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以平娶礼迎娶外室,我平静和离,次日圣旨传来:携家眷入宫受赏
发布时间:2025-06-05 00:36 浏览量:3
成婚四载,韩予默在庄子养了个外室。
我平静提出和离。
他震惊之下,暴怒。
「我顾及夫妻情谊,从未将她带入府中,皆为女子,你何故如此不容人!温家早已落败,人贵自知,你以为你还是那人人仰慕的高门贵女么?」
他冷笑离去。
自此搬至庄子,与那外室公然进出,大肆操办平娶之礼,更在谈笑时放出妄言:
「届时那碗平妻茶,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众人皆在看我笑话。
我全然不理,忙于处理各项收尾事宜。
只因前不久黔州来信。
父兄昭雪,不日来京,受皇帝封赏。
1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手中的笔在宣纸上轻盈游走,抄写着《心经》。
突然,毡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随着韩予默的身影涌入屋内。
他缩着脖子,双手不停地搓着,径直走到火盆旁,将手伸向温暖的火焰,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这鬼天气,真是要冻死人了!”
我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帮他解开那件半湿的貂鼠大氅。
“又在抄这些无用的经文?”
韩予默瞥了一眼书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我将大氅递给身旁的婢女莲花,轻声解释道:
“侍郎陈夫人下个月要设宴,她最喜欢女眷们亲手抄写的经文了……”
“行了行了。”
韩予默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后宅这些虚礼琐事,我听了就头疼。”
他端起茶杯,呷了两口热茶,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鎏金长木匣。
“你操持府内事务辛苦了,这是我今日在珍宝斋特意为你挑选的一支白玉钗,听说京城的女眷们现在都爱戴这个。”
我接过木匣,却并未立即打开,只是轻轻地将它放在桌上。
“你不戴上试试吗?”韩予默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想当年,婚后前三年,韩予默时不时就会送我一些钗环首饰、玩意摆件,我也总是满心欢喜地夸赞一番。
但如今,他没了那份兴致,我也同样失去了那份期待。
此刻,他略一思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夫人莫不是还在恼我错过你生辰那件事?”
上月初七,是我的生辰,他却直到亥时才回府,还是在管家的提醒下才记起这个日子。赶到内院时,我已经歇下了。
翌日,他又因公差出了趟远门,直到昨日才回京。
我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夫君,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2
韩予默眉头微蹙,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与隐忍:“若是为着黔州的事,你就不必开口了。
当年我违抗父命娶你进府,将你留在京城免受贬黜之苦,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忻玥,你整日待在后宅,品茶赏雪,哪里知道外面的朝局复杂,我行事之艰难。”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不轻易打断,这是我温家女自小秉持的教养。
“此事与温家无关,只与你我有关。”我轻声说道,同时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韩予默闻言,面色稍缓,低头看时,却瞬间愣住了。
“合离书?”他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我手中的纸,抬头看向我,眼中满是惊愕。
“是的,和离书。”我轻轻点头,确认道。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韩少卿对待夫人,那是出了名的好。
四年前,三朝簪缨的温氏一族被贬至黔州,人人避之不及,唯有韩予默,不顾仕途可能受到的牵连,重礼求娶温氏长女温忻玥。
据说,韩御史在家中用鞭子抽了儿子半个时辰,也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作为多年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女儿,我是全京城最贞静守礼、端庄娴雅的闺阁淑女。若不是家中遭此横祸,即便不能如嫡姐那般进宫为妃,去皇亲宗亲或是一品大员家当个少夫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韩予默探花出身,任太常寺少卿,从五品。但即便如此,在那般境况下,他肯娶我,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恩惠。
一时间,韩予默有担当、有情义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京城。
婚后,韩予默与我夫妻恩爱,传为佳话。
第一年,他因高尚书千金在宴席中对我出言不逊,当场起身护短斥责,让她丢尽颜面,狼狈离席。
第二年,他为送我一件满意的生辰礼,亲自拜玉匠为师,花费数个日夜,为我雕刻了一个花开并蒂的白玉镯。
第三年,花灯节前夕我不慎崴了脚,他背着我走了长长一条街,带我去赏花灯、吃小食,惹来一双双羡慕的眼睛。然而,到了第四年,他却在外养了个外室。
那外室姓沈,名星辰。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吴大学士家的宴会上。那日,一女子在宴席中独奏,风姿绰约,惊艳四座。随后,她又与一众公子对诗辩论,举止大方,颇具才识。
吴家嫡女与我交好,用团扇遮面,小声问我:“你可知她是谁?”
我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对面那位顾盼生辉的沈星辰身上,淡然笑道:“不知。”
“她原是六品官家女,父亲犯事被贬为庶民,后进太常寺当了女乐师。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早前还因写了一篇颂边关的骈文,在世家公子中声名鹊起。宣王欣赏她的才情,欲纳她为妾,谁料她竟拒绝了,说宁当平民妻,不做高门妾。宣王不仅不怪罪,反而称赞她洒脱清醒,不似一般后宅女子。咦,她好像走过来了。”
沈星辰身着一袭不菲的翠绿蜀锦裙,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盈盈欠身行了个礼,柔声道:
“民女听闻韩夫人出阁前是京城最端庄守礼的淑女,星辰自小受不了闺阁拘束,内心一直钦佩您这样的女子。今日能有幸一睹名门风采,实乃星辰之荣幸。”
她说完,歪头看着我,唇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对面几位年轻公子传来窸窣低笑。
我垂眼,虚抬手臂。
莲花立刻端来一碟红果。
“赏你的,去吧。”
我挥了挥手,淡笑道。
沈星辰一怔,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红果每条案桌上都有一碟,但味道酸涩,公子贵女们咬了一口便都赏给身边下人了。
我是官妇,她为婢。赏赐自然得受,不然即是不敬。
她僵着脸接过红果,低声说了句“谢韩夫人”,随后端着碟子快步离开。
吴家嫡女疑惑道:“这个沈星辰,为何单单过来拜见你?”
3
我接过小婢刮好的蟹膏碟,用铜勺浅抿了一口,笑道:“或许她自觉与我经历相似,故而生了几分亲近之心,也未可知。”
此刻,屋外风雪交加,发出阵阵呼啸。屋内却异常安静,只有火盆里间或响起的“噼啪”爆裂声。
韩予默已然恢复了神色,他将手中的和离书随意抖了抖,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忻玥,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和离?”他问道。
我缓声开口:“夫君当年来温府求亲时,当着我父亲和三位哥哥的面立下誓言,说若我嫁你,此生不纳妾藏娇,一夫一妻,绝无二心。现在,你既已违背当初的誓言,你我夫妻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韩予默盯着我,半晌没作声。许久,他吐出几个字:“你已知晓?”
“沈姑娘么?”我点头,“全已知晓。”
他抿了抿唇,长吁一口气,沉声开口:“既如此,说开也好。星辰家中不幸,与你境遇相似。我初时怜她身世,后见她才情见识不同于一般女子,故生爱慕。忻玥,此乃人之常情。”
说到此处,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无澜,微微蹙眉,顿了顿又道:“她知晓我对你许下的承诺,从不逾矩。你放心,你依旧是府中主母,此事断不会变。星辰住在庄子,我初一十五去看她,其他日子回府陪你。”
“夫君。”我轻叹了声,“这样未免太过麻烦。你签了这合离书,让沈姑娘进府,岂不简单?”
韩予默面色霎时变得难看:“我顾及夫妻情谊,从未将她带入府中,皆为女子,你何故如此不容人!”
“没带入府中么?”我自始至终,语气平和。“你两月前新收的小厮,每日与你书房伴读,厢房伺候,同进同出,是女扮男装的沈姑娘吧?我生辰那日,你去庄子见她故而晚归;这次公差一个月,与她双宿双飞,共游江南。还有这支白玉钗,珍宝斋原品是子母钗,这是小钗,想必那大钗是送她了……”
韩予默脸色越来越难看,骤然低吼:“京城官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四年无出,我为韩家子嗣着想,这有何过分?忻玥,这几年我待你不好么?你因此事便轻言合离,将你我夫妻之情置于何地!”
他默了一霎,忽而冷笑连连:“忻玥,你当真是想和离么?抑或是,明知我当众许下承诺,借和离来胁迫我,好坐稳你主母的位置……我最看不得后宅这些勾心伎俩,眼皮子浅薄,令人厌烦!”
韩予默铁青着脸,被火光勾出的轮廓,凌厉又生硬。掀帘离去时,他冷冷丢下一句话:“我若真如了你意,你慌不慌呢?温家早已落败,人贵自知,你还当你是那人人倾慕的高门贵女么?”
毡帘晃动,屋内安静下来。莲花悄然上前,递过来一盏燕窝百合。
“屋内干燥,小姐喝些润润嗓子。”莲花恭声说道。
我吃了两口,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寒气霎时迎面扑来。清冷,但新鲜。
我轻叹:“雪花洁白无瑕,为何落在地上却如此脏污不堪呢?”
莲花恭声答道:“是因为地脏。”
风吹动一摞宣纸“哗哗”作响,露出一封珍藏的信笺。那是两月前来自黔州的暗信。
父亲亲笔题书:温家昭雪,受皇帝密诏回京,接受封赏。
我闭眼,轻吸一口,沁凉入肺。“天气复杂多变,只愿雪中赶路人,莫被泥泞绊了行程。”
4
韩予默搬到了城外的庄子居住。
婆母派人来传话,要我过去回禀。
她端坐在高堂之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忻玥,我本以为你出身名门,是个懂得分寸的女子,所以才将府中的中馈大权交给你。可你竟因为予默养了个女子,就逼得他不得不搬出去住,这难道就是你身为主母应有的风范和气度吗?”
小姑子韩玥手捧暖炉,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
“说起来,我真替我哥哥感到不值。当年他若是娶了个有娘家撑腰的女子,不说仕途顺遂,也不至于成婚四年还没有子嗣。”
“别说是我哥哥养个外室,就算是在府中纳个贵妾、娶个平妻,传出去人家也会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嫂子,时移世易啊,人要是没有自知之明,哪天被休了,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婆母清了清嗓子,又说道:
“玥儿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为了你好。予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四年无出,他本可以休了你,到时候你不但无处可去,连一分嫁妆都带不走。现如今他只不过想纳个妾,对你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件事不是我偏袒他,确实是你做得不对。外室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下个月我寿宴,你亲自去庄子把那个女人接回来,以主母的身份给她一个名分,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轻轻抿了口茶,抬眼看了看眼前这对金钗绫罗加身的母女。
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她们可远没有现在这般风光。
温氏一族因与太子结党营私被剥夺了官职爵位,但皇帝念及往日的功勋,并未抄家。三朝贵胄,家底深厚,我带进来的嫁妆里,光一套翡翠百宝髻,就抵得上城西那座庄子的价格。
当初婆母表面上让我执掌中馈,实际上府内财务空虚,全靠我的嫁妆来补贴。因为这份利益,这几年她们对我倒是客客气气的。如今眼见韩予默的心思变了,她们的心思也跟着活跃起来了。
人的贪欲总是永无止境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我放下茶杯,柔声应道:
“婆母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让夫君为难。”
韩玥斜睨了我一眼,说道:
“嫂子,我劝你早点把那个女子接回府里,我哥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越是不让他干的事,他越是要干,到时候别丢了脸面还没落着好。”
正说着,小厮进来禀报:
“老爷领着客人往正堂来了。”
婆母急忙起身,命人收拾茶具,小碎步走到门口,垂首恭候。
我和韩玥也跟在后面,屏气敛声。
公公韩御史在都察院任职,从二品,为人严肃凛正,不怒自威。韩府内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腿肚子都打颤。
此时,公公与一个高大男子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公公对男子说道:
“这是府内的家眷,冲撞祈王了。”
“无妨,唔,我记得温家二女嫁入了府中?”祈王语调随意,尾音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慵懒。
公公命令道:“忻玥,还不拜见祈王!”
我低头上前,欠身行礼。
祈王锐利的眼神一掠而过,片刻,头上响起玩味的声音:
“不过几年,昔日以纵横捭阖之术立身的百年温家,在这偌大的京城,也就剩下你这一名深闺弱女子了,叹哉,叹哉!”
祈王说完,泛着金光的袍裾摆动,缓缓步入正堂。
公公进屋前想起什么,回头斥责道:
“予默近日在外行事放浪,我当爹的没空管教,你这个做妻子的不劝谏归束,岂非无用?”
我低头应“是”。
抬起头时,婆母和韩玥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韩玥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韩予默是个越不让干越要干的性子。
他搬到庄子后,干脆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沈星辰不再女扮男装当小厮,也不再当太常寺的乐师,更不用在城西庄子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她穿着昂贵的狐裘斗篷,头戴京城最时兴的金镶玉钗,与韩予默成双入对,出入各种吟诗论文的聚会场合。因她既懂诗词歌赋,又能说上几句时文论政,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被公子们称为“闺阁外的奇女子”。
韩予默也时常回府,但只在前厅拜见父母,或是回书房歇息,没再踏入我的院内一步。
……
5
再次见到韩予默时,我正从绣云坊二楼踱步下来。
他陪着沈星辰在一楼挑选女服。
想必是得了婆母寿宴允入府的消息,沈星辰正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见面的正式礼服,向伙计问得十分仔细。与她满脸喜气不同,韩予默在一旁负手而立,微微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钗环轻响,两人同时抬头看来。
韩予默见了我,怔了一下,脱口问道:
“你怎么在楼上?”
绣云坊是京城内最昂贵、最上档次的成服店,老板只接待城内巨贾或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而二楼,据说只有极尊贵的客人才能上去。
“韩夫人,真巧啊。”
沈星辰虽然也有些许疑惑,但并未过多表露,自信地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转头对身后的老板说:
“把那件包起来吧。”
老板恭声应道:“是。”
随即两位伙计捧着一条锦缎绣竹袄裙过来。
沈星辰见我没理她,轻咬唇,忽伸手指着那件袄裙说:
“我选好了,要这件。”
我抬眸,朝她看去。
她噙着一抹笑,直直与我对视,悠悠开口:
“我选好了衣服,姐姐那日既能将那碟红果让与我,想必区区一件衣服,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让不让的不打紧。”我看着她,认真问,“只是,你买得起么?”
韩予默从方才就一直盯着我。以往我只要见着他,无论府内府外,即刻迎上去柔声唤“夫君”。此刻,我非但没与他招呼,就连他刚问的话我也置若罔闻。他脸色阴沉,冷声开口:
“她买不起没关系,我替她买。”沈星辰唇角上扬,嗓音愉悦之极,“那便多谢韩郎了。”
老板适时出声,“此套袄裙含金丝绣线,售价三百两。”
“什么?”沈星辰错愕出声。
韩予默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要么?”老板客气问。
沈星辰抿着唇没吭声。
韩予默看了看我,咬牙道:“要。”
“银子先挂着,我明日让人送来。”
老板沉吟未答,目光看向我。
我点头,“可。”
沈星辰面色不虞,“老板,不是有两件么,你还问她做什么?”
老板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不过是个管事的,店里有人赊账,我自然要问问自家老板的。”
沈星辰一愣,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什么?她……是绣云坊老板?”
韩予默也怔住,目光讶然地注视着我:“此事我如何不知?”
我叹了声:“温家产业千千万,我如何能一一数给你听呢?”
静默一霎,沈星辰冷笑,“姐姐靠着家中福佑,倒是好福气。”
我转头看向她。“你为何一直唤我姐姐?我与你可有半点干系?就算他要纳你为妾,现在不还没进门么?”
她面色微僵,随后扬起头,不卑不亢道:“我与韩郎早已心意相通,至于你们高门后宅女子那些规矩琐碎,我不在意。”
“星辰的确不是妾,也不该叫你姐姐。”
韩予默忽然幽幽出声。
盯着我,一字一顿。
“她是我韩予默的平妻。”
“忻玥,她长你一岁,以后入了府,该你叫她姐姐才是。”
店内骤然安静下来。
在沈星辰难以抑制的惊喜声中。
我与韩予默,静静对视。
6
婆母寿宴当日。
府邸盛装,重宾云集。
当今朝局呈二王相争之势、
太子势弱,祈王后起劲头强劲。
皇帝缠绵病榻许久,人人皆知,新皇必在二人之中选立。
公公韩御史近来和祈王往来频繁,故而来了很多大官要员及家眷。
谁都得给祈王几分薄面。
婆母头戴䯼髻头面,高坐上席,在韩玥的陪同下和各位夫人说话。
我领着管家、侍从婢女人等穿梭其间,解决各类大小问题。
韩予默和沈星辰在一起。
花亭中,一众世家公子谈论诗文,谈笑晏晏。沈星辰身着那件金绣袄裙立于其间,朗声吟诵一首小诗,引得一片赞叹。
「沈姑娘和韩兄,才情相通,果然是天造地设一对!」
「以沈姑娘这见识、才能,别说当平妻,就是当个主母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星辰笑了笑,悠然道:
「你们这话反倒是瞧不起我了。唉,后宅女子委实可怜,整日活在家长里短,争风吃醋的琐碎之中,哪知天地之宽,世界之大。韩郎早已应我,日后并不限制我自由。我虽为女子,却有一颗不输于男儿的心。」
「好!这才是女子志气!」
「果然不愧为闺阁外奇女子也!」
众人抚掌称赞,韩予默亦目露欣赏,
有人问,「韩兄夫人是温家女,记得温家尚得势时,温太傅曾放话,幼女只嫁不二娶郎君。现如今虽说温家已落魄,这平娶之事,她竟然肯?」
韩予默冷哼一声。
「我难道还亏待她了么?这几年我念她家中变故,待她如珍似宝,可她因此拿乔作势,我堂堂男儿丈夫,岂能被一女子心机限住。届时那碗平妻茶,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他说完这话时,目光移动,朝游廊这边斜睨。
我正领着下人在廊上经过。
他们的声音毫无遮挡地传了过来,我充耳不闻,兀自前行。
游廊一转,我顿住脚步。
眼前一华衣矜贵男子,正背负双手,独自立于廊前赏园中雪景。
我旋即躬身拜见,「祈王殿下,扰您雅兴了。」
祈王转头瞥来,神色淡淡。
「韩夫人。」
「是。」
我正欲告退,忽听他凉凉开口:
「宫中传闻,说皇上密诏温家回京,你可听闻此事?」
我应道:
「臣妇不曾听闻。此般传闻每年皆要传上一阵,皆为不实。」
他眸光锐利地注视我片刻,哂笑一声。
「想来不实,你温家但凡有丁点动静,你那夫君如何敢这般待你。」
他如此说完,却不动。
我也只好垂头候着。
好一会,慵懒的声音徐徐响起。
却说起了别的。
「我幼时在宫中,曾听父皇谈起你温家,颇是有趣。」
「你温氏一族掌三朝太傅令,实为皇家智库,下设玄策堂、纵横院、绣衣署,百年来为我朝提供军事、经济、人才各项战略决策。」
「据闻你温家乃集团决策体系,每代秘密选出一名家主,选拔过程极为严苛。温家嫡旁系全部子弟,自十二岁开始,便要经历数次模拟朝局考验,如漕运河道规划、边境粮草危机、九卿官员反间计划……只有在这些考验中胜出的人,才能成为新一任家主。新家主一旦产生,永不公开,却在内部享有最高决策权。」
「你大哥温聿,文韬武略。」
「你二哥温荀,善军事外交。」
「你三哥温澈,擅治国事政。」
祈王说到此处,俯身靠近,一字一顿:
「所以韩夫人,你温家新一辈家主,是你三位哥哥中的哪一位?」
7
寒风骤起,园中雪雾随风扬洒。
我垂首,怯声开口。
「臣妇不知,此乃父兄与叔伯之事,我从不参与。」
祈王又靠近一步,威压之意似猛兽待动。
「你当真不知?」
他勾住我下颌,让我直面他,同时手慢慢下移向脖颈,竟似要掐住我。
「抑或是,竟敢欺瞒本王!」
声音陡然阴鸷,仿佛要将我吞噬。
蓦地,我伸手。
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猛地推开。
祈王没料到我竟敢如此,一时不察往后踉跄几步,与此同时,几名带刀护卫闪现,将来拿我。
「你竟敢——」
祈王震怒之声未落。
一道厚雪如天幕般沿着屋檐齐刷刷坠下,将方才祈王站立之处霎时埋成了雪堆。
祈王怔然看着眼前此景。
我忙跪匐在地,颤声说:
「臣妇情急之下冲撞了祈王,求祈王恕罪。」
远处花亭,韩予默留意到这边情况,骤然起身,疾步走来。
游廊尽头,公公、婆母领着一众人等也正急急往这边走。
「大胆!你竟敢对祈王不敬!」
公公走到近前朝我怒喝,扬手就要来扇我。
「爹!」韩予默赶忙喊了声。
「罢了。」祈王扬手,「事出有因,不必怪罪。」
韩玥上前一步,柔声道:
「殿下,您衣服湿了,我领您擦拭一下。」
祈王并不理她,盯着我片刻,口中道:「韩御史,本王今日不便,先行离开了。」
说罢转身,在护卫簇拥下离去。
婆母瞪我一眼,啐道,「忻玥,你差点给我们家遭来灾祸!难不成也想让韩府落得你温家一样的下场吗?」
韩玥被祈王无视,面色窘迫,此时也咬着牙道,「爹!祈王连宴席都不参加,定然是怪罪了,您是不是得给他一个交代才是!」
韩予默沉声:「爹,此事乃意外,祈王方才说不追究了。」
「闭嘴!」
公公冲自己儿子怒喝一声。
韩予默还欲开口,被身后的沈星辰拉了拉衣袖,于是闭了嘴。
公公冰冷地注视着我,阴沉开口:
「温氏,跟我到正堂。」
在讥讽、嘲弄、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垂首,诺诺应是。
……
片刻后,正堂。
众人透过敞开的门窗,远远看到屋内的情景。
我跪于正堂「天地君亲师」牌匾下。
公公面色威肃,立于一侧。
须臾,他缓缓转身背对门口,恭声:
「家主。」
8
我用帕子掩面,慢慢开口。
「韩御史,今日何报?」
韩御史在身后嗓音平稳道:
「皇上今晨吐了两次血,太医研判,时日不超过三个月。」
「宣王加入太子党阵营,并与关将军营取得密线联系。」
「太傅和几位公子日夜兼程,已抵达缭城,十日后进京。」
他说完不动不语,等我说话。
我默了默,「祈王已知晓密诏一事。」
韩御史:「看来宫里还有他的眼线没清理干净,属下即刻安排人办。」
「嗯,另有件事有点麻烦。」我徐徐道。
「祈王方才提及,皇上曾跟他讲过温家家主选拔内幕,他撒了谎。此事皇上并不知晓全部,他却能详实讲来。」
「家主的意思是……」
我凝望上方匾额,目光深幽。
「温家内部,有人有了外心。」
韩御史声音骤然紧绷,「家主可要我通知绣衣署行事?」
我淡声:
「无妨,他尚不知我身份,可见告知他内幕之人并非家族核心……此事我亲自处理。」
韩御史顿了一下,又问:
「予默娶平妻一事属下当如何处理?请家主示下。」
我缓缓起身,用帕子擦了擦脸,柔声说:
「让他娶,他闹得越大,做得越荒唐,我父兄路上就越安全。」
「明白了。」
我转身,泫然欲泣往屋外走。
韩府这所宅子,规模气派或许不如朝中大员,但园子里的亭台楼阁,曲廊水榭设计,在京城中算是一绝。
这些皆在我嫁进来前一年修缮完成。
毕竟,我身边不仅时刻有四名影卫跟随,每日还需接收各类信息、发出号令。
曲径通幽,路转回环,方便宜行事。
当年皇上贬黜时,温家可选择去陪都应天府,或是偏远西南黔州。
温家为表忠心,选了黔州。
众人只道是为带三位兄长逃离朝廷纷争,保下家族核心。
然则,兄长只是烟雾。
温家全族远走黔州。
都是为了护一个我。
温家每一代家主,都会接收上一代家主的暗桩,并同时培养新一批私属暗桩。
韩御史,便是祖父留给我的其中一个。
他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家中成员简单。
婆母和小姑子贪婪市侩但胆小。
儿子韩予默有探花八斗之才,又有丰神俊朗之姿,我看着赏心悦目。
韩府,看似是我不那么显赫的夫家。
实则是我在京城的安全屋。
留京四年,我明面是贤淑少主母,实则在构建情报、经济、司法、人才交织的四维操控网。
这宴席上每位官员的前朝后宅之事;千里之外的边关换防、粮草结余;宫内上至皇上病情、下至太监调动……
我皆了如指掌。
如今皇上时日无多,皇权大战拉开帷幕。
父兄回归各项部署收尾完成。
我温氏一族。
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9
夜间,厢房。
我刚吩咐完莲花奖励今日值守影卫。
院内响起打更声。
毡帘一抖,韩予默大步走进来。
自搬去庄子,他未曾踏入这里一步。
此刻,他站在门口,冷声问:
「跪堂的滋味,可好受?」
我沉默不语。
他又道:「有件事,你听了或许不高兴,但我想着还是提前告知你一声。星辰已见过爹娘,他们皆已同意她以平妻纳入韩府。」
我点头,「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喜事。」
他盯着我,冷笑。
「你如今这般阴阳怪气有何意义?我早与你说过,当今朝局复杂,为夫在外行事艰难,不过想找个能懂些内宅外世界的女子,陪我说说话,作作伴。你却因一己之私,以合离相要挟!忻玥,你太贪心了,当初你若能容下星辰当个外室,又何来今日之辱?」
我轻叹,「你也知是辱啊……」
「是又如何?」
他嗓音骤高,含着愤懑,「当你拿出合离书那一刻起,你便将你我夫妻情谊踩在了脚下!你既如此轻待,我有何不可?」
我望着他,好声道:「韩郎,不能好生合离么?你当日许了承诺,我嫁你。如今你收回承诺,我们合离,这不是两全——」
「休想!」
他愈加愤怒,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我韩予默,只有休妻,没有合离!」
「下月初六,星辰入府,届时那碗茶你若不喝,就等着领休书!」
韩予默气冲冲出屋。
行至窗外时,忽传来「哎哟」一声,似摔趴在地。
「哪来的烂石头!」
他啐骂离去。
我垂眼,问莲花:
「今夜院外谁当值?」
「阿九。」
「……」
翌日,我入宫看嫡姐温妃。
皇上待她有情,温家遭贬,她地位并未受太大影响。为避嫌,这几年我和她见面次数并不多。
她落胎两次,身子孱弱,倚在榻上与我说话。
「忻玥,宫里有人传言,父兄他们要回来了?你可听说?」
我弓着腰,小心帮她捻好被子。
「阿姐,外Ṱū́⁺面闲言碎语不必在意,你把身子养好,以后好日子还长。」
「我身子我很清楚,不强求了。」
她轻叹,「近来我老想起从前,那时男孩子们在书院读书,我带着你在池边做胭脂玩,你什么事都听我的,萧彧也听我的……」
我看了眼身后。
宫女即刻上前轻掩宫门。
「阿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必再说了。」我柔声。
「我偏要说。」
她抿着唇,眼眶泛红。
「我是心悦萧彧,可我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为温家入宫。为何还要将萧彧赶去边关?他明明是状元之才,满襟抱负!忻玥,没有谁比你我知道他有多刻苦对吗?就因为我对他有意,就要让他一生湮没于黄沙中吗?」
我望着嫡姐,慢慢开口。
「阿姐,谁跟你说萧彧去边关了?」
嫡姐一眨不眨盯着榻旁一块玉佩,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有那么重要么,有么……」
10
初六,韩府纳娶。
因皇上病重,一切从简。
我在房中写信时,婆母和韩玥领着一群下人气冲冲来了。
「忻玥,为何管家胆敢拦我们进库房?你想反了天不成!」
我落下最后一个字,不慌不忙叠好,才抬头看着眼前母女俩。
「我安排人在清点,且等两日。」
韩玥讽笑,「你莫不是看新人要进门了,想把嫁妆单分出来不成?」
我点头,「是啊。」
母女俩一愣,显然没想到我竟答得如此干脆。
「你生是韩家人,死是韩家鬼,嫁妆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娘,稍安勿躁。我看她就是想借机扰了今日这门亲事,Ṭü₊我们无需跟她废话,待喜事过后,爹爹和大哥自有处置她的法子。」
婆母面露不耐,喝道:
「也罢,今日且不跟你计较!我拿我娘家带过来的玉镯给新人见面礼,你速速唤人取来!」
我轻抿了一口茶,淡声说:
「我方才说在清点,听不懂么?」
婆母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我自己的嫁妆我还动不了了?」
昨夜歇息得晚,我有些倦意,轻唤,「莲花。」
莲花悄然出现,面无表情站在婆母和韩玥面前。
「我家小姐累了,请回吧。」
韩玥怒喊:
「这是韩府!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赶我们走!来人!快来人!」
身后的下人们一动不动。
两人满脸不可思议。
眼见无人搭理,母女俩气急败坏往外走。
「反了反了!今日之事,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
我睡了过去。
梦里,我和阿姐在池边笑闹着挤胭脂花。
白衣少年身姿朗朗,单手拎着花篮,笑吟吟将花递给我们。
波光映照在他脸上。
阿姐羞红了脸。
「小姐。」
莲花唤醒我。
我睁眼,望了望窗外。
外面锣鼓喧天,热闹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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