,为了维护太子的名誉,养一个私生子也并非什么稀罕事。
更何况,他对文虎的态度简直是有求必应,事事都宠溺到了极点。
若不是他对文虎心怀愧疚,那便是他有事相求于文虎。
再加上文虎与圣上那愈发相似的容貌,
只要脑子不糊涂,都能大致猜出一二。

【宋大人若只是想以这种低劣的趣味,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模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所忠诚的,并非那所谓的血脉,也不是那变幻莫测的朝权,我所忠诚的,是脚下这片厚实的土地,是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宋回文沉默了,不再言语。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特别像童年时与我两小无猜的那个少年。
那时,我曾问他,日后他想要做些什么。
【我要做一个清正廉洁、为民请命的大官,不再让饥荒肆虐,让百姓受苦。】
少年红了脸,又急忙补充道。
【到那时,我还要阿乔做我的娘子,我要让阿乔过得舒舒服服,再也不用劳作受累。】

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一切都已变了模样。
我和文虎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天牢的大门缓缓关上时,我隐约听到一声叹息。
【还好你没答应我,还好……】

三娘在天牢外焦急地四处张望,见我们出来,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乔娘子,你没事吧?】
我听到自己平静地回应她:【无事,只是见了一个旧人罢了。】

两日后,宋回文在菜市场被斩首示众。
我没有去看。

我依旧在卖着馄饨。
只是不再那么急于赚钱。
我们在城镇里开设了酒楼,一碗荤馄饨八文钱,一碗素馄饨六文钱。
我们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摆起了摊位,一碗荤馄饨五文钱,一碗素馄饨三文钱。
若是遇到有难处的人,我们也会免了他的馄饨钱。
但世间总是好人多,有人日后飞黄腾达了,也会回来,不惜花金叶子买一碗馄饨,只为回味那曾经的味道。
也很难说,到底是馄饨摊赚得多,还是酒楼赚得多了。

当今圣上是个贤明的君主,世上少有灾祸,至少人人都能吃得上饭。
三娘挽起了头发,一生未嫁,将我的手艺学了个十成十。
她救助那些劳苦的女子、青楼中受困的女子、被打的丫鬟,给她们一个新的开始。
文虎成了夏氏镖局的一员,拿着圣上赏赐的银钱,也能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而我呢,逐渐感到疲惫。
开了好多个馄饨摊,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
最后,在一群人的哭声中,我安然地睡了过去。
这,是幸福而完美的一生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