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升任县长低调参加女儿高考动员会,却听老师说我女儿不应上大学
发布时间:2025-10-11 17:37 浏览量:11
多年以后,当女儿陈思语的名字和她的刺绣作品一起出现在国家级非遗传承展览上,作为特邀嘉宾的我,站在聚光灯下,内心却总会回到那个闷热的下午。
从最初听到那句话时的震惊、愤怒,到后来的默许、观望,再到最终发自内心的支持与骄傲,这条路,我们父女俩走了整整五年。
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源于我升任县长后,第一次以一个纯粹父亲的身份,悄悄坐在女儿高考百日动员会家长席的那个瞬间。
第1章 一个普通的父亲
车子在距离县一中还有一条街的路口就停下了。
“小李,你回单位吧,我自己过去就行。”我对司机李浩说。
李浩有些不放心:“陈县长,这人多眼杂的,我还是送您到门口,等会儿再来接您。”
我摆了摆手,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语气不容置疑:“不用。今天我不是陈县长,我就是陈思语的爸爸。”
说完,我推开车门,汇入了下午四点钟拥挤的。身上的灰色夹克衫还是妻子林秀兰早上特意给我换上的,她说这件衣服旧,不起眼,看着就像个普通单位的老职工。我心里觉得好笑,却也由着她打理。
上任三个月,从副转正,忙得脚不沾地。女儿思语已经高三,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这个当父亲的,却连一次家长会都没正经参加过。今天学校召开高考百日誓师动员会,点名要求父母必须有一人到场。妻子单位有紧急任务走不开,这个“重担”自然落在了我头上。
也好,我对自己说,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女儿学习的环境,听听老师们的教诲,尽一尽一个父亲最基本的责任。
为了“低调”,我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到。校园里挂满了红色的励志横幅,“拼搏百日,笑傲考场”、“今日披星戴月,明朝蟾宫折桂”,看得人热血沸腾。我仿佛也回到了自己的青葱岁月,那个时候,考上大学,就意味着跳出农门,意味着一切。
我按照短信通知,找到了高三(二)班。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家长,大家都在小声地交流着,脸上挂着相似的焦虑和期盼。我找了个靠后的空位坐下,微微低着头,听着周围的议论。
“你家孩子模拟考多少分啊?”
“唉,不稳定,好的时候能上五百五,差的时候五百都悬,急死人!”
“是啊,现在这竞争,一分就甩开上千人,可不敢松劲儿。”
我心里也盘算着。思语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不好不坏,常年徘徊在班级中上游,考个一本院校的边缘,努努力,冲个重点大学的普通专业,应该问题不大。这是我和妻子早就为她规划好的路。稳妥,安逸。
上课铃响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老师走上讲台。他就是思语的班主任,张文远老师。我听妻子提过他,说是个很有思想,也很负责的老师。
张老师清了清嗓子,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一开始就打鸡血、喊口号。他先是感谢了各位家长的到来,然后平静地分析了目前班级学生的几种状态:有冲劲十足的,有心态波动的,也有已经显露疲态的。
他的话很实在,不讲虚的,我听得频频点头。
“各位家长,我知道大家心里急。但今天,我想说的不是怎么抓紧每一分钟去刷题,而是想和大家探讨一个问题:我们到底为什么让孩子上大学?”
这个问题一出,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是为了一个好文凭?一份好工作?还是为了一个更体面的人生?”张老师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家长,“这些都对,但又不全对。我认为,大学,更重要的,是让一个孩子找到他真正热爱并愿意为之付清一生的事业。它是一个发现自我的过程,而不是一个标准化的生产线。”
这番话很有水平,让我对这位张老师的敬意又多了几分。能在大战前夕,还如此冷静地思考教育的本质,很难得。
他接着分析了几个匿名学生的案例,有的擅长理科逻辑,有的有文学天赋,他都给出了具体的建议。家长们听得聚精会SHEN,不时有人拿出本子来记。
我心里也愈发期待,不知道他会怎么评价我的女儿思语。思语在我眼里,是个乖巧懂事,但性格有些内向,没什么特别突出优点的孩子。或许张老师能发现一些我们做父母的都没察觉的闪光点。
终于,在讲到“偏科”与“特长”这个话题时,张老师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朝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眼,虽然他并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班,还有一些同学,情况比较特殊。”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们的文化课成绩不上不下,很努力,但总感觉没用对地方。比如,陈思语同学。”
听到女儿的名字,我的后背瞬间挺直了。
第22章 沉默的宣言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穿透了人群,落在我这个“隐形”的父亲身上。我能感觉到脸颊在微微发烫。
“陈思语同学很努力,作业按时交,课堂纪律也好,是个非常乖巧的学生。”张老师先是给予了肯定,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但是,”这个转折词,让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我观察了她很久。她的努力,带着一种沉重的负担和迷茫。她的天赋,根本不在数理化这些枯燥的公式和定理上。让她用现在这种状态去冲击高考,考一个不好不坏的大学,读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专业,那不仅是浪费她的四年青春,更是对她天赋的一种扼杀。”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家长们面面相觑,大概都在猜测这个陈思语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被老师在这样的大会上“点名批评”。
我的拳头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攥紧了。愤怒、不解、羞愧,各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涌。什么叫扼杀?考大学怎么就成了扼杀?这是我听过的最荒谬的论调!
我强忍着站起来当场反驳的冲动,因为我记得,今天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然而,张文远老师接下来说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所以,我个人有一个很不成熟的建议,也许很多家长都无法接受。”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认为,像陈思语这样的同学,或许,根本不应该去上传统的大学。”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
不应该上大学?
在高考百日誓师动员会上,当着全班家长的面,一个班主任,竟然公开说自己的学生不应该上大学?
这简直是疯了!
我死死地盯着讲台上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没有。他的表情无比认真,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惋惜。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老师怎么回事啊?说自己学生不该上大学?”
“太伤孩子自尊了吧!”
“就是,就算成绩再差,也不能这么说啊,这不等于放弃了吗?”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审判的罪人,每一句议论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背上。我这辈子,从基层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知识改变命运这条路。我坚信,考上好大学,是普通家庭孩子唯一的出路。可现在,我女儿的老师,一个教书育人的园丁,却要亲手斩断这条路。
我再也听不进张老师后面说的任何话,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什么“职业教育也是一条康庄大道”,在我听来,都成了为他那句“不该上大学”的荒唐言论做的苍白辩解。
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我浑浑噩噩地跟着走出教室,连女儿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都不知道。
“爸,你怎么来了?”思语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不安。
我看着她,她穿着宽大的校服,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那副模样,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但看到她那瘦弱的肩膀,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在校门口,我一言不发,拉着她上了李浩接我的车。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爸……”思语小声地叫我。
“回家再说。”我冷冷地打断她,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县城的夜晚,华灯初上,但在我眼里,却一片灰暗。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滋生:这个张文远,我必须得好好了解一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公开场合,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第3章 家庭的风暴
晚饭的气氛,是我家从未有过的凝重。
林秀兰显然也从女儿那里听说了家长会上的事,她不停地给我和思语夹菜,想缓和气氛,但我和女儿都默契地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谁也不说话。
那盘思语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几乎没动。
“建国,你今天也累了,多吃点。”秀兰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思语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我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思语,你跟爸爸说实话,张老师今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私下找你谈过什么?”
思语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没……没什么意思。张老师就是觉得我……我成绩不够好……”
“不够好?”我提高了音量,压抑了一下午的火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够好就该努力!就不该上大学了吗?这是什么逻辑!他是老师,他的职责是鼓励学生,不是打击学生!我看他根本就不配当老师!”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秀兰见状,立刻把女儿揽到身后,瞪着我,“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家长会上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
我把张文远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每说一句,心里的怒火就更盛一分。
秀兰听完,也皱起了眉头,但她不像我这么激动。她沉吟了片刻,说:“建国,你先别急。这个张老师,我打听过,风评一直很好,很多毕业的学生都特别感谢他。他这么说,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我冷笑一声,“无非就是觉得思语成绩中不溜,拉低了他班级的平均分和升学率!为了自己的业绩,就想劝退一个学生,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爸!不是的!”一直沉默的思语突然抬起头,激动地反驳道,“张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他……他是为我好!”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女儿竟然会为那个“侮辱”她的老师辩护。
“他为你好?他让你别上大学,是为你好?”我气得有些发抖,“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你知道考不上大学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这十几年的书都白读了!意味着你以后要走多少弯路,吃多少苦头!”
我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射向她,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是我多年来习惯的说话方式,在单位里,没有人会反驳我。
但这一次,思语没有退缩。她的眼圈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但她倔强地看着我,说:“可我真的不喜欢学习……我每天背那些公式,做那些卷子,我觉得好痛苦……我……”
“痛苦?”我打断她,失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谁不痛苦?你以为爸爸像现在这样,是轻轻松松得来的吗?我当年在乡下,点着煤油灯读书,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候比你苦多了!不吃学习的苦,以后就要吃生活的苦!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懂!”
“我懂!”思语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带着哭腔喊道,“可我就是不喜欢!我不想上大学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在餐厅里炸响。
我和秀兰都惊呆了。
我从没想过,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心里竟然藏着这样叛逆的想法。不想上大学?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说,我不想考大学了!”思语哭着说完,推开椅子,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随着“砰”的一声门响,整个家彻底陷入了死寂。
我呆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秀兰在一旁默默地流泪,小声地抽泣着。
餐厅里那盏温暖的吊灯,此刻显得格外刺眼。我看着一桌子几乎没动的饭菜,心里一片冰凉。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这不仅仅是老师的一句话,而是我女儿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父亲,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眠。书房的灯亮到天明。我反复思考着这件事,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无力感。
我决定,我必须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张文远。我不仅要为女儿讨个说法,更想弄清楚,他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能让她产生如此离经叛道的念头。
第4章 寻访与侧写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让秘书小王帮我调阅一份关于县一中教师张文远的资料。我特意嘱咐,要用常规的渠道,不要惊动任何人,理由是“关心县里的优秀教师队伍建设”。
小王办事效率很高,中午之前,一份详尽的档案就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档案不厚,但内容却让我有些意外。
张文远,四十二岁,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从教二十年,是县一中任教时间最长的班主任之一。他带过的历届毕业班,升学率在年级里并不总是名列前茅,但很奇怪的是,他的“优秀毕业生”名单却特别长。
这份名单里,不仅有考上清华北大的高材生,还有很多看起来“不务正业”的学生。比如,一个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络小说作家,一个开了家生意火爆的蛋糕店,还有一个,竟然是全国技能大赛的木工组冠军。
档案里附了几篇往届学生写的纪念文章,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张文远的感激和尊敬。他们称他为“人生的引路人”,说他教会他们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如何认识自己,如何选择人生”。
一个学生在文章里写道:“张老师从不强迫我们去做‘应该做’的事,而是引导我们去找到‘喜欢做’的事。他总说,人这一辈子,能把喜欢的事当成事业,就是最大的幸福。”
看着这些文字,我心里的怒气,不知不觉消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
一个如此受学生爱戴,有着这样教育理念的老师,为什么会对我女儿说出那样一番话?难道思语身上,真的有我们没有发现的,所谓的“天赋”?
下午,我推掉了一个不重要的会议,让司机李浩开车,再次来到了县一中。这一次,我没有隐瞒身份,直接通过校长办公室,约见了张文远老师。
见面的地点,在他的办公室。那是一个很小的隔间,堆满了学生的作业和各种书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水味。
张文远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谄媚。他只是平静地给我倒了杯水,说:“陈县长,您请坐。我知道您会来找我。”
他的镇定,反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准备了一肚子质问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沉默了片刻,开门见山:“张老师,我想,你昨天在家长会上说的话,不仅是对我女儿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我们家长的一种伤害。我需要一个解释。”
张文远推了推眼镜,看着我,目光诚恳:“陈县长,首先,我为我昨天在公开场合点名陈思语同学道歉。方式确实欠妥,给您和孩子带来了困扰。但我的观点,我坚持。”
“坚持?”我皱起眉头,“坚持认为我女儿不该上大学?”
“不,”他摇了摇头,“我是坚持认为,她不应该走‘为了上大学而上大学’这条路。因为那条路,不适合她。”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她?你又不是她,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我的语气又开始变得强硬。
张文远没有与我争辩,他站起身,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素描本,递到我面前。
“陈县长,您先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接过本子。封面是牛皮纸的,很普通。我翻开第一页,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幅极其精细的素描,画的是一朵绽放的牡丹。花瓣的层次,脉络的走向,甚至晨露滴落的动态,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本子里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图案,有花鸟鱼虫,有亭台楼阁,但更多的是一些繁复而精美的古典纹样,像是古代服饰上的刺绣图谱。每一幅画的旁边,都用娟秀的字迹标注着针法、配色和典故出处。
这些画,充满了灵气和生命力,完全不像一个业余爱好者的涂鸦之作。
“这是……”我抬头看向张文远,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答案。
“这都是思语画的。”张文远平静地说,“她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甚至一部分上课时间,都在做这件事。这个本子,是她有一次不小心掉在教室,我捡到的。我看了之后,非常震惊。”
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女儿,那个在我眼里只会默默读书的乖乖女,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五彩斑斓的秘密世界。
“她有一次在周记里写,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刺绣艺术家,像她外婆一样。”张文远继续说道,“她说,她每次拿起画笔和针线,都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但在面对数理化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在坐牢。”
外婆……
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岳母的身影。岳母是我们县里小有名气的绣娘,一手苏绣技艺出神入化。思语小时候,最喜欢待在外婆的绣房里,一看就是一下午。只是岳母去世后,秀兰怕女儿伤心,就把那些绣绷、花线都收了起来,这件事,也渐渐被我们淡忘了。
没想到,这颗种子,早已在女儿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陈县长,”张文远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一个孩子,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可以成为天才。但在她不擅长的领域,你逼得再紧,她最多也只能成为一个痛苦的普通人。思语的文化课成绩,拼尽全力,或许能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学,然后呢?读一个她不喜欢的专业,做一份她不喜欢的工作,过一种按部就班却毫无热情的人生。您觉得,这对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哑口无言。
我一直以为,我为女儿规划的是一条最安稳、最正确的康庄大道。可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她想不想要走这条路。我只看到了她的成绩单,却从未看到过她的这本素描集。
我这个父亲,当得何其失败。
第5章 撕开的伪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张文远办公室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素描本,感觉有千斤重。
李浩在车里等我,见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县长,没事吧?”
我摇摇头,把本子放在副驾驶座上,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是张文远的话,是素描本上那些精美的图案,是女儿在饭桌上哭泣的脸。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秀兰迎上来,看到我手里的素描本,眼神一黯,什么都明白了。
“你都知道了?”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声音沙哑:“她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就这一两年的事。”秀兰叹了口气,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这孩子,心思重,怕你知道了会生气,不让她弄这些,就一直偷偷地画。有时候画到半夜,我催她去睡,她嘴上答应着,等我一走,又把台灯打开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有些埋怨地看着她。
“告诉你?”秀兰苦笑了一下,“建国,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在你眼里,除了读书高考,其他都是不务正业。我说了,除了引来一场家庭战争,还能有什么用?我只能想着,等高考完了,她没那么大压力了,再慢慢跟你说。”
我沉默了。妻子说得对,以我之前的认知,如果早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没收掉思语所有的画笔和本子,逼着她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我去跟她谈谈。”我站起身,拿着素描本,走向女儿的房间。
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思语,是爸爸。开门好吗?爸爸想跟你聊聊。”
等了许久,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思语站在门后,眼睛红肿,一脸戒备地看着我。
我走进房间,把素描本轻轻放在她的书桌上。她的书桌上,还摊着一本数学练习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演算过程,但也有几道题,被烦躁的笔迹划得一团糟。
“这些……都画得很好。”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是我第一次,不是以学习成绩,而是以另一个标准来评价我的女儿。
思语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指着本子上的一幅“蝶恋花”图样,问她:“这个,是你外婆以前最喜欢绣的图案吧?我记得,她绣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
提到外婆,思语的防备终于卸下了一些。她点点头,小声说:“嗯。这是我凭记忆画下来的。”
“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妈妈,你喜欢这个?”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思语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恐惧:“我怕……我怕你骂我,说我不务正业。你说过,只有考上好大学,才有出息。”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原来在女儿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专制、不近人情的父亲。我的爱,我的期望,对她而言,竟然是一种沉重的枷锁。
“对不起,思语。”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她说,“是爸爸错了。爸爸总以为自己走过的路就是唯一的路,总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你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我拿起那本素描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套精美的古代嫁衣设计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
“告诉爸爸,这是你的梦想,对吗?”
思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对我来说,比她考了全班第一,还要让我震撼。那是一个被压抑了太久的灵魂,在得到一丝许可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张老师说,”我继续说,“他觉得你不应该去上传统的大学。一开始我很生气,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是想让你放弃,而是想让你换一条赛道。”
“爸……”思语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国内……是不是有专门的服装设计学院,或者美术学院?”我努力地搜索着自己贫乏的知识,“这些学校,是不是也需要参加艺考?文化课的要求,会不会比普通高考低一些?”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思语世界的大门。她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一种混杂着激动、渴望和希望的复杂光芒。
“有!”她激动地说,“中央美院,中国美院……还有北京服装学院!它们都需要考素描、色彩和速写!文化课成绩也看,但最重要的是专业课!”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我闻所未闻的学校和专业,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这一刻的她,和我印象里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的女儿,判若两人。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她不是没有梦想,只是她的梦想,一直被我亲手关在笼子里。
那天晚上,我们父女俩聊了很久,聊到了外婆的绣房,聊到了她对色彩和线条的敏感,聊到了她对传统服饰文化的痴迷。
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深入地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我的女儿。我只关心她飞得高不高,却从未问过她飞得累不累。
谈话的最后,我做出了一个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出格”的决定。
“思语,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学校上课了。”
思语和站在门口偷听的秀兰都愣住了。
我看着女儿,一字一句地说:“爸爸给你找最好的美术老师,我们用剩下的这三个月,全力冲击艺考。文化课也不能丢,但我们的目标,要变一变了。”
“建国,你疯了?”秀兰冲了进来,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这也太冒险了!万一……万一艺考没过,那普考也耽误了,到时候两头空啊!”
我知道妻子的担心,这的确是一场豪赌。放弃一条走了十几年的安稳的路,去闯一条充满未知的荆棘小道。
我握住女儿的手,她的手很凉,微微发抖。我看着她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思语,你告诉妈妈,你有信心吗?”
女儿看着我,又看看妈妈,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妈,爸,我想试一试。”
第6章 另一条跑道
做出这个决定,无疑是在我们这个小家庭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亲戚朋友们听说了,都觉得我疯了。有人说我这个县长当糊涂了,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让女儿上,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有人劝我,说女孩子家,安安稳稳读个师范或者会计,将来找个铁饭碗,才是正道。
那些天,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仅有外界的质疑,更有内心的挣扎。我无数次在夜里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是不是在用女儿的前途,进行一场豪赌?
但每当我看到思语的状态,我的疑虑就会打消一半。
自从决定走艺考这条路,她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是那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学习机器”,而是一个充满活力的追梦少女。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在画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对着石膏像、静物,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晚上,她又会主动拿起文化课本,复习到深夜。
她的努力,不再是被动的、痛苦的,而是主动的、快乐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是任何外力都无法比拟的强大驱动力。
我动用了一些关系,为她请来了市里最好的美术辅导老师。老师第一次见到思语的作品,就惊为天人,说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尤其是在图案设计和色彩感觉上,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天赋。
而我,也开始学着做一个“后勤部长”。我不再过问她的模拟考分数,而是学着去了解什么是“光影”,什么是“构图”。我会在她画累了的时候,给她递上一杯热牛奶;会在她遇到瓶颈时,笨拙地安慰她几句。
我们的关系,前所未有地亲近。她会主动跟我分享画室里的趣事,会兴奋地给我看她新画的作品。我们家里的气氛,也从过去的压抑沉闷,变得轻松而温暖。
这期间,我特意去学校拜访了一次张文远老师。我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真诚地向他道了声谢。
“张老师,谢谢你。是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认识的女儿。”
张文远笑了,笑得很欣慰。他说:“陈县长,您客气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把一个本该属于孩子的选择权,还给了她而已。真正伟大的,是您这位愿意倾听和改变的父亲。”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教育,关于人生。我发现,他对学生的爱,是一种更深沉、更长远的爱。他希望他的每一个学生,都能找到自己的“时区”,在适合自己的跑道上,绽放光芒。
高考的日子,如期而至。
送思语去考场的那天,我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说一些“好好考”、“别紧张”之类的话。我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画板的背带,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思语,去吧,去画你心里最想画的东西。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爸爸的骄傲。”
女儿回头,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脸,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煎熬的。秀兰比我还紧张,整天坐立不安。我反而平静了许多。因为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已经赢了。我们赢回了一个快乐、自信的女儿,赢回了一个和谐、温暖的家庭。
最终,思语的专业课成绩,以全省前十的优异名次,通过了北京服装学院的校考。她的文化课成绩虽然不算顶尖,但也稳稳地超过了艺术类本科线。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思语抱着我和秀兰,哭得稀里哗啦。那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喜悦和感激的泪水。
我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里百感交集。我想,我这个父亲,终于做对了一次。
第7章 绽放的光芒
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它只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大学四年,思语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她不仅在专业设计上突飞猛进,还利用课余时间,走遍了南方的山山水水,去寻访那些散落在民间的刺绣传人。
她把现代的设计理念,与古老的传统工艺相结合,毕业设计一举拿下了学院的金奖。那是一件名为《山海》的礼服,灵感来源于《山海经》,上面用几十种不同的针法,绣满了奇珍异兽,惊艳了所有的评委。
毕业后,她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挤破头去大牌公司,而是选择回到我们这个小县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说,这里是她的根,这里有她创作的源泉。她想把外婆传下来的手艺,和她学到的新知识结合起来,让这门古老的艺术,在我们这个时代,重新绽放出光芒。
我从县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就成了她工作室的“头号粉丝”和“义务宣传员”。我看着她带着几个和她一样热爱刺绣的年轻人,一点点地把工作室做大,看着她们的作品从县里走向市里,又从省里走向全国。
直到今天,我站在这里,参加她作品的国家级展览。
展厅里,灯光明亮,人头攒动。我的女儿陈思语,穿着她自己设计的、带有精致刺绣的中式长裙,站在台前,自信而从容地向来宾们介绍着她的作品。
她的眉眼之间,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当年的怯懦与迷茫。那份由热爱和自信滋养出的光彩,比展厅里任何一盏灯都要璀璨。
人群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张文远老师,他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但镜片后的眼神,依然温和而睿智。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轻轻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由衷地说:“张老师,谢谢你。”
这句“谢谢”,比多年前那次,更加诚挚,也更加厚重。
张文远看着台上光芒四射的思语,感慨道:“我早就说过,这孩子,是一块璞玉。我只是有幸,在她蒙尘的时候,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而已。真正让她发光的,是她自己的坚持,和您这位父亲伟大的爱。”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聚光灯下,思语的演讲接近尾声。
她说:“……最后,我要感谢我的父亲。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是他给了我重新选择的勇气;在我选择了一条不被看好的路时,是他顶住了所有的压力,成为了我最坚实的后盾。他教会了我,人生最大的成功,不是走上别人眼中的巅峰,而是找到一条能让自己内心盛开的道路。爸,谢谢您。”
她向我这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忽然觉得,我这一生,做过最重要的决定,不是某项工作的批示,也不是某个项目的规划,而是在那个闷热的下午之后,选择相信我的女儿,相信她拥有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人生海海,道路千万。原来,通往幸福的,从来都不止一条跑道。作为父母,我们能给予孩子最好的礼物,或许不是为他们铺就一条自以为平坦的大道,而是在他们想要振翅高飞时,给他们一片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