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让我去庄子接外室,并给她个名分,我柔声应下,毅然提出和离

发布时间:2025-10-30 10:17  浏览量:10

成婚已然四载,季修竟在城外的庄子里豢养了一个外室。

当这个消息如惊雷般在我心中炸响时,我内心虽有一丝波澜,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毅然决然地提出了和离。

他听闻此言,震惊得瞪大了双眼,那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紧接着便是暴怒。

“我念及夫妻之间多年的情谊,从未将那外室带入府中半步。同为女子,你怎就如此容不下人!温家如今早已衰败不堪,人应当有自知之明,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让众人仰慕不已的高门贵女么?”他满脸嘲讽,冷笑着说完便拂袖而去。

从那之后,他便搬到了庄子居住,与那外室公然成双成对地进出,还大张旗鼓地操办起平娶之礼。甚至在与人谈笑时,肆无忌惮地放出狂言:“到时候那碗平妻茶,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周围的人都像看笑话一样盯着我,眼神中满是戏谑。

然而,我全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专心致志地处理着各项收尾事宜。

只因前不久,从黔州传来了一封书信。信中告知,父兄的冤屈得以昭雪,不日便会来京,还会受到皇帝的封赏。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期待与欣慰。

1

我端坐在窗前,静静地抄写着《心经》,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时,毡帘被猛地掀开,季修裹挟着一团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边缩着脖子,一边不停地搓着手,脚步匆匆地走到火盆前,边伸手在火上烤着,边龇牙咧嘴地抱怨道:“这鬼天气,简直能冻死人!”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上前去,动作轻柔地帮他解开那半湿的貂鼠大氅。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如今似乎已变得陌生。

“又在抄那些没用的经?”季修瞥了一眼书桌,目光中满是轻蔑之意。

我将大氅递给婢女莲花,轻声解释道:“侍郎陈夫人下月设宴,她向来最喜欢女眷们亲手抄写的东西……”

“行了。”季修不耐烦地扯了下嘴角,“后宅这些虚头巴脑、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听了就头疼。”

他端起茶杯,呷了两口热茶,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鎏金长木匣。

“你操持府内事务如此辛苦,这是我今日去珍宝斋精心挑选的一支白玉钗,听说现在京城的女眷们都爱戴这个。”

我接过木匣,并没有打开查看,而是直接转身放置在了桌上。心中暗自思量,这支钗,或许已无法再唤起我们之间曾经的那份温情。

“你不戴上试试?”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

婚后前三年,季修时不时就会送我一些钗环首饰、玩意摆件,而我也从不拂他的心意,总是好一番惊喜夸赞,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恩爱啊。可这一年来,他没了这份兴致,我也同样失去了那份热情。

此刻,他略一沉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夫人莫不是,还在恼我错过生辰一事?”

上月初七是我的生辰,他直到亥时才回府,还是管家提醒后,他才记起是什么日子。等他赶到内院时,我已经歇下了。翌日,他又因公差出了趟远门,昨日才回到京城。想到这里,我心中虽有一丝失落,但早已释怀。

我轻轻摇头,和言出声:“夫君,我有事跟你说。”

季修微微凝眉,仿佛已经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他将茶杯放下,嗓音中透着几分不耐烦,又隐隐有着几分隐忍:“若是为着黔州的事,你委实不必开口。当年我忤逆父亲娶你进府,将你留在京城免受那贬黜之苦,已是尽了我最大的能力。”

“青蘅,你整日在后宅过着安稳的日子,品茶赏雪,哪知道外头朝局的复杂,为夫行事有多么艰难。”

我静静地等他说完,心中想着,不轻易打断他人说话,这是我温家女自小秉持的教导,即便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我也要等他说完。

“此事与温家无关,只与你我有关。”我缓缓将手中的纸递过去。

季修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低头看时,不禁有些失笑:“你能有何事,说得如此正式——”

话忽然顿住,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眯眼盯着手中的纸,抬头看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合离书?”

我点头,柔声确认:“是的,和离书。”

2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季少卿对待夫人,那是极好极好的。

四年前,三朝簪缨的温氏一族被贬黔州,一时间人人避之如蛇蚁,仿佛温家成了什么不祥之物。唯有季修,不顾仕途可能会受到的牵连,重礼求娶温氏长女温青蘅。

据说季御史在家中用鞭子狠狠地抽了儿子半个时辰,也没能让自己儿子改变主意。那场面,至今还在一些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作为多年在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女儿,我是全京城最贞静守礼、端庄娴雅的闺阁淑女。若不是家中遭此横祸,即便不能像嫡姐那样进宫为妃,去皇亲宗亲或是一品大员家当个少主母,也是十分妥当的。

季修探花出身,任太常寺少卿,从五品。但在那般艰难的境况下,他肯娶我,无疑是将我从危难之中拯救了出来。在所有人眼中,这对我已是莫大的恩惠。

一时间,季修有担当、有情义的名声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婚后,季修与我夫妻恩爱,一度传为佳话。

第一年,他因高尚书千金在宴席中对我出言不敬,当场便起身护短斥责,那气势让高尚书千金丢尽颜面,狼狈离席。那一刻,我在心中暗暗感动,觉得自己的夫君是如此的维护自己。

第二年,他为送我一件满意的生辰礼,竟拜玉匠为师,花费数个日夜,亲自给我雕刻了一个花开并蒂白玉镯。当我看到那精致的白玉镯时,心中满是甜蜜与幸福。

第三年,花灯节前夕我不慎崴了脚,他毫不犹豫地背着我走了长长一条街,带我赏花灯,吃小食。周围那一双双羡慕的眼睛,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第四年,他却在城西庄子养了个外室。这一切的变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心中五味杂陈。

……

那外室姓沈,名知瑾。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吴大学士家的宴会上。

我朝民风开放,官员往来喜设宴,宴上或吟诗作对,或载以乐舞,一片热闹景象。

那日,一女子在场中独奏,风姿卓绝,瞬间惊艳了满席之人。而后她又与一众公子对诗辩论,做派大方,颇具才识,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吴家嫡女与我交好,她用团扇遮面,小声问我:“你可知她是谁?”

我抿了口茶,看着对面顾盼生辉的沈知瑾,笑着回答:“不知。”

“她原是六品官家女,父亲犯事被贬为庶民,后进太常寺当了女乐师。不仅棋琴书画样样精通,早前更是因写了一篇颂边关的骈文,在世家公子中名噪一时。宣王喜她才情,欲纳她为妾,谁料她竟拒了,说宁当平民妻,不做高门妾。宣王不仅不怪,反而赞她洒脱清醒不似一般后宅女子……咦,她好像走过来了。”

沈知瑾穿着一身不菲的翠绿蜀锦裙,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

她盈盈欠身行了个礼,声音娇柔地说:“民女听闻季夫人出阁前是京城最端庄守礼的淑女,知瑾自小受不了闺阁拘束,长的一副女儿身却爱和男儿论长短,内心一直佩服您这样的女子,今日能有幸一睹名门风采,实乃知瑾之荣幸。”

她说完,歪头看着我,唇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玩意。

对面几位年轻公子传来窸窣低笑,那笑声中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我垂眼,虚抬手臂。

莲花即刻端来一碟红果。

……

「赏你的,去吧。」
我轻轻抬了抬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色从容地开口道。
沈知瑾微微一愣,那原本勉强维持的笑意瞬间在脸上凝滞,变得有些生硬。
红果这东西,每张案桌上都摆放着一碟,可那味道着实酸涩难忍。那些公子贵女们,不过浅尝了一口,便都皱着眉头,难以下咽,随后纷纷将其赏给了身边的下人。
我身为官妇,而她不过是个婢女。
这赏赐,她自然是得乖乖接受的,不然便会被视为对主人的不敬。
她神色僵硬地接过那碟红果,心中或许满是不甘与委屈,却也只能强忍着。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地说了句:「谢季夫人」,而后便端着那碟人人都不愿要的红果,在众人那或好奇或嘲讽的目光注视下,脚步匆匆地快步离开了。
吴家嫡女一脸疑惑,歪着头问道:「这个沈知瑾,为何单单过来拜见你呢?」
我接过小婢女精心刮好的蟹膏碟,拿起铜勺,浅浅地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说道:「或许是她自觉与我有着相似的经历,故而对我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也说不定呢。」我心中暗自思忖,这沈知瑾与季修之间怕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才会如此刻意地接近我。

3
此刻,屋外狂风裹挟着雪花,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仿佛一头头愤怒的野兽在咆哮。
屋内却安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只有火盆里偶尔传来「噼啪」的爆裂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季修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只是那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不屑与可笑。
他将手中的和离书随意地抖了抖,仿佛那不过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脸上透着一丝嘲讽之意,问道:「青蘅,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和离?」
我缓缓地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夫君当年来温府求亲时,当着我父亲和三位哥哥的面立下誓言。你说我若嫁给你,此生不纳妾藏娇,一夫一妻,绝无二心。可如今,你既已违背了当初所说的话,你我夫妻之间的情分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心中一阵悲凉,曾经那个信誓旦旦要与我携手一生的男子,如今却这般轻易地违背了承诺。
季修紧紧地盯着我,半晌都没有作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你已知晓?」
「沈姑娘么?」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全已知晓。」
他抿了抿嘴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沉声开口道:「既如此,说开也好。知瑾家中不幸,与你境遇相似。我初时怜她身世凄惨,后见她才情见识不同于一般女子,故而生出了爱慕之情。青蘅,此乃人之常情。」
说到此处,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见我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他微微蹙起眉头,顿了顿又道:「她知晓我对你许下的承诺,从不逾矩。你放心,你依旧是府中主母,此事断不会变。知瑾住在庄子,我初一十五去看她,其他日子回府陪你。」
「夫君。」
我轻叹了一声,心中满是无奈与失望,说道:「这样未免太过麻烦。你签了这合离书,让沈姑娘进府,岂不简单?」
季修面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仿佛被点燃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我顾及夫妻情谊,从未将她带入府中,皆为女子,你何故如此不容人!」他愤怒地吼道。
「没带入府中么?」
我自始至终,语气都十分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两月前新收的小厮,每日与你书房伴读,厢房伺候,同进同出,是女扮男装的沈姑娘吧?我生辰那日,你去庄子见她故而晚归;这次公差一个月,与她双宿双飞,共游江南。还有这支白玉钗,珍宝斋原品是子母钗,这是小钗,想必那大钗是送她了……」我心中一阵刺痛,曾经那个对我百般呵护的夫君,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子如此欺骗我。
季修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得可怕。他骤然低吼道:「京城官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四年无出,我为季家子嗣着想,这有何过分?青蘅,这几年我待你不好么?你因此事便轻言合离,将你我夫妻之情置于何地!」
他默了一霎,忽而冷笑连连,那笑声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青蘅,你当真是想和离么?」
「抑或是,明知我当众许下承诺,借和离来胁迫我,好坐稳你主母的位置……我最看不得后宅这些勾心斗角的伎俩,眼皮子浅薄,令人厌烦!」
季修铁青着脸,被火光勾出的轮廓,显得凌厉又生硬,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像。
掀帘离去时,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若真如了你意,你慌不慌呢?温家早已落败,人贵自知,你还当你是那人人倾慕的高门贵女么?」
毡帘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莲花悄然上前,手中端着一盏燕窝百合,轻声说道:「屋内干燥,小姐喝些润润嗓子。」
我吃了两口,心中烦闷不已,便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寒气霎时迎面扑来,那清冷的气息让我微微一颤,但也让我感到了一丝新鲜。
我轻叹一声,心中感慨万千:「雪花洁白无瑕,为何落在地上却如此脏污不堪呢?」
莲花恭声答道:「是因为地脏。」
风吹动一摞宣纸「哗哗」作响,露出一封珍藏已久的信笺。
那是两月前来自黔州的暗信。
父亲亲笔题书:温家昭雪,受皇帝密诏回京,接受封赏。
我闭眼,轻吸一口那清冷的空气,沁凉入肺,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都一并带走。
「天气复杂多变,只愿雪中赶路人,莫被泥泞绊了行程。」我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父亲一路平安,也希望自己能早日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困境。

4
季修搬去了庄子住。
婆母命我回话。
她端坐高堂,脸色十分难看,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青蘅,我原以为你世家出身,是个懂得分寸之人,故而将府内中馈交予你。可你竟因修儿养了个女子,逼得他不得不出去住,这便是你身为主母的风范气度么?」她怒目圆睁,质问道。
小姑子季玥手捧暖炉,神情中满是讽刺,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说起来,我真替我哥叫屈,当年他若娶个有娘家帮衬的女子,且不说官路便宜,也不至成婚四年膝下无子。别说我哥养个外室,就是在府中纳贵妾、娶平妻,这说出去人人也道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嫂子,此一时彼一时啊,人若无自知之明,哪天被请下堂,怕是得不偿失了。」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婆母清了下嗓子,又道:「玥儿的话固然难听了些,但也是为你好。修儿是个良善性子,你四年无出,他本可休妻,届时你非但无处可去,连一分嫁妆都带不走。现如今他不过纳个妾,对你而言也是仁至义尽了。」
「此事不是我护短,确然是你不对。外室说出去总归难听,下月我寿宴,你亲自去庄子把那个女人接回来,以主母身份让她正了名,如此对大家都好。」
我抿了口茶,抬眼看眼前你一言我一语,金钗绫罗满身的母女。
当初嫁进来时,二人可远没有这般光景。那时的她们,对我倒是客气有加,如今却这般咄咄逼人,真是世事无常啊。我心中暗自冷笑,却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言语,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温氏一族,曾是何等的荣耀显赫,却因与太子勾结、结党营私的罪名,被朝廷无情地剥夺了官职与爵位。好在皇帝念及我族往昔的功勋,并未下令抄家,使得我族尚能保留一丝体面与家底。

作为三朝以来的贵胄之家,温家的底蕴自然是深厚无比。我嫁入季家时所带的嫁妆,琳琅满目,其中光是一套翡翠百宝髻,其价值便足以抵得上城西那座繁华庄子的价格。回想起当初,婆母表面上让我执掌家中中馈,实则府内财务早已空虚不堪,全靠我的嫁妆来勉强维持。也正因如此,这几年里,婆母和季修对我倒也一直客客气气,礼遇有加。然而,如今眼见季修的心思已变,她们的心思也随之活跃起来,仿佛看到了新的利益所在。

唉,人的贪欲啊,真是永无止境,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我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柔声却坚定地应道:“婆母尽管放心,此事我定不会让夫君感到为难。”

季玥在一旁睨了我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与劝诫:“嫂子,我劝你还是尽早将那女子接回府中为好。我哥的性子,你想必也是清楚的,他吃软不吃硬,你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越是偏要做。到时候,可别弄到既丢了脸面,又没得到半点好处。”

正说着,一名小厮匆匆进来禀报:“老爷领着客人往正堂来了。”婆母闻言,忙不迭地起身,命人迅速收拾茶具,自己则迈着小碎步走到门口,垂首恭敬地候着。我和季玥也紧随其后,屏气敛声,生怕惊扰了来客。

公公季御史在都察院任职,官居从二品,为人严肃凛正,不怒自威。季府内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惹来不悦。此时,只见公公与一位高大男子缓缓走来。

走到近前,公公对那位男子恭敬地说道:“这是府内的家眷,若有冲撞之处,还望祈王海涵。”

“无妨,唔,我记得温家的二女是嫁入贵府了吧?”祈王语调随意,尾音中透着一丝上位者的慵懒与不屑。

公公闻言,连忙命道:“青蘅,还不快拜见祈王!”我低首上前,欠身行礼,心中却暗自揣测着这位祈王的来意。

锐利的眼神在我身上一掠而过,片刻之后,头上响起了玩味的声音:“不过短短几年,昔日以纵横捭阖之术立身的百年温家,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竟也只剩下区区一名深闺弱女子了。真是可叹,可叹啊!”

泛着金光的袍裾轻轻摆动,祈王缓缓步入正堂,留下我一人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公公进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斥责道:“修儿近日在外行事放浪不羁,我当爹的没空管教,你这个做妻子的若不劝谏归束,岂非成了无用之人?”

我垂首应“是”,心中却是一片苦涩。抬起头时,只见婆母和季玥皆是幸灾乐祸的神色,仿佛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季玥有句话说得倒是没错,季修确实是个越不让干越要干的性子。他搬去庄子后,干脆将事情做到了明面上。沈知瑾不再当太常寺的乐师,也不再是女扮男装的小厮,更不用囿于城西庄子当个入不了台面的外室。她如今穿着价值不菲的狐裘斗篷,头戴全京城最时兴的金镶玉钗,与季修成双入对,出入各种吟诗论文的聚会场合。

因她既懂诗词歌赋,又能说上几句时文论政,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被公子们称为“闺阁外的奇女子”。而季修也时常回府,但只在前厅拜见父母,或是回书房歇息,再没踏入我院内一步。

……

再次见到季修时,我正从绣云坊的二楼踱步下来。他陪着沈知瑾在一楼挑选女服,想是得了婆母寿宴允入府的消息,沈知瑾正兴致勃勃地一件件挑选着见面的正式礼服,向伙计问得极为仔细。与她满脸喜气不同,季修一旁负手而立,微微锁眉,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钗环轻响,两人同时抬头看来。季修见了我,怔了一下,脱口问道:“你怎么在楼上?”

绣云坊是京城内最昂贵、最上档次的成服店,老板只接待城内的巨贾或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而绣云坊的二楼,据说只有极尊贵的客人才能上去。我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季夫人,真巧啊。”沈知瑾虽也些许疑惑,但并未过多表露,自信地笑着跟我打招呼。我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转头对身后的老板说:“把那件包起来吧。”

老板恭声应道:“是。”随即两位伙计捧着一条锦缎绣竹袄裙过来。沈知瑾见我没理她,轻咬唇瓣,忽伸手指着那件袄裙说:“我选好了,要这件。”

我抬眸,朝她看去。她噙着一抹笑,直直与我对视,悠悠开口:“姐姐那日既能将那碟红果让与我,想必区区一件衣服,也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让不让的不打紧。”我看着她,认真问道:“只是,你买得起么?”

季修从方才就一直盯着我,以往我只要见着他,无论府内府外,即刻迎上去柔声唤“夫君”。此刻,我非但没与他招呼,就连他刚问的话我也置若未闻。他脸色阴沉,冷声开口:“她买不起没关系,我替她买。”

沈知瑾唇角上扬,嗓音愉悦之极:“那便多谢季郎了。”

老板适时出声:“此套袄裙含金丝绣线,售价三百两。”

“什么?”沈知瑾错愕出声。季修也露出意外的神色。要知道季修每月俸禄才五十两,而平日一件贵些的成服,也不过二三十两。

“要么?”老板客气问道,“同样的款式还有一件。”

沈知瑾抿着唇没吭声。季修看了看我,咬牙道:“要。”

“银子先挂着,我明日让人送来。”

老板沉吟未答,目光看向我。我点头:“可。”

沈知瑾面色不虞:“老板,不是有两件么,你还问她做什么?”

老板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不过是个管事的,店里有人赊账,我自然要问问自家老板的。”

沈知瑾一愣,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什么?她……是绣云坊老板?”

季修也怔住,目光讶然地注视着我:“此事我如何不知?”

我叹了声:“温家产业千千万,我如何能一一数给你听呢?”

静默一霎,沈知瑾冷笑:“姐姐靠着家中福佑,倒是好福气。”

我转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不屑:“你为何一直唤我姐姐?我与你可有半点干系?就算他要纳你为妾,现在不还没进门么?”

她面色微僵,随后扬起头,不卑不亢道:“我与季郎早已心意相通,至于你们高门后宅女子那些规矩琐碎,我不在意。”

“知瑾的确不是妾,也不该叫你姐姐。”季修忽然幽幽出声,盯着我,一字一顿,“她是我季修的平妻。”

“青蘅,她长你一岁,以后入了府,该你叫她姐姐才是。”

店内骤然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在沈知瑾难以抑制的惊喜声中,我与季修静静对视,心中各有千般滋味。

婆母寿辰的那一天,府邸被精心装点得富丽堂皇,宛如一座华丽的宫殿,各方贵宾如潮水般汇聚而来,热闹非凡。

当下朝堂局势犹如暗流涌动的深海,呈现出二王激烈相争的态势。太子势力渐渐式微,而祈王后起之势锐不可当,强劲有力。皇帝缠绵于病榻之上已久,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新皇的人选必然会在太子与祈王这二人之中产生。

我的公公季御史,近来与祈王往来极为频繁。也正因如此,今日寿宴上来了许多位高权重的大官以及他们的家眷。毕竟,谁都得给祈王几分薄面,不敢轻易得罪。

只见婆母头戴华贵无比的髻头面,端坐在上席那尊贵的位置,在女儿季玥的贴心陪同下,与各位夫人亲切交谈,脸上洋溢着得体的笑容。而我呢,则领着管家以及一众侍从婢女,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解决着各类或大或小的问题,心里暗暗期盼着一切都能顺顺利利。

此时,季修和沈知瑾待在一处。在那花亭之中,一众世家公子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诗文,欢声笑语不断。沈知瑾身着那件绣工精美的金绣袄裙,亭亭玉立地站在其间,声情并茂地吟诵了一首小诗,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引得众人一片赞叹。

“沈姑娘和季兄,那可真是才情相投,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一位公子满脸羡慕地说道。

“以沈姑娘这般见识和才能,别说是当个平妻了,就算是当个主母,那也是完全绰绰有余的。”另一位公子也附和着,眼神中满是欣赏。

沈知瑾听后,微微一笑,神色悠然地说道:“你们这话呀,反倒是瞧不起我了。唉,这后宅的女子实在是可怜,整日都困在那些家长里短、争风吃醋的琐碎事情里,哪里知道这天地之广阔,世界之宏大呢。季郎早就答应我了,日后绝对不会限制我的自由。我虽身为女子,却也有一颗不输于男儿的壮志雄心。”

“好!这才是真正的女子志气啊!”众人纷纷鼓掌称赞,季修也目露欣赏之色,嘴角微微上扬。

这时,有人好奇地问道:“季兄的夫人是温家的女儿,我记得温家尚且得势的时候,温太傅曾经放话,说他的幼女只嫁不二娶的郎君。现如今虽说温家已经渐渐落魄了,可这平娶之事,她竟然肯答应?”

季修听后,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心中暗想:她温家如今都这般光景了,还能怎样?“我难道还亏待她了么?这几年我念及她家中变故,对她那是如珍似宝,可她却因此拿乔作势。我堂堂男儿丈夫,岂能被一女子的心机给限制住。届时那碗平妻茶,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他语气强硬地说道。

他说完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移动,朝着游廊这边斜睨过来。而此时,我正领着下人在廊上匆匆经过。他们的声音毫无遮挡地传了过来,我心中虽有一丝波澜,但表面上却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地前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游廊一转,我忽然顿住了脚步。眼前出现一位华衣矜贵的男子,他正背负双手,独自静静地立于廊前,欣赏着园中的雪景,那背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与高贵。

我旋即躬身,恭敬地拜见道:“祈王殿下,扰您雅兴了。”

祈王缓缓转头瞥来,神色淡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说道:“季夫人。”

“是。”我轻声应道,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我正欲告退,忽听他凉凉地开口:“宫中传闻,说皇上密诏温家回京,你可听闻此事?”

我心中一惊,但还是镇定地应道:“臣妇不曾听闻。此般传闻每年皆要传上一阵,皆为不实之言,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他眸光锐利地注视我片刻,仿佛要将我看穿一般,随后哂笑一声,说道:“想来不实,你温家但凡有丁点动静,你那夫君如何敢这般待你。”

他如此说完,却依旧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我也只好垂头候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一会,那慵懒的声音才徐徐响起,却说起了别的:“我幼时在宫中,曾听父皇谈起你温家,颇是有趣。”

“你温氏一族掌三朝太傅令,实为皇家智库,下设玄策堂、纵横院、绣衣署,百年来为我朝提供军事、经济、人才各项战略决策,功劳可不小啊。”

“据闻你温家乃集团决策体系,每代秘密选出一名家主,选拔过程极为严苛。温家嫡旁系全部子弟,自十二岁开始,便要经历数次模拟朝局考验,如漕运河道规划、边境粮草危机、九卿官员反间计划……只有在这些考验中胜出的人,才能成为新一任家主。新家主一旦产生,永不公开,却在内部享有最高决策权,这规矩可真够神秘的。”

“你大哥温聿,文韬武略,是个难得的人才。”

“你二哥温荀,善军事外交,想必在战场上也是威风凛凛。”

“你三哥温澈,擅治国事政,定能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祈王说到此处,俯身靠近,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季夫人,你温家新一辈家主,是你三位哥哥中的哪一位?”

7

寒风骤起,园中的雪雾随风扬洒,如梦如幻。我垂首,心中有些怯意,怯声开口道:“臣妇不知,此乃父兄与叔伯之事,我从不参与,还望殿下明鉴。”

祈王又靠近一步,那威压之意仿佛猛兽待动,让我感到一阵窒息。他勾住我下颌,让我直面他,同时手慢慢下移向脖颈,竟似要掐住我,声音陡然阴鸷,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说道:“你当真不知?抑或是,竟敢欺瞒本王!”

我心中又惊又怕,但更多的是一股不屈的劲儿涌上心头。蓦地,我伸手,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猛地推开。祈王没料到我竟敢如此,一时不察往后踉跄几步,与此同时,几名带刀护卫闪现,将来拿我,那架势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你竟敢——”祈王震怒之声未落。

一道厚雪如天幕般沿着屋檐齐刷刷坠下,将方才祈王站立之处霎时埋成了雪堆,仿佛是上天在帮我解围一般。

祈王怔然看着眼前此景,一时有些愣神。我忙跪匐在地,颤声说道:“臣妇情急之下冲撞了祈王,求祈王恕罪,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

远处花亭,季修留意到这边情况,骤然起身,疾步走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游廊尽头,公公、婆母领着一众人等也正急急往这边走,那脚步匆匆,仿佛生怕出什么大事。

“大胆!你竟敢对祈王不敬!”公公走到近前朝我怒喝,扬手就要来扇我,那眼神中满是愤怒和不满。

“爹!”季修赶忙喊了声,试图阻止公公。

“罢了。”祈王扬手,说道:“事出有因,不必怪罪。”

季玥上前一步,柔声道:“殿下,您衣服湿了,我领您擦拭一下。”

祈王并不理她,盯着我片刻,口中道:“季御史,本王今日不便,先行离开了。”

说罢转身,在护卫簇拥下离去,那背影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婆母瞪我一眼,啐道:“青蘅,你差点给我们家遭来灾祸!难不成也想让季府落得你温家一样的下场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季玥被祈王无视,面色窘迫,此时也咬着牙道:“爹!祈王连宴席都不参加,定然是怪罪了,您是不是得给他一个交代才是!不然这祈王要是记恨上咱们家,那可就麻烦了!”

季修沉声:“爹,此事乃意外,祈王方才说不追究了,您就别再生气了。”

“闭嘴!”

公公冲自己儿子怒喝一声,那声音震得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季修还欲开口,被身后的沈知瑾拉了拉衣袖,于是闭了嘴,但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不甘。

公公冰冷地注视着我,阴沉开口道:“温氏,跟我到正堂。”

在讥讽、嘲弄、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垂首,诺诺应是,心里却暗暗想着:这一去,不知又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

片刻后,正堂。

众人透过敞开的门窗,远远看到屋内的情景。我跪于正堂“天地君亲师”牌匾下,那牌匾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感到有些沉重。

公公面色威肃,立于一侧,那眼神中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须臾,他缓缓转身背对门口,恭声道:“家主。”

8

我用帕子掩面,慢慢开口,心中五味杂陈:“季御史,今日何报?”

季御史在身后嗓音平稳道:“皇上今晨吐了两次血,太医研判,时日不超过三个月,这局势可真是越来越严峻了。”

“宣王加入太子党阵营,并与关将军营取得密线联系,这朝堂的局势又要发生大的变化了。”

“太傅和几位公子日夜兼程,已抵达缭城,十日后进京,看来温家是要有所动作了。”

他说完不动不语,等我说话,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我默了默,心中思索着对策,说道:“祈王已知晓密诏一事。”

季御史:“看来宫里还有他的眼线没清理干净,属下即刻安排人办,一定要把这事儿查得水落石出。”

“嗯,另有件事有点麻烦。”我徐徐道,眉头微微皱起。

“祈王方才提及,皇上曾跟他讲过温家家主选拔内幕,他撒了谎。此事皇上并不知晓全部,他却能详实讲来,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家主的意思是……”

我凝望上方匾额,目光深幽,仿佛在透过那匾额看到更远的未来,心中暗暗谋划着下一步的计划。

「温家内部,竟有人萌生了二心。」

季御史的声音陡然间变得紧绷起来,宛如一根被拉紧的弦,「家主,可需要我即刻通知绣衣署,让他们着手处理此事?」

我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地回应道:
「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他至今尚且不知我的真实身份,由此可见,告知他温家内幕之人,绝非家族的核心成员……此事,我亲自来处理便好。」我的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温家内部兴风作浪,我定要将此人揪出,让其付出应有的代价。

季御史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又开口问道:
「修儿打算迎娶平妻一事,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家主明示。」

我缓缓站起身来,动作优雅而从容,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脸,柔声说道:
「就依他的意思,让他娶。他闹得越厉害,行事越荒唐无稽,我父兄在归途之中便会愈发安全。毕竟,他的这些举动,在一定程度上能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想到父兄能因此多一份安全保障,我心中稍感宽慰。

「明白了,家主。」季御史恭敬地回应道。

我转过身去,眼眶微微泛红,泫然欲泣地朝着屋外走去。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涩,曾经与季修的种种过往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可如今却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季府的这所宅子,论规模气派,或许远远比不上朝中那些大员的府邸,然而,园子里亭台楼阁的精巧布局,曲廊水榭的巧妙设计,在京城之中,绝对算得上是独树一帜、堪称一绝。

这些精美的建筑,皆是在我嫁入季府的前一年修缮完成的。毕竟,我身份特殊,身边不仅时刻有四名影卫如影随形地保护着我,每日还需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类信息,同时发出各种号令,以掌控局势。曲径通幽的小路,路转回环的布局,正是为了方便我行事。

当年,皇上颁布贬黜的旨意时,温家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前往陪都应天府,要么前往偏远的西南黔州。

温家为了向皇上表明忠心耿耿的态度,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黔州。

众人皆以为,温家此举是为了带着三位兄长逃离朝廷的纷争,从而保下家族的核心力量。

然而,他们却不知,三位兄长不过是烟雾弹罢了。

温家全族远走黔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一个我。

温家每一代家主,都会承接上一代家主精心安排的暗桩,并且同时着手培养新一批属于自己的私属暗桩。

季御史,便是祖父留给我的其中一个暗桩。

他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家中成员构成十分简单。

婆母和小姑子皆是贪婪市侩之人,不过却胆小怕事。

儿子季修,不仅拥有探花那般八斗的才华,而且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我每每看着他,心中都倍感赏心悦目。

季府,从表面上看,似乎是我并不那么显赫的夫家。

实则,这里是我身处京城的安全屋,是我能够安心谋划一切的地方。

留京的这四年里,我表面上是一位贤淑端庄的少主母,每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然而,实际上,我却在暗中精心构建着一个由情报、经济、司法、人才相互交织而成的四维操控网。

这宴席之上每位官员的前朝往事与后宅琐事;千里之外的边关换防情况、粮草结余数量;宫内上至皇上的病情状况、下至太监的调动安排……

我皆了如指掌,仿佛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如今,皇上的时日已然不多,一场激烈的皇权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父兄回归的各项部署也已基本收尾完成。

我温氏一族,是时候回来了。

9
夜间,厢房内。
我刚吩咐完莲花,让她对今日值守的影卫进行奖励,以表彰他们的尽职尽责。

就在这时,院内响起了打更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毡帘微微一抖,季修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自搬去庄子之后,他从未踏入过这里一步。

此刻,他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冷声问道:
「跪堂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我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充满嘲讽的话语。

他又接着说道:「有件事,你听了或许会不高兴,但我想着还是提前告知你一声。知瑾已经见过爹娘了,他们皆已同意让她以平妻的身份纳入季府。」

我微微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是一桩喜事,值得庆贺。」

他紧紧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如今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究竟有何意义?我早与你说过,当今朝局错综复杂,为夫在外行事艰难万分,不过只是想找个能略微懂得一些内宅之外世界的女子,陪我说说话,作作伴罢了。可你却因一己之私,以合离来要挟我!青蘅,你实在是太贪心了,当初你若能容下知瑾,让她当个外室,又何来今日这般羞辱?」

我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与委屈,说道:「你也知这是羞辱啊……」
「是又如何?」
他的嗓音骤然提高,声音中含着无尽的愤懑与不满,「当你拿出合离书的那一刻起,你便将你我夫妻之间多年的情谊狠狠地踩在了脚下!你既然如此轻视这份情谊,我又有何不可?」
我望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说道:「季郎,我们就不能好生合离么?你当日许下了承诺,我才会嫁给你。如今你收回承诺,我们合离,这不是两全其美——」
「休想!」
他愈发愤怒起来,双目圆睁,似要喷出火来。
「我季修,只有休妻,没有合离!」
「下月初六,知瑾入府,届时那碗茶你若不喝,就等着领休书吧!」
季修气冲冲地转身出屋。
行至窗外时,忽然传来「哎哟」一声,似乎是不小心摔趴在地。
紧接着,便传来他啐骂的声音:「哪来的烂石头!」随后便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我垂下眼眸,心中暗自思索着应对之策,随后问莲花:
「今夜院外谁当值?」
「阿九。」莲花恭敬地回答道。
「……」
翌日,我入宫去看望嫡姐温妃。
皇上待她颇有情意,温家遭贬之时,她的地位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为了避嫌,这几年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她曾落胎两次,身子骨十分孱弱,此时正倚在榻上与我说话。
「青蘅,宫里有人传言,说父兄他们要回来了?你可有听说?」嫡姐一脸期待地问道。
我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帮她捻好被子,动作轻柔而细致。
「阿姐,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不必在意,你只需把身子养好,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我轻声安慰道。
「我自己的身子我很清楚,不强求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落寞,「近来我老是想起从前,那时男孩子们在书院读书,我带着你在池边做胭脂玩,你什么事都听我的,萧彧也听我的……」
我看了眼身后,宫女即刻会意,上前轻掩宫门。
「阿姐,以前的事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不必再提了。」我柔声说道,心中却也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我偏要说。」
她抿着唇,眼眶微微泛红,眼神中满是执着。
「我是心悦萧彧,可我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为了温家,我甘愿入宫。为何还要将萧彧赶去边关?他明明是状元之才,满襟抱负,本应有着大好的前程!青蘅,没有谁比你我更清楚他有多刻苦对吗?就因为我对他有意,就要让他一生湮没于那漫漫黄沙之中吗?」
我望着嫡姐,心中感慨万千,慢慢开口说道。
「阿姐,谁跟你说萧彧去边关了?」
嫡姐一眨不眨地盯着榻旁一块玉佩,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有那么重要么,有么……」她喃喃自语道。
10
初六,季府纳娶之日。
因皇上病重,一切仪式皆从简办理。
我在房中写信时,婆母和季玥领着一群下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青蘅,为何管家胆敢拦我们进库房?你想反了天不成!」婆母大声叫嚷着,脸上满是愤怒。
我落下最后一个字,不慌不忙地将信叠好,动作优雅而从容,然后才抬头看着眼前这对母女俩。
「我安排人在清点库房,且等两日再说。」我神色平静地说道。
季玥讽笑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你莫不是看新人要进门了,想把嫁妆单分出来不成?」
我微微点头,神色坦然地说道:「是啊。」
母女俩一愣,显然没想到我竟答得如此干脆利落,毫无避讳。
「你生是季家人,死是季家鬼,嫁妆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婆母气急败坏地说道。
「娘,稍安勿躁。我看她就是想借机扰了今日这门亲事,我们无需跟她废话,待喜事过后,爹爹和大哥自有处置她的法子。」季玥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婆母面露不耐之色,大声喝道:
「也罢,今日且不跟你计较!我拿我娘家带过来的玉镯给新人当见面礼,你速速唤人取来!」
我轻抿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地说道:
「我方才说在清点库房,听不懂么?」
婆母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什么意思?我自己的嫁妆我还动不了了?」
昨夜歇息得晚,我有些倦意,轻轻唤道:「莲花。」
莲花悄然出现,面无表情地站在婆母和季玥面前,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屏障。
「我家小姐累了,请回吧。」莲花语气冰冷地说道。
季玥怒喊:
「这是季府!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赶我们走!来人!快来人!」
身后的下人们却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两人满脸不可思议,眼见无人搭理,母女俩气急败坏地往外走。
「反了反了!今日之事,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她们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道。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境的绮丽画卷中,我和阿姐正欢快地在池边嬉闹着,一同挤着那娇艳欲滴的胭脂花。那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仿佛在诉说着少女间纯真的情谊。就在这时,一位白衣少年翩然而至,他身姿挺拔,气质朗朗,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仙人。只见他单手轻松地拎着花篮,脸上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笑吟吟地将花递到我们面前。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恰似一面明亮的镜子,将柔和的光线映照在他俊朗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阿姐的脸颊瞬间泛起了一抹红晕,如同天边绚丽的晚霞,羞涩地低下了头。

“小姐。”一个轻柔的声音将我从美梦中唤醒,原来是莲花在轻声呼唤我。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只见外面锣鼓震天,热闹非凡,那喧嚣的声音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11
当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喜堂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微微一怔。季修身着一袭华丽的喜服,刚和新娘子拜完天地,此刻正绷着脸,昂首朝着门口张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与期待。当他的目光与我对上时,他原本紧绷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仿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轻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几位公子在一旁嬉笑着喊道:“季夫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该新人敬茶了!”

季修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说道:“来了就好。”

我微微浅笑,仪态优雅地款款走向侧首,缓缓坐下。

婆母乜斜着眼睛,朝我轻哼了一声,那眼神中满是不屑与轻蔑。今日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大多是往日和季修、沈知瑾走得近的朋友,他们一个个目光嘲讽地看着我,仿佛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平妻虽说在历史上有例可循,但在官宦人家却极为少见,毕竟此举会让正妻陷入难堪的境地,而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妻娘家多有依仗,不会轻易受此屈辱。不像我此刻的处境,孤立无援。

沈知瑾捧着茶,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声音洪亮地开口说道:“妹妹,我知你对我心存防范,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后宅女子一生磋磨,被困于这小小天地之中。整日争来争去的,无非是眉毛描得细不细,云锦穿得美不美,实在是可笑可叹!妹妹接了这杯茶,姐姐答应你,日后绝不会在这般琐事上与你论高低,争输赢!”

一番话说得有人忍不住叫好,仿佛她是一个多么宽宏大量、善解人意的人。

季修看着我,声音难得地柔和下来,说道:“青蘅,为夫亦答应你,你我夫妻情谊依旧,绝不会少半分。”

沈知瑾闻言,微微拧起眉头,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燥意,似乎对季修的话有些不满。

我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二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这茶,我若是不接呢?”

二人面色瞬间一变,仿佛被我的话语惊到了。

周遭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仿佛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

季修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压抑着嗓音,带着一丝怒气说道:“青蘅,莫要胡闹。”

婆母愤懑地开口,声音尖锐而刺耳:“你四年无出,若不愿我儿纳新人进门,那就自请下堂,领休书一封!”

我目光坚定地看着季修,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么?”

季修咬牙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半晌,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娘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沈知瑾眸光一亮,面露喜色,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我抬起手臂,轻轻摆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