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玄狐青妩

乾隆年间，济南府历城县有座废弃的古宅，名曰“聊斋”——传闻是前朝文人故居，后因闹狐祟，空置数十年，荒草萋萋，蛛网密布，无人敢近。城郊书生张景行，性情孤洁，酷爱搜集古籍，闻古宅中有前朝珍本，便不顾乡邻劝阻，独自搬入居住。

古宅虽破败，却别有洞天。庭院中一株老桂树苍劲挺拔，花开时节香飘数里；西厢房藏书颇丰，书架上摆满了蒙尘的经史子集。张景行每日清扫庭院，整理书籍，夜深人静时便在灯下苦读，虽孤影相伴，却也自得其乐。

这夜，张景行正在书房翻阅一本《楚辞》，忽闻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位身着青衫的女子俏立窗前，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身后拖着一条蓬松的玄色狐尾，却丝毫不显怪异，反倒添了几分灵动。

张景行虽惊，却并不畏惧——他素闻古宅有狐祟，却料想这般清丽的女子，定非恶类。他拱手道：“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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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嫣然一笑，声音清脆如银铃：“先生不必惊慌，小女青妩，乃山中玄狐，在此宅中修行多年。见先生文雅正直，不忍惊扰，今日闻先生读《楚辞》，一时技痒，特来相访。”说罢，她轻轻一跃，从窗外跳入书房，狐尾悄然隐去。

张景行心中暗叹，此狐不仅美貌，更通文墨。他邀青妩入座，煮茶相待。两人从《楚辞》谈到唐诗，从兵法聊到书画，竟是相见恨晚。青妩聪慧过人，见解独到，许多古籍中的晦涩之处，经她点拨，张景行豁然开朗。

自此，青妩便常来书房与张景行相会。她为他整理散乱的书籍，为他研墨铺纸，有时还会带着山中的鲜果、灵药送来。张景行则教她读书识字，讲人间伦理。两人情愫渐生，暗定终身，约定互不相负。

可好景不长，青妩的叔父——山中狐王玄烈，得知她与凡人相恋，勃然大怒。玄烈修行千年，性情暴戾，素来鄙夷凡人，认为青妩与凡人相恋，玷污了狐族血统。他亲自来到古宅，怒斥青妩：“你乃狐族贵女，怎能与凡夫俗子纠缠？速速与他断绝关系，随我回山，否则休怪我无情！”

青妩跪在玄烈面前，泪如雨下：“叔父，景行虽为凡人，却正直善良，待我情深义重。我此生非他不嫁，恳请叔父成全！”

玄烈冷笑一声：“成全？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你与他相恋，不过是镜花水月。待他老去，你孤身一人，何苦来哉？今日我便替你了断这段孽缘！”说罢，他挥袖一掌，朝着张景行打去。

张景行见状，连忙将青妩护在身后，闭目待死。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睁眼一看，只见青妩挡在他身前，浑身泛起青光，狐尾展开，抵挡着玄烈的攻击。青妩修为远不及玄烈，片刻便口吐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叔父，求你放过他！”青妩泣声道，“若你执意要杀他，我便与他同死！”

玄烈见状，心中微动——他素来疼爱青妩，见她如此决绝，心中不免犹豫。张景行也上前一步，对着玄烈拱手道：“狐王殿下，我与青妩真心相爱，并非一时冲动。我虽为凡人，却愿用一生守护她。若殿下肯成全，我愿散尽家财，为狐族修建祠堂，日夜供奉，只求与青妩相伴一生。”

玄烈沉吟片刻，道：“也罢，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三日后，山中将举行试炼，你需独自闯过三关——迷雾林、烈火谷、寒水涧。若你能平安归来，我便答应你与青妩的婚事；若你失败，便需从此与青妩断绝关系，永不相见。”

张景行心中一喜，连忙道谢：“多谢殿下成全，我定不辱使命！”

青妩却忧心忡忡：“景行，那三关凶险异常，连狐族子弟都难以通过，你一个凡人，如何能闯过？”

张景行握住她的手，温柔道：“为了你，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三日后，张景行按照玄烈的指引，前往山中试炼。青妩悄悄跟在他身后，为他准备了避毒的草药、御寒的皮衣，又暗中为他扫清了一些小的障碍。

第一关迷雾林，林中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尺，更有幻兽出没，引人迷失心智。张景行按照青妩的叮嘱，紧闭心神，手持罗盘，辨别方向。途中，他遇到了无数幻象——有金银财宝，有绝色美女，甚至还有他已故的父母，劝他回头。可他心中只有青妩的身影，始终不为所动，历经一日一夜，终于闯出迷雾林。

第二关烈火谷，谷中烈焰熊熊，岩浆翻滚，温度极高，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张景行穿上青妩为他准备的皮衣，皮衣上涂有清凉的草药，能抵御高温。他小心翼翼地在岩石上攀爬，避开喷溅的岩浆，好几次险些坠入火海，都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化险为夷。

第三关寒水涧，涧水冰冷刺骨，水中还有千年水怪出没。张景行咬紧牙关，跳入涧中，奋力向对岸游去。水怪见状，猛地向他扑来，张景行取出青妩赠予的匕首，拼死抵抗。就在他体力不支时，青妩暗中施法，引走了水怪。张景行趁机游到对岸，成功闯过三关。

当张景行浑身是伤，疲惫不堪地出现在玄烈面前时，玄烈眼中露出了赞许之色：“没想到你一个凡人，竟有如此勇气和毅力。也罢，我便信守承诺，答应你与青妩的婚事。”

青妩见状，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搀扶张景行，为他包扎伤口。

婚后，张景行与青妩在古宅中过着幸福的生活。青妩利用狐族秘术，帮张景行整理古籍，修复破损的珍本。张景行则潜心读书，次年参加乡试，高中举人。

可此事却传到了历城县令的耳中。县令是个贪官，见张景行一夜成名，又听闻他妻子是狐妖，便想趁机敲诈勒索。他带人闯入古宅，诬陷张景行勾结妖邪，危害百姓，欲将他抓入大牢，逼他交出财物。

张景行怒斥道：“我与妻子安分守己，从未危害百姓，你这是栽赃陷害！”

县令冷笑一声：“栽赃陷害？你妻子乃狐妖，这便是铁证！来人，将他拿下！”

就在衙役们上前捉拿张景行时，青妩挺身而出，狐尾展开，眼中闪过寒光：“谁敢动他！”

县令见状，吓得连连后退：“妖……妖女！快来人，降妖除魔！”

青妩冷哼一声，挥袖一掌，一股强大的气流将衙役们震得连连后退。她对着县令道：“你身为父母官，不思为民做主，反而敲诈勒索，陷害忠良，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说罢，她就要动手。

张景行连忙拉住她：“青妩，不可伤人。”他转向县令，“你若再胡作非为，我便上书朝廷，揭发你的罪行！”

县令心中忌惮——他知道张景行已中举人，若真上书朝廷，自己定然没有好下场。他只得灰溜溜地带人离去。

经此一事，张景行与青妩的故事传遍了历城县。百姓们不仅不惧怕青妩，反而敬佩她的侠义心肠，纷纷前来古宅拜访。张景行也利用自己的功名，为百姓们办实事，惩治贪官污吏，深受百姓爱戴。

多年后，张景行官至知府，清正廉洁，爱民如子。青妩则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两人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张景行临终前，握着青妩的手道：“青妩，此生能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幸运。若有来生，我还想与你做夫妻。”

青妩泪如雨下：“景行，我也是。”

张景行死后，青妩将他安葬在古宅的桂树下，而后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山中。有人说，青妩回到了山中，继续修行；也有人说，她化作了桂树的一部分，日夜守护着张景行的坟墓。

而那座古宅，至今仍矗立在历城县郊，庭院中的桂树依旧枝繁叶茂，每到花开时节，香飘数里。人们都说，每逢月圆之夜，还能看到一对身影在桂树下相依相偎，宛如当年的张景行与青妩。这段人狐相恋的佳话，也在济南府代代相传，告诉世人：真爱无关种族，无关生死，只要彼此真心相待，便能跨越一切障碍，成就一段千古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