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惠州的千年“情缘”:共情互美铸就文化丰碑
发布时间:2025-07-26 20:05 浏览量:1
羊城晚报《惠州文脉》7月25日版面图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岭南惠州,是苏东坡平生功业重要所在地,东坡寓惠文化,历久弥新。
世人皆道“东坡与惠州相互成就”,惠州接纳了东坡,它的风土人情感染了东坡,让东坡在惠州完成了人生态度的转变;东坡在惠州推广秧马,修桥建路,大兴文教,留给了惠州千年荣光,正如清代诗人江逢辰所言“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大会现场
7月19日至20日,“苏轼与惠州”——第27届苏轼学术会在惠州举行。据悉,这是继1984年第三届苏轼学术研讨会后,时隔41年,再度在惠州举办的全国性苏轼研究学术盛会,百余名专家学者应邀参会,围绕“苏轼与惠州”的主题,从地域文化、思想情感、文学成就、惠民功业、交游交往、文献传播等多个领域展开深入交流,共推苏轼研究迈上新台阶。
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潘殊闲:
苏轼与惠州共情、互美
潘殊闲
“寓惠期间,东坡格外放松与自洽。”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教授,四川省苏轼研究会会长潘殊闲介绍,由北到南的远谪,东坡身心接受严峻的考验,但也在这过程中,通过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与对话,他深刻感受到了人世间的起伏和曲折,也让他对人生的哲理与意趣有了新的思考。
潘殊闲表示,这次的岭南贬谪,让东坡在“旷达”的基础上,增添了“笃定”与“坚韧”的品格。深谙儒释道的苏轼在寓惠期间,在惠州发现了无数的美:初住合江楼时,他发现“海上葱昽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于是,“江风初凉睡正美”,竟还需要“楼上啼鸦呼我起”;苏轼决定“誓将闲散好,不著一行书”;当看到松风亭下梅花盛开,勾起了他的黄州记忆,苏轼吟咏道,“天香国艳肯相顾,知我酒熟诗清温”;苏轼自言他“先生年来六十化,道眼已入不二门”;在苏轼的眼里,“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苏轼在惠州太享受了,处处是景,处处都是如此的惬意。”潘殊闲说。
绍圣三年(1096)四月,当苏轼尝到咸平年间惠州太守陈尧佐亲植的荔枝果时,不禁发出慨叹:“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种舒畅骀荡的松弛感、惬意感甚至略带几分的放肆感,完全看不出是一位远逐的罪臣身份,这或许就是遭受人生第二次贬谪之后的从容与淡定。潘殊闲说:“要知道,当时初贬黄州时,苏轼在黄州过了一段几乎闭门省思的日子,后来在与自然的对话中,以及在佛禅典籍的浸润下和学术著作的撰写中,才逐渐纾缓、释放。”
寓惠期间,东坡与山水融为一体:“会与江山成故事,不妨诗酒乐新年。”即使身体有恙,但丝毫不减那份怡然与自美:“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尽管这种“怡然与自美”据说后来传到苏轼的政敌耳中,让他们愤怒不已,致“再贬儋耳”,但苏轼还是那样的着眼当下,享受生活,他甚至下定决心,要在惠州作百年终了之计。
潘殊闲表示,深剖东坡寓惠事迹可以发现,除了沿袭一贯的各种爱民、惠民、助民外,随缘自适的苏轼,在惠州发现了无数的美并沉醉于其间,苏轼与惠州的共情与互美,已深深地铭刻在历史的长河,令世人永远瞻仰与爱戴。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陈才智:
苏轼在惠州锻造出“人间至味是清欢”
陈才智
“苏轼的自我完成之路,既非对命运的妥协,亦非消极避世的超脱,而是在儒家济世情怀、道家自然哲思与佛家空性智慧的碰撞与融汇中,锻造出‘人间至味是清欢’的生命境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陈才智说,苏轼的西南记忆始于眉山,家乡的山水不仅赋予苏轼文学的灵感,更塑造了他“致君尧舜”的儒家理想。
乌台诗案的惊雷,将苏轼从仕途巅峰抛入黄州的泥泞。这座长江边的小城,成为他自我完成,获得精神重生的炼狱。初到黄州,苏轼在《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写下“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孤高,但转身却在赤壁的江风中,完成了自我对生命的重新审视。
“当岭南的荔枝香飘入苏轼的放逐之旅,他的生命进入了新的境界。”陈才智说,惠州的贩谪,让他在“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快意中,写下《食荔枝》的千古绝句。从惠州到儋州,苏轼开启了一场困厄与超越交织的精神跋涉。前后六年的岭南岁月里,苏轼褪去庙堂的桎梏,触摸到更广阔的生命质地,完成了从“仕宦之我”到“天地之我”的蜕变。
初至岭南,苏轼面对的是“不得签书公事”的禁锢与湿热瘴气的煎熬。但他很快在烟火日常中寻得生机。钻研羊脊骨的炙烤秘方,笑称“如食蟹螯”,流连荔枝林间,豁达地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此心安处是吾乡”,道尽了一片深情。苏轼不仅寄情山水,更以行动造福一方百姓。修建水磨、建桥筑堤、施医散药、推广农具、兴办学堂……他将济世情怀,化作岭南大地的切实温度。
陈才智表示,苏轼在岭南,通过千载未朽的文章,完成自己最后的功业。由此也润泽了后世的岭南文化。而别有天地的岭南文化,也同样滋养了东坡,以沉香般的浓烈烘焙出、淬炼出、培育出崭新的东坡气度。他表示,苏轼与岭南彼此赋能,互相成就。如今的岭南人民,则把东坡视为特有的精神地标。在岭南开展苏轼文化研究、发展东坡文化旅游,势必要立足于岭南的历史、文化、区位与现实条件等实际,合理发掘、充分研究、系统组织、科学发展。
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二级教授、博导阮忠:
东坡精神的精髓为临难时的旷达和洒脱
阮忠
“苏轼流贬三州(黄州、惠州、儋州)主要有三个变化:人生轨迹、生活态度和人生的精神。”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二级教授、博导阮忠如是说。
在他看来,东坡初贬黄州,就改变了生活轨迹,从士大夫到自号东坡居士;生活上随缘且躬耕东坡,安心做一个黄州人;人生精神随之走向淡泊乐观。再寓惠州时,他对前途不抱期待,再度回归平淡,仍然乐于为身边百姓谋实事,修桥建路;在白鹤峰建房以作终老计,寄情山水写诗文、撰《书传》。“也是在惠州,东坡面对人生困难时保持着旷达和洒脱——这是东坡精神的精髓。”阮忠说,东坡的伟大之处,就是他能够坦然面对人生中痛苦和艰难,享受生活的快乐,这是至今都值得大家学习的。
阮忠表示,惠州的“苏迹”很多,保存很好,东坡文化氛围浓烈。在惠州打造东坡文化名片工作中,他建议,惠州要注意保存或恢复一些地面的永久性建筑,让其流传于后世。其次,要注重东坡文化的研究,他举例,海南搭建了“政府牵头、社会组织参与、媒体多链条传播”的组织架构,在东坡文化研究传播中,加强东坡文化的研究,设立专项,资助著作出版,以便传之久远。另外还通过文艺汇演、东坡文创、东坡美食、东坡研究学游,拓宽东坡文化的传播面。惠州可适当借鉴,使惠州的东坡文化研究与传播跃上新的台阶。
惠州市东坡文化协会名誉会长王启鹏:
东坡风骨融入惠州山川大地
王启鹏
惠州,这座被东坡先生视作“第二故乡”的千年古城,承载着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的诗意栖居的记忆,铭刻着东坡兴修水利、施医济药、仁善亲民的民生印记。东坡先生的才情与风骨已融入惠州山川大地和百姓心灵,成为中华文化灿烂星河中的璀璨瑰宝。
《惠州学院学报》编审、惠州市东坡文化协会名誉会长王启鹏提出,苏轼在贬谪南迁的历程中经历了深刻的人生思考,最终在惠州实现了精神升华,展现出顶天立地的文化品格与济世情怀。他以三个维度阐述了苏东坡的“天地精神”:扎根民间,体察疾苦;重构价值观,超越生死;务实为民,造福一方。
“苏东坡在惠州期间,不仅自我实现了提升,更是为当地百姓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福祉,这些都是他‘天地精神’的体现。”
王启鹏通过《和陶咏三良》对比解读,揭示出苏东坡人生价值的新认识。“早年,苏东坡在凤翔参观秦穆公墓时,认为一百多人为秦穆公殉葬是忠贞的表现;但现在,他认为这样做,其生命价值就轻如鸿毛。苏东坡意识到,皇帝有好有坏,提出如果皇帝是为了国家利益而死,臣子为他殉葬才是合理的;否则,就是白白送死,毫无意义。这在古代臣子当中,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都是非常大胆的表现。”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王秀林:
“他是一个能让一切变得有趣的人”
王秀林
“‘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林语堂在《苏东坡传》里讲的苏轼是一个十足的、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余光中也曾说过,如果他要出去旅行,不会找李白一起,李白不负责任。也不会找杜甫,杜甫太苦。他会找苏东坡,他会是一个好朋友,也是个能让一切变得有趣的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王秀林表示,苏轼寓居惠州期间,他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是从对立走向和谐,这得益于他的乐观旷达的精神。
他的乐观旷达是天生的吗?王秀林表示,如果详细梳理苏轼的一生会发现,他是在自己人生的变数中一步步地磨炼出来的,即苏轼的儒释道三教合一思想——儒家的济世有为,佛禅的超脱物外,道家的顺应自然,凝结了东坡精神中随缘任运的平常心,这也是东坡精神、东坡文化的精髓。
面对苦难和逆境时,东坡一贯都是以平常心对待。初到惠州时,气候、饮食以及居所的变化,他用儒释道思想来调节,寄情于山水间,融入惠州淳朴质朴的风土人情中,以此来治愈自己,从而完成人生性格的转变,达到人生境界的升华。王秀林认为,苏轼留给后人最重要的就是东坡精神,尤其是面对苦难的平常心。“东坡留下的诗词文、书法、绘画等作品都是丰富的文化遗产,他的处世法则亦然。”王秀林说。
当下国家正在着力构建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王秀林认为,从文化传播的角度上来讲,东坡也是推进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融合的宣传大使,寓惠期间,他将中原的秧马改良之后投入使用,大大提高了岭南地区农业生产水平,后来,他的朋友到惠州探访东坡时候,又将改良过的秧马带到了宜兴、杭州等地。
目前惠州正在着力构建文化强市,“惠州能够保留这么多‘苏迹’实属难得。”王秀林建议,惠州在塑造惠州东坡文化时,东坡景观是打造的重要切入点。将东坡诗词文与“苏迹”结合起来,让大家在游览“苏迹”的同时,既欣赏到东坡诗词文,也学习东坡精神。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魏景波:
东坡襟怀超越个人荣辱得失
魏景波
苏东坡集文学宗师、艺术巨匠、哲人襟怀与民生实践于一身,其开创性的词风、散文及书法成就深刻重塑了中国文化脉络,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巨人”。在文学成就上,在黄州创作的《赤壁赋》《后赤壁赋》以及《念奴娇·赤壁怀古》,在惠州创作的《惠州一绝》中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都是脍炙人口的诗词。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魏景波表示,从东坡的人生轨迹来看,他政治上的低谷期,却是思想和文学上的丰收期,这可以从他晚年的人生总结“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中得以一窥。
魏景波认为,从文化意义上来讲,在东坡身上,可以看到儒释道的文化结合。东坡以入世之执着践行建功立业的情怀,无论在中央任职还是到谪居地方,都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又以出世之襟怀超越个人的荣辱得失,无论处于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能够保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
“他在人生进退的关键节点,找到了平衡。”魏景波说,来到惠州后,东坡改变了这座当时被视为蛮瘴之地的城市,推动了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的融合。寓惠仅两年八个月,但是东坡对惠州的影响却有千年之久,如今惠州留存的“苏迹”很多,东坡元素满鹅城。
一个人改变了一座城。与惠州一样,潮州亦是广东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韩愈于此虽仅八月之治,然其恩泽为潮人百代追思——穿城而过的江原本叫恶溪,早就改名为韩江。江边的笔架山,也已改名为韩山。韩山下盖起了韩文公祠,祠里的橡木叫韩木。城里建起了景韩亭,又用他的号修了昌黎路。韩江上的桥也用了他的侄孙名字,又叫湘子桥。令赵朴初不禁用诗赞叹:“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
“从目前来看,惠州打造东坡文化,还有很大提升空间。”魏景波建议:可进一步深挖东坡在惠州所作的诗词内涵,借助文旅融合的东风,在文旅建设中,赋予惠州山水更加深刻的文化内涵。其次,东坡在人生际遇中的平衡感,对于当代年轻人而言,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尤其是面临工作压力、社会压力和家庭压力的都市白领,更需要掌握这种平衡感。在逆境中不退缩、不沮丧,在顺境里不骄傲自满,不洋洋得意,始终保持平和的心态。所以,深度挖掘东坡的思想精髓、文化成就与人格魅力,将其加以系统整合,必将实现东坡文化的有效传播与影响力的持续深化。
文、图| 林海生 贺沁怡 王小虎 刘巧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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