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王维俊 ‖ 我是羊草沟的第一代电工(散文)
发布时间:2025-08-05 01:28 浏览量:1
我是羊草沟的第一代电工
文/王维俊
1968年9月,我们十一名同学下乡插队到锦县班塔公社羊草沟大队。这里没有电,这对我们在城市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们来说,那是相当的别扭。冬天太阳一落山,山沟里就漆黑了。那是真黑!村间的路上,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对面来个人,要到快碰鼻子的时候才能发现,脸对脸的辨认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青年点里昏暗的油灯下,同学们忙着给家里写信,油灯里冒出的黑烟,常常一条条地飞落在他(她)们的头上,早晨起来一擤鼻子,两团黑涕。这种无电无灯无收音机的日子我们足足过了两年,我们常常在写的家信上画上一盏冒着烟火的小油灯,或写上一句“某年某月某日夜于油灯下”,这样的画和字句,常常扇起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亲人们泪的大潮:“这地方连电灯都没有,真苦了孩子们呐。”看后皆唏嘘不已,涕泪滂沱。
1970年5月,春暖花开,大队传达了公社的指示:“咱们要办电了!”闻之欣然若狂。可办电怎么个办法呢?队里把希望寄托在我们知识青年的身上。这当然也是很自然、必然的想法。你想,这羊草沟里有哪个人知道电是怎么回事,就算有中学生、高中生知道,可又有谁能把电从五里之外的郭大屯给引回来?队里把希望的目光最终落在我们几个男生身上。“你们几个谁懂?”没人敢吱声,我更是不敢应对。因为家庭出身不好,现在和村里的“四类分子”差不了许多,何况这是个多么重要的事呢?看看还是没人敢应承,队里有些不耐烦:“还知识青年呢?这叫有知识啊!”言语中有讥笑、奚落的成份。听到这话,我感到血往上涌。不能给知青称号丢脸,我沉稳地说:“没人干我干,我会!”我心里有数,不就是立杆、拉线、装灯吗?这难不倒我。我心里有底是因为下乡前在学工的时候,我就跟师傅学的外线电工。就这样,我成了羊草沟的第一代电工。
当时的工具异常简单,一条皮带、扳子、钳子、螺丝刀、保险带,都是从锦州废旧市场以很便宜的价钱买来的,其它绝缘保护用品一律没有,队里没钱呐!我是在拿我的生命安全和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在赌,干成了我将是光明的使者,如果我因此而残了(不是危言耸听,因这工种的危险系数高而伤残或丧命的不在少数)丧命,那就算我倒霉。但这一消息,我没敢告诉家里,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我要为我说过的一句“我会”负责。
之后的两个月中,我连宿和夜地就线路的走向,变压器的容量,村内主要干线、转角杆、变压器台,以及未来的米、面加工厂的场址,电机的型号、磨米、面机的型号进行设计和可行性研究,并做出预算,以及施工队伍的组织和施工,电流开始向羊草沟流动。
当时的线路异常粗劣,8#线铁线是从郭大屯引进一万伏高压的主要线材。当我爬上十三米高的鱼尾杆(水泥杆)安装高压横担和瓷瓶的时候,放眼四周,地里的庄稼翠绿欲滴,我想起了电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中的情景,好不骄傲和自豪。
经过两个多月的施工,电终于流到羊草沟。第一盏灯安在生产队的马号里,全队的人男工女妇,上自八十多岁的老翁老妪,下至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的黄毛小子、丫头,黑压压的挤在生产队的院里,在等待着一个重大节日的庆典的开始。人们巴不得天快黑下来,眼巴巴的盯着挂在马号里的那盏灯泡。我的心也砰砰直跳,生怕出现一点闪失,这可是羊草沟几百年来的第一盏灯啊!
日头老爷终于慢腾腾的落山了,羊草沟笼罩在夜色之中。在城市这个时候也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随着大队书记“开灯!”的一声高喊,我颤抖着手合上了电闸。一百瓦电灯泡的光亮,撕开了夜幕,照亮了每一张笑脸。一个无电的时代在我的手中结束了!场院内一片欢呼之声,几辈子没见过电灯老人们和不知电灯为何物的孩子们欢呼、雀跃着,泪珠在黝黑的脸庞上幸福的挂着,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晶莹。
此时的我,抚摸着双腿上因爬杆而留下的疤痕,双手上厚厚的老茧,无声的泪潮在我喉间和心中汹涌。没有嘉奖,没有赞许,也许这是农民朴实的民风,我不需要褒奖,我看到了他们的笑脸,看到了他们向我投来的异样的目光,我的心都醉了。
这之后,便是紧张的进户线的安装,各家的材料五花八门;线杆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粗细不均,七扭八弯;线材铁的、铜的、铝的、钢丝的七形八色;低压电瓷瓶大小不一,陈旧不堪等等,不一而足。为了满足他们,我想尽一切办法,不辞辛苦,有时甚至带上一顶草帽作为绝缘帽而冒险带电作业。家里几个月没有我的消息,写信给房东家(当时我寄宿在村民家),生怕我出了什么事,责怪我不报平安。半年之后,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电灯,我也成了队里的明星。他们崇拜我,爱戴我,尊重我,队里对我的态度有了转变,我拿队里最高的工分,可以挺起腰板和队领导说话、办事。他们对我也越发信任,凡是涉电事宜,言听计从。
队里的粮食加工厂也办了起来,村里的人们不再为磨几斤面而人背、驴驮的到十里以外的地方去加工,只要有人需要,不分早晚,我有找必到。谁家的电出了毛病,打发一个只要会说“王大哥,我爹让你去俺家看看电。”的孩子就行,我二话不说起来就走。为此,村里人奉我为上宾,谁家做了豆腐,蒸了饽饽,杀了猪我都是座上宾,或谁家新姑爷子进门,也找我去陪客。真没想到,当初的一句“我会”,竟然会给我的命运带来如此大的变化。
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个职业“农村电工”,也是转变我人生命运的第一职业。在离开羊草沟的第八年、第十年我回去的时候,我铺设的线路仍然完好无损,那些曾经流着鼻涕的孩子长高了,我认不清,可他们却认识我:“这不是王大哥吗?我是老刘家小四啊!”那个亲近劲儿。咳!心里真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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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维俊,1949年8月生,共和国的同龄人。1968年老三届知青。1972年回城,在龙凤矿开拓区当掘进工,十一年矿工生涯。1983年3月调入抚顺矿务局党委办至2009年退休。笔耕不辍。有60余万回忆文字在网络平台、报刊、杂志发表,遂集为三卷,名曰《龙凤旧事》。辽宁省传记文学学会会员、抚顺市传记文学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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