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配阴婚死而复生后却被抓,没办法画出了夫君画像,却吓到他们

发布时间:2025-11-15 08:47  浏览量:6

元嘉五十六年,这大端朝的天,早就被歌舞享乐的老皇帝给捅破了。

他年迈昏聩,只顾自己快活,哪管王朝风雨飘摇。

终于,临淄王高举“清君侧”的大旗,悍然起兵。

这一反,天下大乱。

我住的云城,离上京十万八千里,炮火声暂时还传不到这儿。

但催命的不是刀兵,是赋税。

朝廷的苛捐杂税像滚雪球一样,一涨再涨,刮地三尺,老百姓但凡有点活路钱,转眼就得全送进官府的口袋。

城里,饥荒不出意料地爆发了。

家里的米缸早就见了底,连耗子路过都得含着泪走。

我和娘饿得前胸贴后背,出去疯抢了点野菜根子,回来煮了一锅糊糊。

可是一家四口人,就这么点东西,哪里填得饱肚子。

弟弟饿得只剩下哭的力气,那声音跟小猫似的,挠得人心尖疼。

爹娘的头发,肉眼可见地白了。

就在全家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诡异的消息传来——云城首富赵家那个大少爷,赵保儿,突然死了。

这事本与我们无关,坏就坏在,我曾经见过那个赵保儿一面。

他脑子不大灵光,有些痴傻,但那天不知怎么,就指着我说我长得好看,说喜欢我。

就因为这句傻话,赵家的人找上了门。

他们不为别的,要给我配阴婚。

他们开出的条件,在当时简直是天文数字:十两金子,外加整整十袋米面,换我这个人。

在饥荒横行的云城,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家人能活下去,意味着不用背井离乡出去逃荒,不用在路上被饿死、被打死。

爹娘的眼神挣扎了很久,最后,那点可怜的父爱母爱,到底还是没能抵过一家人活命的诱惑。

他们一狠心,收下了东西,点头同意了。

我就这样,被卖给了一个死人。

说不伤心是假的。

夜里躲在被窝里,我也哭过。

可现实就摆在眼前,我们这种泥地里的平民百姓,跟云城首富赵家,那是云泥之别。

我们没有反抗的资格,更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果这次不答应,赵家有的是办法让我们家破人亡,下一次,恐怕连这十两金子和十袋米面都拿不到了。

转眼,我在赵家被“好吃好喝”地圈养了两个月。

她们不许我踏出府门半步,更不许我见任何外人。

我就像一只被养肥了准备过冬的兔子,她们似乎在等待什么时机,但我不知道。

我试探着问过,那些丫鬟婆子嘴巴严得很,没人告诉我。

既然如此,闲着也是闲着。

我开始有计划地偷赵家那些值钱的摆件和好东西。

那些小厮、那些干粗活的劳工,我都偷偷塞了过去。

短文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我删除

赵夫人大概以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在偷东西贴补娘家。

她最近似乎忙得焦头烂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我这点“小偷小摸”。

这天,我正房里啃着香喷喷的烧鸡,就着小丫鬟偷拿来的樱桃酒,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赵夫人却突然来了。

她穿着华贵的绸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眼神冷冰冰的,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评估着价值。

“柳念絮,”她开口了,声音里没什么情绪,“经高人测算,你命格贵重,与保儿的八字正相合。

明日,四月初八,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你们完婚正合适。”

“这两个月,赵家锦衣玉食地供着你,你该知足了。

莫要有什么怨恨,待你明日见了保儿,你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我赶紧放下鸡腿,很听话地点点头,挤出一副认命的、甚至有点感激涕零的样子。

赵夫人盯着我的脸审视了片刻,似乎对我的顺从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嗯,还算听话,不枉费我们赵家养你一场。”

“秦嬷嬷,”她朝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给她收拾一下,好好讲讲明天的规矩。”

一个面容刻板的老嬷嬷应声而入:“是,夫人。”

赵夫人走了,那秦嬷嬷就跟尊石雕似的留在我房中。

我低下头,继续啃我的烧鸡。

我用余光偷偷端详着这位嬷嬷,颧骨高耸,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嗯,事情不好办。

我面上有多平静,心里就有多恐惧。

因为我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柳念絮了。

我从一个给我送饭的木工那里得知,赵家所谓的配阴婚,是要把我活活钉死在棺材里,给赵保儿陪葬!

刚才赵夫人盯着我的时候,我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里衣。

手里的烧鸡已经吃不出任何味道了,但我还是逼着自己使劲往下咽。

我必须让我的肚子里有食物,必须撑着,明天,我需要力气。

秦嬷嬷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那双三角眼翻了翻,刻薄地开口催促:

“姑娘还没吃完吗?天色已近黄昏,可莫要耽误了老身给您教学规矩的时辰!”

我擦了擦嘴,用同样平淡的语气说:“再给我来一盘酱牛肉。”

秦嬷嬷的白眼,这次翻得更彻底了。

饭总是要吃完的,秦嬷嬷催得实在太急。

我佯装没吃饱,趁她不备,飞快地把那盘酱牛肉用油纸包了起来,严严实实地塞进了怀里。

这老嬷嬷急着带我去学规矩,倒也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府里已经挂满了喜字,灯笼也换成了大红色。

明明是顶顶喜庆的颜色,可在我眼里,却像浸了血,刺眼得让人心慌。

含樟院,是赵保儿生前的居所。

秦嬷嬷把我带到这里,面无表情地教了我一遍明天需要走的繁琐规矩,从磕头到跪拜,一丝不苟。

随后,她让我今晚就住在含樟院,并且给了我一张画像,说是赵保儿的。

“夫人吩咐了,让你看一晚。

好好提前与夫君『熟悉熟悉』。”她阴阳怪气地说。

在前往含樟院的路上,我远远瞥见了几个工人正在装饰一口巨大的棺木。

还有那些在院里洒扫、不起眼的小厮。

我趁秦嬷嬷扭头吩咐丫鬟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了头,继续干活。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明日是否能活下去,就看天命,也看我拿出去的那些金银玉器,够不够买回我这条贱命了。

我真的看了一整晚赵保儿的画像。

说实话,画上的人,清秀俊朗,面如冠玉,自带一股钟鸣鼎食养出来的贵气。

生的是真好看,可惜了,是个傻子。

我与赵保儿的缘分,说来可笑,仅仅只有一次。

那还是战乱和饥荒都没来的时候,我在街上摆摊卖自己画的仕女图。

赵保儿穿着一身锦缎,在我摊前停住了。

他开口,声音却憨憨傻傻,抓起我一幅画扭头就跑。

我见他长得那么好看,也不像个坏人,只是一幅画而已,也就懒得去追。

谁知道,没一会儿他又跑回来了。

他把画塞还给我,咧着嘴傻笑,说我长得好看,被他抢了画也不追他、不骂他,是个好人。

他说,他喜欢我。

随后,赵家的下人就追了过来,连声道歉,付了十倍的画钱,簇拥着他回去了。

本以为这只是一段插曲,一面之缘,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没想到,时移世易,如今我却要嫁给他。

还是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配阴婚。

真是可笑,又可悲。

天,很快就亮了。

秦嬷嬷带着一大群丫鬟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开始给我穿嫁衣,梳妆打扮。

“姑娘这身段真是不错,这套喜服穿着,可真是衬您。”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拉到黄铜镜前。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描眉画唇,红衣似火。

确实好看。

如果此刻是满心欢喜,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那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可惜,我嫁的是一口棺材。

“如今这外面世道乱了,城里饿死的人都抬不过来。

你能嫁给保儿少爷做媳妇,不但过上这么些天的舒心日子,还能保全你家,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秦嬷嬷在一旁自顾自地絮叨着。

我懒得搭理她,心中冷笑: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如今小少爷病了,夫人最是心慈,说要多积善德,不忍见血光,这样你也能少受些罪。

所以,你到了那边,也别怨恨赵家,要记着夫人的恩德。”

“见血?”我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嬷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

听到我这么问,秦嬷嬷的脸“唰”一下就黑了。

“不该问的别问!”她厉声呵斥,“你只管记着感念夫人的恩德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立刻垂下眼,做出一副受惊吓的听话模样:“是,我记住了,必当感念夫人恩德。”

秦嬷嬷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我又壮着胆子,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试探道:“嬷嬷,那……那你们是将我送到保儿少爷那之后,就、就走了吗?”

她又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不然呢?留在那儿陪你过年吗!”

四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宜下葬。

秦嬷嬷领着我,在空荡荡的赵府正厅行完了全套规矩,给牌位磕了无数个头。

天黑透了之后,我被塞上了花轿。

一路吹锣打鼓,那唢呐声尖利刺耳,听得我心惊肉跳。

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花轿停了。

我知道,赵保儿的墓到了。

花轿停了很久,外面有压低的说话声传来。

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赵老爷:

“……那孩子来我赵家七年,我们可谓是尽心尽力,举全家之力供养他,哪成想他不过是去抓个鱼,就落入湖中这么没了啊……我们也很痛心。

那孩子生前,唯一说过喜欢的姑娘,我立马不惜代价给他找来配阴婚……

还望大人看在我赵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我们……”

另一个声音更低沉:“很好,我自会向上面如实回禀。”

声音太小,我听不真切。

随后,帘子被猛地掀开。

那些丫鬟小厮再也没有了白天的客气,粗鲁地把我从花轿中拖了出来。

他们用早已准备好的粗麻绳把我捆了个结结实实,口里也塞满了布条。

混乱中,一只粗糙的手飞快地给我手里塞了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刀片。

我立刻用尽全力,紧紧握住。

我被横着推进了棺材里,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砰砰砰!”

他们在钉棺材盖。

那沉闷的响声,每一下都像钉在我的心脏上。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全身。

我用那片早已被我手心汗水浸湿、甚至握出血的刀片,开始拼命割开身上的麻绳。

刀片很锋利,是上好的。

但我不敢乱动,我屏住呼吸,直到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后,又硬生生熬了很久很久,估摸着他们都走远了,我才开始尝试推动棺材盖。

有松动!

而且,棺材上钉的,是木钉子!

我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

他们收了我的钱,办了事!

我拿着刀片,开始在棺材盖的缝隙处一点一点地割。

但这速度太慢了,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慢慢地感觉要喘不上气了。

但我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慌乱。

我强迫自己平复呼吸,减少空气消耗,保存体力。

又割了不知多久,终于断了。于是我去推棺材盖。

“咔哒。”

棺材盖终于被我推动了一条缝!

泥土和一丝丝微弱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我赶紧用嫁衣挡住脸,防止泥土灌进来,然后贪婪地吸着那来之不易的空气。

休息了好一会儿,我继续使劲推着棺材盖,但只推开了一点点,便再也推不动了。

赵家到底是有钱人家,棺材埋得有些深,上面的泥土太硬太重了。

我尝试了很多次,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可那盖子就是纹丝不动。

我出不去。

这棺材很大,我蜷缩着坐在棺材里,周围静得可怕。

我开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耳朵里的嗡鸣,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绝望跳动的声音。

被活埋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要死了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就这么麻木地坐了很久,突然,有冰凉的水滴在了我的脸上。

一滴,两滴……

下雨了!!老天爷在帮我!泥土要软了!!

我瞬间来了精神!立刻脱掉身上碍事的嫁衣和沉重的头面首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次又一次地撞击、推动着棺材盖子。

终于,在又一次尝试中,伴随着松软泥土的塌方,我一点一点推开了棺材盖子,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大雨还在倾盆而下,我整个人如同一个泥人。

我趴在地上,狼狈地张开嘴喝着满是泥腥味的雨水。

冷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我身上,冷得我瑟瑟发抖。

但我现在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微凉的新鲜空气,抬头看见远处的青山被雾气笼罩。

原来,活着是这么好。

我不敢多待,用尽最后的力气,尽量将墓地恢复了一下。

再加上这场大雨的冲刷,我想应该足够洗去我爬出来的痕迹了。

我一路狂奔,我必须立刻离开云城,彻底离开赵家人的视线,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路上,我扒了路边一具冻死之人的衣服套在身上,又在脸上胡乱抹满了泥。

我佝偻着背,头发散乱,浑身又酸又臭,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逃难老妪。

出了云城后,我跟随一小波同样逃难的流民,一路往东走。

路上我才打听到,他们是要去最远的、天子脚下的上京讨口饭吃。

我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便一路跟着他们。

我这副模样,连其他难民都嫌弃,根本不愿意和我多交流。

那更好了。

少一分关注,就少一分危险。

我把在赵家拿的那包酱牛肉,一直贴身藏在里衣。

现在早就已经发酸发臭了,但在这逃荒路上,这是无比珍贵的食物。

我一天,就只舍得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啃两小片。

我当初没有把在赵家偷拿的东西送回家。

我知道,给了他们,也只是坐吃山空。

我把那些东西,都精准地送给了需要它们的人。

赵家一个用来插花的金丝琉璃瓶,我给了那个小厮,告诉他这足够救他病重老母的一条命。

我把那些玉镯、金戒指、鼻烟壶,分给了那些干活的劳工。

我告诉他们,每一件都能抵他们一年的工钱,足够他们带着家人度过这个荒年。

我告诉他们,如今已是乱世,要有钱傍身,更要多积善德。

他们心动了。

所以,他们在我手里塞了刀片,把棺材上的铁钉换成了木钉,还特意没有钉死。

我用赵家的钱,买了自己一条命。

所以我活了下来。

我跟着逃难的人群一路向东,风餐露宿。

路上只能吃野菜、啃树皮,渴了就喝河沟里的水。

就这样,行尸走肉般走了足足四个月,我们终于到了安平。

这是离上京最近的一座城池。

临淄王的大军,已经驻军在这里。

这一路上,我也听到了不少消息。

现在除了临淄王,又有一股势力强势崛起,自称是当年先太子流落在民间的唯一血脉,如今自封为“燕王”。

燕王驻扎在西边的武威,那些先太子的旧部纷纷前去追随。

燕王的势力迅速崛起,已经足以与临淄王分庭抗礼。

临淄王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而先太子当年是因“谋逆”被贬为庶人的,所以临淄王称其子燕王为不折不扣的叛军。

燕王那边则宣称,临淄王名为“清君侧”,实为造反,他们才是真正赶来护驾的忠臣。

老皇帝病重,又昏庸好色,已经很多年不理朝政。

这大端朝的天,眼看就要易主了。

如今双方势力都在观望,谁也不敢先动手,都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仿佛都在等待最后的决战。

但我一路听下来,百姓们似乎更看重临淄王,他们都骂燕王是叛军余孽。

老百姓不关心谁是正统,他们只期待临淄王早日夺得天下,还国家一个太平。

我更不在意谁当皇帝。

我只想天下太平,大家都能吃得饱饭,不用为了一口吃的活命而远走他乡。

那些难民们决定先进安平城,看看能不能在临淄王的地盘讨口饭吃。

我脱离了难民的队伍,没有跟他们一起去。

我找了处偏僻的城郊河边,打算好好洗洗自己。

这四个月,我实在是太脏了。

可我的手还没沾到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转眼间,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将我团团围住。

我缓缓抬起头。

为首的那个男子,身穿银白色月牙外袍,看面相约莫中年,但他身上那股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一看就是久居上位者。

他周围那一圈,全是披着精良铠甲的士兵,个个面带凶气。

“看什么!低下头去!”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见我直视那个银袍男子,怒喝一声,马鞭“啪”地一下就抽在了我的手臂上。

瞬间,皮开肉绽。

火辣辣的疼。

但我知道,这些人,我惹不起。

另一个汉子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盘问:“你是何人?在此处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我赶紧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自己是逃荒到此的流民。

“逃荒的流民?”那汉子冷笑,“流民都争着抢着进城,怎会独你一人跑到这荒郊野岭的河边来!”

“我看,八成是燕军派来的细作!”

还不等我开口辩解,那络腮胡子汉子便翻身下马,一脚将我狠狠踹进了河里。

他粗声嚷嚷着:“跟她废话什么!杀了便是!”

好在这只是河沿,水并不算深。

我扑腾了几下就浮了起来,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河水。

却正好与岸上那银袍男子的视线对上了。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蹙紧了眉头,眯着眼说:“……是个女子?”

“抓住她。”他冷冷地下令。

听到这话,我求生的本能让我立刻掉头,拼命往河中心游去。

是的,我会水。

小时候在云城的河里练出来的。

那些士兵见状,似是并不会水,只敢下水追到河沿,便不敢再往河中心来了。

“一群废物!”岸上传来银袍男子的怒骂声。

我不敢回头,顺着水流拼命游走。

还要时刻躲避河中的暗石。

下游的水流很急,将我冲出去了很远。

所幸,在最后关头,我被冲到一处水流平坦的浅滩,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河边的野草,挣扎着爬上了岸。

运气真好,又活下来了。

我在岸边休息了好一会儿,胳膊上的鞭痕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火辣辣地疼。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还是想往城中走去。

没想到,刚在树林里没走几步,就赫然看到了绣着“燕”字的军旗。

我……我这是被冲到武威城地界了?!

“谁!”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被燕军的巡逻兵给抓了。

他们将我押回军营,为首的一个小将领开始拍着桌子审问我:

“从安平那边的河顺流而下,你这细作!说,在打探我军什么主意!”

“我不是细作,”我哭丧着脸,“我是一路从云城来、来找我夫君的!”

我看见他正在打量我胳膊上的伤,顺势又说:“我胳膊这伤,就是安平的士兵打的,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细作啊!”

那小将领嗤笑一声:“漂亮小娘子的苦肉计罢了,见得多了。”

我:“……”

见我“嘴硬”,那小将领便开始用手指,恶狠狠地摁我胳膊上的鞭伤。

鲜血瞬间又涌了出来,疼得我眼泪直流。

“我,我真的不是……我能画我丈夫的画像,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武威,你们找到他,就、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那小将领和他身边的人看着我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似乎都有些不忍。

美人落难又落泪,总是能让人多几分怜惜的。

但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拖延一会儿,让他别再摁我的胳膊了,因为真的很疼。

就在这时,一旁的副将开口了:

“将军,这女子看着确实不像训练有素的细作,倒像是哪家遭了难的百姓姑娘。”

“而且您看她这一身破烂衣物,像是长途跋涉很久才磨损出来的痕迹,看样子,真是逃难而来的流民。”

听完这话,那小将领端详了我很久,终究是松了手,吩咐人拿来了纸笔。

我颤抖着手,拿起了笔。

我画了赵保儿的画像。

没办法,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他的脸记得最清楚。

况且我也没有撒谎,这从名分上说,真是我夫君。

你们去找吧,找到了算我输。

没想到,那小将领拿过画像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拿着画像的手抖得不行。

他一连问了我两遍,这真是我夫君?

我都肯定地点点头,表情无比真诚,不似作假。

他拿着画像,脸色煞白,喃喃自语:

“殿下自起兵以来,一直以面具示人,军中鲜少有人见过其真容……这不应该啊……难道是真的?她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我看得出来,他有九成九认为我是假的,是在故弄玄虚。

但他不敢赌那剩下的一成。

“来人!”他猛地吼道,“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带她去见殿下!”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我饿了,”我小声说,“给我点吃的。”

那小将领又盯着我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吩咐道:

“给她准备吃的,另外,叫军医来,给她包扎手臂上的伤。”

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我跟着他往城中心去。

前路未卜。

若老天真要我今天就死,那也没办法了。

幸好,我还是个饱死鬼。

我被带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巨大营帐中,等了好久好久。

终于,帐帘被掀开,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营帐内所有的士兵都齐刷刷地对他行礼,恭敬地称他为:“燕王殿下。”

很奇怪,我看着他那副吓人的面具,心里却没有觉得多么害怕。

这人走到我面前,脚步顿了一下,面具后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惊讶。

随后,他屏退了左右。

帐中只剩我们两人。

他抬起手,摘下了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了那张我看了整整一晚的、面如冠玉的脸。

“赵保儿!!!”我惊呼出声。

“闭嘴。”他的声音清冷,再无半分痴傻。

哦。

我赶紧闭嘴。

他盯着我,询问我不在云城待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又问了很多问题,关于赵家,关于那场阴婚。

我一一如实回答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杀我灭口了。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

“从那种地方爬出来,一定很害怕吧。”

“……对不住了。

当年一次装傻胡言,没想到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第一次。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对不住”。

这么长时间以来,被父母抛弃的委屈,对死亡的恐惧,被钉在棺材里的绝望,还有这四个月逃荒的艰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我没控制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得很大声,毫无形象可言。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他慌乱地抓起桌上的一盘点心,试探着凑到我面前:

“要不……你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我没理他,我只想哭个痛快。

待我哭完,他才让人先带我下去休息,换身干净衣服,好好睡一觉。

临走前,他叮嘱我,从今往后,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云城的事,更不要再叫他“赵保儿”。

他现在叫谢昭,是大端朝的燕王。

出了营帐,他的那些手下都在偷偷地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似乎非常好奇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我太累了,什么都不想管,我只想睡觉。

终于,我睡到了软乎乎的床上。

自从被卖进赵家,到从棺材里爬出来,再到此刻……这一切都如同一场荒诞的噩梦,恍如隔世。

睡醒后,我想了很多。

我现在无处可去,而且,我还不知道赵家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道那个在河边遇到的、气势逼人的银袍男子,有没有在继续追查我。

我必须利用好我与谢昭的这一点“香火情”,留在他身边。

这是我唯一的活路了,就算只是做个侍女,也比在外面当流民强。

可……谢昭会不会为了保守秘密,杀我灭口?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赌一把。

我直接去找了谢昭,坦言我已经无路可去,想在军营中留下,请他给我找个差事做。

谢昭看了我很久,最终,他让我在他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侍女。

也好。

这大概,也是为了更方便地监视我吧。

就这样相处了两天,出乎意料的是谢昭对我并没有架子,似乎也没有要杀我的打算。

我甚至开始大胆吃他的点心,他也没有在意,可能他戴着面具也不方便吃吧。

毕竟我是以谢昭“娘子”的身份来的军营,又跟在他身边好几天。

军营中还有其他女子,是侍女,似乎都有点怕谢昭,每个人都安分守己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除了我,我并未在谢昭身边见过其他女子近身。

谢昭对我确实很不一样。

我正端着盘子蹲在帐边吃点心,便听到侍女们在帐外议论道:

“你们说这柳姑娘当真是殿下的娘子吗?”

“肯定是真的,自从来到军营,除了这柳姑娘,你们看到殿下对谁这么例外过?”

“况且这柳姑娘长得极好看,咱们殿下也俊美,她和殿下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很相配呢。”

“桃子,你见过殿下长什么样子吗?就知道殿下俊美了?”

“没见过,我觉得咱们殿下看着吓人,实际上一点也不凶,上次我在殿下营帐打翻了茶水,

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殿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赶出去,这么好的人,一定长得很俊!”

“……”

我正听得起劲,谢昭和他那一群属下突然回来了。

端着的点心还没来得及放下,他那些属下看着我一愣,似乎都在憋着笑。

谢昭看起来有些无奈。

“别吃了,过来,有事情问你。”

我走过去,谢昭继续说:“把你那日在河边遇到的,穿银白色服饰男子的容貌画出来。”

我依言画出。

谢昭接过画像看了一眼,随后递给身边的副将,“果然是临淄王!殿下,他们必有阴谋。”

闻言,谢昭没有说话,反倒是我小心翼翼的开口:

“那河流能从安平直通武威,莫非,他们要下毒?。”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看着我,紧张的我不行,半晌,谢昭开口吩咐道:

“十五,你带人速去查城中所有水源,如若有问题,马上处理。

还有,不要让城中百姓再饮此水。”

“周通,城郊所有驻军都清查一遍,临淄王的探子不要再留了,全杀了。”

“其他人跟我走。”

“是!!”

一群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

直到五日后的清晨,谢昭才回来。

天还没有大亮,我刚点了灯,正在给受伤的士兵缝衣服,谢昭没有戴面具,浑身腥臭的突然闯进来,吓了我一跳。

他却眼里带着光,兴奋的看着我,说:

“柳念絮,你很聪明,他们果然在水里下了毒,发现的够早,仅有少量百姓中毒,军医看过,不会有性命之忧。”

谢昭边说边坐在了我的床上,他浑身都是腥臭的污泥,我看了看他,看了看床。

他注意到我的神色,干咳了一声,说:“我太累了,休息会。”

我注意到他小腿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问他这几日都去干了什么,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不在的这几日我跟着其它侍女们都在伤兵营帮忙,所以学会了包扎伤口,

我拿出纱布和清水,替他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扎,谢昭一怔,也没有动,任由我替他处理腿上的伤。

谢昭说自己带人潜去了安平城,在临淄王粮库外的臭水沟里蛰伏了四天四夜,终于找到时机,放火烧了临淄王的大半粮草。

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

他下毒,我就烧他粮草。

谢昭说这话时神采奕奕的看着我,有点像盼望被表扬的小孩。

我如愿夸了他,又一时嘴快,顺带夸了句他长得好看。

这是实话,虽然谢昭脸上有污泥,却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在烛火的映照下,仿若神仙下凡。

我发现他耳朵好像有点红了,在盯着我看,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了。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我问谢昭为什么来我这里,谢昭表示自己信任的军医不在,不能让其他人处理他的伤,万一下毒咋办。

都是借口。

但我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谢昭了。

天亮前谢昭回了自己的营帐,我则继续去了伤兵营帮忙。

在此之前,燕军已经和临淄王的军队交战过两次,一胜一败。

伤兵营有很多人,其中多数是少年,小小年纪,离家打仗,又受了伤。

我看见他们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很心酸。

我和侍女桃子等人做了很多点心,又多放了糖,给伤兵营的这些孩子们吃。

吃点甜的,就没那么苦了。

我问起桃子她们的身世,她们说自己都是这武威城中穷苦百姓家的孩子,起初被挑来军营侍奉干活很害怕,

但后来发现燕军很好,比朝廷的官都要好,在这里她们能吃的饱饭,不受打骂,还有工钱能养活家里人,十分感恩。

我说我也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她们不信,桃子问我为什么学东西很快,更会识字,画画。

我想到了以前,多年前父亲开过私塾,家里还算宽裕,我也学会了读书、写字、画画,尤其是画工,

父亲夸赞我的画栩栩如生,形中有意,意随画动,深入人心。

后来因为父亲没有给官府之人足够的好处,便频频遭到打压,麻烦接连不断,私塾开不下去了,父亲选择了种地,我则在街上卖画为生。

父亲种的地收成并不好,家里几乎只靠我卖画撑着,堪堪度日。

再后来,遇到荒年,一切都不一样了,没有人再有闲钱买画,然后赵家便找上了门,

他们明知道卖到赵家我会死,可是为了弟弟,为了一家人的活路,还是把我卖了。

几年之间,物是人非。

我想的出神,桃子便没有再追问。

军营中人说我是燕王流落民间时娶的夫人,传着传着似乎也就成真的了,我解释过不是,他们不信。

因着这些传言,所以军营中人对我都很尊敬。

他们说我很好,殿下很好。

正在给伤病熬着药,外面突然闹哄哄的,原来是谢昭巡视军营,以真面目示人,不在戴面具了。

侍女们围上去看,大家都想一睹燕王风姿,毕竟传言先太子就是一个容颜俊美,惊才绝艳的人。

桃子:“我就说殿下很俊美,你们还不信。”

琉璃:“还没见过咱们殿下这么好看的人呐,怪不得要戴面具,这要上战场,对面敌军看到咱殿下,不得立马转投咱殿下啊。”

我也站在帐外看着谢昭,紫袍金带,白玉冠顶,肤色白皙,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确实俊美好看。

明明早上还是脏兮兮的,一会功夫打扮这么好看干嘛。

谢昭看见了我,笑着走过来,我与众人一起跪下行礼。

谢昭独独拉起了我,又走进伤兵营,说自己会让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让大家都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都能有田种,有饭吃,有父母亲人在身旁。

不少人都流泪了,并表示誓死追随燕王殿下。

摘下面具后,谢昭不在那么冷硬可怕,反倒因为他的面容,和他的作为,多了一些温和,大家都没有那么怕他了。

谢昭把我带走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戴面具了,他说原本想要威严,

让别人害怕,可现在觉得长相是天定,不能改变的,也不能藏一辈子,温和些也无妨。

接着谢昭说起正事。

他说城中涌进很多难民,让我去帮忙安置,并留下了十五帮我。

十五是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办事却很细心周全。

我看着这些闹事的难民,尽量安抚他们,只让士兵拦挡他们,不伤一人,更不让难民涌入百姓家。

还让十五搭了粥铺,熬了稠的白米粥,并且从百姓家中以银钱购买了腌制的咸菜腊肉等等,分发给难民吃。

又继续搭建简易的屋舍,好给他们遮风挡雨。

几天之后,木材不够,甚至还有城中百姓自发的来送木材,并帮忙。

我在熬着粥,有个小将领在外面踌躇了半天不敢进来,我认出是那天在河边抓住我的那个小将领。

我并不怪他,反而感激他,把我送到谢昭面前,现在我也能做这么多有用的事。

我将他叫了进来,他向我行礼道歉,还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我扶起他,表示并不怪他,我还说:

“我姓柳,叫柳念絮,以后不要叫我夫人。”

可这小将领却说:

“夫人莫要这么说,殿下都默认了您是夫人,属下怎敢造次。”

啥?

流民安置的差不多后,我迫不及待的去找谢昭。

我看见了他在处置军中新抓出来的探子,手段狠辣,和平时的谢昭完全不一样。

谢昭看见我,连忙过来挡住我看向那些尸体的视线,拉着我去了别处。

“念絮,来此找我何事?”

我一愣,我和他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谢昭,你为什么默认我是你夫人?”

他看着我沉默了半天,终于说:

“你已经嫁给赵保儿,赵保儿就是我,谢昭也是我,所以你当然是我夫人。”

谢昭越说声音越小,耳朵都红透了。

我亦如此。

谢昭又说:“如若你不愿意,那我也绝不逼迫你。”

我:“那,,那就是吧。”

谢昭眼里闪过惊喜,他一笑,更加好看了。

谢昭红着耳朵又说:“念絮,那我欠你一场大婚,待我大业功成,天下安定,一定补上,不让你委屈。”

我有点害羞,慌张的扯开话题,和谢昭说起更重要的事情。

我说明明安平城有更多难民涌入,却未发生过任何动乱,更没有听说过临淄王是怎么安置的,让谢昭去查一下。

几天后,消息回来了,原来这些人都被临淄王杀了,尸体扔在乱葬岗。

难民之间有的实为一家人,或是亲戚好友,他们分开进了两城,看看哪里好讨生活便再汇合。

如今临淄王这一举动,隐藏的够好,没有任何风声。

但谢昭让人把临淄王杀难民这个消息传出,又让人把尸体都带了回来,让其家人认领,再由燕军负责安葬。

消息如雪花般传开,百姓们为难民感到不平,更害怕临淄王的所作所为。

安葬好家人的流民更是在城内城外磕头感谢燕王,还有武威城的百姓站出来说临淄王在水源中下毒,是燕王派人救了他们。

百姓们说着燕王的好,燕军的好。

更有官员出来指控临淄王在其封地时就暴虐无度,鱼肉百姓。

临淄王失了民心。

之前我不在意谁当皇帝,只想让天下早日太平。

现在我在意了,我想让谢昭赢,只有他这么好的人当皇帝,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才能有真正的太平。

回到军营后,我没有住进谢昭的营帐,他却时时往我这个小营帐跑。

他时常外出,几日回来一次,每次都给我带回新鲜玩意,有时是一束花,有时是一枚好看的玉珏,甚至还有胭脂水粉,新鲜的点心吃食。

这样偷来的安稳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谢昭突然整顿兵马,全军严阵以待。

临淄王失了民心,且粮草不足,不在伪装,要攻入上京城,登基称帝了。

燕实为归巢之雁。

临淄王已经攻打上京城二日,城内禁军和百姓拼死抵抗,他未能如愿。

谢昭按兵不动。

终于在第四日,上京即将城破之际,谢昭发兵了,临淄王早有准备,迅速绕出,

燕军与禁军正面交汇,但禁军看到燕军后没有对抗,反倒是迅速撤回城内坚守不出。

老皇帝的态度已经明了。

上京城内的禁军激战四日,早已力竭,谢昭兵临城下,本可以一举攻入,先入上京城,但他没有,而是选择后撤去追临淄王的军队。

燕军后撤二十里,在上京城外的淮阳湖,与等待合围的临淄王正面对上。

临淄王传信,邀谢昭到湖边风波亭一叙。

谢昭去了,带了亲卫,暗卫,还有他不放心让扮成随从一直带在身边的我。

临淄王率先开口:“大侄子,好久不见,二叔找了你那么多年,原来一直藏在我身边当傻子呢,哈哈哈哈!”

临淄王的封地在成西,离云城很近。

谢昭笑着,“二叔谬赞了,侄儿这不是回来了。”

亭中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谢昭见此挡在了我前面,临淄王眼睛很尖,嘲讽到:

“这不是那日河边那个流民,大侄子好出息,娶个流民当老婆,我那好大哥知道了,不得气的从地下爬起来啊,哈哈哈。”

谢昭眉头微蹙,温柔的看向我,似乎在懊恼自己没有想周全,让我显于临淄王面前。

他起身,不想在过多纠缠,只盯着临淄王说:“本该属于我父亲的位置,我会拿回来,我父亲的仇,我也会报。”

临淄王眼神阴狠,抿了一口茶,“这位置你拿不走,如若你现在退兵,归顺与我,那云城,二叔可以送给你当礼物如何?足够你逍遥快活。”

谢昭并不想多说,拉着我就走,留下一句:

“二叔的脑袋满地滚,就是对侄儿最大的礼物了!”

“你!!”

听到自己殿下这么说,亲卫们放声大笑,气的临淄王牙痒痒。

两边人都拔了刀,但终究没有动手。

回到大军阵前,谢昭下令发兵了。

我和谢昭说临淄王似乎受了伤,脸色不好,他端茶的手并不稳。

“能确定吗?”

我说绘画之人对细节观察最是细致入微,十有八九不会有错。

谢昭一笑,只让亲信带我回武威城等他。

临走时,这厮说了一句:“当初我是真的喜欢你那副秋郊饮马图,就抢了,哈哈。”

我看出他也担忧,还强装镇定的打趣我,我抱了抱他,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好好活着。”便走了,我留在这确实会妨碍他。

后来我才知道,谢昭早已派人对临淄王又暗杀又下毒,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听说都失败了,看来临淄王也会装。

临淄王虽然已攻上京多日,可兵力依旧强盛,两军旗鼓相当,激战一日一夜,未分胜负。

黎明时分,突然有一支两千人的队伍从后包抄进攻,目标只为杀临淄王。

是先太子留给谢昭的护卫军!

临淄王在下属的保护下,仓惶跑回了安平城。

这一战,谢昭赢了,临淄王输了。

可临淄王的残余势力还是不容小觑,安平暂时固若金汤。

回武威途中,临淄王派人来想要劫走我,幸好谢昭给我的人足够多,足够强,他们没有成功。

谢昭亦班师回了武威,明面看还是二军对峙,可形势已然大变。

他急匆匆的跑到我面前,拉着我左看右看。

“听十五说有人刺杀,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回答没有受伤,却看到他一身疲惫,左臂还带着剑伤。

我心疼谢昭此刻的模样,忙唤来军医替他处理好伤口,又给他脱下甲胄,准备了吃食。

谢昭却突然说从前他阿娘和父亲就是这样的。

我一愣,抱住了他,还真是有些像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和他已经走了这么远,已经这般亲近了。

正吃饭时,突然有皇宫中人求见谢昭,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苏公公。

苏公公说皇帝病重,活不了几天了,要谢昭进宫见他。

谢昭同意了。

没人劝得住。

那我便与他同去,谢昭却始终不肯,让我留在武威等他。

最后我说:“既是夫妻,就要患难与共,同生共死。”

谢昭动容,眼尾慢慢红了,终是同意了。

我依旧是扮作侍从,跟着谢昭,随苏公公趁着夜色往皇宫而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有十五等人跟着,如若皇帝要杀谢昭,十分凶险。

坐在马车中,谢昭看出我的紧张,便给我讲起了他父母的故事。

皇帝子嗣单薄,只有二子一女。

他年轻时还算勤勉,彼时政冶一片清明。

先太子谢允瞻是大皇子,少年封燕王,后被立为皇太子。

太子惊才绝艳,勤政爱民,深受百官爱戴,且只有一位发妻崔氏,也就是谢昭的母亲,二人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后来皇帝渐渐贪于享乐,所以朝政几乎都由太子处理。

二皇子谢允題,也就是现在的临淄王,不断向皇帝进言,说太子笼络百官,

意图自己篡位称帝,皇帝疑心渐起,多次试探,甚至诛杀了很多太子提拔的能臣。

太子一忍再忍,后来皇帝与临淄王竟将心思打到谢昭身上,谢昭为太子独子,

太子怒极,终是起兵,发动兵变,朝臣之中文臣武将,明里暗里追随太子者众多,太子本可以赢的。

可太子仁善,念及亲情,不忍弑父杀弟,没想到却被皇帝与临淄王反扑,太子兵败自杀,太子妃追随而去。

彼时谢昭十二岁,被太子亲信拼死救出,送往千里之外的云城,成为了云城赵家的大公子。

赵家给谢昭取名赵保儿,对外宣传是亲儿子,他们并不知道谢昭的身份,

只知道有这个孩子在,赵家便能受到庇护,很快在云城地位水涨船高,成为首富。

云城知府实乃太子暗中提拔,整个云城都是太子残余的人,谢昭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临淄王周围做起了首富家的傻儿子。

我忍不住问谢昭为何装傻,

谢昭说:“既是保护自己,也是嫌烦,不想多跟赵家人说话。”

他继续说。

临淄王本以为扳到了太子便可以留在上京,没想到却被皇帝一纸诏书赶回了封地,并下令“无诏不得入京。”

上京只留了从小病弱,不参与任何政事的二皇子,却也在几年前突然暴毙。

老皇帝想再要子嗣,但没有成功。

临淄王多年筹谋,认为时机已足,终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谋反。

太子旧人与谢昭亦是多年蛰伏,在临淄王起兵之际,谢昭便从赵家假死脱身。

他们拥立谢昭,继先太子王号,为燕王,起兵勤王。

王朝沉疴已久,就像一只病龙,文武百官都期待新的帝王,扫清沉疴,带他们迎来崭新的大端朝气象,但他们并不看好临淄王。

所以谢昭起兵之后,追随者众多,势力迅速扩大,且都是能臣良将。

谢昭喃喃的说着,我就安静的听着。

最后,谢昭却突然认真的看着我说:

“父王仁善,却优柔寡断,害死他自己和母亲,还有那么多忠诚于他的人。”

“我不会这样,我会保护好你们,对于其他人,不管他于我而言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心软,我不会再走我父王的路。”

“嗯,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谢昭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笑。

有他在身边,很心安。

一路疾行,很快到了皇宫,有那苏公公引路,很快到了皇帝的寝宫,见到了病榻上的老皇帝,谢昭握着我的手紧了些。

老皇帝见到谢昭,情绪激动:

“昭儿回来了,快来,快来皇爷爷身边。”

谢昭没有理会他,老皇帝继续说:

“你还在怪朕,朕,朕确实对不住你父亲,咳咳咳。”说罢便咳出一口血,苏公公连忙上前擦拭。

谢昭终于走过去,我则站在远处等他。

老皇帝看着谢昭,仔细端详。

“你很像瞻儿,这个位置交给你朕放心,老二咳咳,老二不适合做皇帝,朕已经拟好了传位诏书,明日,明日便昭告天下,传位于你。”

谢昭:“你给或不给,这个位置都会是我的。”

老皇帝含泪看着谢昭“就当是朕的一点补偿。朕对不住你父亲。”

提到先太子,谢昭上前一些,与老皇帝独谈,似乎做了什么交易。

随后谢昭冷冷的看着他,转身走了,老皇帝在后面喊道:

“你小时候,朕,朕也是抱你放过风筝的。。咳咳。”

最是无情帝王家,面对权利,那点亲情就会变成最碍眼,最值得舍弃的东西。

多年之后,时过境迁,却又变回心底的怀念。

真是讽刺。

谢昭是可以拿到这个位置,可有了这一纸诏书,更快,更加名正言顺,少去了许多麻烦,也少去了许多鲜血。

元嘉五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皇帝为先太子平反,下罪己诏,宣布退位,传位于先太子之子谢昭。

新皇继位,年号宣德。

次日,太上皇病死。

是谢昭亲手灌的毒酒。

上京开城门,迎新皇军队入城。

临淄王趁机率军进攻,作最后的反扑,大败,

新皇下令,临淄王为逼迫太子兵变的始作俑者,如今又谋反篡位,着上京城外凌迟处死,

以警示其他诸侯王,告慰先太子英灵以及其他含冤而死的忠臣良将。

谢昭一定要在老皇帝在位时为先太子平反,让他亲口承认当年的错误,还原历史真相,才能彻底洗清先太子的冤屈,让天下人信服。

老皇帝为先太子平反,下罪己诏,是与谢昭的交易,他想要文皇帝这个美谥,

让后人在史书上记上一笔,赢得生前身后名,毕竟他认为自己年轻时也是有一定功绩的。

谢昭最后终究是给了他“思”这个中谥。

追悔前过曰思,表示对其过错有所追悔的君王。

谢昭还追封了先太子,太子妃为帝后,迁入皇陵。

谢昭当皇帝后很忙,我就在后宫百无聊赖的等着他。

追随谢昭有功的人都受到了封赏。

谢昭还和以前一样,回来时总给我带新鲜玩意。

一个月后登基大典,谢昭说让我做皇后,站在他身边。

我说我一介流民,怎么能当皇后。

他生气了。

那我也不理他。

我确实不认为自己能当皇后,更不想与她人共享一夫,谢昭再娶,

一定是京中贵女,而我这个粗鄙的流民,无权无势无依靠,拿什么和她们争,我已经想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了。

没想到第二日,册封的旨意还是送到了我面前。

谢昭力排众议,册封我为皇后。

晚间,谢昭带着水晶肘子和酥酪来了,说是京中酒楼的新菜式。

我不想理他,但真的好香。

谢昭笑着,端着盘子送到我面前,我吃了,非常好吃。

待我吃完,谢昭给我擦了擦嘴,认真的说:

“阿絮,我阿娘对我说,夫妻之间就如同那天上的大雁,要忠贞不二。

我父亲母亲如此,我亦如此,你放心,此生我只娶你一人。”

“以后你就把这后宫当成后花园,在这种种花,养养鱼,闲了、闷了我就带你出去玩。”

我抬眸看他,心里酥酥痒痒的有暖流经过,原来这就是情爱啊,但我依旧板着脸问他:

“你不娶那些世家贵女吗,她们家世好,长得也漂亮,还能帮上你的忙。”

谢昭蹙起了眉,

“世家女,你若得势她们便将你奉为天上星月,你若失势,那便在她们眼里狗都不如,一群只追逐权力的人罢了。”

“那些大臣一点会逼着你娶的!”

谢昭急了,过来捧着我的脸又挤又压,说道:

“我是皇帝!我不同意,谁能逼我!”

和谢昭对上了视线,他猝不及防的在我唇上亲了一口,然后红着脸走了,只留下一句:“明天带你出去玩。”

第二日,谢昭早早地就来找我,带我在出城跑马看花灯。

上京繁华依旧。

大雪已至,百姓们都能取暖避寒,再也没有冻死在路边的人。

对待十五他们,谢昭还是和从前一样,甚至和他们赛马打趣。

我问他为什么做了皇帝还对我们这么亲近,话本子里不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话,他嘴角微微抽搐,白了我一眼,随即说:

“有仇于我的,必报。

对待亲近之人,应随和。

我不想当孤家寡人。”

“还有,从哪找的破话本,以后少看!”

谢昭,我不会让你当孤家寡人的。

谢昭还是骗了我。

根本没时间种花,养鱼,谢昭给我找来了老师,我要学很多很多东西。

要时不时宴请京中贵妇,为他巩固与朝臣的关系。

要管后宫的财政用度,提倡节俭,为天下做表率。

还要主持参加亲蚕礼、千秋节这个那个的。

他还想要当父亲!

年前登基大典完成之后,我和谢昭在皇宫中过了新年,我们一起守岁,期盼着美好的新一年。

我说从来没有过这么温暖,快乐的新年。

谢昭说自从他父母离去之后,也没有过了,但以后我们在一起,都是好年。

次年,

谢昭依诺给了我一场盛大的婚礼,梳妆完毕,我看着镜中锦衣华服的自己,

想到了在赵家的那日,如今再次穿上这身嫁⾐,嫁的还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切都不⼀样了。

我想起了那赵夫人说我天⽣贵命,是啊,命运确实奇妙。

一个人,转眼之间,云泥之别。

想到云城家中,谢昭问过我的意⻅,我不够狠⼼,还是决定悄悄给些钱,其实我爹娘以前对我还挺好的。

于是谢昭让人找了借口给他们钱,还让云城知府暗中多照顾。

听说我爹还是不会种地,⼜重开了私塾,日⼦过得不错,但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我呢。

正愣神之际,谢昭来了。

大红喜服的新郎官,很是俊美神气,两次都是嫁他,只不过这次谢昭笑意盈盈的说:

“娘子,我来娶你了。”

婚后五年,我们有了⼀子一⼥。

谢昭说不再⽣了,这就够了。

谢昭封男孩为太⼦,悉⼼培养。

女孩封为安乐公主,他说公主就要⼀生安乐⽆虞,富贵逍遥。

太子聪慧仁善,⽂武俱佳。

国家根基已稳,朝臣不在多⾔。

宣德二十年,国家在谢昭的冶理下,经过休养生息,如今⼀片繁荣,实有盛世之景象。

又过了多年,太⼦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储君,谢昭禅位于他。

这次权利的更迭,未有任何风波,一切风平浪静。

做了太上皇的谢昭,开始每天带我种花养鱼,或者到处游玩。

谢昭对我的承诺,确实都做到了。

只不过这次晚了很多很多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