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流放岭南圣旨一下,大夫人:谁陪二少爷去岭南,回来就做姨娘
发布时间:2025-10-26 15:03 浏览量:8
二少爷裴宵流放岭南的圣旨一下,大夫人便召集了满府的丫鬟。
“你们谁愿陪二少爷去岭南,待他平安回来,我便抬谁做姨娘。”
岭南是什么地方?蛮荒之地,毒瘴遍地。
侯府的丫鬟们惯常娇生惯养,一听要去那等地方,个个都白了脸,谁也不想去受那份罪。
一片死寂中,只有我默默站了出来。
同屋的姐妹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低声惊呼:“你疯了?你侍奉大少爷这么多年,眼看就要熬出头了,他迟早会纳你为妾的。”
“跟二少爷去岭南,那可是九死一生,搞不好命都得丢在那!”
我只是摇了摇头。
大少爷温润如玉,是京中闻名的君子,仰慕他的人,从洒扫丫鬟到别家贵女,数不胜数。
能服侍他一场,本是我的福气。
只是,那避子汤的滋味实在太苦。
我实在,一滴也不想再喝了。
.....
谁也没料到,站出来的会是我。
大夫人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开口:“我记得你,你是衡哥儿房里的贴身丫鬟。”
我垂首应是。
“你既在衡哥儿那里得脸,又与他情分不浅,怎么舍得下他,跑去岭南受苦?”
情分。
我将这两个字在齿间反复咀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主子和奴才之间,哪来的情分。
我恭顺地回答:“奴婢能吃饱穿暖,皆赖侯府庇护。如今主人家有难,奴婢自当尽力回报。”
“至于大少爷那边,府里多的是比奴婢更聪慧伶“俐的姐妹,不缺奴婢一个。”
话音刚落,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不知这番说辞,能否说服大夫人。
可我别无选择,必须一试。
屋内檀香静静燃烧。
“倒算个忠仆。”
大夫人又问我:“你自小服侍衡哥儿,也算他半个房里人,你们之间……”
她的话头恰到好处地顿住。
我“噗通”一声跪下:“奴婢与大少爷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点逾矩!夫人若不信,可亲自去问大少爷。”
人人都夸国公府大公子品行端正,不耽于女色,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也正因这份好名声,庶子出身的裴衡之,才能与宁安侯府的嫡女定下婚约。
眼看婚期就在眼前。
这种关头,他绝不可能承认与一个丫鬟有私。
想到这里,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字字铿锵:
“只要能让奴婢去岭南,奴婢必定竭尽心血侍奉二少爷,便是死在那,也绝无怨言!”
“哦?”
大夫人似乎来了兴致,“你对我儿,为何如此忠心?”
这……
我一时语塞。
大夫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自顾自道:“我懂了。我儿容貌出众,你许是……情根深种了。”
我愣了一瞬。
随即飞快地垂下眼,故作羞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2.
事实上,我连二少爷是方是圆都不知道。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裴衡之身后,心里眼里,再容不下旁人。
我是被牙婆卖进侯府的,年纪小,无依无靠。
刚入府时,因打瞌睡被管事妈妈抓住,便是一顿肆意打骂。
我疼得只会哭。
是少年时的裴衡之无意间路过,替我解了围。
后来也不知为何,他竟将我要到了身边。
我曾以为,裴衡之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
他不嫌我笨拙,也不恼我粗心。
我失手打翻了他珍爱的砚台,他也只是淡淡地让我擦干。
再有大丫鬟寻我麻烦时,他只消一个无声的眼神递过去,她们便会红着脸如惊鸟般散开。
可在他身边待久了,我才渐渐明白。
裴衡之是庶子。
他院里的丫鬟小厮,全是大夫人的眼线。
他们表面恭敬,实则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偌大的侯府里,我是唯一真心盼他好的人。
裴衡之要走仕途,我便陪他日夜苦读。
漫漫长夜,烛火映出两个相依为命的影子。
裴衡之高中探花那日,赴宴归来,醉意熏熏。
我扶他回房。
就在那檀木雕花的门合上的瞬间,裴衡之温热的唇便压了下来。
他含混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只挣扎了一秒,便被他唇齿间的酒香,浸染得失了神。
那一夜过后,我成了他没有名分的女人。
而裴衡之,食髓知味。
人人都道大少爷是品行高洁的君子。
却无人知晓,在某些时刻,他对我有多“坏”。
裴衡之爱惜羽毛,却不肯在私下节制。
于是,我便一碗接一碗地喝下那苦涩的汤药,喝到后来,闻见味道便想干呕。
我曾发誓,要守护裴衡之一生。
可那避子汤,真的太苦了。
我再也受不住了。
3.
我陪二少爷去岭南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夫人当场让我按了手印,再无转圜的余地。
我趁机求了另一份恩赏。
“若奴婢有幸能陪二少爷平安归来,也算一份苦劳。奴婢不敢高攀姨娘之位,只求国公府能放奴婢脱籍,还我自由身。”
大夫人思索片刻:“只要我儿能活着回来,届时你若不愿为妾,我便认你做义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得了这个承诺,我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房中,同屋的姐妹忧心忡忡:“大少爷出巡回来,若是知道陪二S少爷去岭南的人是你,他不得把国公府掀了?”
我听笑了。
我在裴衡之心里,哪有那么重的分量。
……
天色渐晚。
奉皇命出巡数月的裴衡之,终于回府了。
他此次巡检,纠正了不少冤案错案,上得圣心嘉奖,下得百姓爱戴,一时风光无两。
接风宴上,未来的岳母侯夫人也来了,看他的目光越发喜爱满意。
她身旁坐着的,便是那金枝玉叶的侯府嫡女,明年开春,她就将嫁入侯府,成为我正经的主母。
当晚,我伺候裴衡之更衣。
他习惯性地将我揽入怀中,亲了亲我的唇:“可有想我?”
语气低沉,满是缱绻。
我忽然想起,裴衡之刚入官场那年,不知轻重,得罪了权贵,在上朝途中遭人报复。
是我替他挡了一刀,才让他捡回条命。
我性命垂危时,裴衡之跪坐在我床头,双眼通红,说此生定不负我。
那时的他,嗓音也是这般低沉,像羽毛扫过心尖。
“怎么瘦了这么多?”
裴衡之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端详:“脸色这么白,病恹恹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他目光微微森然。
我苍白地笑了笑,敷衍道:“谁敢欺负我?是您离开太久,我 日日担心您在外受寒,又怕您遇到危险,这才吃不好睡不好的。”
他解开我的发带,轻哼:“跟了我这么久,还是这点出息。”
话虽不好听,可他勾起的嘴角,泄露了他愉悦的心情。
“今日宴上,你瞧见侯府小姐了,觉得如何?”
我回忆了一下:“是位佳人,脾气瞧着也柔顺,想来……日后定能与少爷琴瑟和鸣。”
裴衡之不置可否。
“她身份高贵,于我仕途有大助益,这是其一。其二……”
他扬了扬眉:“听闻这位小姐身体强健,大师算过,是早早得子的好命格。”
我不解地愣住。
裴衡之凝视着我的脸,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等她早些生下嫡长子,我便能早些给你名分,高兴吗?”
高兴?
我只觉满心苦涩。
倘若那位小姐,一直不孕呢?
沉默许久。
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假如……假如夫人一直无子,那您……可不可以暂时先不与我同房?”
话音刚落,裴衡之的脸色猛地一沉。
“不想跟我同房?”
他的神色越来越寒凉,看得我心里发怵。我拼命摇头,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流。
裴衡之死死捏着我的下巴:“你觉得,这是你一个奴才该问的话吗?”
4.
曾有个想爬床的丫鬟,给裴衡之下药,差点得手。
我惶然推门进去时,裴衡之已经掐死了她。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怕吗?”
“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这个下场。”
主子就是主子。
哪怕那丫鬟是大夫人的人,哪怕裴衡之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子。
杀一个奴才,便如碾死一只蚂蚁。
今晚,是我太不自量力。
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惹得他不快,也让自己受苦。
要知道。
裴衡之高兴时折腾得凶,不高兴时,折腾得更凶。
他像是疯了般咬住我的耳朵,在我细碎的哭声中呢喃:“秋蝉……”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你有个孩子。”
我盯着晃动的床帐,眼圈克制不住地红了。
裴衡之不知道。
就在他离京巡查的第二个月,我向大夫人告了假。
我托词探亲,实则是寻了个偏僻客栈,偷喝下了那碗红花汤。
避子汤,并不能万无一失。
整个落胎的过程,我几次疼晕过去。
当我大汗淋漓地躺在炕上时。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裴衡之。
跑得越远越好。
5.
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裴衡之将我绑在床上,不许任何人看我,也不许任何人碰我。
我一次次怀孕,他又一次次将孩子打掉,等我养好身子,再周而复始。
等他终于有了嫡长子后,我的身体,也早就垮了。
谁说梦里没有痛觉。
我骤然惊醒,只觉得身下疼得撕心裂肺。
那种难产时大出血的痛感,仿佛也一并带了过来。
我浑身发冷,默默流泪。
抽泣声惊醒了裴衡之。
他倦怠地掀起眼皮,哑着嗓子将我捞过去:“怎么?是梦见被大夫人身边的妈妈打了,还是梦见我不要你了?”
我没有说话。
只是闭着眼,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
半柱香后,我回到丫鬟房中,取来了裴衡之稍后去拜见大夫人要穿的衣物。
大夫人的屋里总是燃着檀香。
自二少爷裴宵出事后,大夫人一心礼佛,那檀香便烧得更足了。
裴衡之神色平静地陪她聊着家常,态度是十成十的恭敬。
聊到他的婚事。
大夫人将目光挪到我身上,闪了闪:“秋蝉这孩子跟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既要成家,总得好好安置了她。”
“你若不打算收了她,就在侯府小姐嫁过来前,给她寻个去处。
要么配给小厮,要么远远送到庄子上,总别让她横在你们小两口之间,惹人难做。”
裴衡之淡道:“不急,等侯府小姐进门,由她处置便是。”
大夫人立时道:“那可不成。万一小姐是个骄矜的,岂不是害了这孩子?”
短短几句交锋。
我垂着头,紧张得手心冒汗。
大夫人忽然笑了:“秋蝉是个好孩子,能吃苦,心也善。宵儿此去岭南无人照顾,我看,就让她陪着去吧。”
话音落下,裴衡之的脸色倏地变了。
他轻轻冷笑:“府里丫鬟众多,母亲怎么偏偏寻上了她?”
“是她自己向我求的。”
屋内骤然死寂。
良久,才响起裴衡之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
大夫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也难为这孩子对宵儿一片情深。虽在你身边,可心里想的都是宵儿,难得,难得。”
我低着头,清楚地感受到身边人的气压越来越低。
袅袅的香烟里,裴衡之静静地笑了声:“秋蝉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心上人。”
他抬眼看向我。
大夫人笑道:“这正是这孩子的可贵之处。她虽对宵儿一见钟情,却也没忘了尽心服侍你,报这主仆之情。”
“如今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未来身旁不缺人伺候,不如就成全她这片痴心。”
又静了几秒。
手腕突然被人不声不响地握住。
裴衡之盯着我:“你自己说。”
我用力抽出手腕,同时后退一步:“奴婢爱慕二少爷已久,望大少爷成全。”
余光里,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
大夫人的声音含笑:“当时我问了满府丫鬟,只有她主动应下。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可别以为是我逼她的。”
我屏住呼吸。
倘若我在裴衡之心里,还有一丝半分的分量。
他此时向大夫人坦白我们的关系,或许……
可裴衡之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再抬眼时,他神色自若地浅笑着:“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舍不得的?一切但凭母亲吩咐。”
我自嘲地笑了。
6.
明日,就是押解流放的日子。
大夫人派了几个丫鬟,陪我回去收拾行囊。
路上,我旁敲侧击地打探,裴宵究竟犯了何罪。
为首的大丫鬟叹了口气:“什么犯罪,我们二少爷,是被太子牵连了。”
原来如此。
裴衡之闲暇时,会与我讲些朝堂之事。
比如当今圣上忌惮太子,有意扶持宠妃所生的二皇子。
为了剪除太子羽翼,皇帝不但杀了太子少傅,更将与太子亲近之人都打入了大牢。
裴宵,便是其中之一。
我犹豫着问:“二少爷跟太子……很熟吗?”
“当然,”丫鬟说,“我们二少爷自幼便被皇后娘娘接入宫中抚养,开蒙起就做了太子伴读,那是自孩童时就结下的交情。”
我“哦”了声。
大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时常入宫陪伴。
裴宵出生时皇后喜欢得紧,便将他养在了身边。
也正因此,裴宵长在宫中,极少回府,我才从未见过他。
我心事重重地收拾着东西。
以前总觉得这小屋拥挤。
可现在整理起来才发现,这里面大半,都是裴衡之的。
他的袜带、发冠,甚至备考时用过的策论,都被我一一收好,以备他日后取用。
而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
身后,门被轻轻推开。
裴衡之寡淡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着离开我的?”
我紧张得背脊一僵,但随即便放松下来。
大夫人的丫鬟们就在院里候着,他不敢当着她们的面,对我做什么。
“回答我。”
裴衡之的声线愈发冰凉。
“你是什么时候跟大夫人搭上线的?又是何时,与裴宵见了面?”
见我沉默着抿唇,裴衡之忽然笑了:“不说话?想来,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我疲倦地摇了摇头,转身想走。
裴衡之侧行一步,挡住我的去路。
“秋蝉,你知道我最厌恶的是什么。”
他静静地凝视我,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可我只是不声不响地别过了脸。
他冷然一笑:“很好。”
7.
我本以为,勋贵子弟即便流放,也不会同寻常罪犯一般待遇。
起码,能少受些刑罚。
所以与大夫人告别时,我信誓旦旦地保证,定会让裴宵活着回来。
直到城门处,两个差役将一个血人“啪”地扔到了我面前:“国公府的?这是你们少爷。”
我吃惊地低头。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囚服血迹斑斑,裸露的胸膛上尽是外翻的伤口。
他蓬头垢面,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我心里凉了半截,颤巍巍地问:“他……他是死了吗?”
差役不以为意:“应该还有口气。不过也快了,受过大刑的人,根本熬不到岭南,早晚死在路上。”
我心一沉。
我不甘心地蹲下,拍了拍那张虽蒙尘却依旧好看到惊心动魄的脸。
没有反应。
只是鼻间,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我借来一辆板车,把裴宵放了上去。
他昏着,我便推着他走。
我将他擦得干干净净,每日都给伤口换药,看着那些可怖的伤痕一日日结痂。
同路的差役都劝我放弃。
我摇头,一边推着裴宵,一边同他说话。
跟他说我家乡如何遭了旱灾。
爹娘为了糊口,如何卖了仅剩的薄田。
后来为了弟弟不被冻死,又是如何,将我卖给了牙婆,换了几块木炭。
一连十天。
我揉着酸痛的胳膊,一时有些想哭。
夜里,我又梦到了裴衡之。
梦见他让我一个一个地生孩子,然后将我的孩子,全都送给了旁人。
他捏着我的脸,阴沉地笑:“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醒来时,我捂着脖子大口呼吸。
身旁的人,依旧死气沉沉。
躺在那里,真如一具尸体。
万念俱灰间,我绝望地跪倒在裴宵身边。
“我求求你了,你醒过来吧!你如果不醒的话,我也活不了了……呜呜……”
我崩溃地捂着脸痛哭。
没有人帮我。
也没有奇迹发生。
我边哭边扯开包裹,找出那根用来防身的钗子:“算了,反正早晚都是死,我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钗子锋利的一端对准了我自己。
还没等我下定决心。
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我一怔,对上了裴宵低垂的双眸。
8.
我的“保命符”活过来了。
我喜极而泣,扔掉钗子就扑了上去。
他身体一僵,有气无力地想推开我:“满脸鼻涕,离我远点。”
我不好意思地飞快擦了擦脸。
早听说这位小少爷骄矜得很,是被太后和皇后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寻常皇子都比不了。
他今年还不到十七,比裴衡之小了近十岁,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
难伺候就难伺候吧。
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
裴宵打量我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娘什么眼光,怎么找了个姿色这么一般的丫头。”
我装作没听见,殷勤地将干馍塞到他手里。
“快吃吧,这都是我给您攒的。”
裴宵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干馍:“你姓什么?”
我愣了下:“梁。”
“梁秋蝉。你为什么想陪我来岭南受苦?”
我强笑:“是大夫人安排的,我……我服侍大夫人多年,自当尽心竭力……”
“撒谎。”
裴宵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你根本不是我娘身边的人。”
我尴尬地躲开他的目光。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没有二十也有一打,他一个不常回府的少爷,怎么能记得这么清?
裴宵淡淡地说:“你是裴衡之身边的婢女。十年前,我曾在他身边,见过你一次。”
还真是过目不忘。
裴宵轻轻地笑了声:“真有意思。你是我哥的婢女,却跑来陪我……”
我心里一酸,眼泪顺着鼻尖淌了下来。
“你怎么又哭了?”
裴宵的表情有几分无奈:“我的小祖宗啊,我都活过来了,你怎么还哭啊?”
9.
裴宵说是被我吵醒的。
我之前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没完没了地跟他说话。
他蹙眉:“梁秋蝉,你怎么总有这么多话跟我讲?”
我知道他是嫌弃我吵,所以接下来几天都乖觉地闭好嘴,安静走路。
结果他又不满地捏开我的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哭哑了,怎么对着活人反而不说话了?”
漂亮男人就是难搞。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越过贺江,离岭南就近了。
裴宵身体虚弱,走这一路来元气大伤。
有许多同行的犯人已经因体力透支倒在了路上。
我看在眼里,触目惊心。
晚餐时,我烤了两条鱼给他补身子。
他挑眉:“哪来的鱼?”
我有几分得意:“不远处地方有处河塘,今天我装作解手,实际上是去捉鱼了。”
“荒谬,”他板起脸教训我,“差役怎么能容你走那么远?发生危险怎么办?他们不怕你跑了吗?”
我摇头:“他们说你是我的命根子,有你在,我不会跑。”
裴宵哽了一下,抬眼沉沉地看着我。
我装作没看见。
他总喜欢这么看着我。
比如在我给他擦身的时候。
他抗拒得厉害,满嘴男女授受不亲,像我非礼他一样。
我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你昏迷的时候,我 日日给你擦,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裴宵长长的睫毛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停住。
他半惊半恼,耳朵羞红。
小小年纪,这么矫情。
夜晚,我跟裴宵缩在一件棉被下,依偎着取暖。
我尽量往外面去,让他多盖一点。
结果被他不耐烦地拽回到身边:“你是想把自己冻死吗?”
我小声反驳:“你不是怕我污了你的清白吗?”
他说:“都被你看光了,我哪来的清白。”
……也有道理。
裴宵身上是热的。
靠近他,我很快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时,身旁仿佛有个暖炉。
我本能地转过身抱了上去。
“暖炉”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老实下来。
好像有人在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梁秋蝉,你竟然敢这么轻薄我。”
我贴得更紧了些。
好暖和。
怀里的人始终僵硬着。
良久,他似乎笑了:“梁秋蝉啊梁秋蝉,你还真是……”
他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似乎伸手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10.
我曾想过这一路有很多危险。
比如疾病毒蛇,甚至天灾。
但是我没想到会有人祸。
岭南地带多山,强盗土匪横行。
路过赣州郊外,一伙强盗拦住了去路。
虽然有官兵押解,但还是抵不住大规模的袭击。
流矢朝裴宵飞来时,我下意识挡在他身前,被他皱眉拽到身后:“能不能聪明点,梁秋蝉!”
“你自己看看,这些盗匪是冲着谁来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量着四周。
同行的犯人被盗匪一个个拽走。
都是女子。
我霎那间反应过来:“你快跑,你是男的,他们现在还不会抓你。”
说着,我用力地挣开他的手,结果手腕却被抓得更紧。
我抬眼,对上他低冷沉的目光:“我不会放手。”
凄厉的哭叫声穿透耳膜。
转过头看,一个七岁的女孩被满面横肉的土匪淫笑着扛走。
她才七岁,是获罪官员的家眷。
我将捉来的鱼送给她时,她羞怯又感激地送给了我一朵藏了很久的绢花。
我将绢花别在耳鬓上,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小姑娘有什么好玩的?”
我咬牙挣开裴宵,在他震怒的目光里,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在裴衡之身边这些年。
我知道,我的身段和长相很招男人喜欢。
土匪果然放开了绝望哭泣的小姑娘,色眯眯地看了过来。
余光里,裴宵冷冷地注视着我,袖手旁观。
直到我抖着手将金钗直直地插入了土匪的眼睛里。
他才挑眉走过来:“还不算太蠢,只是有点心软。”
顿了下,他弯腰拾起我掉落在地的金钗。
然后面无表情地捅穿了地上挣扎着的人的太阳穴。
鲜血溅到了脸上。
血腥,混乱。
“看到了吗?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我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长久忍耐的情绪在此刻崩溃。
裴宵将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用力地将我按到肩头。
11.
赣州是藩王的领地。
王爷惊闻城外有匪祸,连忙派兵来镇压。
剿匪只是幌子,王府的府兵浑水摸鱼地接走了裴宵。
藩王府上。
老王爷拉着他的手,又惊又怕,老泪纵横:“太子特意来信要本王保你性命,你这要是有个好歹,本王可怎么向太子交代?”
裴宵是太子近臣,来日太子登基,他便是天子重臣。
为此,老王爷有些谄媚,还特地找了当地名医为裴宵把脉。
几位名医也走向我:“姑娘,王爷吩咐让我们也给您看看。”
这怎么好意思?
我推拒。
老王爷和蔼地笑了:“这就是秋蝉姑娘吧?我可听国公夫人说了你的义举,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我连忙站了起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敢当王爷称赞。”
老王爷笑得意味深长:“啊呦,姑娘深情至此,当真是一段佳话啊。”
裴宵轻轻一怔:“深情?”
“裴小公子不知道?”
老王爷慢悠悠道:
“国公夫人来信里特意向本王说了,说秋蝉对公子你是一见钟情,痴恋多年,得知你获罪,生死相伴以报痴情。”
裴宵:“哦……”
我满脸通红。
裴宵微微眯眼看了我一会,勾了勾嘴角:“我早看出来了,她喜欢我。”
14.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裴衡之。
他来赣州办事,一身官袍,正恭敬地朝着老王爷行礼。
看见裴宵,裴衡之点头:“多谢老王爷保家弟的性命。”
裴宵托着下巴,乖乖地叫了声哥。
裴衡之的视线在我身上:“秋蝉伺候得你可还尽心?”
裴宵静静地说:“十分尽心,数次以命相护。”
“毕竟是我调教出来的人,”裴衡之意味深长地笑笑,“当年她对我,可不止简单的以命相护。”
我沉默地垂着眼。
裴宵轻轻地说:“还没恭喜大哥新婚燕尔,听闻侯府小姐性格温婉,与大哥很是匹配。”
我愣了一瞬间,站了起来:“恭喜大人。”
裴衡之自顾自地斟酒,仿佛没有听见。
裴宵拉下我,蹙眉训斥:“叫什么大人,叫大哥,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亲疏不分。”
“大哥?”
裴衡之微微睁眼,轻笑了一声:“弟弟你真是昏头了。”
裴宵浅笑着,眼角轻佻地扬着。
他叹气:“大哥,难得有情人啊。”
裴衡之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你还年轻,不懂人心险恶。”
他们在说什么?
我一头雾水。
老王爷磕着瓜子,看得呵呵笑。
当晚,我去给裴宵准备解酒茶。
有人在黑暗中掐住我的脖子,极其用力,像在捉猫一样拎着我走过游廊。
而后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我痛苦地呜咽着,泪眼婆娑。
男人一身酒气,气压沉得让人喘不过来气,捏紧我的肩膀:“你用了什么狐媚了裴宵?”
我竭力瞪大眼,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们有没有过?”
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紧,我用力地摇头。
裴衡之冷冷地放开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现在去跟裴宵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纳你为妾,你不是要名分吗?我给你。”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裴衡之面无表情:“你是我的丫鬟,我的女人要么永远属于我,要么就毁掉。”
“这次来赣州,我要么带你回去,要么带你的尸体回去。”
我跌坐在地上,崩溃地哭出声来:“裴衡之,我服侍你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害过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你食言。”
裴衡之捏着我的下巴:“你曾经答应过永远也不离开我的,但你食言。”
大脑空白了一瞬。
很久很久之前,裴衡之染了瘟疫,全府人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只有我将他抱在怀里,不断地说:“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难道对他好也是一种错吗?
我错愣地看着他,浑身发冷。
耳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裴宵靠在柱子上,轻轻地拍了拍手:“真是一出好戏啊。”
夜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17.
裴衡之反应极快地扣住我的手腕。
他若无其事地说:“弟弟,夜这么深怎么还不睡觉?”
裴宵淡淡地说:“没人哄我,睡不着。”
裴衡之轻嗤一声:“既然被你撞破了,哥哥我也就不瞒着了,秋蝉之前是我的房里人,我们之间……”
他露出一个薄凉的笑:“早有肌肤之亲。”
我捂住脸,低低的泣音从指缝间漏出来。
完了。
都完了。
良久的沉默。
裴宵盯着他,面若冰霜:“原来是你啊。”
裴衡之皱眉:“什么意思?”
“离席之前,老王爷告诉我,名医为秋蝉把脉时把出来她体内有小产的痕迹。”
凉凉的夜风里,他的话字字清晰。
裴衡之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他转头看我,声音发颤,是不可置信的语调:“怎么可能?你每次都喝了避子汤……”
裴宵眼神凌厉如刀:“避子汤如果真有用,你以为自己还会出生吗?”
沉默片刻,裴衡之猛的笑了。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震怒:“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打掉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你……”
“如果我不打掉这个孩子,你会允许他生下来吗?”
我突然出声,深吸一口气:“你不会让任何人阻碍你的亲事。”
有的人生来凉薄自私。
我用了十余年,也没能将那颗心捂热。
裴衡之眼眶通红地松开了我,踉跄几步,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站在原地,垂头不语。
裴衡之颤着手想碰我,却被我无声地甩开。
他久久地立着,身体微微佝偻着,痛苦呜咽。
裴衡之素来高傲。
相伴十数载。
我从没看见他这么悔恨的时刻。
18。
我被裴宵带走。
房门关上的那刻,恍若隔世。
裴宵脸上所有神色通通褪去,一片苍白。
烛光影绰,他嘲讽地笑了笑:“原来你真是为了逃离他,才来陪我去岭南。”
“我真蠢啊,蠢到以为你是真喜欢我,没想到……都是托词。”
他声音低沉,有几分委屈。
我一时手足无措。
“你说,梁秋蝉。”
裴宵弯腰,认真地审视我:“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小声说:“我答应过大夫人,活着带你回去后,她会给我安排个好去处。”
他哼笑一声:“什么好去处?”
“夫人认我做义女,找个稍微体面点的人家嫁了,比如管家或者富农。”
裴宵沉默地看着我,突然开口:“那我呢?”
“你怎么没想过跟我在一起?”
我绞紧袖口:“大夫人的确说过,谁陪你去岭南回来就可以抬姨娘,但是我……”
不配两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
终于是没有说出来。
“我说的在一起,不是要你做我的妾。”
我一惊。
裴宵就这样不远不近地注视着我:“我本来已经想好去死了……是你哭哭啼啼地非要我活过来。”
“梁秋蝉你有没有点良心,你既然让我醒过来了,就得对我负责任。”
他按着我的手心,低低地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比如……”
“比如让我做你的外室吗?”
裴宵一怔,微微恼怒:“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凝视着他,轻轻反问:“二少爷,你喜欢我吗?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裴衡之当年说过喜欢我。
他说一定会珍重我,爱惜我,不会让我受委屈。
可后来伤我最深的也是他。
裴宵被问住了。
他垂眸了很久,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如果算的话……”
“在我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喜欢你了。”
他的目光在烛火中跳跃,瞳孔深处漆黑而凝重,落寞又消沉。
我强迫自己转头,将视线落在别处。
心口久久地颤动着。
不能喘息。
19.
我和裴宵在藩王府住了两年之久。
他养好了身子,便以赣州为中心四处游走。
人人都以为裴小公子在岭南服苦役。
可实际上,南方几个行省被他走了个遍。
地方势力,民间疾苦,官员之间的勾连和不作为,也被他写在信里,一一发往京城。
不危险的时候,裴宵总喜欢带上我,说就当出去散心。
而不带我出去时,回来时多数会带着伤。
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又作死。
真不是个爱惜自己的人。
我总是被他气哭,他看见我流眼泪,反而笑起来。
“我这些伤不是白挨的。”
他慢条斯理地向我解释,“有了这些情报,如今京中局势渐稳,我们也能早点回去,虽然……”
顿了下,他叹了口气:“我有点不想回去,要是能与你这么依偎一生,该多好。”
皇帝驾崩那晚,太子顺利上位。
一道赦令千里加急传到了岭南。
老王爷长舒一口气:“恭喜裴小公子,沉冤得雪,可以回京了。”
圣旨中夹了一页薄薄的信纸。
裴宵只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放到纸上烧毁。
我不解:“怎么回事?”
老王爷看了我几眼,有些为难:“这……大致是昭华公主的信吧。”
我哦了一声。
昭华公主是太后独女。
裴宵又自小在宫中长大,两人青梅竹马,按着太后的意思,两个人早就该亲上加亲。
昭华公主喜欢裴宵,人尽皆知。
我摇了摇头。
想这些跟我没关系的事做什么?
既然要回京,那就得开始准备行囊。
我将裴宵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好。
到他书案上整理书简时,却在砚台下发现一张画像。
我呼吸一滞。
寥寥数笔写意的丹青。
画的是我给他磨墨的样子。
我想了想,将画纸放在油灯上烧掉。
裴宵正好进来看见这一幕,脸色一沉:“你干什么?”
我如实说:“不想让别人误会。”
毕竟他画工很深,轻而易举就能看出是我。
就算不让昭华公主看见,让别人看见,也很麻烦。
裴小公子的心上人?
我福薄,担不起。
裴宵似乎知道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
我笑着摇头,果然是主子和奴才是两个物种。
裴宵漫不经心地拂去我额头碎发,低低地说:“你放心吧,昭华公主长得才没有你好看,我怎么会喜欢上她?”
我轻嗤一声。
男人的嘴啊。
他醒的时候还说过,我姿色平平呢。
20
回京之路并不顺利。
路上遇到了好几波人刺杀,险些没命。
危急之时,裴宵替我挡了一箭。
还好箭插到了肩膀上,并不致命。
他低低地喊疼,我吓得脸色煞白:“怎么办?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些?”
裴宵轻轻地哄诱:“你亲我一口吧,亲我一口就不疼了。”
于是我抽泣着亲了他一口。
余光瞥见他难绷的嘴角,才反应过来被骗了。
我恼羞成怒。
又被他懒洋洋地抱着腰又亲了几口。
我将裴宵好好地还给了大夫人。
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模样,我如释重负。
皇宫中,太后亲自为裴宵接风洗尘。
昭华公主也在,一身华服,看向裴宵时的目光含羞带怯。
我低眉顺眼地立在裴宵身边。
默默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与各类皇亲国戚谈笑风生。
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却觉得离他越来越远。
宴席之上,新帝论功行赏,问裴宵想要什么。
裴宵笑盈盈地说:“臣想求一个妻室。”
新帝立即看向我,君臣俩仿佛串通好了般心有灵犀:“那就……”
太后冷冷地咳了一声。
“皇帝,昭华年纪也不小了,与裴宵很是相配,不如就给他俩赐婚,也算喜上加喜。”
“至于那位陪你去岭南的姑娘,”太后顿了顿,冷淡道,“可赏她黄金百两,离开京城别居。”
裴宵脸上的神情慢慢地消失。
我握紧了拳头,而后自嘲地松开。
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我静静地跪下:“谢太后赏赐。”
21.
我没想到会再发生宫变。
二皇子不甘心夺嫡失败,在宫门口射了新帝一箭。
裴宵正好在身旁,二话不说便替他挡下。
他们说那把箭射入裴宵的胸口。
裴宵要死了。
我流着泪,惶惶然想去找他。
可裴衡之将我拦住。
他的语气近乎哄劝:“秋蝉,裴宵已经死了,你跟着我吧,我不会不要你。”
我拼命地摇头。
他并不在意,摸着我的脸微微地笑着:“你看,我只在意你,秋蝉,我爱你啊。”
“放我离开。”
我嘶哑地瞪视他。
他脸色倏地变了:“你想去找谁?”
脖子骤然被捏紧,我几乎无法呼吸。
裴衡之冷笑着,眼底却是红的:“秋蝉,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却只想着他,你这个骗子。”
“你为什么要心疼他?他从小就命好,活在贵人身边,金尊玉贵,老天爷也眷顾他,
我打点了刑部给他上刑,岭南路远,他竟然能活下来,我派了那么多死士去杀他,都让他侥幸逃过……”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在无人的角落我颤抖的身体。
原来是他。
我满脸恨意,挪动着往后撤,却被他死死地拉回怀里。
他反复地说:“秋蝉,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夺去。”
我喘了口粗气,讨好地笑了笑:“好,我爱你,你先冷静,裴衡之,你先冷静下来,我……”
我默默地将钗子藏在了手心里。
新帝遇刺,太后震怒,已经下令诛杀二皇子及其连带的官员。
而我曾经在裴衡之的书房里看见过二皇子的拉拢信。
他该死。
他竟然对自己的弟弟下毒手。
他真该死。
裴衡之低头,想吻我。
“秋蝉,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死,就像你承诺过的那样,永远也不离开我。”
我闭了闭眼:“我愿意。”
裴衡之惊喜抬眼:“真的?”
我点头,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就在他因喜悦而怔愣的瞬间。
我抬手刺穿了他的太阳穴。
一击毙命。
裴衡之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我,眼尾红得仿佛浸染了一抹朱砂。
我慢慢地合上他的眼睛。
当年我为他而挡下的刀,如今也还给了他。
22.
裴宵出殡那日,昭华公主哭了半死,非要替他守寡。
太后岂能让自己的女儿孤寡终身。
她动了怒,另择青年贤才,逼公主出嫁。
离京前一日。
昭华公主质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裴宵?”
我坦然点头:“我喜欢他。”
她气鼓鼓地看着我:“那你为何不为他殉情?我若不是有母后牵挂,定要陪他去的。”
我失笑地看着她。
公主生来尊贵,没有生死挣扎过。
我这条命是一点点拾回来的,怎么会轻易地放弃。
新帝在赣州赐我一民宅,又在当地择了一青年才俊入赘我名下。
“裴宵临死前唯独放不下你,非要朕承诺为你办好终身大事后才闭眼。”
年轻的皇帝似乎在憋笑:“去了就成亲吧,别耽误了朕一番安排。”
我一头雾水。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新帝与裴宵感情笃深,裴宵为他而死,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难过?
我带着太后赠予的百两黄金赶往赣州。
越想越觉得奇怪。
满肚子疑惑在赣州城门口看到老王爷那张喜庆的脸时,通通有了答案。
“秋蝉姑娘,恭喜啊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诶哟,话本子成真了!”
我抿唇不语。
戴上盖头,穿上喜服,送入了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盖头被揭开那刻,裴宵的吻也随之压了下来,声音含混:“有没有想我?”
我僵硬一瞬,哽咽地捶打他:“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裴宵浅浅地笑着。
他温柔地擦去我眼角的泪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你受苦了。”
……
裴宵为了我,放弃了炙手可热的大好前途。
借替新帝挡刀的机会,假死来到赣州。
成亲之后,我们隐居于世。
我有时会梦到裴衡之。
梦到他满脸恨意地向我索命。
他的面容狰狞而痛苦:“你以为裴宵是真心爱你吗?他跟我一样,都拿你当个玩意儿而已。”
我毫不畏惧:“我们已经成亲了,我是他的妻子。”
我不是丫鬟,他也不再是国公府公子。
我们只是浩然天地间两个最普通不过的人。
我回过神。
将手放在小腹上,微微勾着嘴角。
烛火下,裴宵正垂眼为我认真作画。
【番外】
裴宵最初觉得梁秋蝉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女人。
她唠叨,多愁善感,又脆弱矫情。
有时给他上药,上着上着就抹起眼泪,说他可怜。
他可怜。
他可怜?
裴宵在心底冷笑。
他可是国公嫡子,皇后抚养,太子伴读,宫墙之外,没有人比他更尊贵。
十余年来,他活得如鱼得水,意气风发。
怎么会需要一个小女子来可怜。
还是他来可怜她差不多。
裴宵醒不过来,但是能感觉到外界。
他不敢想象烈日里,她是怎么用纤细的手腕推着他走了几千里。
她命很苦,年幼被卖,又遇人不淑。
她将苦难娓娓说来时,语调柔和又释然,仿佛再大的事都随风而散。
轻言细语的絮叨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一脚踏进地狱里的他往人间无声地推。
“二少爷,你睁开眼睛是什么样子的,能让我看看吗?”
“二少爷,今天是我生辰,你要不要突然醒过来给我个惊喜呀?”
“二少爷,我是国公府里最漂亮的丫鬟,长得那叫一个貌若天仙,你想不想看看?”
……
日复一日。
裴宵渐渐喜欢起听她说话。
他甚至能分辨她的情绪,带笑的,疲倦的,后来更多的是麻木。
数不清多少次。
梁秋蝉跪在他身旁哀泣:“二少爷……您快点醒一醒吧呜呜……你死了谁来保我的命啊?你可是我的小保命符……”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裴宵的手指疯狂颤动,心如刀割。
……
梁秋蝉果然像她自夸的那样漂亮。
裴宵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嫉妒——
那个抛弃她的负心薄幸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凭什么拥有过她?
裴宵生来骄矜,第一次体会到这么不甘的情绪。
梁秋蝉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
环境所迫,两个人有时不得不过分亲密。
荒原之上,相依为命。
数次在噩梦中惊醒,裴宵下意识向身旁一捞,怀里的人睡得香甜。
他听着她的心跳,心跳也渐渐地平静。
……
裴宵开始思索怎么能顺理成章地和梁秋蝉在一起。
娶她?自己出身高贵的娘怕是不干。
何况宫里还有一位娘娘和一位公主。
昭华那丫头说不准会针对梁秋蝉。
不行不行,不能拿她去冒险。
裴宵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
他用两年时间,将南方诸省里二皇子的势力一一剔除。
太子登基后,他为了给秋蝉增色,又不动声色地安排几次刺杀,让全京城都知道她的事迹。
一番操作下来,太后和公主畏于民议,便不敢对她下手。
裴宵没想到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
昭华公主还是那么死心眼,像世界只有他一个男人一样。
更可气的是新帝看着自己亲妹妹寻死觅活的模样,心软之下也倒戈了。
“裴兄,那女子虽然对你有恩,但于身份总是不匹配,不如你退一步,娶昭华为妻,纳秋蝉为妾,岂不是两全其美?”
什么狗屁安排?
他才不稀罕两全其美,他喜欢谁就要娶谁。
裴宵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不慌不忙地派人将二皇子往新帝那里引。
挡下这一箭,皇家欠了裴家一大恩。
新帝握着他的手,感动得流泪:“裴兄,你哥跟二皇子作乱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国公的爵位仍保留着……”
可别!
裴宵脸都吓白了几分,重重地咳嗽着。
他费尽心思弄这一出,可不是给裴衡之擦屁股的。
他想杀了裴衡之还来不及呢!
好在新帝最后还是明白了他的心意。
两人相伴多年,也算有些默契。
新帝在赣州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又将梁秋蝉不动声色地哄了过去。
裴宵很满意。
他知道秋蝉为什么总是不肯回应。
不是怯懦,而是自清。
如山的身份之差下,所谓爱情,更多是上位者的施舍。
她年少之时已错付过,怎么敢再拿自己的人生去赌。
裴宵也不喜欢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她那么漂亮,他得走下来,仔细地看。
赣州很好,民风淳朴。
天地辽阔。
他可以永远和她相依为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