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人人都知道周谨年喜欢我 他是大家公子,年少有为
发布时间:2025-07-11 13:52 浏览量:1
青阳县人人都知道周谨年喜欢我。
他是大家公子,年少有为。
我是贫寒孤女,相貌平平。
于是人人都劝我,嫁了吧。
可我问周谨年,寄居在他家的表妹日后该如何办?
他说我为妻,表妹为妾。
我再问他,婚后我在衙门的差事又该怎么办?
他说他养我,而我只需在家为他操持家事、照顾妾室,不必在外奔波。
我冲他呸了一声,转身就走。
就算天底下只剩他一个男人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1.
我是青阳县的一名捕快。
二月十八,出门大吉。
我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踏进了县衙的大门,迎面撞上一个我最不想见的面孔。
“周少爷怎么会在这?”
周谨年白皙的脸上挂着笑,冲我展示了他身上那同我一样的衣服,“李姑娘,在下不才,也成了县衙的一名捕快。”
周谨年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我不明白他一个书生跑来做这又脏又累的活是为了什么。
在家当他好好的大少爷不行吗。
“李姑娘,我向你求亲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考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我把周谨年的声音远远地抛在身后,在回廊转角处,不小心撞上了另一位同事。
“对不住,刚才没看见你,你没事吧?”
我忙声道歉。
“小的哪敢有事啊。”
张远冲我阴阳怪气地道,“万一开罪了李姑娘,我可是被撵出衙门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如今为官早就不分男女了,衙门只有李捕快,没有李姑娘。”
张远翻着白眼,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是了,原本有两位李姑娘的,现在只有一位李捕快了。”
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张远是抽了哪门子的风,这么怪声怪气的,脚步匆匆地冲着集合地点走去。
眼看时辰到了,主薄开始点名,我有些心神不安起来。
“王晨。”
“到。”
“张远。”
“到。”
……
“李琴。”
“到。”
直到主薄都要走了,我还没听见那个该有的名字。
她怎么可能不来?
我追了上去,“主薄大人,怎么没有李小七的名字?”
“李小七?不过一小贼耳,哪能当捕快?”
我知道李小七曾经的过往是不光彩,“可是县令大人都说过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小七的武艺是通过了考核的。”
“那又怎样?今年就招十八个捕快,李小七排十九,她今年就不能来当捕快!”
“她明明是第十八名。”
“哪来的十八,你自己数数,刚刚在院子里我叫到的名字,正正好十八个,我可一个没漏。”
我抓住了从脑海中闪过的那一丝灵光,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几天前还颇为友善的张远,今天会以这样一副态度来对我。
衙门只要十八个捕快。
一开始的十八人里面没有周谨年,可他进来了。
既然有人中途加入,就必须要有人出去。
被迫出局的那个人就是李小七。
原来如此。
所以,张远才说两个李姑娘,只有一个李捕快。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周谨年。
他看我脚步匆忙地追上主薄,以为我有急事,想上来替我说几句好话。
“李姑娘,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找主薄?我可以为你说说情,他是我族叔。”
我盯着他真心担忧的眼,说,“我想让他把你赶出衙门,让该出现在这的人回来。你能帮我吗?”
2.
周谨年落荒而逃。
他本就是富家公子哥,对这份差事可有可无。
就算缺勤,他那做主薄的族叔也会在他的考核上记个优等。
我却不行。
我出身贫寒,没他那个底气旷工。
我只能顶着其他捕快嘲笑鄙视的眼神在衙门待了一整天。
周大公子痴情于一个贫家女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青阳县城,连街上讨饭的乞儿都能细数出一二条来。
他每日风雨无阻地来给我送一日三餐,他包下青阳县最大的酒楼给我庆生,他日日与我见面却还是每天写一封情书给我……
不胜枚举。
所有人都说我是前世烧了高香,才能遇见周谨年。
人人都劝我早日嫁给他,连我参加捕快考核的时候,县令也问我,当了周少夫人后还会来衙门吗?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我会嫁入周府,所有人都对我这只飞上枝头的麻雀羡慕不已。
没人知道我今天在手心掐了多少个印子,才险险忍住了夺门而出的冲动。
我知道,值班房里曾经亲密过的同事都在暗中对我指指点点,他们在为李小七鸣不平。
周谨年这个走后门的固然让人不齿,但他是为了我才顶了李小七的名额的,所以我也不是个好人。
要是我想洗清身上的坏名声,我就该立马出去,去李小七家,声泪俱下地把自己的位置腾出来给她,求得她谅解。
可我做不到。
我同样有不能放弃这份差事的理由。
我无父无母,是由城西的瞎子老爹养大的。
瞎子老爹年纪大了,又有一身年轻时候落下来的伤病,吃饭,看病,买药,样样都要钱。
我不会女红,不会吟诗作画,只有一股子力气和一身好武艺。
码头的帮工倒是一直招人,但给女帮工的钱很低,根本不够给瞎子老爹买药的。
我只能守着衙门这份差事。
一旦这份差事没了,瞎子老爹的药就得断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衙的时候,我第一个冲了出去,在李小七家里找到了她。
“是我对不住你。”
我干脆利落地道歉。
李小七冷笑一声,“口头上的对不住有什么用,既然知道对不住我,就把你的位子让出来给我啊。周大少爷把我弄成了名落孙山的第十九名,你这个第一名退了,我不就可以补进去了吗?反正周大少爷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对不起,”我声音艰涩地道,“你知道我家的情况的,我阿爹最近病了,我不能没了这份差事。我会努力让周谨年把差事还给你的。”
“周少爷那么有钱,你去找他要不就得了。”
“可我不喜欢他,怎么能跟他牵扯?”
“真是矫情!”
没有从我这里得到满意的答复,李小七把我赶出了门。
我也没脸在这待着了,带着满腹心事回了家。
阿爹在熬药。
“阿爹,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了给你弄吗?你自己弄被烫到了怎么办?”
我赶紧把他扶到一边坐下,接手了剩下的活。
阿爹笑呵呵的,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没事,老爹虽然瞎了眼,但也煮了十多年的饭,你小时候可从来没说老爹煮的饭难吃,熬个药哪能难得到我?你看看,我没出错吧?”
我把原来在煮的陶罐从煤架子上取下来,换上一个新的,笑着哄他,“是,您老当益壮,厉害极了,一点错没出。”
于是这个老小孩便得意地笑起来。
我把上一个陶罐里的药倒了,果然在里面发现一块煤炭。
我们家没钱买好点的煤炉子,只能用这种旧式煤架子,四面八方都是孔,从哪都能加炭。
本来是个方便之举,对老爹来说却及其不友好。
没有一个固定的加炭口,他又看不见,一不注意就把炭加到药罐里去了。
悄悄把废药带出去倒了,我有些心疼这二十钱银子。
3.
第二天,不知道周谨年从哪打听出来我缺银子的事,大张旗鼓地送了整整一封银子去我家。
足足有二百两。
够我给瞎子老爹买一整年的药了。
我还是从卖早食包子的大娘那知道这件事的。
“琴丫头啊,婶子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要我说,周公子对你那真是够好了,知道你缺钱,几百两银子眼也不眨的就给了,这当聘礼都够用了。”
“是啊,听说周公子为了你还特意去当衙役?可见他是真心喜欢你啊。”
“听婶子一句劝,遇见这么个好男人,能嫁就早日嫁了吧,周公子可是抢手得很呐!”
“琴丫头可真是好福气,日后嫁了周公子,可就享福了。”
“琴丫头到时候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叔叔婶婶啊……”
所有人都语重心长,殷殷切切,比我自己还上心,恨不得我今天点了头,明天就同周谨年拜堂成亲。
我好不容易从人群里出来,一回家就看见周谨年正指使着他家的仆役把我家的桌子凳子都给往外扔。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蠢货,就在你后头那个,都给本公子扔了,看着就碍眼。”
而我的老爹被挤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委委屈屈地站在角落里。
我顿时被这副场景气得火冒三丈,对周谨年喝问道:“你在干什么?谁准你把我家的东西给扔了的?”
周谨年似乎是吓了一跳,见我怒气高涨的样子,忙冲着家丁喊停,又扭头对我好声好气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扔了这些东西。我让他们捡回来给你劈了当柴烧?”
我的额角直裂。
他竟然在认真地问这句话。
院子的矮墙上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我都能猜到明天青阳县又会多出多少流言蜚语,无非是周谨年爱惨了我,我却仗着他的喜欢对他大呼小叫,没教养、没福气、不识好人心。
刚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会难为情,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
不过就算不把这些话放心上,我也没有给别人看笑话的爱好,憋着气让周谨年带着他的银子给我滚出去。
人群散去,我站着一片狼藉的家里,扶着被吓坏了的老爹睡下,第一千九百九十九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见义勇为,救下和家丁走散被小混混殴打的周谨年。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见到那个小巷就绕着走。
不,我那天一定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绝不出门。
4.
半夜,我是被一股浓重的烟味给呛醒的。
着火了!
我把床幔扯了下来,捂住口鼻,以最快的速度往老爹的房里冲过去。
拜托了,老爹,千万不要有事。
我踹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借着火光的照映看见了躺在床上面色痛苦的老爹,“阿爹,阿爹!醒醒,着火了!”
老爹始终紧闭双眼,已经陷入了昏迷,我只好拖起老爹,把已经被点燃的床幔给撕开,半拉半拽地搀着老爹朝着门口走去。
可就在这时,门上的房梁再也支撑不住,裹挟着熊熊烈火摔了下来……
这场大火烧了大半夜。
被大火波及到的除了我家,还有隔壁的几户人家。只是后来救火的人来得及时,损失没有我们家严重而已。
我把老爹送去了医馆,他在浓烟中待的太久,不仅烧伤了嗓子,肺部似乎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我求着医馆赊欠了银子,匆匆包扎了一下手臂上被房梁灼伤的伤,还得去衙门请假,处理房屋失火后剩下的问题。
县令批假批的很痛快,了解了我家的情况后,还特意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说这有十两是我预支的三个月月钱,另外十两算她借我的,不着急还。
我收下了银子,谢过她的好意。
刚回到家门口,我就被左邻右舍给团团围住了。
“琴丫头,你们家起火把我们家房子也给烧了,我们的衣服家什、房子修缮可都是要钱的,你看这钱什么时候给?”
“还有我家,我家的东屋都被烧光了,幸好我们醒得早,不然我儿子今天得给我们老两口收尸了。”
人群簇拥过来,每一张嘴都在要银子,可我从哪变出那么多银子给她们。
“各位婶子,实在对不住,我阿爹伤得厉害,我们家的钱全部送去医馆了,暂时没有银子腾出来给你们。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想办法周转了银子补偿给你们。”
“你怎么可能没钱?!”大婶温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利起来,“昨天周公子不是给了你两百两银子?你爹看什么病要花两百两?我看你不会是想赖账,不想给吧?”
我苦笑,“没有,真没有。婶子,我昨天让周谨年把他那些银子带回去了,我家是真的没钱。”
“你骗鬼吧,哪个傻子会把钱往外推?”婶子狐疑地道,“你要是没钱,昨晚那些人在你院子里偷偷摸摸偷什么呢?”
“什么?”
我一把抓住邻家婶子的手,“昨晚有人来我家院子里?”
“是啊,”婶子甩开被我抓疼的手,“足有三四个人呢,其中好像还有个女的,身形和你挺像的。”
我瞬间意识到,昨天晚上那场大火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难怪好端端地会失火。
那些人很有可能是为了被周谨年带回去的那两百两银子,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婶子,你看到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呢?”
如果能够提早发现,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一场祸事了。
婶子白我一眼,“周公子对你那么好你都不要,说不定就是心上有人了。万一昨晚那女的就是你,来的几个男人里面有你的心上人,你们两小年轻正花前月下呢,我吵囔出去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我无话可说了。
又是因为周谨年。
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5.
既然知道了这场大火是人为的,自然是要追查凶手的。
我是一个捕快,查案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青阳县不大,根本就藏不住什么秘密。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主谋是李小七,帮凶是那几个曾经殴打周谨年的小混混。
李小七被逮捕归案,我去牢里见了她一面。
她应该是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了,蓬头垢面的,一点不像我们当初考核时那样眼里充满朝气。
面对她,我发现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为什么要在我家放火的口供我看了不下十遍,无非是因为周谨年顶替了她的名额,她怀恨在心,又没办法对付有数十个家丁保护的周谨年,就只能盯上了我。
刚好听说了周谨年给我家送了二百两银子,就想着把这二百两银子拿了,也算是对她没了捕快名额的补偿。
结果几个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笔银子,一时气恼之下,她就放了把火。
“怎么,李捕快是来嘲笑我的?还是来报复我的?”
很奇怪,都这个时候了,她依旧笑吟吟地。
“你后悔吗?涉及火烧民宅,谋财害命,县令大人已经依律判处你死刑,秋后问斩。”
我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随之又变成了有恃无恐的嚣张。
“有什么可后悔的。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的,还不如就在这牢里待着,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肉来。”
“你倒是看得开……”
等等,不对劲,很不对劲。
牢里的伙食哪有这么好。
要是真的顿顿都有肉吃的话,监牢里早就人满为患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小猫三两只。
那份口供有问题!
我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违和点。
现在是雨季,火势怎么起得那么快?
阿爹的屋子离柴火堆最远,为什么被烧毁得最严重?
我在阿爹门前踩到的根本不是水渍,而是油迹,油价那么贵,李小七他们哪来这么大手笔买油?
他们几个纵火之人近乎完全一致的口供,都提到他们放火是临时起意,就更不可能未雨绸缪地知道晚上要放火而带上大量的油了。
所以,李小七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人。
这个人是谁?
6.
我把当天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屡清楚,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不放过。
我和老爹素来与人为善,究竟是谁想要我们的命?
那天周谨年在我家待了许久,他会不会注意到什么问题?
又或许,他本身就有问题。
送个银子为什么要带那么多家丁?
为什么吃饱了没事要扔了我爹屋里的物什?
种种不对劲似乎都在证明——
周谨年,一个口口声声说深爱我,非我不可的人,竟然筹谋着半夜在我家放了一把火。
到底为什么?
为防止是我想多了,我去诈了李小七一把。
“你这么有恃无恐,莫非是因为周谨年答应会救你出去?可是为了给我出气,他已经说了不再管你,你是逃不了秋后问斩了。”
“不可能,他一向守诺,他答应过的。”
我暗中拧眉,他们之前就已经有过交易了?
“之前只是一些银子,给了就给了。放火可就不一样了,这是要死人的,他会冒着风险把你捞出去吗?”
“他敢?他也不干净,我们晚上放火能这么容易可都是因为他白天趁乱在你家倒了油,那些桌椅上也有不少,周谨年才是主犯!”
果然是他!
“他答应给你什么好处?”
“当然是……”说到一半,李小七突然停住了。
她猛然回过神来,气愤道,“你竟然诈我?好不要脸!”
哪怕她不说了我也能顺藤摸瓜地猜出他们之间的交易。
“你被顶替出衙门,也是你们的交易?就为了让我离开衙门?”
见我猜中了,她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大笑道:“是啊,周大公子那么喜欢你,只想让你嫁进周家,可周家夫人怎么能是个在外招摇过市的捕快?你不愿主动退出,我只好推你一把,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油盐不进。”
就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
“放火也是为了让你进周家,要是那天你收了那二百两银子,那就是你的聘礼。可你不识好歹,周少爷便只能让我们来告诉你,只有嫁给他,你和你那个瞎子老爹才能有安生日子过了。”
“我告诉你了你又能怎样,你还不是得去求他。你现在家没了,名声也毁了,老爹还快死了,可你还得去求着这个人救命哈哈哈哈哈……你瞧着吧,这青阳县,除了周谨年,再没人敢娶你。”
“真是可笑!”
李小七用这四个字为今天的见面打下了句号。
……
我走出牢房,周谨年已经等在门口了。
看见我,他眼睛一亮,“李小姐!”
他清秀的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我已经听说你家的事了,你别怕,我可以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
“只要你愿嫁给我,我家愿意出三千两白银做聘礼,你一定可以治好你爹的,还可以给你爹买个新宅子。”
哦,我说呢,原来是来趁火打劫的。
不,应该说不上是趁火打劫,毕竟人家还倒贴银子呢。
只是想到刚刚牢里的谈话,我困惑道:“人人都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呢?”
周谨年的脸上渐渐蔓延开来一片红色,他似乎对剖白自己的心意感到很不好意思。“那天我被人殴打时,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人打死了,就在我快晕过去的时候,你突然出现,逆光站在我面前,就像神话中的女神仙一样,漂亮极了……赶走了那些人以后,你还好心地把我送去了医馆,温柔地照顾我……还有,你明明没有太多钱,却咬牙替我垫付了医药费。”
我:……
“我给你付医药费是因为别人告诉了我你的身份,知道你不会赖账不还,我转头就去周府把你家仆人给叫来付钱了。”
周谨年道:“对,你还好心地去把我家里人给叫了过来,帮了我大忙,你真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我实在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我说不定就真的相信他是一个过分天真的少年郎了。
“姑且算我愿意嫁给你了,可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跟你感情甚好的表妹,我嫁过去了,她该怎么办?”
周谨年义正言辞道:“当然是你为正妻,她为妾室了。你放心,阿婉她性格温柔,不会欺负你的。”
还想着坐收齐人之福,真挺美的。
我运了运气,再问:“那成婚以后,我在衙门的差事怎么办?”
周谨年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阿琴你放心,嫁给我以后,你只需要在家中操持中馈,孝顺父母,善待妾室,再多为我周家开枝散叶即可。像当捕快这样既要抛头露面,又要奔波劳累的差事,再也不用做了,我会养着你的。”
我被他的脸大如盆给震惊到了。
“你放心,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绝不会嫁给你的!”
7.
当天,我就把李小七吐露的事重新整理了一份,递交给了县令。
只是我没想到,我第二天没见到县令,而是收到了主薄的邀约。
我如约来到茶馆,没见着主薄的身影,只看见了端坐着的周谨年,和他面前那份无比眼熟的公文。
周谨年笑着问我,“你觉得熟悉吗?”
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就是我昨晚交上去的新口供。
“主薄私下扣下来了,根本没交给县令?”
是我疏忽了,忘了主薄跟周谨年一样,都姓周。
“李姑娘,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聪明。你该知道,这份口供到不了县令手里。只要你嫁给我,乖乖听话,我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
“你以为衙门是你家开的,任你周家一手遮天吗?”
县令清正廉洁,公正无私,有了证据,就算周家大少爷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我会亲自去找县令说这事,你自求多福吧。”
周谨年终于撕下了温文尔雅的面具,“李琴,你想清楚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会后悔的。”
我直奔县令书房。
县令耐心地听我说完,却没有向我想的那样义愤填膺,反而不赞同地看着我,“李捕快,全县都知道周少爷喜欢你,他怎么可能会想害你?你别闹了。”
我瞠目结舌,“我没有,这是真的,不信您可以亲自去问李小七。”
县令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我,见我坚持,终于没办法,派张远去把李小七带过来。
一刻钟后,张远回来了,身后跟着周谨年。
“回县令,李小七已在牢中畏罪自杀,只留下一封认罪书。”
张远把认罪书呈上,李小七在上面对罪行供认不讳,又说因为我让她把脏水泼到周谨年身上,她不愿助纣为虐,这才只能一死了之。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杀了李小七,伪造的认罪书!”
我一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了解李小七,她跟我一样,是生活在底层,挣扎着求生的人,为了活下去,我们什么都能做。
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的狗屁理由放弃自己的生命。
周瑾年在我身后笑道,“阿琴,别闹了。我们就快要成婚了,你对聘礼不满意也不该去让其他人这么污蔑我。”
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没人比周瑾年更清楚了。
我看向县令,她也满是不赞同的看着我。
我知道县令最讨厌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中的人了。
当初进衙门的时候,是我再三保证不会因为周谨年耽误了自己的工作,她才一力担保我这个声名不好的女子进了衙门。
她甚至告诉我,我是考核出来的第一名,只要我肯努力,半年以后,我就会是捕头。
可是现在,她用满是失望的眼神盯着我。
“李琴,既然你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就先把家务处理好了再回衙门吧。”
8.
我被停职了。
离开衙门的时候,只有一个张远来送我。
他说,他相信李小七的死不是表面上的原因。
所以我早晚能回来的。
我也希望借他吉言。
离开衙门了,衙门自然不会给我发薪水。
老爹的医药钱就是个无底洞,我们从前积攒的那一点钱很快就花得精光。
我不得不打了很多份工。
白天去给码头搬货,晚上去给酒楼运菜。
偶尔也接一些保护夫人小姐们外出的镖师活。
这天镖局的老大来码头找我,说有个大主顾指名要我保护,价钱给的很丰厚。
“只是,那位小姐有些难缠。”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我缺钱,缺的不得了。
再怎么难缠我也愿意接下来,还得庆幸那位小姐能找我。
我的任务是把那位小姐从县城护送去远山寺。
报酬给一两白银。
我起了个早,一路守在马车旁,寸步不离。
可在这位王小姐非要把马车停在密林当中的时候,我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果然,我们的马车一停下来,林子里就钻出来十来个穿黑衣的大汉,毫不掩饰地直冲我而来。
一把匕首冲我的脸划来,我抄起身旁的木棍,狠狠的打了回去。
我本以为这些人是来劫财的,为保护主顾,打算把这些人引远些。
没想到根本没必要。
这些黑衣人只是冲我一个人来的。
其他的家丁甚至也都知道。
他们一点也不慌乱地守在马车边上,还堂而皇之地叫好喝彩。
马车的小窗帘子被拉起一半,带着金雀尾钗的小姐面带笑意地看着我和这些人搏斗,弯起的红唇满是得意。
我终于寡不敌众,被一人的木枪狠狠砸中了后背。
另一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又是一棒,把我狠狠压在地上起不了身。
接着便是密不透风的棍棒和拳掌。
该庆幸吗,朝廷对刀具管得严,他们的利器只有一把被我打飞的匕首。
我也不用担心会死在这。
“好了。”
那位王小姐终于喊了停。
原本围着我的黑衣人散开,一缕香风停驻在了我的面前。
“你就是李琴?”
我艰难的扯起青肿的唇角,“你就是那位在周府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她似乎被寄人篱下四个字给刺痛了,不顾我身上的脏乱,恶狠狠地扯起我的头发。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么说话?我警告你,别肖想自己不该想的东西。就算表哥真的把你娶进门了,你也只配在我身下当牛做马!”
“我和你的表哥一点关系都没有。”
“像你这样欲擒故纵的女人我见多了,你以为你这样闹一闹,表哥就会对你更上心吗?别做梦了。现在安分老实一点,说不定以后在我手上的日子你还可以过得舒服些。”
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似乎总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她要走的时候,我拦住了她。
“怎么,要求饶了?”
“表小姐似乎忘了给工钱。”
我听见她鄙薄的笑,“下等人就是下等人,这种时候还不忘想着钱。”
她掏了一两银子出来,我没接。
我说,“我身上的伤是工伤,主家得给医药费,得三两银子,总计四两。”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穷疯了吧?”
“我朝律令规定,凡雇工在主家受伤,一律按三倍赔偿医药费,你可以去查。”
我可是县衙的捕快,日后还要当捕头,不仅要考武艺,本朝律法也是得背住的。
丢下四两银子,她又骂了我一句。
我没听清她骂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我钻钱眼子里去了。
可我用自己一身打换来的银子,凭什么不要。
我手里紧握着四两银子,拖着一条半瘸的腿,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医馆。
家里被烧了,这段时间,我和老爹都是在医馆借住。
我熟悉的药童给我上药。
“今天周家管事来了一趟,说无关紧要的人不能在医馆住着。周家在医馆也有半成股,你爹是个病人还好说,但是你可能不能在这住了。”
他知我困境,面露同情。
我心知肚明,这是那位小姐给我的警告。
她今日虽打了我一顿,却也被我落了面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做的这么绝。
当我次日忍着痛去码头上工时,码头的管事说周家打了招呼,我不能在这干了。
我不死心地去了酒楼,听到的是一样的话。
周家在青阳县积累百年,人脉更是遍布各行各业,他们露出口风来,县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敢收我做工。
衙门倒是不惧他。
可惜我也回不去了。
我有些茫然的站在酒楼前,看见那位王小姐穿了一身暖烟锦的衣服,在二楼窗口遥遥对我敬了一杯茶,笑得张狂而解气。
我回到医馆。
老爹躺在床上,还在睡。
他在那场大火里烧伤了嗓子,再也不能开口叫我一声好闺女了。
“琴丫头,”李老大夫喊了我一声,“你爹这病,说实话我也只能让他这样,治不好也治不坏。但要是能去京城里看看更好的大夫,说不定这嗓子还是有救的。”
京城。
这两个字在我的嘴巴里绕了一圈。
可是我手上现在连五两银子都没有,又哪里有去京城的盘缠呢?
李老大夫看我长大,也和我爹有些交情。
周家对我赶尽杀绝,他也没办法在明面上帮我,只能暗地里替我想些出路。
“如今朝廷招兵,不限男女。你有一身好武艺,可以去试试,若是成了,还有一笔安家费。你放心,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替你看照着你老爹。等你有出息了再回来把他带走就是。”
我摸了摸自己满是茧子的手。
有不少伤痕都是舞刀弄枪长出来的。
似乎也算得上勋章。
可上了战场就是刀枪无眼,九死一生。
我死后,老爹怎么办呢?
但除了这条路。
我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9.
我在京城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周谨年。
他似乎是今年来京赶考的举子。
下朝以后我打马从神武门前过,不经意间看见他在进士榜前失魂落魄的神情。
似乎是落榜了。
七年前,从青阳县把老爹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依稀听说过他便已经是举人。
算算时间,这应该是他考进士的第三场了。
若不死心,应当是还要再考的。
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
在人山人海中,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便漠然的骑马离开。
我站得足够高,不需再去关心他这样的人和事了。
我以为我跟周谨年之间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了。
从今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没想到有些人偏偏要找死,来挑战我的耐性。
第二天的小朝会散场以后,女皇把我留了下来,语带调侃地道:“坊间传言,爱卿曾有未婚夫?不日即将完婚?”
我惊讶,“陛下从哪听来的?臣竟不知。”
女皇把刚知道的消息告诉我,“说是一名落第的举子,在你还未从军前便有婚约在身。”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说谁了,从前跟我有瓜葛的,不就是一个周谨年。
“谣言罢了,臣这种腹中点墨之人,哪会和熟读四书五经的书生有话可谈。”
我跟他不想有半点关系。
女皇狭长的凤眼笑了开来,“爱卿如今也二十有四,虽是年少有为,但也该找个知心人陪伴了。卿可有心仪之人,若没有,把我家小五配给你可好?”
我骤然抬头看着女皇,掌心悄悄地掐着腰间软肉。
五皇子并非女皇陛下亲子,而是养子,与身为女皇陛下血脉的二皇子同为太子之位候选人。
二皇子早已娶亲,而五皇子自我声名鹊起以后,便一直空置正妃之位。
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为我准备的。
毕竟我身后有十万征北军的嫁妆,若是我为五皇子妃,太子之位便再无争议。
我心知,这是女皇的试探。
若是皇子和手握重兵的将军结合,皇帝也会睡得不安稳。
我垂下眼睫,在女皇充满压迫的视线下低声道:“陛下厚爱,只是臣已有心爱之人,恐辜负陛下好意。”
“哦,是谁?”
“昔年,臣帐下有一副将,与臣并肩作战,共抵贼戎,相知相许。只可惜他在两年前的大战中不幸身亡,斯人已逝,臣只愿孤独终老,不愿辜负曾经情谊。”
“爱卿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女皇的声音不辨喜怒,“只是一人孤老,难免有些苦了,难免让朕担心。”
“我朝与北戎连年征战,不少同袍埋骨塞外,留下孤儿寡母。臣会收养一些孩子,视若亲生,想必未来不至于老无可依。”
女皇抚掌,“大善!爱卿既已有打算,那朕就放心了。”
“不过那周姓举子散播谣言,极其可恶,朕决意革去他的功名,遣回原籍,永不录用,爱卿觉得如何?”
我深深俯地,“但凭陛下做主。”
10.
在女皇面前亲口绝了自己成婚的事,我并不后悔。
曾经似乎是有一个有过好感的副将,可他死得太早,我也不知他是否曾有和我一样的心思。
年过双十后,老爹也常催我成亲。
在塞外,找个人过日子不难。
若我开口,军中想必有不少人愿意入赘。
我本看上一军医,可转念一想,我这种说不定每日就战死沙场的人,还是别去祸害人家了。
有老爹一个人为我牵肠挂肚就够了。
周谨年被遣回青阳县前,到将军府来想见我。
我命人将他赶走了。
本就是各不相干之人,何必再见。
不过他如此在我面前找存在感,我倒是想起一些多年前的往事。
或许可以满足周谨年一直想见我的心愿。
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老爹,但原籍还在青阳县。
于是我休了探亲假,打算回那个多年不见的地方看看,了却一桩旧事。
我问过老爹,他想不想回去?
老爹摇头拒绝了。
他原本也是个老兵,在战场上伤了眼退伍后才在青阳县定居下来,我的武艺也是他曾教我的。
可是在青阳县的那些日子,却并没有给我们父女带来多少美好的回忆。
我们故乡都在北境,在大漠,那里有我们刀光剑影的过往,有可以生死以赴的战友。
那里才是我们安心之所。
“老爹,再过一月,我们就回北境吧。”
老爹的脸上笑出了皱纹,我也笑了。
多年未见,青阳县已经物是人非。
曾经的县令做事勤恳,也算颇得百姓爱戴,已经连升两级去了州城。
新县令出乎意料,竟然是张远。
“我也是运气好,一次剿山匪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救了个大人物。后来,县令升官了,我就被保举成了新县令。”
“你会是个好官。”
我看着青阳县百姓脸上祥和的笑脸,分外认真地道。
“将军谬赞了。”
“我是为一桩旧事而来,当年我家失火和李小七自杀一事,我想重审。”
当年的事相距甚远,我本以为会很难查,没想到张远一直保留着当年的证据,也一直关注着曾经相关的那些人。
这是为何?
“李小七曾是我心上人。”
原来如此。
李小七或许对我来说不是个好人,但在张远眼里,或许一直是那个骄傲明媚的女孩。
我们找到当年纵火案最后幸存下来的那个小混混,他或许也是被这些年曾经同伴接二连三地去世给吓到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做他便迫不及待地全招了。
周家势大,但张远是县令,还有我这个一品将军在,周谨年还是被逮捕归案。
当年,李小七被判处秋后问斩。
如今周谨年数罪并罚,已经等不到秋后了,即日就要问斩。
我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当初我救周瑾年的那一次,竟也是他一手安排。
他图什么呢。
出于不解,我主动去见了他。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但完全接受不了。
“我喜欢你,我爱你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李琴,你怎么忍心杀了我?我至今没有娶妻,我一直在等你!”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我依旧是满口的爱。
“你爱我,爱到要杀了我?爱到和其他女子生儿育女?”
周谨年确实没有娶妻,可他已经有了五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九岁。
他的爱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杀你。你是贵人,你死不了的。那场大火,最多也不过是烧死那个瞎子而已!”
“你怎么会觉得我死不了?我是人,是肉体凡胎,被火烧了也会死的。”
周谨年道,“不会的,你有大气运在身,会逢凶化吉的,你不是没事吗?你还成了大将军。你和我成婚,把你的贵气分我一半,我会成为宰相的,到时候你就是宰相夫人了,我还可以为你请封诰命……”
他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还在说我为什么不愿嫁给他。
原来当年他非我不娶,是因为有大师说我是贵人,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娶了我,我的气运就会分他一半。
要是我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他,再辅以偏门法阵,就能把我的气运全部夺走。
这份爱从来不是真心的。
周谨年想娶的,从来只有他的坦荡仕途。
我在青阳县看着这个到死都在喊着我名字的人被砍头,身上被毒蛇缠身的感觉终于消散。
他始终没有悔过。
看到我如今的荣耀辉煌,他越发偏执了,是带着满腔不甘走的。
周谨年死了,周家做过的许多恶事也纷纷被披露出来。
周家被抄家,树倒猢狲散。
曾经在青阳县不可一世的王小姐被赶出大宅子,没有金钱来源的她只能靠浆洗为生,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
她也体会到了在底层求生的艰难。
我没有同情她。
我回京城,接老爹,一起回了北境。
那个有大漠狼烟,熔金落日的我心安处。
是我一辈子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