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世代诅咒:一胎生女,长女必定貌美,但定无子息之命(完)

发布时间:2025-07-09 02:11  浏览量:1

阿姐天生一副芙蓉娇靥,清丽不可方物。

性情又温婉和顺,以致于求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沈家的门槛。

然而阿姐心意坚定,从不为那些殷勤所动。

直到她及笄那年,从江中救起一名落水男子。

那人,竟是当朝的萧王周崇。

自此,阿姐芳心暗许,萧王亦遣人郑重其事,以正妃之礼求娶。

婚后数载,阿姐每月必有一封家书飞抵江南,字字句句皆是劝慰,让我安心勿念。

谁知三载光阴流转,传来的竟是阿姐有孕的喜讯。

闻此消息,沈家上下无不欢欣鼓舞,独独我一人犹如坠入寒渊。

沈家世代相传那个不为人知的诅咒,如冰锥刺心——

双生之胎若皆为女子,长女必定容貌倾城,却终生与子嗣无缘,注定无后。

所以,此刻身怀六甲的萧王妃,绝无可能是我真正的阿姐!

当月起行,我收拾行装,踏上了前往京城之路。

我必须找到她,带她回家。

王府巍峨的朱漆大门前,刚下马车,我便望见了伫立在石阶之上的阿姐。

她的容颜,依然是记忆里那弯皎月,分毫未改。

眉似远山含黛,目如秋水含情,举手投足间,尽是昔日的温柔意态。

一见我下车,她眸中立刻漾满心疼,快步迎下阶来。

“旅途劳顿,意儿受苦了!”

话音未落,身后侍女已慌忙上前,小心翼翼搀扶住她,唯恐她有何闪失。

阿姐冲我赧然一笑,解释道:“这孩儿未满三月,太医千叮万嘱要格外小心,她们便总是如此紧张。”

我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伸来的皓腕。

幼年志在岐黄,虽资质平平未能大成,却也认真习练多年,探脉之术倒也懂得几分。

垂眸凝神,指尖下传来的脉象圆滑如珠走玉盘,往来分明,一派喜脉无疑。

心中剧痛霎时弥漫开,面上却未泄露丝毫端倪。

抬眼再看眼前的“阿姐”,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堪称毫无破绽。

若非沈家那桩讳莫如深的秘咒,只怕连我也会被蒙在鼓里。

她似是未曾觉察我的探查,温婉地牵起我的手,引我步入王府深宅。

“王爷待我,数年如一日专情体贴,意儿大可放心。”

说话间,她领我穿过雕梁画栋的庭院,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前。

抬头,只见院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海棠院”三字,笔走龙蛇,墨韵流淌,显是大家手笔。

“王爷知你要来,特意让我拾掇出这处清净之地。就连这匾额,也是他亲笔题写,生怕你觉着怠慢,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至亲妹妹啊。”

若这话出自真正的阿姐之口,我必定感动得无以复加,也定会由衷为她觅得佳婿而欣喜。

可惜,眼前种种,皆为幻影。

我抬手,作势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湿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王爷待姐姐这般情深,小妹也就安心了。”

沈家世代经营,根基深植江南,富甲一方。为免招致皇室疑忌,除却当年阿姐大婚,我此行实为第二次踏足这皇权中心的京城。

思绪翻涌间,目光落在院中那株已然花落的海棠树上。幼时顽劣,是阿姐亲手栽下家中那棵海棠,许我每年花开时便亲手做那甜糯的海棠糕,年年岁岁,从未遗忘。

许是见我凝望出神,身畔的“阿姐”亦举袖,轻轻按了按眼尾。

“前两年海棠花开得正好时,总是念着该为你蒸上一屉海棠糕,只是江南路远,关山阻隔,心愿难成。后来索性命人移来了这株海棠树,心中总盼着,有朝一日你若能来京城,我定要再为你亲手做一回。”忆及往事,言语间不免怅惘。

未及我应声,院门外忽有声响传来。

人未见,温醇嗓音已先至。

“卿卿,可是枳意妹妹到了?”

我阿姐,闺名沈枳月。

她姿容绝世,宛若月中仙娥。

我们虽为双生子,承袭的诅咒却如天壤。

长女天姿国色,却无缘子息,注定一生孤寂;幼女虽容貌寻常,却康健顺遂,往往晚年还能尽享天伦之乐。

这便是我与阿姐注定的歧途。

唯有一点不同寻常:她貌美,亦如谶言般被诊出子嗣艰难,可她体魄向来强健;反倒是我,自幼孱弱多病,更兼有心疾难愈。

依循祖制,本该由我执掌家主之印,奈何我这身子骨实在不堪重负。

因此,幼年之时,我姐妹便有了约定:她暂代我担起家主之责;而我,幼时可恣意纵情,不受束缚,及笄之后,则需寻人婚配,为家族绵延血脉。

待到那时,阿姐便得了自由,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可她,竟为了周崇,甘愿背弃祖训。

祖训有云:沈家女儿,永不可嫁入帝王家。

其中缘由虽已湮没在家族烟尘里,却是一代代不容置喙的铁律。

为此,阿姐主动放弃了家主之位,除名族谱,今生今世不得再踏归江南故土。

一切,全是为了廊下正朝我们走来的这个男人。

我深知阿姐用情太深,或有欠妥。

但她终究是我阿姐。

我惟愿她安好喜乐,一世无忧。

若有人胆敢负她,纵然上天入地,我亦不会放过了他!

心神回转之际——

我抬眸,面上适时露出些许疑惑,望向周崇:“卿卿……是在称呼我阿姐?”

周崇神色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仓惶,随即又恢复成那副谦和温润的模样,他朝我温雅一笑:“卿卿是我私下为你姐姐取的小字,唤着亲近些。”

那女子也连声附和,甚至微微倾身靠近我耳畔,眼波流转间带上了女儿家的羞赧:“待你日后成亲呀,自然就懂了其中情意。” 这般言语,自是点明我这未嫁之女尚不解闺帏情致。

我自是不便再多做追问。

至于眼前这女子,姑且也称她一声“卿卿”。

不多时,一名仆役躬身入内,恭敬请示晚膳已备妥,问何时移步。

“意儿,京中美味多有江南不及之处,我特地嘱咐小厨房多备了些新奇菜式,你可要细细品尝才好。” 卿卿握着我的手,又朝周崇颔首示意,便引着我步出院落。

我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余光微扫间,只见周崇目光亦落在我身上,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谋算之色,恰在那一刹被我无意捕捉。

我想,周崇若对我有所图谋,想来无非是为了沈家那泼天的富贵。

沈家富可敌国。

银钱之于我这位家主,不过沧海一粟。

不夸张地说,整个大周朝的银钱流通命脉,半数在我沈家指掌之间。

而眼下,老皇帝沉疴难愈,诸皇子明争暗斗,京城表面繁华似锦,实则早已是人人危如累卵。

选错了边,赔上的便是阖族性命。

周崇,想来也怀着那逐鹿九重之心。

而我的猜想,似乎并未落空——

晚膳席间,周崇全然不顾王爷之尊,体贴地为卿卿布菜添汤。

然而真正的阿姐,自幼便挑剔万分,家中换了无数厨子,能勉强让她多吃几箸已是难得。许多菜肴,她是碰都不愿碰的。

可眼前这位,却是胃口奇佳。

或许察觉到了我探究的目光,卿卿放下银箸,笑容温婉依旧:

“许是有了这孩子,连带着胃口也变了。从前万般挑剔,眼下倒是百无禁忌了。” 她说着,素手轻抚那尚未显怀的小腹,“这孩子乖巧,想是体谅做娘的从前体弱,盼我能多用些呢。”

这番解释,听起来也算合情合理。

我面上不动声色,了然地点头,垂首继续用膳。

片刻后,一个面容急切的婢女匆匆跑入花厅。

她附在周崇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崇立时起身,转向卿卿,语含歉意:

“若儿身子又觉不适,方才晕厥了,本王过去瞧瞧,晚些再去看你。” 言罢,周崇步履匆匆地离去。

方才还满眼欣悦的卿卿,眉眼间蓦然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忧悒之色。

“若儿?” 我轻声问道,“是谁?”

我心底早暗自揣度多时。

周崇是尊贵的王爷,更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身份何其显赫。他却娶了一介商贾之女为正妃,本就是不顾世俗眼光的逆天之举。帝王之家,向来最是薄情。纵使情深一片,王府后院中也不得不收纳几位侍妾。

她幽幽叹息,唇边勉强牵起一丝笑意。

“如今陛下龙体抱恙,诸皇子各存私心,谁不想登上那至尊之位?便是我们王爷,也动了心思。只可惜……我已被家族除名,不似那林若姑娘,她的父亲是执掌财政大权的户部尚书。因此,纵然王爷心里有我,也不得不多加关注林姑娘。”

语毕,她复又垂首,声音里含着一缕似有若无的哽咽。

“终归……是我无用了。”

我凝望着她,这个与我阿姐容貌如出一辙的女子。

假若她当真是我的阿姐……

依照我沈家世代相传、护短至极的脾性,便是倾尽万贯家财助力周崇争夺帝位,甚至出资替他招兵买马,于我而言也是易如反掌——只要能换得他对阿姐的好。

可惜,这一切皆是精心设计的谋算。

我豁然明白。

她怀有身孕的消息,为何恰在如此紧要关头传到江南。

身为沈家家主,为了整个家族的安危,我每一步都必须深思熟虑,每一个决断都须瞻前顾后。

是以,他们必须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引我入京。

只有让我亲眼目睹阿姐在王府遭受委屈……

我才会心甘情愿地倾囊相助,以沈家金山银海为周崇招兵买马,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倘若没有沈家那道宿命般的诅咒……这倒确实是一出天衣无缝的计谋。

我再次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这张面孔。

阿姐的音容笑貌,我一日都未曾忘怀。而眼前这女子,确确实实与阿姐生得别无二致。就连那些细微处的斑点与小痣,位置形状也分毫不差。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几乎要相信,这张熟悉的芙蓉面,就是属于我阿姐的。

但我强迫自己不再深想下去。

我怕。

怕到了骨子里。

我定了定神,顺着她的话接道:“放眼整个天下,若论及财富,还有谁能与我沈家匹敌?”

闻言,她抬眸,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

“我毕竟违反了族规,早已没有资格让你援手于我。”

我轻轻摇头,语气坚定:“你是我阿姐,我怎忍见你受半分委屈?不过些许银钱罢了,我沈枳意,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说话间,我状似无意地把玩着袖口里藏着的印章,故意让它露出半边刻痕——那正是能够调动沈家名下所有银号、商铺财富的命脉印信。

她瞧见了。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却又被她极好地掩饰下去。

夜深,我回到安排我住的海棠院。

伺候我的有两个丫鬟。

一名唤红袖,一名唤绿腰。

红袖机敏伶俐,绿腰则颇有几分妩媚姿色。

我独让红袖在跟前伺候。

这小丫头年纪尚轻,性子活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待她伺候我梳洗完毕,我随手赏了她一块莹润的上等羊脂玉佩。

她捧着玉佩,连连称谢,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惊喜雀跃。

至于绿腰,眼神里透出几分艳羡,终究忍不住,也上前为我斟了一杯热茶。

见状,我也随手给了她一小锭金子。

虽价值不如那块羊脂玉贵重,但对她们而言,这样一小锭金子也足够分量了。

见我出手如此阔绰不凡,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随即都更殷勤地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奉承之语不绝于耳,恍若涂了蜜糖。

见目的达成,我才缓缓开口:“我毕竟不能长居京城。阿姐性子柔弱,在这深宅大院里,最易受人欺侮。不知你们可否如实相告,这许多年来,阿姐在王府过得究竟如何?”

红袖有一瞬沉默,似在斟酌思量。

绿腰则抢着开口道:“王爷可是个痴心人儿,待王妃那是百般体贴!特别是这半年,真正是蜜里调油、恩爱无双呢!”

这半年?

我心中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往她手里又塞了一片薄薄的金叶子。

红袖见状,急忙补充道:“从前王爷待王妃,也是千好万好的!王妃性子最是温柔娴淑,从不苛待下人。王爷与王妃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礼数周全。每年入夏,王爷必会带王妃去城郊的避暑山庄小住两三个月呢!我们这些当奴婢的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头都羡慕得紧!”

听完她的话,我连声称是,随手将一支上好的镂花金钗递给了红袖。

两人收到的赏赐价值分明有了差异。绿腰攥着金叶子和那锭金子,掂了掂,嘴角的弧度微微落下,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我只作不知,转头对红袖吩咐道:“我睡前习惯点些安神香,房里的这些我不太喜欢,你去替我重新寻些上好的沉香来。”

说罢,又递给她一只光滑的白玉绞丝手镯。

红袖紧紧握住镯子,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匆匆福了一礼便快步离开。

同时,我也挥挥手示意绿腰可以退下了。

绿腰顺从地点点头,慢慢退向门口。行至门边,她脚步忽然一顿,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又转身快步走回我跟前,压低声音道:“奴婢在府里伺候的年头可比红袖久得多,知道的内情也多得多。沈姑娘若想知道些别的事情……不妨随时来问奴婢,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眉梢微挑,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立刻俯身凑近。

然而,就在她俯身的刹那,我想也不想,扬手便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

绿腰彻底愣住,捂着脸颊,眼中满是错愕与羞怒。

我慢里斯条地取出丝帕,细细擦拭着手指,语气平静无波:“我打听这些,不过是担忧阿姐受人欺辱。但说到底,我只是个外人,这府里除了阿姐的事,旁的与我又有何干?我又何必费心知晓?倒是你,这般迫不及待地背弃旧主……”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就不怕王爷日后知晓,对你心寒齿冷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余光瞥见门口光影悄然变动,一截沉稳的玄色衣袂在门边若隐若现——那颜色,我记得分明,白日里周崇身上所穿的,正是这样一身玄衣。

而这夜深人静之时,他这个身为姐夫的王爷,竟不避嫌疑地出现在我这客居小姨子的门外……

他……又在盘算些什么?

「王爷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相商?」

除去他小姨子这层身份,我更是沈家掌舵之人,他应当能听出我递出的台阶之意。

见我语气端肃,周崇唇边噙着温润笑意,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无需担忧,并无紧要事务。只是念及你今日方抵京城,而你阿姐如今身怀六甲,不宜操劳过度,恐府中下人有所怠慢,故本王特来探望一二。」

他话虽如此,步履却悄然向我靠近,已然逾越了与小姨子应有的界限。

我未动,只静静凝视着他。

室内熏香过于馥郁,令我有些头昏脑胀。

「这小院处处精致,足见用心。我一切安好,多谢王爷关怀。」

听我这般回应,周崇又向前一步,眼中添了几分审视的眸光。

「阿意身为沈家家主,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不能如寻常闺阁女子那般自在洒脱,觅得一位知心夫婿,终身有所倚靠。」

闻听此言,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唇边几欲逸出的冷笑。

身为家主,我手握无上权柄。

纵使失去些许自由,所得却远胜于此。

不知是何缘由,竟让周崇觉得,我身后的万贯家财与滔天权势,竟比不上一个所谓的“贴心夫婿”来得要紧?

将一生荣辱系于他人之身,这才是最愚不可及的行径。

莫非,只因我是女子?

我敛去眼底的讥诮,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世间女子所求,不过是一个好归宿,我自然亦不能免俗。」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周崇便欺身上前,意图握住我的手,却被我先行避开。

「王爷,意欲何为?」

听出我言语间的戒备,周崇神色自若地收回手,依旧是那副光风霁月的姿态。

「阿意若想寻一位知心夫婿,倒也不难,你说是吗?」

这话已是明示。

他,想要我。

说得更直白些,他觊觎的是我身后所代表的财富。

欲登帝位,便需有制衡其他兄弟的筹码。

他无兵权,人心亦不及其他皇子,唯有在“财”之一字上,尚存一搏之力。

至此,我便再迟钝,也察觉出室内那熏香有异。

早年身体尚可时,曾随叔伯外出经商,并非未曾见识过那些下作手段。

人心叵测,多藏污秽。

为保神智清明,我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攥紧。

指甲深陷掌心,痛楚袭来,却足以让我保持清醒。

周崇不再言语,步步紧逼,大有意图用强之势。

既然敢独身赴京,我自然也备了后手。

万贯家财,足以购得无数奇珍异宝,那些看似精巧华美的首饰,实则暗藏玄机,淬有剧毒。

危急关头,可护我性命,亦可取他性命。

然未等我取下指间戒指,门外便传来动静,一名小厮垂首前来禀报。

「王爷,国师大人到访。」

此言一出,方才尚存几分迷离之态的周崇,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他眉头紧锁,深深看我一眼:「你早些安歇,本王尚有公务待理。」

我颔首,目送他离去,旋即转身疾步入内室。

取出随身携带的那匣灵丹妙药。

拣出其中的清明丹。

和水服下后,体内那股难耐的燥热迅速消退。

我又静待片刻,直至那不适感彻底消散,方才有余力思及方才小厮口中的“国师”。

我虽长居江南,但对国师裴忌之名,亦有所耳闻。

国师裴忌,玄门中人,端的是慈悲清冷之姿,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某种意义上,其民心所向,犹胜帝王。

若能拉拢这般人物,他日问鼎帝位,亦非难事。

故而,周崇才会离去得如此干脆利落。

若说我对裴忌毫无好奇,那定是虚言。

我素有心疾,已非凡俗药物可医,曾有江湖术士断言,若世间尚有一人能救我,非国师裴忌莫属。

然而此番入京,我有更要紧之事待办。

正思忖间,我已信步走出小院。

夜色微凉,独自于月下漫步,烦乱的心绪倒得了片刻舒缓。

未行多远,便闻得一处喧哗之声。

走近观瞧,原是几个婆子丫鬟聚在一处,欺辱一位老嬷嬷。

那老嬷嬷脸上布满数道旧疤。

她低垂着头,蜷缩在角落,始终沉默不语。

年少外出游历时,阿姐总是心慈,凡遇孤苦之人,总想施以援手。

她曾对我说:「咱们家不缺银钱,既然有余力,能帮一把便是一把。况且救人积德,意儿,阿姐盼着能为你多积些福报,佑你此生安康。」

我本非心慈手软之辈。

但阿姐是。

是以,我举步上前,拦下了她们。

「王府的规矩,便是容得下人肆意欺凌吗?仔细着将你们统统发卖出去!」

闻我此言,那几个欺凌弱小的丫鬟婆子顿时跪倒一片,连连告饶。

我未理会她们,径直走向那老嬷嬷。

老嬷嬷缓缓抬起头。

她双目虽有些浑浊,面容却甚为慈和,令人观之可亲。

于是我对那些跪地的丫鬟婆子道:

「我院中还缺一位照料起居的嬷嬷,她正合适。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人了,可听明白了?」

闻言,跪伏于地的众人纷纷应诺。

那嬷嬷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眶微红,搭着我的手缓缓起身。

她对我笑了笑,轻声道:「你当真与她所言一般,心地良善。」

闻听此语,我心下蓦地一沉。

恐隔墙有耳,并未接话,只作未闻,将她带回了我的院落。

关上门扉,方是说话之处。

嬷嬷姓安,前两年曾得阿姐几分照拂,言谈间曾提及过我,故而有先前那番话。

人心难测,我自不会全然轻信。

只作不经意般问道:「安嬷嬷可知,国师裴忌与咱们王爷,关系如何?」

安嬷嬷点头,似在回忆。

「国师乃世外高人,深得百姓爱戴,诸位皇子对其亦是敬重有加,各有拉拢之意。但国师向来清冷,不喜喧闹,对诸位皇子一视同仁。不过……」她顿了顿,「他与咱们王妃,前两年倒是有过几次往来。」

「前两年?」

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结合先前红袖与绿腰的言语,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阿姐良善,却不愚钝。

为人玲珑剔透,更不会委屈自己半分,能让她愿意与之往来的,对方必有可取之处。

看来这位国师裴忌,我须得见上一见。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言放之四海而皆准。

大把银钱撒下去,何愁消息不至?就算是被奉为神明的国师裴忌的行踪,也能很快送到我手上。

京城向东十里,有一片海棠林。

如今正是好时节。

海棠花开,踏青之人数不胜数。

而林中深处有一木屋。

国师裴忌,每年海棠花开时,便会在那里小住几日。

他身分尊贵,无人敢轻易打扰。

可我,打算偶遇一番。

走过海棠花林,越往里走,踏青之人就越少。

直到我看见了那木屋。

木屋建在一片海棠花中,颇具仙境之感。?

但许是海棠花的品种不同,这一片的海棠花树,开得分外美艳。

我又走近了些,木屋前方围了一片花圃。

但花圃里只种了一株花,还未绽放,但隐隐能闻见其香。

任凭我怎么瞧,都看不出是什么花。

但一定不是海棠。

毕竟,海棠无香。

正当我思考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冷嗓音,直接打断了我的思绪。

「此花名唤解语,花开一刻,异香十里。」

闻言,我略略收回心神,知晓身后之人必定是裴忌,但待会还得装出一副无知模样。

准备好,我缓缓转身,刚想露出一副惊吓模样。

就因为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瞬间愣在了原地。

「是你!」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去年三月,我偶感风寒,不知用了多少名贵药材,才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族中的叔叔伯伯被吓坏了。

唯恐我出事,便让家里的丫鬟看着我,不许我出院子半步。

彼时正是海棠花开时节。

心里想着阿姐,就想摘一束最好的海棠花,放到她的房间里,增添一抹春色。

看着我的丫鬟都被我找借口支了出去。

我便爬上了海棠树,仔细寻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束最满意的海棠花。

为了养病,我的院子是最清静的,也最偏僻。

靠着旁边的围墙,加之又爬得太高,拿着手里那束海棠花,正思考着该如何下来时。

墙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本就有些紧张,有些被吓到,所以说不至于跌下去,可手里的海棠花,到底没拿稳。

最后,那束本该放到阿姐房间里的海棠花,落在了那人手里。

这些年,我倒是见过不少俊美男子。

可大多染着世俗气息,过于鲜活,唯有墙下那人,一身白袍飘逸,像是天上仙人。

人是有劣性根的。

越是不染凡尘,就越想沾染分毫。

那一刻,我脸颊有些不争气地犯了红。

到底是见识不足。

可我刚开口说些什么时,院子外传来动静,被我支走的丫鬟回来了。

唯恐被叔叔伯伯发现,又得絮絮叨叨好些时日。

我只得赶紧挣扎爬下来。

惊鸿一瞥,本该转身就忘怀,也不知为何,至今还会记得。

再相见,却未曾想到过会是如今这般情况。

思绪逐渐回笼。

我看着面前的裴忌,对方此刻也正看着我,眼中一片从容,仿佛已然知晓了一切。

半晌,他冲我微微点头,语气娴熟得像是个老朋友。

「好久不见。」

我本就有所图谋,自不会矜持,言语间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

「的确是好久不见,我的那束海棠花,你可至今还未还给我呢。」

许是听出我言语中的揶揄,裴忌嘴角弧度微微勾起。

虽不明显,但到底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这让我很满意。

他未曾立刻应答,而是转身走进小屋。

我跟在他身后。

小屋内的布局很是雅致,一方木桌,我俩对立而坐。

他亲手替我倒了一杯茶。

推至我面前,缓缓开口。

「如今还还不了,得再过些时日,可好?」

本就是打趣。

一束鲜活的海棠花,被我从枝头摘下,就算细心养着,也会逐渐走向枯萎。

更别提距今已有一年有余。

怕是那支海棠花,早已成为了花泥吧。

可他既然给我递了话头,便是有了来日再相见的理由,我自然不会拒绝。

「行啊,那我可等着我的花呢。」

裴忌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倒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遂自报家门:「萧王妃是我阿姐,我是江南沈家的家主,沈枳意。」

闻言,裴忌抬眸看了我一眼。

「裴忌。」

「你就是国师?」

我故作惊呼,用帕子捂着嘴,做出一副慌乱模样。

裴忌依旧还是那副冷冷清清模样。

「你既然能寻到这里来,自是知道我是谁的,不必如此。」

很显然,裴忌并不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人。

见他把话说得过于明白,我也省了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切入正题。

「我听闻,你跟我阿姐有私交?」

说话间,我有仔细观察裴忌的神色,刚才还分外从容的人,此刻眼里染上了一抹异样。

安嬷嬷果然没有骗我。

半晌,裴忌才开口回应:「曾经,是挚友。」

「为何是曾经?」

面对我的追问,裴忌这次并没有再回我的话,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花圃。

他不愿回答,我自然也没法逼迫。

不过,但我依旧能看出来,他对我没有敌意,甚至还有些许纵容。

或许,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

但他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异样,显然知道其中内情,可他不愿意告诉我。

为什么呢?

我心中思绪万千,像是一团乱麻似的,却怎么也抓不住最关键的一部分。

阿姐,如今又到底在哪?

又或者说,她还活着吗?

心中思绪万千,心口莫名刺痛。

我身子微微蜷缩。

心口那股熟悉的刺痛感渐渐加重,我有些难以喘息,扶着桌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怎么了?」

许是发觉了我的异样,裴忌微蹙着眉,起身朝我走来。

我摇摇头,艰难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

裴忌接过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塞进我嘴里,又替我喂了杯茶水。

吃了药,那股剧痛才渐渐缓解。

我脸色此刻应当是不好看的。

「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这些年看了不少郎中,但都无济于事。」

听着我的话,裴忌那清冷的面庞上,才终于多了一丝异样。

「放心,会治好的。」

对此,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若是没出阿姐这件事,我应当就要听从长辈吩咐定亲,然后准备为沈家开枝散叶。

而我这身子,一旦有孕,生下孩子的那一日,便会是我的死期。

阿姐曾因为这件事情抹了太多次眼泪,可她也没有办法。

我们从小锦衣玉食,无论天南海北何种奇珍异宝,只要开口,就一定能够得到。

可以说,自幼得意,无人不偏宠。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姓沈。

家族供养了我,我也得到了诸多好处,自然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推卸我的责任。

早已接受的事实,没什么可伤怀的。

我甚至还能和裴忌打趣两句。

「听闻国师是玄门弟子,堪比天上仙人,一身血肉有起死回生之效,尤其那心头血,加入药里,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顷刻间都能消失,不知是否是真的?」

裴忌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

「是能入药,但你的心疾,我的心头血却救不了。」

他说得太认真,不像在说谎,我多少有些失落。

如此,便真的再无办法了。

好在我只伤感了一瞬,就很快恢复如常:「人各有命,能活多久是多久吧,我不贪心。」

他这次没有再回我。

沉默喝茶,直到离开时,身后风裹挟着声声呢喃。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他说:「沈枳意,你会长命百岁的。」

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我刚走入王府大门,就瞧着有一抹靓丽身影,朝着阿姐院中走去。

这几日下来,王府后院的那些姬妾,我也算是一一见过。

可这女子的背影,太陌生了。

见状,我赶忙跟了上去,进入阿姐院子时,院里下人不知因何全部被遣散开。

无人通报,反倒给了我机会。

我坦坦荡荡走进院子,一进去就听见了房内的争吵声。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萧王妃,不是你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萧王妃?呵……」

「宋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王爷已经娶了我,我才是王妃。无论你再如何去王爷那里献媚,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

二人的争吵之声越来越大,我倒是想继续听下去,奈何房门已经被人从里推开。

「意儿?」

她看见我,神色明显慌张,急忙忙朝我走了过来。

我先一步开口:「阿姐,我今日外出踏青,回来本想陪你一同用晚膳。刚走进院子,就发现无人看守,屋内好像是在争吵,可是后院姬妾欺负你了?」

说话间,屋内的宋湄此刻已经走了出来。

她容貌艳丽,虽比不上阿姐,但到底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闻言,她冷哼一声:「姬妾?我乃宋国公嫡女,身份贵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比得上的!」

她说这话时,站在我身旁的卿卿脸色明显一变。

我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目光。

而后开口:「宋国公嫡女又如何?我阿姐是萧王妃,皇室儿媳,君君臣臣,你那当国公的爹爹,没有教过你君臣有别的道理吗?」

宋湄像是有些被我气到,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拂袖离开。

临走前,她咬牙切齿冲我笑:「沈枳意,咱们来日方长!」

「行啊,我等着你向我出招。」

我毫不避讳地接了她的话,然后搀扶着卿卿进入房间。

一进屋,她就开始用帕子抹着泪。

「我来到京城后,就因为商女的身份,被世家贵族的女子所排挤,唯有宋湄,起先温柔小意,一口一个姐姐喊着我,我也是真心待她。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看上了王爷,想入王府。如今,我和她算是撕破了脸皮,但她毕竟是宋国公嫡女,若当真想嫁给王爷,我也是阻止不了的。」

说罢,她又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要是她真的入了王府,也不知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降生。」

我掩饰眼底冷意,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好妹妹模样,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柔开口。

「阿姐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闻言,她这才笑了起来。

而后又似作无意,拿出一张花笺,递到我手中。

「我如今身子重,去不了春日宴,劳烦妹妹替我跑一趟了。」

我含笑应声,自无有不应。

临走前,她又多叮嘱了句:「那日,宋湄肯定也会去,你且小心些,莫被她欺负了。」

这话的潜台词,我自然也听得懂。

要想不被欺负,要是想保护姐姐,那最好就先动手。

她,想玩一出借刀杀人。

可我不会成为她的刀,我只会把这场局,搅得更混些。

故而,回到海棠院后,我又送了封信出去。

沈家世代从商,如今富可敌国,京城自然也有沈家的铺子,和不少能为我做事的掌柜。

信中,也只提了一件事。

那就是查一查。

这宋家,到底有几个女儿?

春日宴,来了京城大半的世家闺女和夫人们。

宋湄自然也在其中。

她一身艳丽红裙,衬得容貌愈发娇艳,身边围了不少小姐妹,大多都在恭维。

见我出现,宋湄没有掩饰半点敌意。

直接来到我面前,轻笑出声:「沈姑娘应当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吧?待会儿可能会有些表演,弹琴也好,作诗也罢,若是输了,可得罚酒。不过沈小姐应当酒量不错,跟着家里人做生意,见识可比我们多多了。」

闻言,有好几个贵女聚集在一起,毫不掩饰对我的恶意。

「商女啊,那双手应该只会打算盘吧?」

「满身铜臭味,可别让我们沾染上了。」

「仗着姐姐是萧王妃,就想融入我们,实在是太可笑了些。」

「……」

你一言我一语,被当枪使的这几个世家小姐,一看就是没什么脑子的。

我自也不会因为这些话而恼羞成怒。

甚至还能言笑盈盈,看向那些小姐。

「这位小姐头上戴的钗子,好像就是我家首饰铺新出的。还有这位小姐身上这件流云锦,好像也是我家的。若是不想沾染我身上的铜臭酸气,这些东西可千万不要穿戴,否则沾染上了铜臭气息,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说罢,刚才还口出恶言的她们,一个个被噎住,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这偌大京城里,每次最时兴的首饰衣裳,都是我沈家铺子里出来的。

无人再和我呛声,宋湄脸色微冷:「沈姑娘今日想表演些什么呢?」

说罢,未曾等我开口,人群中传来轻微躁动,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便走了过来。

「早就听闻宋二小姐温柔端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话多少带了些讽刺意味。

或许,本就是真的在讽刺。

宋湄脸色不好看,可竟然也没敢还嘴,还恭恭敬敬向那人行礼。

「臣女拜见安王。」

安王,当今陛下的十一子,周慕。

他母妃曾是最得宠的淑妃娘娘。

可后来淑妃一朝失宠,传言和侍卫有染,连带着周慕的血脉,也存了疑。

可以说,如今的周慕,是众位皇子中最不受陛下待见的。

但他到底天家血脉,君臣有别。

便是心里看不上,可众目睽睽下,一句沈国公教不好女儿,就足够毁了宋湄的名声。

所以,该低头时便还是得低头。

但周慕没看她,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眼睛直直盯着我,不知在瞧什么。

我也不惧,恭恭敬敬行了礼,而后对上他的目光。

他低声:「你无须怕宋湄,我会替你撑腰的。」

初次见面就对我散发善意。

要么,是对我一见钟情。

要么,是对我另有图谋。

又或者,是因为某个人的关系,想要维护于我。

我坚信不会是第一种。

而他眼里的激动,更偏向于最后一种。

所以,还是和姐姐有关吗?

这偌大京城里,我处处能够看见阿姐留下的痕迹,却唯独找不到她的人。

有了周慕的维护,宋湄没再多说什么。

我也向他道了谢,言语间多番试探。

对此,他只说了一句:「两年前的宫宴上,我被太监欺辱,是你阿姐路过救了我。」

其他的,周慕就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我只得又将目光转向宋湄。

挑了个好时机,跟在她身后,在假山旁和她来了个偶遇。

她没有带婢女,迎面撞见我,满眼厌恶。

「沈枳意,你莫得意,你当真以为安王对你青睐有加?」

我冲她挑挑眉,偏生故意露出一副得意模样。

「就算没有安王,我阿姐是萧王妃,姐夫是萧王,比不得你一介贵女,身份贵重,却还每日眼巴巴着为自己找夫婿。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我故意拿话激她,陷入情爱中的女子,往往是最疯狂的。

一如此刻,她面色阴冷,想也不想就开口:「你在得意什么?你以为你阿姐还是你阿……」

「宋湄!」

关键时刻,周崇走了过来,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宋湄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闭上嘴,然后又瞪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显然,宋湄也是知道内情的。

但当下我顾不得那么多,因为周崇已经步步逼近了我

我只能先一步开口:「这宋小姐好生无礼,前两日我回府时,就恰好撞见她来找阿姐,胡乱发了一通脾气,说了好些难听的话,阿姐哭了好久。今日阿姐让我替她来春日宴,也曾特意叮嘱过我,我本想息事宁人,可没想到她如此咄咄逼人。」

说完,我顿了一下,看着周崇的脸色,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姐夫,你可莫让我阿姐受委屈啊。」

我声音着实有些冷。

周崇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能听出我言语中的威胁,我和我身后的沈家,他如今得罪不起。

还得赔着笑,向我保证:「那是自然,你阿姐是我此生挚爱。」

说话间,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今日原本风高气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不知为什么,如今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

天边,也隐约有雷电闪现。

我想,若是老天爷,应当会雷劈负心人吧。

不劈也没事。

我可以动手。

在春日宴上,我故意对周崇不够尊敬。

他如今还忌惮着我的身份。

不会为难我,可到底做惯了上位者,自也不会委屈自己。

而我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阿姐。

一如我所料,回到府中后的周崇,当即就去找了卿卿。

这次,院门口有人守着。

若非我使了银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良久,周崇应该是离开了。

她派了个丫鬟过来,说是有要事要同我说,让我去找她。

我到时,她正坐在贵妃椅上擦眼泪。

眼里一闪而过的戾气,是我那温柔良善的阿姐,绝不会有的。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糕点递给她。

「阿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瞧你眼睛都红了。」

她自然不能说,还得勉强冲我笑笑。

「刚被风沙迷了眼而已。」

我并未继续追问,只是将话题转移到宋湄身上,佯装无奈。

「春日宴上,宋湄几次三番挑衅我,只可惜我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不然定会为姐姐报仇。」

我这假装出来的乖巧,并没有安慰到她。

反而让她眼神愈发冰冷。

毕竟在她眼里,我应当算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她轻吐一口浊气,缓了缓。

然后温柔开口:「这么晚喊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自从来到京城后,我便发了愿,得每月都会去灵光寺参拜。可我身子不争气,这两日胎像又有些不稳,所以想让意儿替我走一趟。」

我自然不会拒绝,她脸上笑意更甚,只说一切都已为我准备好,我只需替她走这一遭就行。

那么,这次是想要我的命?

还是别的呢?

无论是哪一种,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闯一闯。

当然,我也不会傻到什么都不准备。

带来的那一箱箱银子,总是该发挥出一些用处的。

不仅如此,我还差人往外送了一封信。

到了那日,我便坐上了她安排的马车。

马车一路驶出京城,有一段无人小路,我之前看过地图,旁边还有个悬崖。

我按兵不动,直到半炷香后,马车骤然被人截停。

掀开帘子,不出所料地出现了好几个劫匪。

个个手里拿着长刀,不动声色地包围了马车,替我驾车的马夫,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不想死,就乖乖下来!」

为首的劫匪狰狞一笑,挥舞着手中长刀,大概是想吓唬我。

我露出一脸惊恐,扶着马车,做出即将跳下去的假象,然后在他们放松警惕的那一刻,迅速拔下发间的钗子,狠狠扎进马背上。

马儿瞬间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叫,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发了疯的马,到底是无人敢拦的。

连着撞翻了好几个劫匪,然后朝着旁边的悬崖峭壁跑去。

劫匪也有马,短暂错愕后,就追了上来。

直到快要靠近悬崖边,我才堪堪勒住马车,然后走了下来,看着那几个劫匪不断逼近。

「求财?还是要我的命?」

我说话的声音很冷,目光直视为首的那个男人。

对方看着我,眼里并未见到杀气。

而我今日穿着很是朴素,马车也并没有王府标志,瞧不出富贵贫穷。

所以,是有所预谋。

「我劝你别再动那些小心思,你身后就是悬崖,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听话!」

劫匪跳下马,似乎认定了我已无路可逃,一步步逼近我。

我攥紧了袖子里的穿云箭。

这是我曾重金购得的神器。

经过工匠改良,如今的距离,足够让我轻易杀死这些劫匪。

更别提我早已让人在附近埋伏好。

但在此之前,我还得再等上一等。

眼看着劫匪离我越来越近,我一步步退至崖边,然后便不再犹豫。

退无可退时,我刚想拿出袖子里的穿云箭。

一道白色身影踏风而来。

裴忌提着手中利剑,顷刻间便解决了面前的两个劫匪。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劫匪已经倒了一半。

「裴忌,你是来救我的吗?」

裴忌护在我面前,轻嗯了声。

他脸颊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少了些神性,更鲜活了。

眼看着其他劫匪都已经反应了过来,个个举着手里的刀,不断逼近裴忌。

我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同他说话。

「你不是国师吗?怎么还杀人?」

裴忌动手前,难得转身看了我一眼,神色像是有些无奈。

「我是国师,不是和尚。」

所以没有不杀人的规矩。

说罢,他直接冲进了人群,开始厮杀起来。

对方人数众多,纵然裴忌武功不错,但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终是让人钻了空子冲到我面前。

我本有机会解决面前这个人。

但我没动,就静静看着那人举着刀向我挥来。

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

而我也赌裴忌一定会出手相救。

正常人在这种时刻,至少都会抱头逃窜,而不是像我这样,站在原地丝毫不动。

刀即将落下时,劫匪猛然顿住,双手握着刀柄狠狠往旁边撤去。

果然!

裴忌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

他径直冲了过来,为此一时不慎,还被一旁的劫匪砍了一刀。

「沈枳意!」

他一声惊呼,我佯装害怕,步伐不自觉地往后退。

而后脚步「不小心」踩空。

果断抓住裴忌伸过来的手,和他一起往下跌落。

我有提前让人绘制过地图。

山崖看似陡峭,但是悬崖峭壁上有许多藤蔓,有些武功的人,都知道借用藤蔓保命。

裴忌亦是如此。

他一手紧紧将我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抓着藤蔓。

悬崖峭壁上,有好几个洞,他脚下借力,抱着我直接荡了进去。

我刚站好,裴忌就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你受伤了?」

我看着裴忌那袭白袍上,染上了斑斑鲜血,尤其胸前那一抹红,格外扎眼。

「一时不慎,无妨。」

他虽这么说,但脸色可见苍白。

我伸手扶起他,让他坐在一处石头上,然后仔细看着他身上的伤口。

伤在胸前,刀口很深,此刻血流不止。

裴忌虽然是国师,被人当作神明。

可到底还是血肉之躯,这种伤若不尽早医治,是会流血而亡的。

我垂眸,直接伸手扯开他外衣。

「别……」

他没什么力气,动作也没我快,说完的瞬间,我已经将他衣服扯开。

「你一个大男人,如此扭扭捏捏做什么?」

听出我言语中的不满,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认真。

「我自是无妨,不过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我挑挑眉,想也不想就接了句:「您是国师,又不是和尚,没有不能娶妻的规矩。大不了就娶了我,如何?」

这次,他没接话。

我收回眼神,专注看着他胸前那道长长的血痕。

伤口着实有些深。

还有他心口处,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疤痕。

「国师这是为人取过心头血吗?」

我抬头看他,他此刻也正低头看向我,目光深邃,是我读不懂的深意。

他点头,默默将衣服拢了拢。

「为何人?我阿姐吗?」

闻言,他手上动作一顿,我便直接欺身而上,紧紧拽着他手腕,迫使他直视我。

「国师大人,您和我阿姐,当真只是挚友吗?」

裴忌默然,并没有伸手推开我,而是就是这个姿势,身子微微往后靠。

紧接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但笑容很是苍白。

「为何会这么说?」

「我原本也只是猜测,可你今日来救我了,你我之间可没有什么情谊。自然,只会是因为我阿姐。」

我了解阿姐。

她虽然温柔敦厚,但性子也足够刚烈。

对于周崇,若对方当真痴情,阿姐也必定不负相思意。

可若是发觉对方骗自己。

按照阿姐的性子,十有八九会选择和离,而她向来不喜京城,却又独独和裴忌成为挚友。

我想,情分必定不浅。

否则今日他也不会来救我了。

听完我的分析,裴忌沉默一瞬,然后竟然低低笑出了声。

他摇头,再没了从前的淡然,眼里倒是染上了一抹打趣。

「我取的那捧心头血,并非为你阿姐。」

「至于我和你阿姐的关系,我从未说谎,只是挚友,仅此而已。」

「但如果你是想问我,为何愿意冒死来救你——」

「那我可以告诉你,并非因为你阿姐。」

他一口气说了不少的话,伤口本就还在流血,这下子面色愈加苍白了。

我故意不去看他的伤口,而是直接追问。

「那是因为什么?」

裴忌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笑,一直笑。

某一刻,我脑子里生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

但很快就被我否掉了。

「国师大人当真好心计,三言两语便想将我绕进去,你可知你如今处境,性命全捏在我手里。」

他坦然点头,丝毫不慌。

「所以,你要杀我吗?」

我摇摇头,又慢里斯条地将他衣服合拢,看着手指沾染上的鲜血,抹了一点沾在他唇上。

「裴忌,你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我的阿姐,究竟去了哪里;也知道这荒诞的一切,最终的秘密。

他默然,又是避而不答。

直到我起身,他才又一次拽住我的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放在我掌心。

「你阿姐说,若是你见到这个,便会相信我。」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那块玉。

玉是上好的羊脂玉,但雕刻得很是粗糙。

这是我当初送给阿姐的生辰礼。

上面还有阿姐的名字,是我亲手所刻。

「你阿姐曾说,她的妹妹古灵精怪,虽然身子孱弱,可向来乐观。那年生辰,你亲手选了这块玉,刻下了你阿姐的名字,你阿姐很欢喜。这块玉也成为你们姊妹之间心照不宣的情谊。」

听完他的话,我伸手抚摸着那道熟悉的字迹,心里触动不已。

「裴忌,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我声音已然有些哽咽。

我了解阿姐的性子。

这是我送她的生辰礼,就算是被她亲手所毁,也绝不可能赠予他人,更不会告知别人,这是我所送的。

能在裴忌手中,那定然对他是极度信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没事,我可以自己查。」

说罢,我将那块玉收好,然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方丝帕,以极快速度扫过他口鼻。

裴忌瞪大了双眼,可到底躲闪不及,最终晕厥。

见他昏了过去,我才缓缓起身,走到洞口外,将一早就备好的信号弹拿了出来。

我沈家特制的信号弹,一经发出,就定会有人来救我。

裴忌醒来时,那个女人和周崇都已经到了寺庙里。

一见到我,她就迅速握住我的手,满眼担忧模样。

「意儿,幸好你没出事。」

我也配合着掉了两滴泪,而后又将目光落在周崇脸上。

他此刻正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想,他应该是在生气,未能如计划般英雄救美,还因此伤了裴忌。

得罪了国师,这对他的皇位之争可是大大的不利。

但我只当作看不见。

目光落在裴忌脸上,露出满脸担忧。

「国师大人,您终于醒了。若非您偶然路过救下我,或许此刻我已经丢了性命。」

说话间,我又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

和裴忌姑且算是明牌。

彼此心照不宣,他见我演戏,只是眼角抽了抽,倒也没揭穿。

半撑着身子坐在床榻上,一副清清冷冷模样。

「碰巧路过罢了。」

说完,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又看了看裴忌,她走上前,微微行了个礼。

「还要多谢国师大人救下舍妹了。」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

这个女人,似乎和裴忌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像是好友,但也不是陌生人。

一切,似乎更复杂了。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面前这几个人的表情,最终决定走向周崇。

「姐夫,这京城好不安全,我有些害怕。」

面对我的突然示好,周崇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嘴角弧度勾起,肉眼可见的愉悦。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故意没去看那个女人,也没有看还躺在床上的裴忌。

但我知道,他们此刻的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但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跟在周崇身边,装出一副害怕到了极致的样子,时不时再掉几滴泪,露出一副全身心依赖模样。

良久,前来追查匪徒的大将军,说是有要事告知周崇。

他走了出去,裴忌这才开口:「房中血腥味太重,王妃还是不要待太久了。」

闻言,那女人瞧了我一眼,眼底有些复杂。

然后点点头,便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一走,裴忌便没了先前那副淡然模样,而是微蹙着眉,目光紧紧落在我身上。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周崇就是想要利用你。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利用,如何能让对方死心塌地,你身为沈家家主,纵然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也必定不会什么都不懂。沈枳意,他不是个好人,你应该离他远些,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了然,转身看着裴忌,冲他笑了笑。

「你明知我想知道什么,可你不愿意告诉我,那就别拦着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找真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终沉默了下来。

半响,才只说了一句:「你只需要知道,你可以信任我,我可以保护你。」

这话可真好听啊。

没有人不喜欢听漂亮的话。

可像鲜花。

越漂亮,或许就越有毒。

可是人,总得面对现实。

之后几天,我一直都待在王府内,并没有再出去过。

先前让人查探的消息,也逐一有了回应。

譬如宋家,宋湄是嫡女,自幼金尊玉贵,性子也养得极其跋扈。

宋家有不少儿女,那些庶女都受过她的欺负。

更有甚者,被她毁了容,丢到庄子里自生自灭。

如此蛇蝎毒妇,要是能入萧王府,可就热闹了。

只有足够热闹,足够乱,那些隐藏在阴暗里的秘密,才能够一点点浮现出来。

而这个机会,也很快就来到了。

天子寿宴,普天同庆。

原本,我作为一介商女,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可我阿姐是萧王妃,我亦是沈家家主,又提前准备了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敬献帝王。

如此,龙颜大悦,我奉旨入宫参加宫宴。

进入皇宫,处处都是规矩。

我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却也依旧免不了有人前来刁难。

宋湄走过来,一开口便是极难听的话。

「像这种宫廷宴会,你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参加这一次,好好享受着吧。」

说完,她又含情脉脉看向周崇。

对方微微点头,谈不上多热情,可却也绝不算冷淡。

换句话说,他在给宋湄机会。

我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姐」,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握着杯子的手几乎扭曲。

在王府里时,偶然我也会看见有姬妾争宠。

她虽然每次也会眼露不悦,可却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带着恨。

这就很有意思了。

我看着面前这几人各怀鬼胎的模样,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眼见宋国公走过来,我直接牵起卿卿的手,一同走到宋湄面前,语出挑衅:「宋国公当真好家教,教养出的女儿整日想着如何勾引别人的丈夫,就这么恨嫁吗?」

我这话说的声音可不小,加之这件事本也是真的。

从前,大家或许都只是在私下讨论,如今见我直接摊到明面上,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宋国公一把年纪,向来受人爱戴,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他伸手狠狠摸了一把胡子,然后冷哼一声:「我宋家教养女儿不行,你沈家倒是不错,家主竟然是一介女子,也不怕偌大家业,全都毁在你这小小女子身上!」

我当真觉得他这话是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他可以说我不够聪慧,也可以说我没有能力,却偏要拿我是女子说事。

换一种说法,这是他认可了我其他方面的能力。

所以我一点也不恼怒,甚至还笑了起来,端着酒杯向他敬了酒。

「可偏偏是我这小小女子,成为了沈家家主,就连宋国公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的布料,也是我这小小女子派人做出来的。我想,您应当还算满意,否则也不会在今日穿在身上。」

可以说,今日入宫参加宫宴的绝大多数人,衣裳布料和首饰,大多都是出自我沈家。

甚至还有好些首饰的款式图,都是我亲手所绘。

是男子?还是女子?

又有何区别呢?

见我不卑不亢回话,宋国公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像是在跟我这小小女子计较。

故而,他只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阿姐」身上。

「你这妹妹,倒是伶牙俐齿啊。」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卿卿看着宋国公,总有一种不自觉的谨慎和恭敬。

我想,那个猜测,又被我验证了几分。

而这个小插曲过后,我有注意到周崇和坐在对面的宋湄交换了个眼神。

而后宋湄便走到了我身旁。

一如我所料,倒酒时不小心崴了脚,酒水全部都洒在了我的裙子上。

我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在她将酒水洒到我身上时,我佯装惊愕,也将杯中的酒倒在了她的衣服上。

宋湄惊呼一声,而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全然忘记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殿前失仪乃是大罪。

这般场合,也有提前多带几套衣裳,还有专门供人休息的寝殿。

一切都似乎顺其自然。

我起身,跟着那个婢女往后殿走去,临走之时我还看了一眼裴忌。

他此刻也正盯着我看。

那眼神里,倒不是担忧,反倒像是无奈。

或许,他的确有那么一点了解我。

我收回目光,跟着宫婢离开,还调整时机往嘴里塞了颗清明丹。

这丹药价值千金。

生意场上,总有太多腌臜事,这丹药能让人清明,不会轻易中招。

一如我所料,供人休息的寝殿里有着浓郁的熏香。

那宫女一进去,就不自觉屏息凝神,然后又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宋湄就在我隔壁的房间。

房门敞开,她已经换好了衣裳,临走前看见我,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走了进来。

她就站在门口,眼神冷漠。

「沈枳意,其实比起你姐姐,我更讨厌你。」

我冲她笑笑:「你是否讨厌我,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或许是我眼里的轻蔑太过明显。

她本就性子急,此刻直接提着裙摆冲了进来,气冲冲开口:「你不过就是一介商女,有什么资格敢这么同我说话?」

「就凭王爷需要我,我有很多的钱,不是吗?」

她喜欢周崇,我就要用周崇刺激她。

直到她在这房间待的足够久,脸颊开始泛上不正常的潮红,我这才缓缓起身。

「你想算计我,我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不算欺负你。」

说完,我径直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