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高中状元后抛弃了我跟娘 娘死后,爹也走了,可留给我一私生子
发布时间:2025-10-07 23:54 浏览量:3
爹高中状元后抛弃了我跟娘。
他在城里妻妾成群,已然忘了家里还有位病重的糟糠妻。
娘死的那天是个雪天,没钱下葬曝尸荒野,我磕头求来了三两纹银给她买棺材。
后来又因还不起银两,要被卖到窑子之中。
我拼死逃回城中府邸,才得知我爹已死去多日。
他的遗产被分配均匀。
妻得了权,得了钱,连下等丫鬟都有三串铜板。
而我被赶出家门,孤苦无依。
一纸字条,才知爹留给我的——
不过一个病秧秧,只剩半口气的私生子。
1
我走了一百三十里路,走的草鞋都破了好几双。
如今,我看着阴暗灯光下那个瘦弱的孩子,身体止不住的发凉。
外面起了大风。
我寻到肖府门口的时候,府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肖夫人是个大善人,在肖善死后给了府里所有人遣散书。
所以,这次前来,我只见到了他的那位还盘踞在府里的妾。
听闻那女子也是个肖善收养的孤女,要报恩,便以身相许了。
我被她一脚踹出了大门,头重重磕在了门口石狮子上。
头昏耳鸣。
半天没起身。
我只是想来要我娘的丧葬费的。
给她办丧事用了不少银子,都是问乡里乡绅借的。
他找上门来让我还银子,并将我绑到了窑子让我卖身还债。
我真的本打算再也不来找肖善的。
可是,我没想到,等我真下定决心找过来的时候,我的父亲,肖善。
已经死了。
「老爷死了,却还有一些劳什子乞丐肖想他的钱财。」
「府里银子都被分了,他也没什么遗产分给你的,所以你要银子,自然没有。」
那妾室高高在上,走到我面前一把踩到我的手上。
绣鞋上镶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沉甸甸的,踩着我的手咯吱作响。
是钻心的疼。
「不过,其他东西,老爷倒是给你留了。」
她眉眼中的情绪满是得意。
是啊,肖善没有其他子嗣,按道理来说,我应当是他唯一的女儿。
如今,却被这妾室踩到脚下。
从袖口中抽出一张破旧字条,她拍到我的脸上。
那笑容里的不屑越发明显:
「老爷特意交代呢,这个要留给你。」
我还是报了一丝希望的。
我哆嗦着满手的血,一瘸一拐的,根据那条子上的住址,到了这宅子。
而这宅子里,没有金银,没有地契。
只有一个病秧秧的孩子。
身体止不住的发冷。
我看着那个孩子,想起前段时间差点曝尸荒野的母亲。
想起因为几两纹银要框框给人磕头的日子。
可笑!
我当真以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能念一些与母亲的旧情!
我当真以为!
母亲咽气之前,那一句句的肖郎如同刀子一般割在我的心上。
「肖郎……肖郎阿……」
我恨得牙齿咯吱作响!一把抄起门旁的斧头,抬手就朝床上的孩子劈了过去!
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最好断子绝孙!
他不会真以为我会好好替他照顾这个快病死的私生子吧!
恶心!
斧头的银光在黑夜中闪过!
却只一瞬间,我听到了这孩子的呢喃声。
「好疼……好疼……」
那利刃最终还是顿住了。
那孩子那么瘦,那么瘦,声音如同猫叫。
母亲也曾经这样。
喊过好疼。
手中的斧子当啷倒地。
我踉踉跄跄,一路冒着大风跑了出去。
我哪有资格心软,若是我就这样回去,三天后就要被卖到窑子了。
可是京中又哪有我的家?
路上有新洒的纸钱,无数人在为肖善这个大善人的去世而可惜。
随着这白色纸钱的方向,我找到了肖善的墓碑。
倘若,掘了他的坟,得一些金银出来……
我就能逃走了?
思绪翻转,我果断的走向那墓碑。
肖善与我当真是仇人也不为过,什么亲爹,什么状元郎。
他亏欠我与母亲那么多,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高举碎石想要砸到那墓碑上,金光闪闪的一角却是吸引了我的注意。
「长女,肖穗。」
那名字被他温柔细心的刻在自己的名字下方,洒上点点金箔。
如同曾经小时我伏在他的膝上一样。
心密密麻麻的泛起不知名情绪,我冷眼看着那名字,不禁笑一声扔了石头。
冬天要到了,吹的风也好冷好冷。
吹掉了梧桐树上的落叶,吹动了船娘的船桨。
这死去的温情来的越发迟。
我一脚踹到那墓碑上,擦了擦冰凉的眼。
再次回到那个宅子,那孩子已经醒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斧头,又看了一眼呆愣的我。
只一瞬间,他似乎知道了所有事。
他眉中情绪平淡,温柔却虚弱的对我笑笑:
「是肖老爷派你来的吗?」
「你似乎很累,要……休息休息吗?」
2
明明娘才是爹的发妻。
可是爹考取功名后,却再也没来接娘。
他在城里又娶了美娇娘,是话本子里的负心郎。
待我懂事一些后,我骂我爹骂到十里八乡。
娘曾经十分严肃的制止了我,甚至给了我一巴掌。
她说:
「不是你爹负心,是娘不愿意去!」
这拙劣的借口听着让人可笑。
她与爹青梅竹马,为了让爹考取功名日日近身伺候,甚至为了磨墨手都起了一个又一个血泡。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去?
可悲的女人总是在为自己看错人找借口!
听说爹当官越来越大。
他似乎也终于想起了我们娘俩。
不过他不往家里寄金银,他寄书信。
有时候是自己雕的木摆件,有时候是捉来的笼中雀。
我确实喜欢他雕的木摆件,也确实经常被他抱在怀里听鸟雀声。
可是他忘了。
那些零碎的记忆,都已经是几年前了。
我长大了。
木摆件卖不了几个钱无法为母亲治病,鸟雀声只会让病入膏肓的母亲觉得吵。
他企图用对待穷人的办法来唤起我对他的一点感情。
但是没有。
母亲死后,更是没有。
我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母亲下葬后他才撑着伞来。
那是一把上好的,用油光纸做成的纸伞,伞柄镶着猫眼石,用金子镶嵌,在雾蒙蒙的雨天发着光。
那是他第一次带着银子来。
他哀戚着,满眼通红的将那几块金条递到我的手中时,颤抖说了一句:
「阿穗,是爹错了。」
金子在手里烫手。
漫天大雨中,我将手里的金子举起,恶狠狠的砸到他的头上!
鲜血淋漓,不断滴到地上。
我嘶吼道:
「滚啊!!」
而如今,我就着凉茶,听这孩子说自己的娘亲是个青楼女时不由冷笑。
什么薄情寡义肖老爷,还不是找青楼女生了个私生子。
那孩子坐在木凳上眼眶红了许久。
最终说了一句:
「这恩,这辈子怕是报不上了。」
这些人惯会装的。
如同这个孩子如今这副伤情模样。
如同,那老头用金箔刻的我的名字。
我翻了个白眼,一摔茶盏。
「肖善还欠我银子。」
「你的住址是他给我的,大抵的意思是你任由我处置了。」
「我准备把你卖了,小宦馆的人一会就到,你还有什么想说?」
他似乎没想到我是这副冷血模样。
呆呆的怔愣了许久。
却又在半晌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呼了口气。
他有些费力的站起,虚弱的迈起了步子。
我冷笑一声:
「想跑也晚了。」
这孩子没有理会我,反而绕过我,踮起脚去那高高的柜子里摸索了一阵。
最终,摸出了两个鸡蛋。
他转过身,对我笑道:
「我本打算等我死的时候吃的,没想到托你的福,能提前吃到了。」
「看你模样也是一路奔波,留下来,最后尝尝我做的鸡蛋饼如何?」
他像是在唠家常一般柔柔说道,又像是想起什么,指了指他够不着的柜子最上方。
「还有,我太瘦了,没几两肉,可能卖不了几个钱,这柜子最上面有我娘的一根琉璃簪子,你一并卖了吧。」
3
我娘做饭一直不好吃。
所以,当我吃上这金黄油酥的鸡蛋饼时我还是有些恍惚。
心头起了不知名的情绪,让我莫名有些烦躁。
皱紧眉头,我又大口将鸡蛋饼咬了几口。
他见状,将鸡蛋多的那一边往我身旁推了推。
这些举动都让我很不舒服。
直至他对我劝慰,说出那一句:
「肖老爷人很好的,你跟他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掀了桌子。
他珍视的鸡蛋饼被我摔到地上。
我咬着牙,恶狠狠盯着他:
「你又懂什么?!」
是啊,听他所言,这肖善将他安置以后经常派人来给他送银两,都被他拒绝。
明明才七岁,偏生装的如此清高。
「你没有看过病重的人在你面前死去!你没有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说将他送到小宦馆也不是开玩笑。
我摔门走后,那小宦馆的人便上了门。
这与我也无关。
拿着卖他那二两银子,我去了城中酒楼吃酒。
说到底。
我巴不得肖善断子绝孙才好。
酒过半旬,我也有些醉意。
自从娘生病后,我很少吃的这么饱了。
可是明明一桌子山珍,我却止不住的去想刚才被我打翻的鸡蛋饼。
可惜了。
隔壁桌有人攀谈。
他们谈的是京中大善人,肖善。
他们说他心地善良拯救难民,死了着实可惜。
他们说他爱戴百姓,只要有冤屈绝对替百姓申冤。
末了,他们还说:
「对了,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那个孩子其实早就病重该死了,是他可怜那孩子才养着他,外面因此说了不少他的流言。」
「但是我可是知道,那孩子的母亲是青楼的头角,日日跟着男人出去鬼混,最后得了运被人赎身,嫌这个孩子拖后腿,直接被扔到病人堆里去了,他也是从那个时候染了病。」
「那些人都死了,如今只剩这个孩子当真可怜。」
喉头的酒太烈了。
我低头抿着酒杯,呛的我出了一口眼泪。
我又去小宦馆将那个孩子领了出来。
他的手冰凉,跟在我的后面脚步虚浮。
他说: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将怀里那根琉璃簪子递给他。
那天风大,吹迷了我的眼,也将他吹的衣诀烈烈。
「对不起。」
我拉紧了他的手。
我太伤心了。
母亲的死让我伤心。
父亲迟来的爱让我伤心。
那些埋进土里的误会,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所以,我很焦躁。
「真的对不起。」
「我伤害了你。」
4
这孩子明叫萧何。
他说:
「我娘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因为说生我,是无可奈何。」
这名字不好,但是我又不会写几个字,取不出来更好的。
只能别别扭扭,问了隔壁李大娘,给他改名叫了萧合。
他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
能下床的时间少之又少。
就那么吊着一口气,每天虚弱的喊着我阿姐阿姐。
我习惯了照顾病人,倒是为此也不烦躁。
肖善活着的时候还能照看他一分。
如今肖善死了,府里树倒猢狲散,本来偌大的府邸早已经不剩什么了。
萧合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初冬来临,外面飘了一场初雪。
萧合因为生病越发瘦弱,如今已经挂不住衣裳。
我找了个船娘的活计,给他治病,吊着温饱有些困难。
他的变化让我害怕。
因为曾经的母亲,便是这样。
如同冬日里的一片雪花,就那么一点一点融化在了春日的朝阳里。
我开始更加卖力的去做活,闲暇之时也会接一些绣品来绣。
其实我脾气不好,也没有什么耐心。
隔壁大婶曾经劝我,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没有关系的孩子如此卖命,我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看到床上不断咳着的萧合,如同看到了当时越发枯萎的母亲。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熬着夜烛去绣眼睛总是有些不舒服,时间长了,我养成了夜里搓眼睛的习惯。
循环往复,眼睛也红了大片。
灯烛滴落,大抵是我动作太多惹得他也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看着我绣,突然问我:
「阿姐,我活着,是不是让你很辛苦啊。」
我手中的绣线一顿,皱眉嗔怒的看他一眼:
「半夜发什么癔症,赶紧睡。」
他没说话,只是把身子转了过去,那一夜,熟睡的呼吸声一直没有响起。
快到过年的时候,药材铺的人派人来讨债。
借他们的银子总是一拖再拖,药材总是一赊再赊。
没钱啊。
那彪壮的汉子将斧子往磨台上一劈张口就是要银子。
我与他站在院里,又怕扰了屋里萧合休息,只能低声哀求。
求他宽限一些时日,再宽限一些时日。
腊月准备给自己做新衣的银子已经给了,可是这汉子还是觉得不够。
祈求自然是没有用。
他一斧子劈开磨台,又将院子里能砍得砍!能砸的砸!
刚绣好的绣品被他砸翻在地落了一地针线。
我站在一旁揪着衣角,看着那比我庞大一倍的身躯在我身旁泄愤一般砸来砸去。
最终,他听到了萧合的咳嗽声。
他破坏的手一顿,突然挑挑眉便要往屋里走:
「那郎御史正在寻儿童心头血肉给府里小公子治病呢,他开价可是不菲。」
「将你这病秧子弟弟卖了,不但够还债,还能给你一笔闲余呢!」
可是唯独这个不行。
一直冷静的我在这时候发了疯,一把抱住他的腿哀求。
我说我一定能还上银子的。
我说我可以多做几份活计。
我说求求他别带走我弟弟。
只有这个不行。
他行动不得,又被我一口咬到腿上!
随着那个巴掌一同落下的,是他的一句疯女人!
他终于走了。
我坐在原地瘫软很久,最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进了房间若无其事的坐在萧合身边。
「隔壁大婶家的儿子呀刚在城里谋了个好差事,敲锣打鼓好一阵热闹。」
「你瞧,我的脸都因为去看热闹磕到了。」
而床上的萧合久久不语。
他的眸子出奇的亮,就那么盯着我。
良久以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轻声问道:
「阿姐。」
「疼吗?」
5
萧合不见了。
我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这个事情的。
我的布鞋里还藏着准备给他买衣服的新铜板。
那么瘦弱的他能去哪?
那么虚弱的他能去哪?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桌上有他新烙的鸡蛋饼。
上面的字条只歪歪扭扭留了几个字:
「阿姐,趁热吃。」
这狠心绝情的孩子!
最后也不与我多言两句话!
我听到外面有人吵闹,那郎御史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孩子给小少爷治病。
萧合的那句:
「阿姐,我活着,是不是让你很累?」
突然撞进了我的心里。
我顾不得那热气腾腾的鸡蛋饼。
我顾不得那被大雪封了的路。
我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郎御史府,猛然磕头到了他的门前!
「求求你们!我要找我阿弟!」
似乎早有人预料到我会来。
那小厮模样的人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的丢给我一大袋银子,和那根破旧的琉璃簪子。
他吊着眼睛叹息一口道:
「姑娘,拿着这些银子好好生活吧。」
「你找的那个孩子,已经被剖了心,入了药。」
「无力回天了。」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我的大脑里落下轰鸣。
那个会在夜里偷偷溜进我房间为我的脸入药的孩子。
那个会在我去当船娘时偷偷拿我绣品歪歪扭扭想帮忙的孩子。
那个偷偷卖了这簪子三次,只为让我吃顿好饭补身体的孩子。
死了吗?
「死了……」
我跌坐在地,喃喃念道。
最终,还是一头磕在了那高高的台阶上,哑着声音道:
「那把尸体还我!把我阿弟的尸体还我!!」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我的阿弟!就算死了要入我萧家的祖坟的!」
可是再无人理会我。
那小厮漠视的将大门关上。
任凭我磕到满头鲜血,磕到甚至不清。
心空了一块。
可惜我这人偏生天生没有什么好运气,珍惜什么,什么就会离开。
我想起了肖善的墓碑。
想起了我那金灿灿被珍视的名字。
面前漆红色大门让混着鲜血的我的眼睛有些恍惚。
「如果……如果再来一次。」
「我愿意,听你多说一些。」
我喃喃道,下一秒!突然暴起,一头撞在了那漆红色大门上!
6
我在御史府的柴房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个丹凤眼吊着的瘦削女人。
她跪坐在我身边,将手里的水一勺一勺喂到我的嘴边。
见我醒来,第一时间停了手,皱了眉,满眼都是恼怒:
「我早就给那肖善说了,让他把那个孩子带的远一些!」
「没想到这下好了,肖善一死,这孩子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虽语气冰冷,却还是将一旁的炊饼往我面前推了推。
头上隐隐作痛,撞到大门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我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我是来找我阿弟的!我阿弟呢!」
「他真的……死了吗?」
女人眉眼松了松,摇摇头转身离去:
「死不死的都不重要了。」
「他既然来了,那就走不了,这郎御史本来的目标就是他,你走吧,事已至此,也便这样了。」
她说的话让我云里雾里,见她要走,我顺势去拉!
却不想,这一扑,竟是用力太大将她的外衫扯了下来!
她的外衫下,是一片裸露的背部。
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以及……一个莲花印记。
刹那间我的手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莲花印记……
我出了神。
听闻京中青楼采莲阁的姑娘每个人都会在背部闻一多梅色莲花。
而萧合也说过,他的母亲,就是采莲阁得女子……
「你,难道是……萧合的母亲?!」
那女子触电一般将衣服拉上,像是受到极大的羞辱一般转身一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
「快滚!」
「你跟那孩子本就不是一路人!」
「你以为谁都能给小公子当药引?能给他当药引的,只有他的亲生手足!」
屋外雪落了更多。
我听见寒风呼啸,定是将我来时那一沉一浅的脚步埋了。
大脑只余轰鸣一声。
亲生手足……
「萧合……不是你与肖善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呢!」
那女子高喊一声:
「我乃郎御史的妾室!如何与那人有孩子!」
「更别说,那萧合根本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所有事情如一个线团一般将我绕了进去。
我无法解开,我也不明白。
脸上的巴掌印红肿,打的我眼泪一串一串落下来。
那女子叹气,又似乎有些心软。
她说:
「小公子自小体弱多病,寻了个算命先生说只能用手足的心头血将养。」
「可是御史子嗣单薄,满府妻妾无一人有孕,于是他开始在民间找。」
「听闻那段时间有个女子被大夫诊出易孕体质,御史只不过借了她的肚子。」
「这孩子被生下来后又不能养到府里,当时我与御史在楼里相识有一段时间,他便将这个孩子给我养着。」
「后来,肖善找了过来,说要带走这个孩子,我到底起了恻隐之心。」
那女子叹口气将外衫拉了拉:
「因为这孩子逃跑我也受了不少苦,如今又回来,也是他的命吧。」
「哎……御史权力滔天却终究残暴,听闻那孩子亲娘前段时间死了……好像,叫什么苒娘……林苒,好像是这个名字……」
「真是可怜。」
她说要这一切,终究还是起身离去了。
开门之时,将外面的风雪夹杂了一些进来。
我感觉到冷。
是彻骨的寒冷。
不为其他。
只因林苒。
是我的娘亲。
萧合,竟是我的亲弟弟。
7
失魂落魄寻到肖善的墓边之时,他的碑已经重新被立好。
一旁跪着一位簪着白色芍药花的女子,正在与肖善的墓碑对饮。
她的眼眸发亮,眼眶微红,在那阵风雪中不语,只一味着饮着杯里的酒。
那么美的一个女人。
看着却真是安静的让人伤心。
一阵风将我身后的梅花树吹的烈烈作响。
她方抬头。
我这才认出,她是肖善的妻子,是肖善抛弃我母亲的源头。
我小时曾经有一次,非哭着闹着找爹。
母亲如何诱哄我都无济于事,我跟她大吵一架摔门出逃。
我想去找我爹。
我想去问问他为什么不来接我跟娘。
我记得那次,我穿着草鞋将鞋底都磨穿了,才走到那气派大门前。
入目而来的,是满眼的红。
而门口,站着的是一身红衣的新媳妇,正与周遭邻里唠家常。
「楚姑娘,你出身将门,如今下嫁一位小小状元郎,当真心里不屈吗?」
我听到一老妇问。
那美貌女子只是脸一红,眉眼弯弯道:
「没有什么下不下嫁。」
「肖郎人好,对我也好。」
她那柔顺的笑一瞬间将我刺的遍体鳞伤。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从那一天起,没有一天,不恨肖善。
我曾经想过再次见到这女子时我要如何反应。
或是杀了她。
或是言语恶心她。
可是如今再见,我只是离得很远,不知作何反应。
她也远远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意外。
柔柔起身,递给我一封书信。
「听说御史府找到了那个孩子,很多事情不该瞒你了。」
她如当年一般温柔笑笑,虽是带泪,却还是摸了摸我的头。
「阿穗,你长大了。」
雪将我的手指冻的冰凉。
我近乎哆嗦的打开了那封信。
信里,是母亲的字迹。
「从我被大夫诊出极易有孕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夫君,我只记得那年春日打枣,你我一同约定夏日就要成亲的,你我青梅竹马,我们的婚约早已经是命定的事实。」
「我一直认为我的生活是一场美梦,直至——那御史将我掳去做妾开始。」
「我的梦碎了,他让我给他生个儿子,日日折磨我,夫君,我其实从那时就死了。」
「后来,我生了阿穗,他又嫌阿穗是个女娃将我赶了出来,漫天大雪里,还是你救了我。」
「你带我搬到其他地方,治愈我的痛苦,视阿穗如你亲生,你不止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恩人。」
「我没想到,在你带阿穗出去游学二年里,他再次找上了我。」
「这次,生的是个男婴,终于如了他的愿。」
「他将刚生产完的我丢弃,抱着孩子走了,他说我这幅容貌不配进他御史府,夫君,那时我望着我们绣被上的那双鸳鸯,只想去死。」
「你没有怨我,你甚至比以前更爱我,你不止一次抱着我,说我是你唯一的妻子,可是我的心气散了,终究是不成了。」
「阿穗天真直率,虽怨你,也想你,你别怨她,如今你功成名就,我这幅身子,就不与你同去了,你知我的性子,改不了的。」
「听闻那楚家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千万要好好对她,这辈子是我对你不住。」
「肖郎,我恨了他一辈子,如今油尽灯枯,却只想对你说声。」
「对不起,夫君。」
风雪吹的更大。
今年的冬日,尤其的冷。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瘫倒在那雪地里。
我只记得,我当时那股眩晕感直冲脑门让我忍不住想吐。
我吐我自己如此恶心。
我吐这世道对母亲不公。
我感觉有人轻拍我的背。
那美艳妇人柔声道:
「你父亲为了不让你母亲担心才娶了我,我一直知道你们的事,这一辈子,我们是朋友,是亲人,唯独不是夫妻。」
一个女子的一生何其珍贵。
我红了眼眶,跪下给她磕了个头:
「对不起……」
我对不起她的太多,爹娘也亏欠她太多。
却不想,她将我抱进怀中,轻拍我的背道:
「没什么对不起的,阿穗,是你爹拯救了我。」
她擦去我的眼泪,小声对我道:
「其实,我年少便有心上人。」
「她是个女子。」
「在这个世道,是你爹救了我。」
「他对我说,爱无非对错。」
「那只是一个女子,勇敢的一颗心罢了。」
8
我又住回了以前的院子,楚夫人给了我一些银两。
她说有事随时可以找她。
那天来寻我,她身边站着一位英气的女子,抱着剑立在一侧。
虽感觉不善言语,却会在我夜晚哭泣时将我圈进怀里。
这女子大抵是楚夫人的心上人了。
她们走时,那女子摸摸我的头,冷声道:
「被丢下不是你的错,生成女子也不是你的错。」
「我们女人不比她们男人差,肖穗,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那年风雪他将你们母女赶了出来,他低估了女人的力量。」
「不要伤怀,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这番话给当时死气沉沉的我一阵重击。
我看到两个人并肩离去。
那长袖下方,是一双紧紧拉着的手。
后来,我才得知。
那女子是朝中的骠骑大将军,战功赫赫,连续收付汴州越城旧京三座城池。
是这京城这么多年来,唯一封的一位女将侯。
9
雪下了三天将停。
停雪那天,一个道士进了御史府。
下午之时,御史府放出消息,小公子近期由夫人带去寒江寺祈福,未动那孩子半分。
为了证实,下午之时,他便带着萧合出了御史府大门。
我在泱泱人群中,终于看到了萧合。
他比以前更瘦了,这御史府定是没好好对他。
那双眼无神,却在环视一圈后落到了我的身上。
先是惊讶。
随即红了眼眶,缓缓摇头。
我知道他在说:
「阿姐,快走。」
那御史大夫将萧合的身世说了出来。
他美其名曰:
「虽是用治病名义,实际上,也只是想找寻吾儿。」
「这么多年,流离失所,终究是父亲对你不住。」
「那曾经苛待你的妇人也已经被我处置,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担惊受怕!」
我看到从门里,那天那个青楼女子被赶出了门。
她被毁了容,血迹斑斑,浑身的伤势甚至能染透她的衣衫。
她衣不蔽体,露出她最在意,最不想让人看到的那朵莲花,失魂落魄的倒在人群里。
我听到郎御史道:
「这女人从你小就偷走了你,如今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人群中无人应声。
而我,只是看着郎御史的脸。
努力的,想把这张脸刻在我的心里。
母亲病入膏肓死去。
父亲一生追随母亲却无故死亡。
我出生就被丢弃。
阿弟则是作为药引出生。
我这人真的脾气不好。
所以郎御史。
你有几条命,够你死上一遭?
晚上的时候,我将楚夫人给的银子送给了那位道士。
他叹口气:
「姑娘,虽然我已经告诫他,如此残忍之事已引皇上猜忌厌恶,他这才停手,可是他毕竟背靠太子,他那嫡子身体越来越差,下手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这法子,还能用到几时?」
「不需要等太久。」
我提着油灯,那灯将我惨白的脸映照出。
「如此恶人,定会受到天罚。」
当天夜里,拜别了那道士,我又去了乱葬岗。
第二天,城中闹市里,又出现了那血迹斑斑的女子。
背上的莲花开得越发鲜红。
她躺在闹市之中似乎在等死,不言不语。
直至正午时分,一辆镶金马车经过,那奄奄一息的女子突然乍起,猛然扑倒那马车下!
她痛喊:
「太子!关于郎御史!妾有话说!」
「太子!关于郎御史!妾有话说阿!」
那声声沥血,听着让人心里打寒。
马车车夫犹豫一瞬,只听那马车里一沉声:
「走。」
紧接着,她被撞翻在地,马车扬长而去。
再次见她时已是傍晚。
楚夫人让人将她带到了我的院子。
白天还字字泣血的女人。
如今十指被砍掉,舌头被拔掉,双腿也被打断了。
楚夫人摇摇头:
「还是去晚了。」
我看向那女子,一双眸中却烁烁只剩仇恨。
如同,我昨天在乱葬岗救她时一样。
「你,可后悔?」
我缓缓询问她。
她去红着眼眶紧紧咬牙,牙齿咯噔作响。
楚姑娘立马拿出笔来。
她用嘴咬着笔,缓缓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一句:
「让他……死……」
我看着她,突然满心悲戚。
上前抱住那女子瘫软的身体。
郎御史,这些你所利用却被你折断的剑。
终究有一天会刺到你的身体里。楚夫人给我带来了萧合的信。
他似乎被囚禁,想往外界传递消息十分困难。
楚夫人似乎是为了我利用了母家的势力。
萧合写的十分匆忙。
他平时写字最是无力,如今却将那墨笔狠狠压下。
「阿姐,快走!」
他如此写。
我想起那天在大门处看他的模样。
那双通红的眸子里,明明满眼都是担忧。
我这与我同父同母所生的阿弟。
看来,性格是随了谨慎的母亲。
10
身为太子的幕僚,郎御史其实是最近才加入太子一派。
在这信任并不稳固之时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昨天,我嘱咐那女子就喊了这么一句。
马车里的人根本不是太子。
那有着铩羽徽纹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三皇子。
太子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本身就是一场以身入局的计划。
她喊出的那一句「关于郎御史」会让很多人思想连篇。
太子会担心,这女人是否对三皇子传达了其他的消息,或者郎御史真的有隐瞒他的事情。
毕竟这女人是郎御史的妾室之事人人皆知。
而郎御史更加坐不住,他大抵没想过这女子会这么大胆。
不过他头脑又简单,立马便对她除以极邢想要了她的命。
可惜郎御史根本想不到,他急着下手的行为,更是让太子生疑。
果不其然,听说下午的时候他就被太子传唤了,这么一呆,便到了半夜。
我在酒楼二楼朝下看去。
虽在马车里,寒夜的风吹起帘子,我还是看到了那一张愁容满面的脸。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那清风霁月的人坐我对面,甩了甩手里的条子:
「你费尽心思,用一条人命来赌本王会来见你,只是将这种小把戏给本王看?」
三皇子到底是人精。
他冲我无害笑着:
「只是这样,可扳不倒一个郎御史。」
说罢,似乎是看了一场闹剧一般站起身来:
「不过,你确实也挺聪明,本王很欣赏你,但是也不想让你白费功夫,如果你想要那个孩子,本王替你要来就是,不要大费周章了。」
那还沾着血的条子被他扔下。
这是昨天,她奋力扔到马车上的。
我听楚夫人说,她还是没有熬过今日。
就那么睁着眼,咬着牙断气了。
「三皇子莫要小看这条人命了。」
我想起当时初见她,她喂我的那几口水。
「这条命。」
「可是掀翻这场局势的,唯一一把钥匙。」
我抬头看向三皇子,直视他的眸子。
「我只是一介孤女,做不到帮你坐上皇位。」
「但是只有郎御史。」
「我想让他死。」
「让他受尽折磨的去死!」
月光下,他看着我。
良久以后缓缓勾唇一挑眉道:
「我的皇位,还用不着一个女子替我出谋划策。」
11
听闻那郎御史的小公子身体情况每日越下,最近只能卧病在床了。
他有心将萧合杀了取心头血。
却不想那道士日日在府前提点。
「君王之心不可违背。」
「御史莫要冲动。」
他实在着急。
但是萧合又不能死。
太子不断施压,更是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有了三皇子的帮助什么都顺利。
街上多了一帮游街的西域游医。
短短几天,便治好了京里上百条人命。
下午之时,这群游医就被郎御史请到府中。
不出三刻,游医纷纷而出。
而郎御史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好法子,连夜赶到了皇宫。
我知道,那群游医给他的办法是:
「皇室血脉,只需一盅。」
「可医百病。」
昏暗烛火中,三皇子坐在我对面,冷笑一声:
「这郎御史当真是蠢货,太子如今对他多是忌惮。」
「他不会真的以为能求到宗室子的血吧。」
「再者说了,这京中瘟疫盛行的流言我刚散去,哪有人愿意冒险。」
「你这法子不错,是我小看了你。」
三皇子轻声道,视线盯到桌上那盘发黑的东西上。
他思索半天,又拽起一块看了看。
他说:
「你不想活了,要服毒吗?」
我珉珉嘴,眉心一挑:
「三皇子嘴下留德!」
「这是我做的鸡蛋饼……」
三皇子:「……」
楚夫人安插在御史府里的眼线随时报备萧合的情况。
有那个道士提点,他暂时安然无恙。
不过,今日吃瘪。
我估计,他也快按耐不住了。
弑羽而归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被太子拒绝后,郎御史闭门不出三天。
这倒是。
杀了萧合,皇上猜忌。
明明只需要皇室宗室子一点血他的孩子就能得救。
可是太子却不愿意。
他的愤恨让我觉得痛快。
我这亲生父亲,脑子就是笨。
也罢。
他为我那阿弟费心费力。
身为亲姐姐。
我如何能不帮他一把?
夜晚浓重,风越来越冷。
今年的年似乎没什么年味。
郎御史门前也没挂灯笼。
我听说,他日日去给太子磕头,也没换来对方松口。
毕竟城中流言瘟疫四起,谁知道这一碗血会有什么不可思量的后果。
他是太子,他不能赌。
我却在赌,在孩子,与皇权面前。
郎御史会怎么选。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终于在半月后,他红着眼眶,准备杀掉萧合。
也是那个晚上,一个孩子出现在漆黑的十字路口。
那天正是花灯节。
我提着花灯,在巷口遇到了她。
那人一身花服,领口都是由金线缝制。
珠圆玉润,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
却……有些胆小。
她蹲坐在路边哭泣,见我过来后半天才敢靠近。
她哭着说:
「我被贼人掳来此地,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母亲肯定很担心我……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去皇……」
她想到什么,突然一捂嘴巴,脸色难看起来。
一些话在嘴边,却无法对我说出口。
我摸摸她的头,点点头似懂非懂。
「你是迷路了吧?可惜我现在也要回家,没办法带你回去。」
我指着前方巷子里一盏昏黄的灯光:
「不过,你可以去那里,你认识郎御史吗?那是他的府上,你可以让他送你回家。」
小团子一愣,接着重重点头,神色露着开心:
「郎御史!见过的!我见过的!」
「太好啦,本……我终于能回家了!」
她冲我摆摆手,一步一步往郎御史家走去。
是非善恶只看如今。
我看到那小团子敲了门。
良久后,有人将她请了过去。
郎烈。
你的贪心终将害了你。
12
长公主年少丧夫,膝下只有一个小郡主。
她与她夫君情深意切,在驸马死后也没有再嫁,反而将那小郡主视若珍宝。
她极少出宫,也很少让小郡主见人。
不过,她与太子交好,恐怕这是熟悉的。
今日花灯节,无人知道贵人也会来。
下半夜的时候,城中发起骚动。
无数官兵封了城,官兵挨家挨户的去问。
似乎是城中丢了个孩子。
等那官兵敲开门问到我时,我突然恍然大悟一般:
「我记得!是不是一个小姑娘?穿着浅色云锦?」
「我看到,她往郎御史家中走去了。」
听说长公主赶到的时候,率先听到的是小郡主撕心裂肺的哭声。
再然后,看到的是她白嫩的手掌一道大大的豁口,被郎御史放血的场景。
这郎御史从那些西域游医身上搞到了一些失忆的药。
正准备违背皇权,杀了萧合,没想到小郡主就到了门口。
这傻子,还以为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他以为,只要一点血,再下药让小郡主失忆便好。
事情哪会那么容易。
正如三皇子问我:
「竟然敢绑架皇姐的孩子,你胆子真大。」
「未出阁之前,皇姐可是宫中最心狠手辣的公主。」
「你就不怕,她查那些游医,查到我们身上?」
「那又如何?」
我反问他。
「你太小看一位母亲的愤怒了。」
我如是说。
13
御史府倒台,整个府里一百六十口全部被流放。
郎御史那心心念念的儿子倒是个有福气的,在流放当天终于病死了。
郎御史被公主府抓走,三天内都没有什么消息。
托他的福,长公主与太子也决裂。
长公主与太子交好,平日里多是带小郡主与他会面,自然见过郎御史。
她认为太子看人不实难当大任。
任凭太子如何修书,都不再见。
我从三皇子手里收到一个锦盒。
里面是一箱纹银,和被撕碎的条子。
天家之路,我走到这就是终点了。
从今往后是是非非都与我无关了。
在他手里领到萧合那天又下了雪。
三皇子没出来见我,偌大府邸前,只余我那瘦弱的阿弟。
他如同林中小鹿一般惊慌,在看到我时,突然跌跌撞撞跑过来!
大雪太厚,他重重跌倒,又带了一身的风雪扑到我的怀里。
同我们的母亲一样,第一句话,便是怨我。
他哭:
「阿姐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明明拿了银子走就行了为何还要救我!」
他哭:
「阿姐,我只是个快病死的累赘!你真的无需为我……」
他小小的,被我圈在怀中。
热腾腾的,活生生的阿弟。
我也湿了眼眶,摸摸他的头。
我说:
「家人之间,这是阿姐必须做的。」
「阿弟,你知道吗,我终于知道该给你取什么名字了。」
「不叫萧何,不叫萧合。」
「你便叫肖阖。」
「阖家团圆的阖。」
14
幸亏长公主给我留了一口气。
弄到郎御史真不容易,长公主本打算折磨他到死的。
他双眼被挖,四肢被砍,浑身骨头被打碎,整个人软绵绵的如一摊烂肉。
我将他提到了父母墓前,不远处,便是莲女的墓。
那女人到死都没说自己名字,这名字还是我给她取得呢。
楚夫人很早就帮我给他就父母合葬了。
那金灿灿的名字在父亲墓碑上发着光。
一旁的肖阖看到如今的郎御史还有些害怕,只敢躲在我身后。
我问他借了那根琉璃簪子,费力的在父亲的墓碑上,歪歪扭扭的刻上了:
「次子,肖阖。」
这一定也是他心中所愿。
长公主有些坏癖好。
比如,郎御史都这样了,她还被割他的舌头,似乎极其喜欢听他的惨叫声。
也似乎预料到自己的结局,郎御史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始祈求:
「别……别杀我!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跟你们什么仇怨!」
「我是被人算计的!我是被人算计的!」
「我一定会东山再起!只要你们救我一命!我一定……我给你们很多钱!给你们很多很多钱!」
我提着他,思索一番,转身问了藏在我身后的肖阖。
「阿弟,你怎么看?」
他揪紧我的衣角,抿嘴道:
「他……杀过不少孩童当药引……」
「那些尸体都被他埋在后山,日夜悲鸣……」
「他无法原谅……」
「该死,该死!」
我惊讶于他的果断,却又欣喜他的果断。
摸摸他的头:
「极好。」
而郎御史也听到了肖阖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喊道:
「孩子!孩子我是你亲爹啊!你不要受这个女人的蛊惑!」
「我们才是亲父子啊!爹的嫡子已死!只要你救下爹!你从今天开始就是爹唯一的孩子!爹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这番话在我们父母碑前说,未免太过招笑。」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怔愣之时轻轻在他耳边道:
「还记得十六年前,被你赶出来的苒娘,和刚生下的那个女娃吗?」
「亲爹,我是你女儿啊!这么久了,一直都是我在算计你啊!」
「你,可满意?」
他那两个血窟窿瞬间睁大。
在他说话的瞬间,我手中的琉璃簪子猛然一划!
刹那间!
鲜血飞溅!
溅到了三座墓碑上!
15后记
有了银子以后,阿弟的身子好的很快。
我们用剩下的银子开了一间善堂,名叫存善堂。
这里经常有很多鸟儿飞来,也摆满了我爹雕刻的木摆件。
乞丐穷人们不用害怕挨饿,不用害怕熬不过冬天。
这一直是父亲的愿望。
开春之时,善堂里迎来二位熟人。
楚夫人和那女将一身轻衣,途径这里。
她们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牵着手。
楚夫人说,她要随她去南方了。
那里战乱不断,总是她孤身前去。
如今十年生死终是有了来路。
她是寡妇,父母不再要求她的闺训女阁。
她说:
「如今我才是真正自由,所以。」
「是生是死,我都愿意陪着她。」
两个人的手也紧了紧,看得我心里一热。
肖阖端着茶走过来,似乎刚想聊几句,又被远处的人叫走。
她们望着已经健康的肖阖,不禁红了眼眶。
「这来时路不容易,你真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
我刚烙了鸡蛋饼,往她们面前推了推,虽然还有一些糊,但是卖相比起从前已然好了许多。
我同样也看着肖阖。
突然笑了。
「很多东西不需要多说,不需要挑明。」
「我与他,早就已经是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