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双眼记忆重叠，看着三皇子端着的药，我强忍着厌恶推开他 完

小姑受够了宫廷高墙内的生活，毅然从城墙上跳下，只撇下年仅七岁的三皇子在幽深的皇宫中无人呵护。

爹爹反复思量后，决定把尚未成年的我送进了宫。

我费尽心思护着三皇子在这深宫中长大，然而在他登基那天，小姑竟现身了。

这时我才明白，小姑是假死，她不想当妃子，却一心想成为太后。

我悉心养育了十年的新皇神色冷淡，冷冷说道：

「我的母后不过是想出去玩几天，你们却急不可待地送女儿进宫，让我母后不能回来，该杀」

我被一条白绫勒住脖颈而亡，再次睁开眼时，十岁的三皇子端着一碗药站在面前，而那药，夺走了我亲生骨肉的性命。

「母妃，您生病这些日子，儿子吃不好睡不香，特地到太医院讨了这药，您快喝了吧」

这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的场景和记忆里几乎一模一样，符佑端着一碗药，脸上满是敬爱之情。

上一世我喝下那药就流产了，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强忍着厌恶，一把推开了他。

「出去」我厉声喝道。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但手却稳稳地端着药碗。

见我推开他，他脸上露出一丝委屈求全的神情，「母妃身体不舒服，朝儿子发火没关系，但您别耍性子不喝药呀，这是儿子专门从太医院求来的」

上一世，我轻信了他的话。

那时我已经养育了他三年，几乎事事都亲力亲为，还因此和不少嫔妃结下了仇，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那时我大概觉得自己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感激我、为我求药也是情理之中，于是毫无戒备地把药一饮而尽。

可还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腹痛难忍，太医来诊脉，说是流产了，但因为服用的药量不足，孩子并未流掉。

我疼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身下的血才有止住的迹象。

第二天皇帝来看我，他面无表情地问我，为什么突然喝下堕胎药。

我紧咬着牙，昨晚我私下问太医，我以后还有没有生育的可能，太医只说了一句，看天意。

我便明白自己大概再也无法怀孕了。

要是我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自然不用护着三皇子，可我没有。

宋家再也没有合适的女孩能送进宫了。

皇帝子嗣稀少，仅有的皇子就是三皇子和六皇子。

爹爹担心小姑去世后，皇帝给三皇子找个养母，和我们宋家不再亲近，所以才匆忙把当时只有十四岁的我送进了宫。

我只能继续护着他。

皇帝非常生气，他子嗣艰难，六皇子身体又不好，他自然极其渴望再添一个皇子，而我却不识好歹地打掉了一个孩子，他恼怒到了极点，往后很多年，都没给过我好脸色，直到三皇子入朝为官后，跟我说话才温和了一些。

符佑端着药碗又走到我面前，「母妃，您快喝吧」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还没看太医呢，佑儿就端来了治母妃病的药，可真孝顺啊」

符佑嘴唇动了动，尴尬地笑了笑：

「儿子只是看母妃的症状和过世的母亲有些相像，就问了相熟的太医，母妃别怪儿子自作主张了」

说着，他居然有些哽咽：

「儿子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不想再失去另一个了」

要是我没经历过上一世，说不定就被他这副模样骗过去了。

我接过他的药，放在小桌上，「太苦了，等会儿再喝。你不是还要去见你皇祖母吗，赶紧去吧」

符佑走后，婢女莺红才走进来，欣慰地说：

「三皇子真是孝顺啊，这几天一直问我娘娘的症状，娘娘真是没白疼他」

我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去请太医」

太医诊断我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莺红惊讶地捂住嘴，宫中已经将近五年没人怀孕了，虽然我出现了嗜睡和食欲不振的症状，莺红也没往怀孕这方面想。

可符佑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正好端来了堕胎药。

我怀疑这和假死的小姑有关，或者说，他们之间的联系比我想象的还要久。

皇帝得知我怀孕后十分高兴，他子嗣稀少，三皇子傲慢鲁莽，六皇子体弱多病，他非常希望能再得一个皇子。

皇帝坐在床边，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嘱咐皇后，脸上满是喜悦。

我抬眼看了看莺红，莺红便心领神会地跪下，瞬间红了眼眶，「陛下，请救救我们娘娘」

「我们娘娘今天早上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奴婢还没来得及请太医，就有人送来了一碗药。

我们娘娘向来怕苦，就没喝。

没想到，奴婢请来太医后，太医说这竟然是堕胎药」

莺红声嘶力竭地喊道：

「要不是运气好，娘娘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皇帝松开握着我的手，脸色阴沉下来，「谁送来的？」

莺红低下头，有些吞吞吐吐。

我稍稍用力握了握皇帝的手，「陛下，是佑儿」

我坐起身，看着皇帝，「今天一大早佑儿就来了，他问了太医，端了这碗药过来，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端来的却是堕胎药，怕是有人欺负佑儿年纪小，哄骗了他，差点酿成大祸」

作为抚养皇子的妃子，我自然不能说皇子的坏话，不管怎样，那都是皇帝的儿子。

况且皇帝和小姑宋如锦相伴多年，感情深厚。

当年父亲送我入宫后，皇帝一直对我很冷淡，送我进宫也只是让我照顾三皇子。

上一世新皇说，皇帝原谅了私自出宫的宋如锦，我觉得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那时皇帝已经年迈体衰，不想得罪新皇，对宋如锦又还有些感情，原谅她也是有可能的。

但如今，正当壮年的皇帝要是亲自发现私自出宫的宋如锦，还会对她有什么感情吗？

我抬起头，用帕子按住眼眶，眼泪滚落下来，「臣妾倒无所谓，但这样居心不良的人跟在佑儿身边，恐怕会对皇子不利啊」

皇帝脸色缓和了些，谁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是个冷酷无情、残害养母的人。

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

「这事朕会处理的」

符佑被传唤过来时，一脸无辜，还没走进内室，就听见他带着哭腔喊道：

「父皇，这事和我没关系」

他扑到皇帝脚下，拽着皇帝的衣角，「温娘娘说的全是冤枉孩儿的啊」

他看着我，愤怒地说：

「我只是给您端了一碗药，没有任何害人的心思，您别在父皇面前诋毁我」

说完，又转过身抱住皇帝的腿，「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孩儿，孩儿只剩您一个亲人了啊」

三皇子往日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作为长子，向来都是别人奉承他，把他惯得骄横鲁莽，从没像后宫嫔妃那样哭闹着抓衣角。

我自然也不喜欢他这样，爱抓皇帝衣角告状的，是小姑宋如锦。

大概在这段时间，他想出了这个办法。

看着十岁的三皇子还抱着皇帝的腿哭泣，皇帝的脸色阴沉下来，「好好说话，这成何体统」

「再说，什么叫只剩朕一个亲人，你母妃对你不好吗？你皇祖母对你不好吗？」

我对三皇子好是全后宫人尽皆知的事，父亲送我进宫，就是专门照顾他的，免得皇帝给他找个养母，和宋家疏远。

三皇子沉默不语，松开了抱着皇帝的手。

皇帝的声音依然冰冷：

「你母妃可没说你半句坏话，她抚养了你三年，你是记在她名下的儿子，为什么叫她温娘娘？是觉得她刚才诋毁你了吗？」

皇帝越说声音越严厉，最后竟把手中的佛串扔在了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跪在地上不说话，他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婢女抬起头，向前膝行了两步，「请陛下恕罪，殿下对亡母爱戴至深，难免对温妃娘娘有所怠慢，这也是为人子的无奈啊」

「我们殿下最重情重义，说话虽然激动了些，但不会因为有了养母就忘了生母的付出」

把对我的伤害和不敬说成是因为思念生母造成的。

我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婢女，她不卑不亢地回望着我。

上一世我小产后，把符佑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所以对这个婢女有点印象，因为她是做洒扫的三等丫鬟，就没换掉她。

看来小姑安排在符佑身边的人就是这个小婢女了。

小姑料到将来的养母会换掉符佑身边的人，就特意把她安排在不显眼的位置。

皇帝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不希望孩子无情无义，但如果是因为思念生母而对养母有敌意，他是可以接受的，他觉得这也是重情重义的表现。

皇帝松开握着我的手，「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温意不必在意」

「是」我轻声笑道。

符佑老实了一段时间，我把他身边的那个小婢女处理掉后，他再也没招惹过我。

我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母亲进宫来看我。

我好久没见到母亲了，从上一世入宫，到最后被新皇下令殉葬，我再也没见过母亲一面。

母亲被莺红搀扶着，手轻轻抚摸着我隆起的肚子，眼角泛起红晕，嘴里不停地念叨：

「保佑是个皇子，保佑是个皇子啊」

母亲坐在我身边，语重心长地说：

「虽说公主也很好，但别人的孩子终究养不熟，更何况三皇子和我们还隔着一层关系，还是有自己的皇子好啊」

小姑宋如锦是父亲的庶妹，我的大伯是小姑的亲哥哥。

祖父宠爱小妾、冷落正妻，一度想让庶长子，也就是我的大伯当家族的家主，最后在几位长辈和祖母娘家的反对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祖父给了大伯将近一半的家产，祖父死后，也不准许分家。

小姑生下皇子，被封为贵妃后，父亲这一脉在族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母亲用手帕擦了擦发红的眼睛，「要不是这样，你父亲怎么舍得让你十四岁就进宫呢。

家里所有的决定，都得你伯父点头，族里的长辈才会同意，你父亲这个家主当得，还不如外面的店小二有权力」

「不过你现在是妃子，又怀了孕，家里的日子好多了。

你小妹前几天和你大伯家的孩子起了争执，嘿，那些人居然偏向你小妹了，要是在以前，早不由分说地把你小妹拉去跪祠堂了」

「娘」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小姑没死」

莺红很机灵地捂住了母亲的嘴，母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胸口说：

「没死？不可能，你大伯和你父亲亲眼看到的」

「娘」我冷静地看着她，「这件事大伯肯定知道。

他依仗的是祖父和小姑，祖父去世后，大伯有段时间都不敢抬头，直到小姑成了妃子才又嚣张起来。

可你看小姑死后，大伯一点都不伤心，也没有收敛」

母亲点点头：

「我会告诉你父亲的」

父亲虽然只是个四品文官，但宋家在这京城已经立足百年，祖母更是出身宣德侯府。

小姑假死的事情其实并不难识破，只是没人往这方面想罢了。

父亲行动迅速，仅仅过了一个月，我就收到了他写的信。

父亲的字写得很潦草，看得出他很生气。

信上只有一句话，小姑怀孕了。

那日，我正享受着莺红为我按脚，一封来信突如其来。

我猛地一下坐直身子，这动静可把莺红吓得不轻。

她赶忙连声劝道：

「娘娘，您这都快临盆了，可千万别这么大动作呀」

我死死地攥紧手里的信纸，思绪瞬间飘回了上一世。

那时我只以为小姑是厌烦了皇宫里不自由的日子，才选择假死离开。

谁能想到，她竟是和人私奔了呢！

要是她仅仅是厌恶宫中规矩，去民间游历一番，皇帝或许不会迁怒宋家其他人。

可一旦是私奔，宋家上上下下就都危险了。

不光三皇子的血缘会遭人怀疑，就连我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也会受到牵连。

我紧紧地握住莺红的手，她轻拍着我的背，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莺红」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我感觉，孩子要来了」

没想到我竟然早产了。

耳边嬷嬷们的声音好似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的。

疼痛到极点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小姑的事情败露，我此刻早产，说不定会成为皇帝怀疑我的把柄。

我居然要去护着宋如锦，祈祷她不要被发现，这事儿想想都荒唐。

等到天色大亮，我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皇子。

皇帝那欢快的笑声，哪怕我在内屋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显然开心得不得了。

我躺在床上，望着襁褓中的孩子，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

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事情发展成宋如锦依旧安然无事的局面。

为了应对当下的状况，我特意设法让皇帝截下了小妹给我的家书。

小妹宋温瑶才七岁，信里写的不过是京城的新鲜事儿，还有她对我的思念之情。

皇帝召见我时，非但没生气，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他说：

「你小妹倒挺机灵，把信藏在你父亲的奏折里了」

我赶忙跪下解释：

「是小妹调皮，她是家里最小的，父母一直都宠着她」

皇帝把信纸递给我，小妹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其实只有一句话至关重要。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皇帝抬头看向我，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我指着信，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小妹说她生辰的时候，和她最要好的宣德侯家的幺女送的礼物居然是带她去算命，结果算出来两人今年运气都不好，把小妹气坏了，两天都没搭理人家。

「还有前几天施粥的时候，有人为了多要点粥，居然冒充小姑，肚子鼓鼓的，一下就被小妹识破了，这会儿正在信里显摆呢」

皇帝放下奏折，说道：

「你们姐妹感情倒挺好」

我应声道：

「兄弟姐妹就是这样，天天在一起的时候觉得烦，要是有一个离开了，就会开始想念」

皇帝点了点头，感慨道：

「要是皇家的孩子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我低下头，没再说话。

好在皇帝也没打算让我回应，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说：

「朕晚点去看看你和源儿，听说源儿都会叫人了」

我微笑着回答：

「是啊，见人就笑呢」

其实这封信是父亲安排放进去的，就是想告诉皇帝，有人冒充小姑。

这样一来，就算有一天宋如锦出现了，她也不能再以宋如锦的身份示人，宋如锦只能是个已逝之人。

符佑没能坚持安分太久，送药那件事不了了之之后，他又变回了原来那副德行。

符佑向来以自我为中心，容不得别人超越他。

自从我不再替他收拾烂摊子后，皇帝对他也越来越不耐烦。

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皇帝还是给他找了更优秀的老师，还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上一世，因为符佑性格傲慢自大，我特地为他挑选了宣德侯家的小儿子做伴读，还精心给他选了一个知书达礼的侍从。

可符佑根本不领情，他觉得我是在抹去他亲生母亲的痕迹，还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宋如锦在符佑刚开始启蒙的时候，就让大伯的儿子给他做伴读。

大伯和小姑的姨娘是青楼舞女，他们的孩子和他们姨娘一样，骄傲自大、心狠手辣、任性妄为，两人简直是臭味相投。

大伯的儿子怂恿符佑在宫中多次欺负六皇子，我怕他们惹出更大的乱子，就把大伯的儿子送回了家，重新给符佑选了伴读。

没想到符佑因此记恨上了我。

那些曾帮过他很多的宣德侯家的孩子，在他登基前就被他陷害致残；那个侍从也惨不忍睹地在湖里被发现。

不过今生，我没有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宣德侯家那个温和善良的孩子和聪明伶俐的侍从，应该去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安稳生活。

果然，源儿三岁那年，符佑又闯祸了。

六皇子身体一直都不好，上一世在皇帝去世的前一年就病逝了。

皇帝本来就因为遇刺身体虚弱，又遭受六皇子病逝的打击，卧病在床不到一年就驾崩了。

我隐约感觉，六皇子的死和符佑脱不了干系。

这一次，我没再更换他的伴读和侍从，结果他作恶的时间提前了。

莺红从小门偷偷进来，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您让奴婢派人跟着六皇子，还真管用，三皇子把六皇子关到冷宫去了」

六皇子怕冷，身体又弱，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怎么可能自己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呢。

看来和我预想的一样，上一世六皇子的病逝肯定和符佑有关。

我让另一个婢女流白去通知淑妃身边一个打扫卫生的小婢女，她们是同乡。

六皇子的生母难产去世，淑妃对这个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不太上心。

就算知道是流白说的事儿，她也不会声张。

她是太后族女，又有亲生女儿，在宫里过得挺滋润，对于六皇子，她只求不出差错就行。

六皇子从冷宫被救出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

皇帝非常生气，淑妃宫门外，太医和侍女跪了一大片。

淑妃头发凌乱，看样子像是一夜没睡，她自责道：

「是臣妾疏忽，才让六皇子去了那种地方」

淑妃的侍女抬起头，脸上满是小心翼翼，但声音里带着不满：

「陛下，是三皇子带着六皇子出去的，说带弟弟去玩，还不让我们跟着」

言外之意，皇子之间的约定，他们这些下人根本没办法阻拦。

符佑站在一旁，满不在乎的样子。

皇帝看都没看符佑一眼，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符佑被皇帝放弃了。

我起身跪下，说：

「陛下，是臣妾没看好……」

话还没说完，皇帝抬手制止了我，说：

「朕十三岁就上战场杀敌了，他现在也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心里有数，这事和你没关系，别说了」

好在六皇子没有生命危险，皇帝也不想牵连太多人。

宋家内部矛盾由来已久，父亲这一脉和伯父那一脉几乎公开翻脸了。

但在外人眼里，我们始终是姓宋的一家人。

符佑闯了祸，往大了说会连累整个宋家，往小了说也没法让皇帝对他彻底失望，他还是有可能被立为储君。

上一世我就发现，皇帝比起才华，更看重品德。

或许是儿子太少，他对储君的要求放低了。

反正朝堂上有那么多文臣武将，当个平庸的君王也不是不行。

但残害手足这种事是皇帝无法容忍的。

所以上一世就算我猜到六皇子的死和符佑有关，也没声张。

要是皇帝知道符佑残害手足，品德有问题，说不定真会过继一个皇子，而不选自己的亲生儿子。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宋家可不敢冒这个险，就连父亲也这么觉得。

宋家已经投入太多了，输不起。

这一次符佑对六皇子下手，皇帝心里清楚得很。

因为我生下了源儿，他还有别的选择，所以果断把三皇子排除在了储君人选之外。

最近皇帝经常来我的宫中，他抱着源儿，说：

「你们宋家的姑娘真是能生，生出来的孩子都健健康康的」

我不紧不慢地剥着葡萄，回应道：

「能为陛下生下皇子，是臣妾的福气」

皇帝一边喂源儿吃葡萄，一边感慨：

「你和如锦虽然都出自宋家，但性格差别可真大。

「朕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去宋家做客，如锦爬到树上，下不来了，就把你父亲当垫子，直接跳下来压在他身上，把朕惊到了。

「朕当时就喜欢她这样的，那时候母后给朕选的妻子特别守规矩，连走路的步伐都规规矩矩的。

「朕就喜欢如锦这种不受拘束的女子，还向母后求娶了她，结果都忽略了皇后和她生的老大老二」

皇后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大皇子和二皇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那时候皇帝宠爱小姑，整个皇宫内外都知道。

皇后深受打击，最后出家，在皇寺里为皇帝和孩子祈福，在皇帝去世的两年前离世。

不过皇帝没有废后，名义上皇后还是她，而协理六宫的权力落在了淑妃手上。

我没有搭话，皇帝其实也不需要我回应。

皇帝拉着源儿的手，自顾自地说道：

「朕那时觉得如锦活泼可爱，还知道找个垫子，可现在想想，她跳到你父亲身上的时候，根本没把你父亲的命当回事」

皇帝的声音变得冰冷：

「你父亲是她兄长，可她就这么不顾你父亲的死活，和现在的老三，简直一模一样」

这件事我听母亲说过。

当时宋如锦也就十三四岁，体重可不算轻，从树上猛地跳到父亲身上，把父亲弄伤了。

祖母想为父亲讨个说法，可祖父偏爱小姑的姨娘，对小姑更是宠爱有加。

面对祖母的质问，祖父只说父亲身体弱，连妹妹都接不住，没什么用。

皇帝用手帕擦干净源儿的手，脸上带着疼爱，但声音却愈发冰冷：

「现在想想，母后说得没错，宋如锦那样的性格，确实不适合生养皇子，只能当个逗人开心的小鸟而已」

皇帝撤掉了给符佑精心挑选的老师，让他搬回了皇子所。

宫里宫外的人都猜到了皇帝的想法，他已经放弃三皇子了。

来我宫中的人越来越多，我知道有人着急了。

可我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小姑。

她进宫了。

当听闻那个消息时，我只觉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疼，赶忙拿出月子里用的抹额紧紧勒在头上。

我心中实在纳闷，为何别人眼中规矩森严宛如牢笼的皇宫，宋如锦却能像出入自家院子一样随意进出呢？

我带着莺红前往三皇子的寝宫。

还没跨进门槛，便听见三皇子恼怒的声音传来：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一开始对我好全是装出来的，幸亏母妃你一直提醒我，我才没落入她设的圈套。

如今她的心思已经暴露无遗，我要去告诉父皇，她觊觎皇位！”

我冷哼一声，猛地推开门，冷声道：

“到底是谁觊觎皇位？”

三皇子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就朝我扑过来，却被莺红一脚踢开。

他涨红着脸，气急败坏地说：

“你这下不装了吧，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我母妃就在这儿，你骗不了我！”

“一个本已死去的人突然现身，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可得想清楚了”我目光冷峻地看着三皇子说道。

“那又怎样”符佑一脸得意地说，“父皇宠爱我母妃，那可是真心的，哪像你，死皮赖脸地进了宫”

我站到一旁，让出门口的位置，说道：

“去吧，符佑”看着他们母子紧握的双手，我又缓缓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母妃在宫外和别的男人生了一儿一女，你尽管去告诉父皇”

符佑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宋如锦，原本紧握的手也渐渐松开。

我平静地说：

“你虽无法继承皇位，但好歹也是皇帝的儿子，将来当个富贵王爷不成问题。

可要是陛下对你的血脉起了疑心呢？”

“符佑，你从小养尊处优，难道甘心被宋如锦连累送命吗？况且你自私自利又没什么本事，就算陛下大发慈悲，只是把你贬为庶人，你又能干什么呢？”

符佑慢慢站起身，神情恍惚地望着宋如锦，问道：

“你和谁生的孩子？”

宋如锦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强装镇定道：

“没人知道这件事”

符佑突然狠狠掐住宋如锦的脖子，怒吼道：

“你害我，你想让我死！”

十四岁的男孩已经壮实得像小牛犊，宋如锦被掐得脸色通红，她慌乱中从背后摸到一个花瓶，猛地砸在符佑头上，才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她咳嗽了几声，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没错，我生了，那又如何？我就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你只想着会被皇帝怀疑，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宫里规矩繁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太后那个老太婆，让我伺候她吃饭，一站就是两个时辰，你能体会那种滋味吗？”

“那你就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不管吗？”符佑低声吼道。

“那你就能无视我的痛苦吗？”宋如锦也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符佑有些发呆，突然问道：

“你回来，是怕我当不了皇帝，而不是心疼我，对不对？”

“你想当太后，却又不想遵守宫里的规矩，害怕我不认你，所以一边在宫外和别人生孩子，一边用那些虚无缥缈的书信吊着我”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符佑”我笑着说道，“你瞧，你和她真是一个德行，就别互相嫌弃了”

“不过”我话锋一转，“你要是不承认她是宋如锦，我也不会承认。

谁又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我压低声音，带着些许蛊惑意味说：

“你的亲生母亲还在皇陵呢”

符佑醒悟过来，顿时大喜道：

“没错，你算什么东西。

我的母亲在皇陵躺着呢”

宋如锦好像被戳到了痛处，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喊道：

“你不能不认亲生母亲，你这是不孝！”

符佑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说：

“这婢女真是大胆，还敢呵斥皇子。

母妃”他拉住我的手，“把她送到浣衣局去吧”

“好”我伸手摸了摸符佑的额头，看着因为我这个动作而更加恼怒的宋如锦，渐渐露出笑容，“佑儿说怎样就怎样”

宋如锦死了，是我杀的。

我不想慢慢折磨仇人，毕竟宋如锦在皇宫进出自由，要是她再溜出宫去，我岂不是成了大家的笑话。

所以，在宋如锦被送到浣衣局的当天，我就带着一根白绫去了。

我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毕竟上一世她也没给过我这个机会。

上一世，符佑登基后要我殉葬，宋如锦递给我一条白绫，阴阳怪气地说：

“好侄女，你贪图富贵，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对了，你那个把你送进宫害我回不来的父亲，我已经让皇儿把你们一家流放了。

可怜我那刚及笄的小侄女，才定了亲，却是这样的结局”

我被堵住嘴，拼命挣扎着。

我和父亲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母子的事，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这深宫里，如果没有我和宋家，三皇子早就被皇帝厌弃了，哪还轮得到她宋如锦做太后呢？

可惜我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最后只听到她说：

“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若有下辈子，可要记得生个自己的孩子啊”

我睁开眼，看着白绫缠上宋如锦的脖子，她死死地瞪着我，似乎有话想说。

我慢慢蹲下，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的儿子我也不会放过的，若有下辈子，可要记得好好养育孩子啊”

浣衣局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没人在乎她是怎么死的，尸体又被如何处理。

相比宋如锦，三皇子更难对付。

源儿年纪还小，如果按照上一世陛下去世的时间，源儿那时才不过七岁。

幼主登基，国家根基不稳，皇帝到时难免会重新考虑三皇子。

我想起了几年后那场刺杀，如果皇帝能躲过，是不是就能多活些时日呢？

源儿六岁时，皇帝举行生辰宴，刺杀如期而至。

我两年前成了贵妃，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刺客袭来时，我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将皇帝推向一旁。

“陛下”我的胳膊一阵刺痛，但我紧紧抓住皇帝，说道，“陛下，您快离开！”

皇帝回握着我的手，他被我扑倒在地，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说：

“好了，没事了”

我当然知道没事了。

我成为贵妃后，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力，把保护皇帝的侍卫增加了一倍。

而且上一世我知道刺客会从哪个位置出现，所以我的胳膊只是被轻轻划伤，连血都没流多少，不过是想让皇帝记我一个恩情罢了。

毕竟我是贵妃，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太后，好日子还在后头，我自然不会真的去牺牲自己保护皇帝。

皇帝温和地说：

“源儿在你身边，你却跑来救朕，像什么话，哪有这样做母亲的”虽然是在斥责，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能看出，他其实非常满意。

他是皇帝，理所当然要被放在第一位。

源儿挣脱婢女的手，哭着扑了过来，说：

“母妃说过，皇子有很多，父皇只有一个，源儿也要像母妃一样保护父皇”

皇帝心情大好。

在遇刺后的第七个月，本该死去的六皇子依然虚弱但状况稳定，源儿被立为储君。

那一天，三皇子在寝宫摔碎了一地的花瓶，但没人在意。

源儿被我保护得严严实实，符佑几次想对他下手都未能得逞，终于激怒了皇帝，被圈禁在京城。

皇帝比上一世多活了十一年。

他去世前，源儿的长子刚刚出生。

他握着我的手，说：

“源儿，很不错，你也很好”

“朕知道你对宋如锦做的那些事。

符佑嫉妒源儿，他自己当不了储君，也不想让源儿当，就向朕挑明了宋如锦的所作所为，妄图让朕废了你和源儿”

“朕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朕亲手养大的孩子。

那日遇刺，你扑向朕，朕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守规矩的女子如此慌乱，甚至顾不上礼仪和规矩”

“朕这才发觉，朕之所以不喜欢皇后，是因为她总是太规矩，对谁都一个样。

朕死后，只想和你同埋皇陵，你愿意吗？”

我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说：

“陛下会长命百岁的，怎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还要等着源儿的长子叫您一声祖父呢”

符佑没胆量说出这些话，即便被圈禁，他的吃喝也没少，依旧是个富贵王爷。

而向皇帝告发这件事，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查到了宋如锦的一些线索，在试探我。

可他不能确定那就是宋如锦，大伯去世了，宋家其他人还有符佑都坚决否认那是宋如锦，皇帝也没办法确认。

如果我因为感动而承认和宋如锦有纠葛，说不定侍卫马上就会冲进来。

帝王向来多疑，我可不想冒险。

毕竟我还想着做太后，终于轮到我体验宋如锦那样的潇洒生活了。

半个月后，皇帝驾崩，源儿登基称帝，我终于成为太后，而三皇子被送去守皇陵。

符佑多次想对源儿不利，我自然没有瞒着源儿。

皇帝不舍得严惩亲生儿子，但新帝可没那么心软，符佑被废为庶人，去看守皇陵。

符佑被送往皇陵那天，我也去了。

他扑到我面前，哀求道：

“母妃，我知道错了，我是您养大的孩子啊，您可怜可怜我吧”

“当年那碗药，是宋……那个人让我端给您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啊”

我拿起金簪朝他嘴上扎去，符佑吓得连滚带爬，靠在墙角。

我冷冷地说：

“你不知道？”

莺红接过簪子走向他，符佑紧紧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

“不……不，我知道，我知道她告诉我，后宫多一个皇子我就没法当皇帝，所以要我把你的孩子打掉”

“她怎么知道我怀孕的？”我问道，毕竟那时我自己都还不知道。

符佑摇摇头，精神崩溃，跪在地上大哭：

“我不知道，她就这么说的，我不知道，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不当皇帝了”

莺红在我耳边小声说：

“如果符佑不知道，那应该是之前那个小婢女。

她是医女，可能是她把消息传给那个人的”

我点点头，又看着趴在地上的符佑，说：

“你身后那棺椁里躺的，是个替她而死的无辜之人。

她生养你一场，你就好好在这里替她赎罪吧”

“不，放我出去吧，母妃，母亲，娘亲……”符佑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他的后半辈子，都将在这冰冷的陵墓里度过。

回到皇宫后，我久违地梦到了上一世。

奇怪的是，这次我竟梦到了自己死后的场景。

宋如锦如愿当上了太后，她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把自己在宫外生的一儿一女带进了皇宫。

符佑发现后，她居然要求符佑给这一儿一女封王和公主。

符佑大怒，当场打死了宋如锦的小儿子，宋如锦和符佑反目成仇。

符佑怕有人质疑自己的血脉，想毒杀宋如锦，可宋如锦察觉到了，她用花瓶砸死了符佑，然后仓皇逃走。

国无君主，天下大乱，这场乱世持续了七年，最终被异族入侵。

我汗流浃背地睁开眼，睡衣都湿透了。

莺红走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喊流白来给我擦身子。

我摆摆手，问她：

“你有什么事要说？”

莺红犹豫了一下，说：

“符佑被吓疯了，在皇陵大喊大叫，把头都撞得满头是血”

我只能护着他。

“哼，活该”

番外 - 宋温瑶

我满心不甘。

家族被流放，嫂嫂当场撞柱身亡，祖母突发心疾，被随便用一张草席卷着埋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父亲一直在咒骂，骂皇帝，骂小姑，结果被几个官兵当场打死。

母亲捂着我的嘴，头发凌乱，她说：

“瑶儿，好好活着，记住，苍天有眼”说完，她就在流放的路上跳进湖里自尽了。

我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脚磨破了我不在乎，被拖进树林我也不在意。

后来我到了流放的地方，被一户人家买去做洗衣婢。

后来皇帝去世了，我高兴地放了两个炮仗。

可天下却陷入了混乱，到处都在起义。

这户人家要南下，带不了太多仆人，我又被卖给了另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人口不多，只有我一个婢女，所以所有的活都得我干。

有一天守夜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家主叮嘱过不要开门，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

宋如锦站在门外。

她看起来狼狈极了，连头都不敢抬。

看到门开了，就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来，哀求道：

“让我住一晚吧，求你了”说着就要往屋里钻，我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这时我竟然笑了，喊她：

“小姑？”

宋如锦惊恐地瞪大双眼，喊道：

“宋温意？不要来找我，我不是故意的，那皇宫谁都待不下去，我不是故意的，你体谅体谅我吧”

我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没了动静。

宋如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

我恍惚间想起，阿姐死的时候，好像就是我现在这个年纪。

我终于等到了母亲说的那句话，苍天有眼。

我被乱箭射死，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父亲对我说：

“瑶儿，你给你阿姐写封信，这句施粥时看到了和你小姑长相相似的人一定要写……”

我睁开眼，父亲温暖的手正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顶。

（完）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