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荷姝

济南府大明湖畔，有个书生叫柳梦卿，为求清静，在湖边租了一间茅屋读书。茅屋窗外便是荷塘，夏日荷叶田田，荷花亭亭，柳梦卿时常对着荷塘吟诗，自得其乐。

这年盛夏，柳梦卿夜读至三更，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淡淡的荷香，紧接着，一个身着粉裙的女子推门而入。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莹润，宛如池中初绽的荷花，周身带着一股清冽的香气。

柳梦卿又惊又疑，起身拱手：“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女子浅浅一笑，声音清甜：“公子不必惊慌，我名荷姝，就住在荷塘深处。听闻公子才情出众，今夜月色正好，特来与公子共赏荷塘夜景，探讨诗书。”

柳梦卿见她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邀她入座。两人对坐窗前，望着满塘月色下的荷花，谈诗论画，十分投机。荷姝见解独到，妙语连珠，柳梦卿心中暗暗敬佩，只觉相见恨晚。

自此以后，荷姝每日都会在夜间前来，有时为柳梦卿研墨铺纸，有时陪他漫步荷塘，有时还会带来亲手做的莲子羹，清甜可口。柳梦卿对她渐生情愫，荷姝也对他情意绵绵，两人暗生情愫，宛如一对恩爱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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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日子一久，柳梦卿渐渐察觉不对劲。荷姝只在夜间出现，白日便消失无踪，且她从不肯提及自己的家世，身上的荷香也并非人间所有。更奇怪的是，柳梦卿的身体日渐虚弱，面色苍白，精神萎靡，郎中诊治后，只说他体虚，却查不出病因。

这日，柳梦卿的同窗好友张子期前来拜访，见他形容憔悴，心中大惊，追问之下，柳梦卿便将与荷姝相识的经过告知。张子期闻言，脸色一变：“梦卿，你怕是遇到了精怪！这大明湖历来有荷花仙子的传说，可也有传言说，湖中精怪会吸食凡人精气修炼！”

柳梦卿心中一震，却不愿相信：“荷姝对我一片真心，怎会害我？”

张子期叹道：“人心隔肚皮，何况是异类？我认识一位云游道士，擅长降妖除魔，明日我便请他来为你看看。”

次日，张子期果然带着一位道士前来。道士一进茅屋，便眉头紧锁，沉声道：“此屋妖气甚重！”他取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对着空气挥舞几下，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窗外的荷塘中传来一声惊呼。

柳梦卿连忙跑到窗边，只见荷姝跌坐在荷塘边的石阶上，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公子，你竟信他人之言，疑我害你？”荷姝眼中含泪，声音带着委屈。

柳梦卿心中一痛，连忙上前护住她：“道长，荷姝并未害我，求你放过她！”

道士冷哼一声：“此乃荷花精，以吸食凡人精气修炼，公子若再与她纠缠，不出三月，必将性命不保！”

荷姝泣道：“我并非有意害公子，我只是……只是太喜欢公子，想日夜陪伴在你身边。我修行尚浅，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形，只能吸食少量精气，本想待修行有成，便用修为为公子续命，谁知竟被误解。”

柳梦卿闻言，心中悔恨交加，紧紧握住荷姝的手：“荷姝，是我错怪了你！无论你是人是妖，我都愿与你相守！”

道士见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此妖虽为异类，却无害人之心，且对你情深义重。我今日便饶她一命，只是她需散去部分修为，不再吸食你的精气，否则，我必不饶她！”

荷姝含泪点头：“多谢道长成全！我愿散去修为，只求能留在公子身边。”说罢，她周身泛起一道柔和的白光，光芒散去后，她的气息弱了许多，却依旧容颜娇美。

道士嘱咐柳梦卿多吃些补气养血的食材，便与张子期一同离去。

自那以后，荷姝依旧每日前来陪伴柳梦卿，只是不再吸食他的精气，反而用自身修为为他调理身体。柳梦卿的身体渐渐好转，两人的感情也愈发深厚。荷姝还教会了柳梦卿辨识荷花的品种，种植荷花的技巧，柳梦卿便在茅屋周围开辟了一片荷塘，种满了各种荷花。

次年，柳梦卿参加科举，一举考中进士，被派往外地为官。他不愿与荷姝分离，便将她一同带往任所。荷姝在任所的后园开辟了一片荷塘，每日打理荷塘，陪伴柳梦卿，为他排忧解难。

柳梦卿为官清正廉明，深受百姓爱戴，而荷姝也时常化作凡人，接济穷苦百姓，为他们治病疗伤。人们都说，柳大人有一位貌若天仙、心地善良的夫人，却不知她竟是大明湖畔的荷花精。

数十年后，柳梦卿告老还乡，回到大明湖畔的茅屋。此时的荷姝因散去修为，已不能长时间维持人形，大多时候都化作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立在荷塘中央。柳梦卿每日都会坐在荷塘边，对着荷花吟诗，讲述自己的见闻，仿佛荷姝依旧在他身边。

柳梦卿临终前，对着荷塘道：“荷姝，此生能与你相伴，我无怨无悔。来世，我还愿做你的知己，与你共赏荷塘月色。”

话音刚落，荷塘中那株最娇艳的荷花轻轻摇曳，花瓣上滚落几滴露珠，宛如泪水。柳梦卿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此后，大明湖畔的那片荷塘，每年都会开出一朵格外娇艳的荷花，香气清冽，远远望去，宛如一位粉裙女子，在荷塘中静静伫立。人们都说，那是荷姝在等待柳梦卿的转世，延续这段跨越人妖的深情。而这段人妖相恋的佳话，也在济南府代代相传，成为了一段不朽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